“是夜北铁骑!”
    萧狼的脸上一阵欣喜,他看了一眼这些夜狼勇士:皆是一脸精悍之色,那股子杀气,如狂风瑟瑟,弑面如刀,骨子里特有的血腥味,凝而不散。
    他不禁暗暗点头,暗付道:“真不愧是我紫塞的风中之狼,果真是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东门外,数里处也响起两阵马蹄声。
    萧狼的耳力极高,他凝神倾听,从轰隆的马蹄声中判断:蹄声窒重,沉稳,该是北蛮的主力骑兵,人数不下于万人,不过距此地还有五里开外。另外一支,蹄声清亮,嘶鸣声高亢,应是夜北铁骑,距此处不过二里地。
    “无论如何,还是我等的援军更快!”他点点头,准备查看杨霆风伤势,突然,远处蛮人的马蹄声突然消失了。
    “什么?”萧狼耳廓上下浮动,猛地一惊,沉吟道:“莫非我的耳力有误?这......怎么可能?”
    他急忙伏地聆听确认,片瞬后,脸色“唰”的一下铁青,“怎么回事?蛮人的骑兵消失了?”他的眼中,似有影焰跳动,然而百思而不得其解。
    要知道,一支超过万人的部队,那脚步的奔腾声,几公里外都能听得到。
    更何况,是宛如惊雷的草原马蹄声,哪怕远在十里开外,也能隐隐听闻。
    不,即便是百里开外,隐藏良好,依稀也能从自然环境,生活习性中,察觉出来。
    要知道,三百多年前的西汉王朝,就曾经在马邑这个地方,策划过对匈奴的一场诱敌歼灭战。
    史称:马邑之谋
    汉元光二年(前133年)六月,武帝听从大臣王恢建议,让马邑人聂壹与匈奴军臣单于处诈降,斩马邑令丞,以城降,诱引匈奴进攻马邑,想借此一击打崩匈奴人的士气。
    当时,由于汉军多年未曾出击,去年又签署了和亲之约。
    于是,军臣单于心动了,遂以十万骑入武州塞。
    匈奴主力进入后大同盆地后,武帝便以韩安国为护军将军埋伏在中,李广伏于南面句注山,公孙贺埋伏在北面洪涛山,王恢与李息从代郡出发,埋伏在平城东北的山上,断其后路。
    马邑之谋,本身是个相当完美的军略,历史上,也有成功的例子可作参考。
    当年,赵国名将李牧就曾经使用过这一招,伏击了匈奴军队,打的匈奴二十年不敢入侵赵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军臣单于进军至距马邑百余里处时,突然发现牲畜遍野而无人放牧,顿生疑心,旋俘获汉巡边之雁门尉史,得知汉在马邑附近埋伏重兵,遂引兵撒退。
    汉兵追之不及,只得罢兵。
    四路大军,三十万人,埋伏了个寂寞,功亏一篑。
    可是,这也从侧面反应了,超过万人的大军隐藏而不被人发现,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萧狼微微皱眉,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正自沉思,忽闻蹄声渐近,扭头看去,只见西门附近,又有三十六名黑袍黑甲的夜北骑士,如风驰电掣般,策马赶了过来。
    至西门时,一名夜北伯长挥手下令道:“全体下马!散开,一队布虎翼阵,二队鹤翼阵,紫箭统统放出去,告诉弟兄们,许进不许出,休要放跑了一个蛮子!”
    众人闻言,纷纷折冲下马,分作三队,每队十二人。
    只一刹间,二十四人便完成了西门的部署,萧狼一瞅:第一队人马,人挡门前,凌云枪攥在左手,右手擎出兽牌,列成虎翼枪阵。第二队,刃狼环首刀出鞘,再以长梁盾约束掩护马匹,牢牢占据门后。
    但见,天空中紫色焰火一炸,一时间,东门、北门、南门不停地驰出夜北铁骑,排成双锥冲锋之整,两锥交汇冲锋,竟然丝毫不乱阵列,当真是训练有素,无坚不摧。
    登时,群马奔腾,沙尘飞扬,轰隆的马蹄声震得人心惊。
    蛮族武士们四顾张望,下意识地背靠着背,组成圆形阵列,步军在外侧,弩手站内侧,准备迎接这群世仇的怒火。
    虽说组织有序,并未慌乱。
    然而,那脸上的惊惶之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那青年夜北将领,见包围的七七八八,忽地暴喝:“全部剁了!”他大手一挥,夜北铁骑纷纷狂攻上去。
    他说的是汉话,且字正腔圆,众人听得十分清楚明白。
    他的声音不大,却经久不绝地回荡在天地,颇有威势。
    萧狼不禁长长吸了口气,略微放下了心。
    急忙弯腰查看杨霆风伤势:当真是浑身浴血,伤势极重,尤以尾骨处,带起一大溜鲜血,流淌不止,他捏了个指诀,眨眼间,连封杨霆风魂门、三焦、关元三处大穴,止了血。
    又掏出一个黑色铁盒,取出一小截黑色的药膏,小心翼翼的敷了上去,那药一遇血便凝结,凝结后便开始缓慢结痂,但却是剧痛无比,如同千刀万剐,万蚁噬心的感觉。
    像杨霆风这种好汉,哪怕是流了很多血,受了很重的伤,痛得再厉害,连哼也是不会哼的。
    但是身体,却因为这疼痛所造成的条件反射,根本无法控制,导致不少药膏从伤口处掉落。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一种很珍贵疗伤圣药,颇有来历,而且萧狼所存的也不多。
    却听萧狼洪亮的嗓音道:“兄弟,勿乱动,忍一忍!”
    闻言,杨霆风点点头,却没有力气回话,强自撑起身体,靠在墙上,均匀呼吸调解,这才勉强控制住发颤的身体。
    萧狼又安慰了几句,轻轻拍了拍杨霆风肩膀。
    就在这时,前方隐有步履雷动,一彪人马,总计十二骑,迎面而来。
    为首的,正是那名夜北伯长,只见他翻身下马,向萧狼抱拳行礼,其他人也是如法炮制,萧狼不禁一愣。
    “夜北骁骑营伯长,贺若屹见过萧统领。”那为首伯长道,他约莫六旬年纪,额宽面阔,鬓发早已白斑密布,嘴角处一道褐色刀疤,十分醒目,此时抱拳,全身衣甲晃动,哗哗阵响。
    在此地又被陌生人认出,萧狼不禁震惊无比,极力想压住心中的疑问,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迟疑一会,他便也抱拳道:“贺伯长认识萧某——”他想问出实情,但又实不敢言。
    贺若屹见其神色沉重,遂知眼前的汉子,必有极大的难言之隐,便故意打断他道:“萧兄弟莫慌,属下曾经跟随少将军前往过帅府,在门外等候听宣时,曾听得哥舒帅爷那么称呼阁下,但具体情形,在下并不知晓,自知该死,还请萧统领莫要见怪。”
    萧狼被他说得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也只能弯腰作礼,“哪得话,贺伯长救命之恩,萧某人没齿难忘,大恩不言谢,容——”他正要如实汇报北蛮骑兵消失的异动,忽听门后,又有马蹄声响,一片喧哗,他一愣之间,又有四名夜北什长闯了进来。
    这四人身着黑色鱼鳞套筒铠,快步进来。
    为首一人黑面长须,容貌威严无比。
    左侧那人中等身材,肤色苍白,目光如矩,看上去十分精悍。
    他们身后两人,身量皆在八尺之上,一个挺拔雄伟,虬髯及胸。
    另一个是个大络腮胡子,端地神威凛凛,甚是威武。
    萧狼与贺若屹一阵骇然,二人对视无语,场中一片宁静,但也觉出气氛诡异。
    贺若屹正要开口,其中那名黑面长须的什长早已抱拳,单膝跪地,沉声道:“贺头,属下疏于防范,警戒不力,致使我夜北铁骑陷入北蛮包围网,罪该处斩,请大人责罚。”其他三人闻言,互相对望一眼,也跪了下来。
    “什么?”贺若屹与萧狼神色皆是一变。
    “包围网?”萧狼这时转念奇速:“这些蛮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难道西烽火内部,真有密道?如真有密道,那先前的一万蛮人骑兵岂不是........”
    贺若屹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他踏前一步,锵然拔出刃狼环首刀,扔到那名什长面前,向四人喝道:“尔等警戒不力,本该统统重罚,但念尔等跟随老将军多年,处死你们四个,恐会寒了大伙的心,老刀,你是当值什长,你.......自戕吧。”
    “贺头......”这时,连周围一众夜北士卒们也齐刷刷跪下。
    萧狼也急声道:“贺伯长,我等深入北蛮腹地,已经死了不少弟兄,而大敌就在眼前,正乃用人之际,并非追究过错的时候。蛮人这次的动向诡异,彷如神兵天降,依我看,也不能全怪这位兄弟,不如让其戴罪立——”
    他话还没说完,那黑面长须的什长,脸上竟然微微一笑,陡然捡起地上的刃狼环首刀,大声道:“多谢弟兄们与萧统领为俺求情,然我刀烈,可不是孬种,犯了过错,致使全体弟兄们陷入包围,自会给大伙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转向贺若屹,擎刀抱拳,“贺头,我去后,还望多多照顾好家中的老母妻儿。”
    贺若屹心头一痛,转过头去,不敢看他,挥手道:“你放心,你死后仍算作牺牲的大胤将士,朝廷自会抚恤你的遗孤。你,自去吧!”
    他话音刚落,一阵沙风滚滚而来,沙尘磕得众人皮肤生疼。
    杨霆风再次被疼醒,欲要开口求情,可惜喉咙干涩无力,发不出声音来,又强制挣扎想要爬起,却终究无力倒下。只得如雕塑一般地望着刀烈,眼睛竟刹间通红。
    刀烈闻言,则是大喜过望,拜别众人后,独自走入沙风之中,立于杨霆风身旁,大声嘶吼道:“来世,还要与诸位再做兄弟,诸位,俺先走一步了!”说完,他大吼一声,浑身青筋暴起,反手一刀斩向自己脖子,杨霆风一愣,立即再次撑地试图起身阻止。
    不料,一阵比方才还要猛烈的沙风兀自吹来,连视野都为之模糊,杨霆风只感到一蓬温热的鲜血洒在自己身上,伴随着一颗头颅从风中滚落,被狂风吹得老远,还咕噜噜滚动着。
    此时的他,浑身气血上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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