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是哭醒的。
    睁开眼睛后目光所及一片模糊,抬手揉了揉眼,直到能看清纯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日光灯。
    揉过眼睛的手指湿的,手心贴上脸颊,也是湿的,好像她做了一场非常恐怖的恶梦。
    「你还好吗?」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向阳微微转头看去,花了几秒才认出是张宇昂。一时之间,她有些发愣,想不起来现在在哪里,张宇昂为什么又在她身边。
    「要喝水吗?」没等到她回应,他又问她。
    「好」向阳确实口渴,发出的声音都是哑的。
    张宇昂倒了一杯水给她,是温的。一杯水的时间很安静,喝完向阳也想起了七七八八。
    是张宇昂救了她,而就在几分钟前,向阳才救过他。
    他报恩的时机点有些特别,差点要一起葬送在海里,报恩的人眼下则平安又安静坐在一旁,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平静。
    向阳是后来才听教练说的,事发当下张宇昂急的要把向阳送去医院急诊,哪里是这副模样。
    而她一听见去医院,才刚被救上来,神智尚不清醒的她不断挣扎不肯去,哭的像个发疯的人。
    用她之后回想起来的感觉就是,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
    但要说去医院,其实他们两个都该一起。他喝得海水不比她少,只不过向阳比他不对劲的多。
    向阳看见徐明洋在她身旁和她一起向上游是一瞬间的画面。
    海底很美,有成群游过的鱼,有缤纷的珊瑚,有耀眼的太阳悬在正中间,能看见头顶海面的阵阵波动,渐渐靠近的天空和云,以及阳光照射下来的缕缕光线,朦胧地笼罩在他周围,像神话故事里的神祉一样。
    他朝她伸出了手,却怎么都触摸不到,无形的压力把她重重往下压,又好像有某部分的自己正被抽离,陌生又熟悉的疼从胸口蔓延开来,张开嘴巴呼喊,却像人鱼公主被人女巫夺走了声音。
    海底的光线幻梦一般,消失的很快,也把徐明洋一并带走。眨一下眼睛,他就不见了。
    一定是女巫从中作梗。
    冰冷的海水倒灌入身体里也是一瞬间的。它在身体里迅速蔓延,在血液里结霜,在心底深处,试图冲刷隐藏的一切。
    溺毙的感觉和海水一起漫了上来。
    那一刻,她在心中期盼,她的神,她的王子会来救她。
    徐明洋会来救她。
    可是那一刻,她也在想,死亡是什么感觉?假如死亡,那应该再也无法看到徐明洋了吧?如果她死了,徐明洋该怎么办。
    向阳只觉得脑中泡过水的思绪一片混乱,躺在潜水店的休息室里休息片刻,撑起惊险一场而虚脱的身体,拉开盖在身上的一件毛毯缓缓起身。
    倒完水后便如石雕一般沉静的人终于动了下「在休息一会」
    他的声音很低,还有点哑,跟此时此刻的向阳几乎没有差别。
    「我想回去了」她已经累极,想赶快回去。
    张宇昂停了几秒,神色似在权衡,最后他站起身,把他身上的那件外套递给向阳。
    她默默穿上,跟着他往外走。
    和教练打过招呼,表示自己没事之后,她对上张宇昂仍有些迟疑的目光。她扬起一个笑容「我真的没事」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沿着海行驶,太阳落在天空与海平面之间,晕染出一片天人菊的颜色。果然是好天气,只是不宜下海。
    向阳望着,眼珠子的颜色也跟着染上。
    她不想再哭,哭了就是她被打倒。
    徐明洋说过,她是勇敢的,但也说过,勇敢的人也可以脆弱,因为她永远不会被脆弱打倒。
    既然他没有出现,大不了她马上订下机票回美国找他。
    咖啡店可以再重新营业,失去了徐明洋,那么咖啡店也就没有了意义。
    可是,她回得去吗?
    摇摆的钟大抵都没有她摇得厉害,害怕而退缩的动物也绝没有她此刻的惊慌无措。
    埋藏起来的秘密经过一场海水突袭越发有崩塌之势。
    若是崩塌,那也肯定是地底的滚烫岩浆侵袭大地,要把一切都再度变成另一座庞贝城,不会有任何东西消失,仅仅是凝固在那,永远活在那一刻中。
    若真是如此,向阳就是那座庞贝城,散不去的遗迹,却不俱任何价值。
    现在的她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带着不认输的灵魂。
    要是再去一次,她怕是承受不起,而这样好的天,更不适合伤心难过。
    「我说的羡慕,是羡慕你皮肤很白哦!不过老实说,你看起来比现在的我还要苍白」向阳下了摩托车后,用一根食指比着后视镜对张宇昂说,接着她俐落转身,用拼凑起的坚强武装自己。
    可当黑夜过去,天空翻起的鱼肚白依然带着孤寂与失落的笼罩。
    失去电话,失去音信,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连清晨的小鸟都不知所踪,向阳却彷佛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什么不该伤心难过都是谎话。
    碎裂的声音,她再耳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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