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天空很蓝,白云很白,一朵朵雕刻似的浮在空中。
    夏日午后,太阳的脚步悄悄走到了西边,广阔的草原上有两道影子相连,晃悠晃悠地往前。
    向阳盯着那道影子,唇角挂着消不去的笑意,再不时抬起空着的手遮在眉上,看看悬在云与海之间的红色火球。
    不远处传来海拍浪的声音,打来又退去,节奏性回盪在耳边。放眼望去,是片有层次的海,蒂芬妮的绿,天空的蓝,再到蓝宝石的闪烁,沿着岸边则是一排排依山而建的屋子及渔港。
    草原上建有年代久远的阶梯,有些长,也不宽,最多两人并肩而行,往下走越过一条小马路便可以通向海边。
    向阳拉着连着的另一道影子往下走,雀跃地说「这里的夜景一定很美,从这里看过去就像在圣托里尼一样」
    说完,她松开手,像只麻雀蹦蹦跳跳地跑下阶梯,身后的人提醒她慢点,又一面赶紧跟上去重新牵住她的手。
    「明洋,我现在的心情好像在云端啊,轻飘飘的」当向阳踩上平地,举起相握的手,独自转了一圈,及膝的白裙像浪花一样的旋转。
    对面的人也笑了起来「有这么开心?」
    「嗯」她轻轻点头,扬着很甜的笑容。
    「前不久你说的是最喜欢马尔地夫」
    「本来是,但现在名次换了」aΙzнайsнù.cǒм(aizhanshu.com)
    他故作玩笑感叹「女人好善变啊」
    向阳看着他,再眨眨眼睛,一瞬的时间,天不意外地黑了。她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听他低沉的声音「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但我可以对任何事善变,对你不会」
    「那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爱上一个也爱我的人了」
    向阳笑出声来,又好像感觉听见了鸟叫声,却似是一声惊鸣,隐约间,徐明洋也说着话。
    「向阳,你睡了吗?」
    「向阳,我们以后来这里开间咖啡店吧」
    「晚安,向阳」
    同样的声音,不同的话重迭在一起。一个是梦里的,一个是真实的。
    向阳在梦中,也知道是在做梦,这个梦她做了好多次,每个场景都是真的,她甚至能画出细节来。但,另一个也是真的,徐明洋在跟她说晚安。
    而她笑着安睡。
    //
    早上九点,一阵耳熟刺耳的铃声准时响起。
    一只手伸长,摸索几下便啪地关上,随之而来的是清晨吱吱喳喳的鸟叫极具穿透力的传来。
    春天尾巴里的微光透过浅色窗帘,闭上的双眼也能感到一丝明亮。
    向阳蹙眉睁开眼睛,眨了眨,一双失焦的目光彷佛在说她的灵魂还在梦中依依不舍。
    她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双管长灯贴着不至失色斑驳的白色油漆,简陋的与她空白一片都脑袋可以相比。
    看不出动静的娇小身躯浅浅地呼吸,正在召唤灵魂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光裸的磁砖地板上。向阳终于冒出第一个问号,这里是哪里。
    接着,她想了起来。
    这里是Sunday,而她就住在Sunday的楼上。
    是一间五脏俱全的套房,和楼下咖啡店一样的大小,只是与露台相比,窗外的阳台稍微小了些,足够晒衣服和放一张椅子,偶尔月光好,她会出来赏赏月亮和星星。
    房间内不像天花板那样简陋,向阳布置的温馨,且乾净,用的浅色调与深色调互相交错,但其实东西不多。
    地上铺着羊毛毯,一张绒布的双人小沙发,一张小木桌,一个衣柜,一张双人床,和床头柜。
    柜上放了小夜灯,一本海边的卡夫卡,一个相框,和一只Sony翻盖手机。
    Sony  Eribsp; W508,去年徐明洋送给向阳的生日礼物。
    向阳拿起手机,轻轻一按,张学友的歌声就跑了出来。
    这是一只可以随时听音乐的手机,还可以换上其他漂亮的外壳,比任何一只Nokia  都要掳获向阳的少女心。
    就跟徐明洋这个人一样,他永远懂得她喜欢什么,连买礼物送她都这么称心。
    她翻开手机,桌面的照片先映入眼里,眼角稍稍垂落,渐渐归来的灵魂也跟着沉了一下。
    向阳一直觉得缘分是很奇妙的事。
    它来的悄无声息,有时又走得轰轰烈烈,如果幸运一点,缘分一来便是一生。
    世界偌大,在里面遇见自己的一生的缘分不容易,而她大概是上辈子积攒了许多福气,又或是与他许了承诺,这辈子要再在一起。
    徐明洋是她的那个一生缘分。向阳对此很肯定,虽然说她的一生还未走完。
    和徐明洋相识是在一场留学生的聚会上。
    他们同所学校,却同届不同系,谁也不认识谁,说一句Hi都有些遥远。
    第一印象的徐明洋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有普通的外貌,只听当时的朋友说,他是个学霸,个性又好,在一家咖啡店里打工,生活全靠自己,还拿了全额奖学金。
    但关于他的讯息,仅此而已。对向阳来说,也并无特别。
    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是在一个月后慢慢熟识起来的。多亏了那场聚会,两条平行线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交会点。
    徐明洋在图书馆附近的咖啡店打工,向阳不常去那边,一直到聚会后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那里打工。
    大概是那天对他来说有一点点的印象,总之,向阳一下就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她,还是他主动打的招呼。
    「你去过上礼拜的Party,对吗?我见到你了」
    这剧情有点俗套,又有点装熟的意思,但他笑的单纯无害,向阳又是个没什么防范的,自然把话接了下去。
    「我也见到你了」她说。
    那日之后向阳经常过去,于是两个人交换了电话,成了朋友。
    她的初恋在他身上萌芽。一杯咖啡,几句话,再顺其自然地成一对情侣。
    她常常笑说,他们是异国的咖啡情缘。
    因咖啡结缘生情,最后又因咖啡情缘而生出的Sunday。
    Sunny  And  Dale.
    他们大学毕业的那年刚好是金融风暴的前两年,徐明洋特意放了一个月的假,与向阳去玩了一圈,最后一个地点便是冰花岛。
    后年风暴来临,徐明洋在一间风投公司撑了下来,向阳很不幸运的被公司辞退,找工作又处处碰壁,无奈又沮丧下只好打包行李回国。
    以为要成为远距离恋爱其中一员的向阳闷闷不乐,在回家前,徐明洋却说起咖啡店的事。
    那不过是先前随口提起的愿望。向阳说以后想跟他开一间咖啡店,他却一直默默记着。
    他说,她先回去看看,而他会在来年去找她。
    按打算,他早在去年就回来的,如今因为项目收尾工作未完成,暂时回不来,这一耽搁,就将近半年。
    越洋电话非常昂贵,时差关系和他工作加班等等原因也没有视讯,两人联络全靠写Email。
    好庆幸至少不是那个“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的年代,尽管信件总是来得断断续续。他工作忙,向阳能体谅。
    信上他总是先问她好与不好,再说说他自己的情况让她放心。
    收到信时通常是晚上,末尾会道一句晚安,像他特意算好了时间,又像他们在一起时那样,而得到他一句晚安,向阳就心满意足,即使这句晚安隔了许久和一片太平洋,她也能感到他的声音就在耳边。
    像她梦里的那样。
    信箱里没有新的邮件。
    最近的一封信说得依然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确定的归期。向阳不好一直问他,只好把每封信的回覆读了数百次,烂熟于心。
    她数了数日子,一时之间头昏脑胀,算不清的那封信距离现在有几天了。
    她关掉手机,潜意识中避开了某个不愿碰触的地方,接着在床上伸伸懒腰,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精神十足地对他喊「早安!」
    之后再像往常那样,她眯起眼睛,缓缓闭上。
    不多久,向阳彷佛在耳边听见了他的回答。
    「早安」是徐明洋的声音。
    她扬起笑容,宛如回到刚才的那场梦。
    在床上又躺了许久,向阳忽地睁开眼,随即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方才的失落愣神都已经消失不见,彷佛就算熬了夜,有徐明洋一句晚安早安她都能恢复活力。
    时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到十点,她先下楼到咖啡店的厨房给自己煎颗蛋和烤片吐司,吃完早餐,就开始准备开店。
    快十一点时她拿着扫帚到店外,扫着大概是隔壁屋子吹来的落叶。
    沙沙沙作响,却忽然冒出了不属于落叶的声音。
    向阳直起腰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男人从那屋子走了出来,正在费劲的把门上锁。
    诧异很明显的写在向阳脸上。她以为那个屋子里根本还没有人。
    直到那人把门成功上锁转身,向阳朝他挥挥手,礼貌地对这个忽然出现的邻居说「早啊」
    听见她问好,对方似乎也吓了一跳,一时站在那里,笔直的动都没动一下。
    向阳等了会,见他仍是不动如山,把还顿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下,尴尬地笑了笑「我说错了,现在不太早了」
    她朝他向前一步「我叫向阳,你住在这里吗?」
    说完那人仍是站着不动,面无表情看着她,却也没有想直接离开的意思,大概只是觉得她的问话很蠢。
    向阳是个敦亲睦邻的,正想问他要不要喝一杯咖啡时,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对她微微点点头,然后大步离去。
    突然的举动让向阳愣了一下,一转眼的时间他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向阳被他的奇怪弄得很迷糊,也不知道他的点头是对她的挥手致意,还是在回答他却是是住在这。
    但,总之这个点头,也算是点头之交了。
    而直到今天向阳才发现,原来那间老屋住着她的新邻居。
    至于这个奇怪的新邻居,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把旅行社开在这个离市中心有段距离的老板。
    他看着与她年纪差不多,穿着白T,褪色牛仔裤,以及一双穿得旧旧的verse休间鞋,衣服外的两只手臂又细又长。感觉身形瘦弱,又高得像跟竹竿,皮肤很白,也许近点看,还能看见他清晰的血管,脸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因为带着黑色鸭舌帽,看不清面孔。
    不过向阳觉得眼镜后应该是一双单眼皮的眼睛。适合他的怪,冷冷的,还有点生人勿近。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没有用隐形雷达发出这种讯号,但光是他的反应就让她觉得很难接近。
    也许他有社交恐惧症?究竟住了多久呢?向阳真是一点察觉都没有。
    向阳一边扫着洛阳,一边漫无边际地猜了一会,随着咖啡店的营业时间到来,便彻底忘了她多了个邻居。
    是真的忘得很彻底,好像那天早上从没见过那个人一样。
    向阳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咖啡店的事,也有等徐明洋的事,更重要的,是想他。
    她有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想他,没有间暇及多馀的心思分给旁人。
    再见到新邻居时已是几日后的事了。
    当时她拿着黑板笔在黑板上涂鸦,口中喃喃地说着话,不时笑出声来,然后一阵风铃声清脆响起,转身一见才想了起来。
    他是她的邻居,很怪的邻居,穿着跟上次一模一样的衣服,只是这次多了个黑色后背包。
    在他搬来不知道多久的时间里,第一次上门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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