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车后,程栀接到了张越打来的电话。她还以为他不会主动打给她。
    “车开了?”
    “嗯。”
    “东西拿好,注意安全。”
    “好。”
    “你刚才和我说什么?”
    “嗯?”
    “进站的时候。”
    “哦,我让你回去吧,下午不是还要上班吗?”边上乘务员来检票,程栀把身份证给他,张越举着手机听她跟别人交谈,“对了,还没问你,你现在是在阿姨的公司上班吗?”
    “嗯。”
    “做什么?”
    “一些杂事。”
    陈映之的生意在厦门本地来说还算可以,但毕竟南边做生意的人多,放全省甚至全国就是一粒芝麻粒了,毕业继承千万家产是不存在的。何况陈映之知道张越斤两,有心让他从基层学起,今年才让他接手管理一家门店。
    “哦,也挺好。”程栀说。
    张越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指腹摩挲膝盖,纠结了很久才开口:“你……”
    车进山洞,窗外的景象一下子陷入黑暗,通话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没得到回答,张越心冷下来。
    “刚才车子过山洞没信号,你说什么?”程栀问他。
    一鼓作气,再而衰。张越忽然间失去重述的勇气。
    “没什么。我还有事,先挂了。”
    “……哦,好。”
    高速行驶的列车一点一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面了。
    张越像被抽干力气,闭眼靠在椅背上。
    *
    回珑城的几天,才算是真正的假期。懒散了一段时间,假期余额也所剩不多。
    程芸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去香港,从香港直接回美国,程栀这边拒绝,转头就给张越打过去,谁让她等了好几天都不见他主动联系。
    “嗯,是这样,我要回美国了,上次在厦门你的手串落在了我这里,被我带回来了,今天才在行李箱发现。你看看给我个地址吧,我寄给你。”
    这串南普陀寺求的檀木手串他带了很多年,只有洗澡睡觉的时候会取下来。也是酒店那晚掉的,说是掉,不如说是程栀有心没提醒他,后来张越回家看见空落落的手腕才想起来。大概猜到会掉落在哪,却一直没问程栀。
    现在手串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程栀说她要回美国了。
    心被沉闷一击,周围喧闹的音乐立刻变得空远。
    “好。”他说。
    挂断电话,朋友凑上来邀他喝酒,却不再有心情。大家嬉笑打闹,周围的热闹仿佛成了与他无关的事情。
    这场局他提前退场,一个人走在街上。从前不觉得,失去才知孤独。程栀离开他了,庄信也离开了,明明是家乡的地方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交心倾诉的对象,最后他去找了马上也要和徐晤离开厦门的陈放,他们是这座城市唯二知道他和程栀详细过往的人了。
    在大排档,又叫了酒,燃烧后的烟蒂快塞满烟灰缸。
    “你们说,我和她现在算什么?”
    徐晤怕两人喝得胃不舒服,沏了茶水放到他们面前。从刚才张越的描述里隐约听出点门道,猜到程栀的心思,但她没有点明,只是刺激张越:“那她这一回去,不又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了?啊,程栀上次和我说,好像想留在国外读博来着。”
    张越猛地抬起猩红的眼。
    留在美国读博?
    那是不是还会留在那里工作、成家?
    也许还会和一个金发碧眼胡子拉碴的美国人结婚,然后生一个不洋不土的小混血。
    想到这种可能,他又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烟灌进肺里,一时慌乱,引发剧烈的咳嗽。
    “所以你为什么当时没答应她?”陈放问他程栀提复合的事情。
    张越颓然地垂着脑袋,好久才说:“我不敢。”
    陈放和徐晤对视一眼。
    “我怕她只是可怜我,她不喜欢我,委屈自己跟我复合。”
    这个回答让两人都无语。
    徐晤靠着陈放的肩膀说:“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张越。万一她是真的想复合呢?你的‘不敢’不就让你白白错失机会了?将来你会后悔的。”
    张越又说:“就算我们复合,她还是要出国……我们从前就是因为异国分的手。”
    “异国又怎么样?只要有心,时间距离都不是问题。”
    “……”
    “错过这次,就真的错过了。程栀不会再回厦门了,你想清楚,与其思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听听自己的心,不要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月光亮堂堂。
    桌上的烤鱼还是完整的鱼身,脚边的酒箱已经空了。玻璃杯落在桌上清脆一声响,张越站起来。
    “我去找她。”
    说完就要走。
    徐晤连忙让陈放拉住他,“已经凌晨了,高铁早就停运。你不如先睡一觉,早上再坐车去珑城。”
    ……
    这一晚,他只睡了叁个小时。第二天最早的一趟高铁,直达珑城。
    谁能想到遇上罕见的不可抗因素,列车停运,他滞留车站一整天。
    似乎老天都在阻止他的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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