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年入冬,东北风“呼呼”的刮着,气温骤然变冷,天上黑压压的一片,使得整个川蜀大地都被蒙上了一层阴郁,敢情是快下大雪了。
    东顺城南街,是少府一溜儿有钱人住的地方,王家钟表行的老板王树明家的宅子就在这里,整个一进四出的大四合院,别提多阔气了。
    院内有活水绕着假山,一旁载种着绿竹,堂屋的方桌上铺着缎子,摆着盆景,家中柜子里,随意丢着银元和金银首饰等。
    说起王树明,那是在整个少府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东大街是少府的商业中心,店铺林立,一年四季,繁华热闹。
    王家钟表行,在此地租了三间黄金地段的店铺,共计一百多平米,不但卖瑞士钟表,还卖电器材料比如灯泡电线等。
    而此时的王家却是气氛异常,家主王树明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 脸上就像是外面的恶劣天气一般,脸色阴郁, 不苟言笑, 问向两个下人道:“费头子呢?”
    “费头子”就是调皮捣蛋, 或者跟家里对着干的意思,王树明的儿子王济希, 是东大街出了名的“费头子”。
    王济希的“费”还不是一般的费,一般的基本都是调皮捣蛋之类的,大不了花点钱就能摆平, 而王济希仗着学了些西学,整天嚷嚷着要去打龟子,这可是动不动就掉脑袋的事。
    王树明最早是川蜀国营南光机器厂的钳工,善修理钟表, 后娶妻吴氏,生下王济希,原本就家境清贫,不得不创业钟表铺, 历经多年终于有所获, 然吴氏却是生病而去。
    王树明又再娶李氏,只是多年来, 未尝得一子一女, 所以, 王济希就成了唯一的独子,而这个独子却是只留下了一封诀别信, 就此消失不见了。
    要说起这事, 还得从七月初说起,龟子全面犯境, “海城战役”爆发,国内多支精锐部队调集海城一线布防,中央军, 狼军, 川军等地方军悉数登场。
    川蜀大佬杨老虎亲率第二十军两个整编师从贵省出发,一路急行军24天到达湘省沙市, 改坐火车于10月8日到达海城战场, 被编入薛将军指挥的第六兵团, 驻守桥亭宅, 顿悟寺,陈家行一线。
    与第二十军交战的是曰军精锐部队,空军,战车,炮兵应有尽头,而川军装备与之想比简直天差地别,全军有一半没有配枪,用的是老套筒、中正式,膛线都快磨平了,而且子弹少的可怜。
    川军士兵个子不高, 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脚踩一双草鞋,但个个不怕死, 每个人身后都背着一把刀柄系着红绳的宽刃大砍刀, 这是肉搏战的时候用的。
    龟子指挥官百川大将气势汹汹,丝毫不把华夏军队放在眼里,率军连续强攻七天, 空军,火炮将阵地犁翻了一遍,硬是没拿下来。
    龟子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拦住他们七天的竟然是穿着草鞋,跑了几千公里的穷酸破落户川军,而他们的下一次进攻,等待的将是换防的“托尼钢盔”。
    此一战,川军血战七个昼夜,阵地几经易手,全靠着不要命顽强夺回,共计阵亡士兵八千余人,川蜀子弟的血性完全被激发,打出了川军的赫赫威名。
    十月底, 海城沦陷,消息传出, 激起全国前所未有的抗战激情,处于大后方的川蜀尤为强烈,川蜀王全国通电, 号召全民族放下成见,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有《告川康军民书》:“凡我国人,必须历经艰辛,从尸山血海中求得最后之胜利,川蜀七千万万人民所应担负之责任,较其他各省更重。”
    从十月底开始,少府的大街上张贴满了抗战的宣传标语,许多人走上街头,川蜀子弟纷纷响应号召,争先从戎,力求报国,整个少府的气氛为之一变。
    而王家钟表行老板王树明的独子王济希,便是在这种背景下,响应了号召,报名参军,立志杀敌,维护国家。
    虽然东北风吹,天气寒冷,又将要下大雪,但是丝毫不影响少府人民的抗战热情,往日最繁华的东大街上,此时人山人海,旗帜标语纵行。
    王家的两个下人,被家主王树明派出来寻找王济希,来到了东大街上,顿时被人海给淹没了,哪里能找的到,只得哭丧着脸回去禀告。
    王树明狠狠的拍着桌子,指着两人,气骂道:“日尼玛的,你们两个龟怂,杵着能干啥子嘛,把店里停了,通知所有人都去找嗦,就说劳资说的,要是找到人咯,直接捆回来,看劳资今天啷个收拾这个龟儿子。”
    两个下人赶紧奉承,低着头几步就窜出门去,加上店里的人,一共有六七个,在人海里苦苦寻了大半天,一无所获。
    ......
    少府城外新兵大营里,空旷的场地上,此时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新兵操演,明年开春就得出川,而这些新兵蛋子连枪都没碰过。
    川军训练与其他军队不一样,第一项便是刺杀,俗称肉搏战,因为川军穷,枪支子弹供应前线都不够,哪还舍得给新兵蛋子们浪费呢?
    更别说统一的灰军服都没有派发,大场地上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人,有长衫的,短马褂,看不出模样的破烂衣服,更有道士和和尚夹杂其中,杂乱无章,瞠目结舌。
    两人为一组,提着长木棒互相刺杀,咬牙提气练习刺杀术,口号喊的震天响,倒也不失为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虽然有些“滑稽”而已。
    而院墙根下,坐着的几个老兵油子对此却不屑一顾,居中的是一个大光头名叫张天,代理排长,是这帮人的头头,手中举着一杆大烟枪,正在吞云吐雾,眼神迷离的享受着。
    左边坐着个一脸猥琐,长得瘦瘦高高像根竹竿似的,名叫毛得旺,是张天的小弟,整天跟在张天屁股后头,一口一个“张大爷”热乎的喊着。
    右边坐着一个五大三粗,黑不溜秋的家伙,名叫章蛋儿,据说有点真功夫,寻常几个人不是他对手,是张天的金牌打手。
    袍哥人家讲究义字当头,有福同享,有难同担,张天当初救了团长王德光一条命,这回有了门路,吃上了官家饭,自然忘不了几个跟着的弟兄。
    张大爷舒服的吐着白烟,后背靠着院墙,屁股挨着草甸子,大腿一伸开,毛得旺立刻会意,两只小拳拳顺势就挨了上去,轻轻揉捏,那家伙整的叫一个齐活。
    “旺儿,劳资要的东西,晚上能到不?上回事情办的不利索,害的劳资吃了亏,这事劳资可是替你记着撒。”
    张大爷嘴里说的东西自然就是烟土了。
    旧时代的西南地区,农民大规模种植这玩意,不但是市面上流行的硬通货,比大洋还好使,还能充当军饷使用。
    上回毛得旺事情没办好,送烟土的刘老麻子迟了一天,那天晚上,可把张大爷折腾惨了,心窝里像是毛毛虫再爬,刺挠人的很。
    毛得旺歪着嘴,信心十足道:“啷个事还能迟撒?劳资跟刘老麻子讲了好多次咯,他要是再送迟了,劳资和蛋儿明天去端了他的铺子,锤死他个狗日的。”
    “张大爷,把心装肚肚里,保证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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