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却迟迟没有行动。魏军求战心切,已经发生过几起领兵将领冲入主帅军帐请战的事。而据斥候回报,越军那边经历过多日紧张戒备,仍不见魏军,已经有所松懈。
    这日入夜,我和江原将进攻密令传递给所有武将,大军乘夜渡河向襄樊进发,约定子时一过同时进攻。布置完毕,江原坐镇中军,我则率箕豹军也悄然出营。
    我是为了去接应石岱,江原送出的密信中只让他扮作援军,在关键时刻要求樊城守兵打开城门,以利魏军进攻。然后他便可直接渡水,投奔魏军营地。这即是试探,也是为了避免石岱被越军围困。
    因为江原事前的叮嘱兼威胁,我没有靠近战场,只是带兵潜伏于对岸密林中勉强看得到城池的地方,待石岱领军渡江上岸。
    黑夜遮挡了视线,却将声音传得很远,我听着双方进攻的鼓号声,勉强从星星点点的火光里分辨战斗形势。樊城外驻军似乎并不很多,不到一个时辰便见到城墙上有火光上下移动,似乎是魏军士兵正在攻城。而城下汉水与u水上,也开始有战船对峙。
    箕豹军们见状都蠢蠢欲动,显然也很想冲去厮杀一阵,只是在严令下不得不耐心等待。攻城一直进行到四更天,我还是没见到城中燃起烟火信号,不由微微不安。难道石岱未能出城?
    我命一名箕豹军悄悄靠近查探。他回来禀报道:“殿下,交战十分激烈,襄阳援军都被拦截在外,未能与城中呼应。我军还在集中兵力攻城,只是未见有倒戈魏军出现。”
    等到五更天,天色朦胧欲亮,我按捺不住,还是带着箕豹军向樊城靠近。刚到u水河滩附近,便有箕豹军惊呼道:“殿下!”
    我随之看去,不觉全身一颤。便见樊城城楼上正有人支起木架,石岱与几十人五花大绑,正被架下越军用绳索绞起。一个青年将领正站在城头指挥,虽然看不清面目,却觉他镇定自若。樊城内守军只有一万余人,面对数倍于己的魏军,丝毫没有慌乱畏惧。
    我紧咬住嘴唇:“再去打探,弄清出了什么事!”接着回身对余下众人道,“回营!”
    回去的路上,那名箕豹军匆匆赶上我:“属下多方打探,得知今夜四更天后,石岱率军冲破我军防线,到樊城城外叫门,城内有人将他迎进城去,之后他便被押上城楼。那名守城将领大声宣告他叛国投敌的罪行,并且当场斩杀!”
    我眼中酸涩,微微闭了闭,问道:“那名将领是谁?他是不是悄悄接管了樊城,却一直未曾露面?”
    “殿下明断!之前的樊城守将李奢已经战死,那名将领十分年轻,名叫冯栩!”
    第百五章 鏖战襄城
    我闯进中军帅帐的时候,江原正在等候军报,看见我,立刻站起来问:“怎么样?”
    我扑到几边坐下,目光凝滞了许久,才慢慢将视线转到他身上:“石岱,被杀了!”
    江原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严肃了面孔,随即低声问:“是因为行动前暴露了,还是在混战中没能接应?”
    我摇了下头:“他顺利叫开城门,自己却没有马上离开,反而进入城中,不久便连同随行亲兵被绑到城楼,以叛国罪就地正法,并且悬挂示众。”说到“示众”二字,心中忽然一阵揪痛,话音低下去,“我事后才知道,是冯栩在负责守城。”
    江原眼神倏然一变:“冯栩?又是他!”接着面色阴沉地走到营帐门口,“叫陆颖过来!”
    陆颖疾步来到帐内,江原劈头问:“之前斥候营与城内细作探得的消息中,为何没有提到冯栩?”
    陆颖微微一怔,回思了片刻才道:“回殿下,此前探明冯栩已随霍信大军班师回朝,并没有消息表明他去了樊城。”
    “可他已经在樊城了!”江原怒气一现,立刻自觉收敛,平静叮嘱道,“此人非但避开斥候营耳目,甚至还将越王打伤,必是个厉害角色,从现在起须对他密切关注。你和其他人也要针对冯栩商议出应对之策,尽快报我。”
    陆颖急忙躬身行礼:“臣即刻去办。”
    陆颖走后不久,便有秘密斥候前来禀报石岱遇害的消息。原来石岱在叫门之时,得知樊城守将竟是冯栩,立刻劝他一同归降。冯栩假意答应,诱骗石岱进入城中,并将之斩杀。据说冯栩动手之前,曾斥石岱乃是受人蒙骗,责问他有无悔改之意,不想石岱断然否认,声言自己一心追随凌王,只恨没机会再与之快意疆场,临刑前还劝冯栩及早醒悟回头。
    江原听罢表情颇为奇怪,似乎惊异于石岱的鲁莽,转头对我道:“石岱就算再不精明,怎么能如此不分轻重?他难道不知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非但不按计划迅速撤离,居然还明目张胆在阵前拉拢越军主将,岂能不招致杀身之祸!”
    我看他一眼,凉声道:“人都死了,说这些何用?我知道你不觉可惜,但不管石岱才能怎样,他是死心塌地投奔我,害他不幸身死,责任也在我。”
    江原把手放在我肩上,肃然道:“我也觉得可惜,但这分明是情报失误,加上石岱行事不周密所致,你不要什么都往身上招揽。”
    我叹道:“不是石岱不周密,只是他跟冯栩在军中关系最好。冯栩家道中落,一度生计艰难,是石岱将他举荐到我军中,对他处处维护,做什么都拉着他。冯栩自己也争气,一步步擢升很快,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注意到他。如今冯栩职位已几乎能与石岱比肩,石岱却显然待他与从前并无分别。自己眼看要投奔我,蓦然见到冯栩后,便不想丢下他,大概心思仅此而已。他内心对冯栩毫无保留,以为最多被断然拒绝,决想不到冯栩会骗他。”
    江原不语半晌,突然狠狠道:“好个冯栩!城破之时,绝不能让他轻易就死!”
    不久,陆颖等人给出对策,开始向越军中散布流言,说冯栩邀功心切,才借故斩杀石岱,并有取代罗厉荆襄统帅之职的野心。魏国埋伏城中的细作,也有意无意地传播夸赞冯栩才能的言语,称他勇猛才智不逊越凌王当年,此次必能大获全胜,活捉魏国太子。此外又有人向罗厉耳边吹风,陈述冯栩种种不服主帅号令的细节。
    同时魏军加紧围攻襄阳樊城。先用战船与襄阳水军对抗,做出猛攻襄阳的态势,使罗厉不得不先保襄阳,再出兵与城外越军抢夺汉水北岸码头,截断了襄阳迅速援救樊城的道路。箕豹军的训练成果终于在此时发挥出来,他们在水中与越军船只周旋,丝毫不显逊色,成功阻住了企图渡水营救的越军。
    我在其中一艘战船上指挥箕豹军的行动,城墙上的弓箭竟也不时落入水中。攻城已经持续七日,城外越军几乎被骑兵冲杀殆尽,只剩樊城城内的越军还在顽强坚守,并无退缩之意。
    樊城和襄阳的城墙经过多年加高加厚,都当得铜墙铁壁之称,坚固程度几乎能与成都建康等城媲美。裴潜见麾下骑兵渐渐开始无事可做,居然提议挖地三尺,要通过打通地道攻入城内。我拍他脑袋:“你以为这是弋阳?襄樊两城之内,城墙脚下都有丈余深的壕沟,转为防备你这类挖墙脚的家伙。别说墙基太宽轻易挖不透,就算挖透了,一露头小命先丢在洞口,哪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城?”裴潜听了垂头丧气,帮着徐卫倒弄攻城器械去了。
    江原偶尔在阵前出现,观察一下战场形势,时常冷静地对我说:“你不能太急,眼前形势算最好的。樊城城小,并无多少储备,而且距离其余各城都远,只要拖住襄阳,可望一月内攻下。”
    我搪塞地笑:“你哪里瞧出我急?”
    江原冷冷道:“我瞧哪里都瞧得出来。”
    我当然不肯承认,可是城楼上挂着的尸首却日日令人煎熬,难道我要眼看着石岱在那里变为白骨?
    冯栩经常出没城头,指挥兵将们将攻城的魏军打落,起初只有一只手臂能动,后来似乎已经慢慢恢复。不论城外与襄阳城中流言怎样肆虐,他及麾下带领的守军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今日他在城墙北面出现,第一次距离我这么近,我在船上甚至能清晰看见他冷静削瘦的面孔。此处因面水而守军略少,一部分魏军开始选择此处架设云梯,甚至有人躲过袭击爬上了城头。冯栩大概见事态紧急,亲自带人增援,抡起手中沉重的武器便杀向魏军。
    不知道斩杀石岱之时,他心里是什么感觉?
    我命舵手划近一些,在靠近城墙处停住,拿过一只上好穿甲箭的劲弩,在船板掩护下悄悄对准了城楼之上。他换了另一柄板斧,仍旧将魏军的血肉之躯当作瓜菜一般,很快抢攻上城墙的魏军都招架不住。我在随波摇晃的船中瞄准他敏捷的身影,扣动机关。
    冯栩似乎有所感应,迅速回身。可惜弩箭速度太快,力道太强,他已来不及躲避挡格。羽箭直飞向他胸腹,锋利的箭簇扎入铁甲,冯栩猛然抓住箭身,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波动,接着仰面倒地。
    城墙上顿时一片骚动,若不是冯栩身边还有副将继续指挥,兼之魏军从此处攻上城楼的人数太少,恐怕樊城形势逆转便在顷刻。我立刻命身边几名箕豹军上岸传递消息,同时知会江原乘此良机全力猛攻。而我仍旧率箕豹军在江水中游弋,以阻止襄阳水军企图登岸的行动。罗厉似乎顾及襄阳本身城防,并未下决心死保樊城,因此越军登岸势头并不猛烈,双方在对峙中不过时有摩擦,死伤情况比岸上轻微得多。
    是夜,魏军攻势稍缓,越军也精疲力竭,都渐渐住了喊杀,各自起火造饭,准备恢复精力后明日再战。我仍命箕豹军在汉水中轮流值守,自己上了岸,直奔中军营地。中军帅帐已迁至阵前,与樊城咫尺之遥,虽然危险,却更能及时掌握战况。
    江原已经脱了战甲准备休息,见我回来,笑道:“越王殿下果然神勇无匹,坐在船上也能射中城头主将。冯栩砍你一斧,你还射他两箭,不知他还禁不禁得三箭、四箭?”
    我边脱战甲边端起桌上茶碗,仰头灌了几口水,抹嘴道:“兵不够替换了了么?怎么已经停了攻城?”
    江原帮我将茶倒满,才道:“不是不够用,你在江中不知,是樊城守军士气突然高涨百倍,人人一副拼死护城的姿态。我见不能硬抗,于是下令暂缓攻势。”
    我沉思:“看来冯栩不但未死,伤势也并不重,至少还有能力稳定军心。”
    江原笑道:“也未必如此,先等一阵,听听斥候怎么说罢。”说着便将我拉进怀里,扯过一条湿巾要给我擦脸。
    我道:“来时在河中洗过了。”
    他便扔了湿巾,搂住我道:“那睡一觉。”
    我皱眉:“我此时不困。”说着便抬手拿桌上的地形图。
    江原面色一沉,语气立刻强硬:“这句话我听倒不下十遍了!”说着将我强自拖到榻上,按进被中,“今夜无事,你先睡一睡,我在此守候消息。”说完将手伸进我衣底狠狠摸了一把。
    我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弓起身子,怒道:“江原!”
    他看见我表情,嘴角泛出一丝坏笑,本性毕露:“越王殿下,你难道不知我忍得很辛苦?你坐在我面前不睡,是想惹我冒火么?”
    我怒气冲冲地翻个身朝里,裹紧棉被合眼。连日作战时还不觉如何,谁知躺下没多久倒真觉得困顿不支,很快便陷入熟睡。
    这一觉却颇不安稳,做了无数梦,一时似乎自己仍在襄阳城中做主帅,对着石岱等熟悉的将领发号施令,与他们一同挥剑冲杀。一时又似乎江原也在,正与我凑在桌边商议如何攻破樊城。商议半晌,他忽然将我抱住,扯掉了衣服,我恼怒地一口咬住他肩膀,怎么也记不起方才讨论的内容。江原却在一边笑,手放在我腰背上抚摸,我不觉躁动,靠上他胸口,忽听有人大叫了一声“殿下!”,却是石岱没头没脑地闯进来。
    我一惊一喜,顿时醒转,天色已经大亮,才意识到方才只是梦境。突觉果然有人在抚我后背,我立刻起身按住,低头发现上身早被脱光,竖眉道:“你做什么?”
    江原拿着一块干燥布巾,审视我脸色道:“我早上摸到你出了许多汗,脉搏也有些混乱。”
    我想起自己梦中反应,脸上微热,换上他拿来的里衣:“没事,我梦见石岱了。城中怎样?”
    江原起身看着我穿衣:“正要告诉你,昨夜樊城城头上灯火俱灭,连日常的角号声都不见,仿似出了重大变故。难道冯栩已经殒命?”
    “不可能。”我断然否定,“虽然箭簇射入他胸腹之间,但是毕竟相隔太远,力道有所衰减,又有铠甲护身,最多只能伤他,不能如此快便致命。”
    江原了然:“那就是另有所图了,多加注意就是。还有一件事,石岱等人的尸首已经被放下,可能会被暂时安葬在城内。”
    我恸然一笑:“安葬?就是挖个坑埋了罢!”
    江原没有否认,低声道:“等到城破之后,由我主持,为他们建个英雄冢罢,与这次攻城牺牲的魏军将士一起。他们生前不能尽其所能,至少留给后世一个英烈声名。”
    我披上铠甲,并无多大热情,走到门口才说了一句:“你决定罢。”
    此后接连多日,攻守双方的相持仍在继续,期间有无数次进攻,又有无数次防守。不断有士兵在阵前死去,被清理出战场,掩埋在不知名的地方。
    我采纳江原的意见,同意停止猛烈攻城,与越军开始了消耗战。只要无法取得城外支援,单凭城内存粮,樊城撑不过旬日。而魏军陈兵水畔,枪林立,铁甲覆满河岸,更让襄阳援军力不从心。魏军严密包围之下,樊城彻底与外部隔绝,守城士兵不断减少,冯栩也没有再在城头出现,越来越多人相信他已重伤不治,只待城中粮尽,便可一举攻破。
    江原与我站在樊城附近的半山处,望着城头上烈焰般的旗帜道:“罗厉虽然战略保守,倒还不算糊涂,他最聪明之处是既知求不来建康援军,便没向朝廷报送军报。你想,假若赵誊知道石岱投敌,焉能还肯用你旧部镇守此地?连冯栩如此发狠斩断恩义,也免不了被处处掣肘。”
    我面无表情,只是盯着襄阳城处:“你在南越朝中不是买通了不少可用之人?既然罗厉不够愚钝,你何不帮他一下?”
    江原捏一下我的脸,笑道:“好主意,有魄力!还是让楚尚庸去吹吹风合适,罗厉本人是赵誊心腹,换了别人怕反而招惹起事端。”
    我低头把脚下几粒石子踢到山下:“近来军心有所松懈,须要重新鼓动一番。城内越军日渐艰难,眼看援军受阻,必然不甘困死城中,定会想办法自寻生路。你看我们是放他们出城,还是依旧严密封堵?”
    江原思索道:“既然没有别处的援军,襄阳樊城便是一体,放出来任其撕咬一阵,城中防守便弱一分。樊城不宜再拖,毕竟襄阳才是重点,即使放他们成功渡江退守襄阳,也强于在此处对耗。”
    我淡淡一笑:“太子高见,若换作我是冯栩,比之城中待死,不如抱着必死之心放手一搏。樊城尚有襄阳可以倚仗,城中守军确实没有等死的必要。只是困兽之斗,还能撑得几时?十日之内,樊城可见分晓了。”
    江原回头叫过燕九燕飞:“传令薛延年、韦之行、徐卫、裴潜、燕七,即日起整肃军队,随时准备与越军交战。各护卫将军、千夫长、百夫长等不得使一人擅离职守,有松散倦怠贻误战机者,立斩无赦!”
    我等他传令完毕,低声续道:“针对江陵、江夏等地的军队已经全部到位并原地待命,一旦发现这几处有支援襄阳的意图,立刻展开拦截。虽然大型船只暂时无法投放到长江,所幸襄阳在上水,越军要逆流支援也不容易。只要再设法进一步拖住建康兵力,令襄阳真正变作孤城,我们才能有胜算。”
    江原会意,搂住我的肩膀道:“你别担心,父皇虽然有些心急,但还理解我们的意图。对于襄阳之难攻,出征前早便有所准备,朝中某些不知兵的文臣影响不了。”
    我沉默地点点头,又朝襄阳望了一会,伸出手:“下雨了。天气转暖,江水也快要上涨了。”
    江原用斗篷遮住我,拉我向山下走,笑道:“跟我回去巡视一遍营地。你说若是阴雨不断,城内的冯栩会不会抓住这个机会?”
    “若是我,一定要雨夜突围,或者选择偷袭敌营。最好还要与襄阳城中取得联系,以便于彼此呼应。”
    江原狡黠道:“那好,告诉箕豹营,近期若有人偷偷出城渡水,千万不要察觉。”
    我不觉一笑,下山牵住燕骝:“但愿你的算盘打得准。”
    江原猛一把扯住我问:“怎么是我的算盘,难道没有你的一半?”
    我脚抬在半空,不妨被他扯进臂弯,差点仰面滑倒。江原煞有介事地从后面接住,轻轻噬我耳垂,鼻息喷在我颈中:“越王殿下,还是这样不小心。”
    我横他一眼:“太子殿下,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凑巧在我后面?”
    江原丝毫不要脸面地笑:“你我心有灵犀。”
    我反肘将他推开,重新上了马。刚要展开缰绳,江原已经随之跃上来,从后面搂住我的腰:“我们同乘一骑。”
    “混账!乌弦就在那边。”
    江原严肃道:“它最近有些懒,我疑心它怀上了你家燕骝的小崽。”
    “什么?”我吃惊地望望乌弦,又看燕骝,将信将疑,“怎么可能?以前从没……”
    江原表情十分正经:“经常一起放养的马匹中,只有你的燕骝没骟。骑兵坐骑中不少母马,说不定每一匹都……”
    “喂!”我高声为燕骝辩护,“它是战马,又不是种马!”
    江原发笑:“你以为自己迟钝,燕骝就没有开窍的时候?”
    “你!”我想了想,恨恨道,“是你把它教坏了!”
    江原本来在笑,闻言狠掐我的腰:“凌悦!”掐了还不解恨,又霍霍磨牙,“满嘴胡言!”
    我见他如此气急败坏,于是将方才的话回味一阵,不觉伏在燕骝背上大笑起来。直走到辕门附近下了马,好容易收住笑声,却仍将嘴角扯得发酸。
    江原撇了一下嘴,不屑地哼道:“真是幼稚!这么句话就笑了一路。心情总算好些了?”
    我板起脸回头:“我是为燕骝高兴!不过你可不要骗我,如果明年乌弦生不出小马驹,唯你是问。又想了一下,附在他耳边,“还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哪里迟钝?”
    江原听了牙齿露出来:“我错了,越王殿下非但不迟钝,还很敏感。”
    我哼了一声正要反过来揶揄,抬头见到燕骑营的人,只得闭嘴不言。燕飞笑嘻嘻地当先走过来行军礼,眼珠在我脸上转了几转,接着一脸郑重道:“两位殿下又是不说一声便出营,让属下以及燕骑营和箕豹营的兄弟们好不担心。”
    江原丝毫不买账:“担心?樊城越军已经被围困城中,难道你们布置的防线有所疏漏,让对岸的人渡河了?”
    燕飞惊得一跳,急忙辩解:“殿下明鉴,此事绝对没有!箕豹营日夜在江中巡视,燕骑营在岸上巡视,绝无任何疏漏!”
    江原面上不辨喜怒:“那就好。我现在与越王去各营地巡视军队,回来之后,你将燕一以及掌管箕豹营的燕七叫到中军帅帐,我和越王另有安排。”
    燕飞立刻领命,灰溜溜地退下。我看见与他同来的几名燕骑军都在偷笑,朝他挤眉弄眼,察觉到我的视线,才又收敛,齐齐向我和江原告退。
    江原瞪着他们走远,不悦道:“燕飞这混小子不务正途,比燕七差远了,恐怕难有出息。等闲下来,还是另在营中物色人选放在身边培养。”
    我随口道:“跳脱有跳脱的好处,或者更善于随机应变。何况太子殿下不是也有不务正业的时候?”
    江原不置可否地看我一眼,抬脚走在前面,过了半晌忽然道:“被你提醒,好像我帐下真的缺这么一类人。”
    我取笑:“传言太子府男色三千,原来也缺人么?”
    江原很正经地站住,回手敲打我:“管他传言如何,我只取这一个。”
    旁边有路过士兵登时傻了眼,我变脸,压低了声音道:“找死!”迅速与他离得远远的。
    接连数日阴雨连绵,江中水涨船高,夜晚风浪更甚,箕豹营减少了巡游次数,都将船只停泊在远离樊城的码头,只留下不到一千人交相轮替。燕骑营也从江边退开,与围城军队混扎在一起。连绵的雨水令本来转暖的天气骤冷了几分,又兼环境潮湿,非但弓弦无法使用,连传递号令的战鼓也沉闷了许多。
    我和江原都十分紧张,自那开始下雨起就几乎没有卸过甲,白日里却还要作出一副松懈模样,免得部下们看到感染了情绪。这夜风雨不知为何尤其猛烈,我趴在一点烛光下擦我的枪和,擦完又查看长弓和箭囊。
    江原躺在榻上,两脚翘得比头高,后脑勺枕在手臂上,直勾勾望着帐顶。过了一会,他忽然站起身,很急促走到我身旁,用力扳过我肩膀,抬起我的脸就吻。我手里的羽箭撒了一地,恼怒不已,推他道:“真的紧张就出去淋雨冷静一会!我没功夫陪你降火。”
    江原抱住我不放,笑道:“凌悦,你得体谅。当年江陵一战之后,听说你在经营襄阳,我只是思念就思念了多久?无奈北赵未定,这才耽搁下来。樊城是渡江夺取襄阳的关键据点,眼看唾手可得,我怎能不激动?”他接着吻我的脸颊,继续自说自话,“只是城未到,人先得,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我听得冒火,抬脚将他踹开:“混账!这是跟我炫耀么?”拾起羽箭,将箭囊拴在身侧,“要不是小爷好心肠,你也只能团在家里继续思念了!”
    江原顺势捉住我脚腕,挑着眉毛道:“越王殿下,你难道在吃襄阳城的醋?可惜没有早见你面,否则我做梦时也会加上你。”
    我气得无语,故意从他身上踩过,穿好马靴盘膝坐在一边。江原爬起来,也开始整理自己的战衣和兵器,边整边无耻地感叹:“风雨交加,漫漫寒夜。若非穿着铠甲不方便,真乃温存良辰也。”我听得丢他一个白眼,他接住,还来一双炯炯青眼,好像能直看到我铠甲下面。
    我忍无可忍,咬牙拍碎了一只瓷碗,刚要起身出帐,便听帐外斥候急匆匆禀报:“禀告二位殿下,襄阳越军已乘夜渡水,樊城守军正在寻求突围!敌军内外配合,攻势猛烈,薛将军请示是否需增兵压制!”
    “好!”江原眼神发亮,已经抢先一步来到门口,“告诉薛延年,不得增兵,我们要的是樊城!”
    “遵令!”
    那名斥候刚去,又有营地守军来报,发现越军企图偷袭我中军营地。江原冷笑:“尽管来!”抬声道,“燕九燕飞!集合燕骑营两千人,随我前去抢夺樊城!”
    那两人在外得令,我跳起来扯住一把江原:“谁叫你去?”
    江原看我一下,表情严肃:“你在帐中坐镇。”
    “不准!”我沉声强调,“你是太子,何时轮到你亲自上阵了?”
    江原把帅印在我眼前晃了一下:“父皇不在,我是第一统帅。越王听令,守住中军大营,不得渎职!”说完见我还不服气,又抬我的下巴来吻。
    我立刻避开,手指一松,他已经乘机出帐,挽住护卫牵来的坐骑,飞身跨上便走。我摸摸自己的嘴唇,咬牙:“上当了!”想想中军无人值守,又不得不按捺下来。
    为了引鱼上饵,虽然知道越军即将袭营,中军营地却还是一片沉寂,只有巡逻士兵与悄然无声的传令斥候偶尔在营间走动。等到下半夜,忽然听见几声大喊:“越军袭营!”接着营地中杀声四起。
    齐贵立刻在帐外请令,我啐了一声道:“箕豹营随我出战,看看是谁让本王等得如此辛苦!”
    营帐外,遇袭魏军已经点起火把与越军交战,火把上浸了火油,遇水不灭。我见越军人少,魏军招架并不吃力,心中奇怪,率箕豹营策马冲出营地,果然见到更多人马列阵营外。那队人马见我来到,不慌不忙地点起火把,一个清晰的“罗”字在当先的旗帜上显现。
    我眯起眼:“罗厉!”
    对方有一人驱马向外走了几步,抬声道:“正是!”明亮的火光下,罗厉傲慢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讨厌,“久不见面,二殿下别来无恙?”
    我勾唇一笑:“见到罗将军,本王的胃就不舒服。”
    罗厉面色微变,压低了声音:“二殿下讲话还是这样风趣,可惜内里却早已朽烂!上次在蜀地被你逃过,结果便丢了石岱一条性命,今次我为国除害,绝不容许你再苟活于世!”
    我讥笑:“罗将军,假若不是天降大雨,你敢这么近地与我相对?啧啧,记得罗将军最爱光鲜,这样天气还是回去坐在房中为好。”
    罗厉怒道:“叛国之贼!我念在往日功绩,敬你一声殿下,非来受你奚落!”
    我慢慢从肩上拿下硬弓,搭了一支黑羽箭,对准罗厉:“那罗将军来是为何?袭营不像袭营,挑衅不像挑衅,难道另有目的?”
    罗厉身旁副将大惊,急忙挥起武器挡在他身前:“将军小心,他居然可以张弓!”
    罗厉面色一凝,倒没有太多慌乱,只是冷笑:“赵彦,罗厉今日若死在你箭下,也算成全了忠义之名!”他话音未落,我一箭射出,罗厉护卫慌忙挥刀格挡。罗厉收紧马缰接连后退,不免变色喝道:“杀死赵彦,为国除贼!”
    我冷笑:“也须看有无这个资格!”朝身后箕豹军一抬手,却也收紧燕骝缰绳,退入阵内。
    雨丝如织,人马攒乱,罗厉的骑兵很快被击溃,带头向南退却。我微微疑惑,心想襄阳前来增援的越军本来不多,他即便使出诱敌之计,又能真的击败数量几倍的魏军么?遂命箕豹营留下五百人与中军一起守营,自己率余下千人尾随追击。
    罗厉退到半路,忽然回头,重新列队杀来。我沉声命箕豹军摆开阵势,自己则继续观察情势。我一时摸不清罗厉意图,没有轻举妄动,而罗厉也显然并非宣称的那般不自量力,誓要在此时将我除掉。
    不远处的樊城城头架满了云梯,成千上万的魏军将士正在冒雨攻城,眼看城头越军已经支持不住。罗厉面对这景象似乎并不慌乱,他只是躲在骑兵的长矛之后冷静地观察我,并在等待着什么。
    缠斗冲杀良久,双方的铠甲早已经湿透,马蹄在泥泞中打着滑。箕豹军挥舞的斫刀与矛偶尔能将雨幕劈开,带着四散的水花斩在越军的铁甲及要害处。眼看又要落败,罗厉急忙收兵,再次带着身边的数千人回身退却,沿着河岸狂奔。
    我策马再追,河岸附近的裴潜见到我旗号,也带兵追来。谁知罗厉突然转了弯,身边的护卫吹起号角,不久樊城附近有角声回应,一队越军突破重围杀将过来。我听出那是越军撤退的信号,回头大声叫过裴潜问:“樊城战况如何?”
    裴潜回道:“我军已冒雨攻上城头,樊城不久便能攻破!”
    我眉头一展:“冯栩如何动作?”
    裴潜道:“我军放松包围后,城中有大队越军趁雨夜出城突围,骑兵遵照太子殿下之令围堵出城越军,同时动用大部分兵力猛烈攻城,一直战到现在,倒没注意冯栩是出城了还是仍在城中。”
    我不由惊奇:“那越军突围成功没有?”
    “喏,前面刚刚会合的大概算漏网之鱼。”裴潜想想又道,“似乎还有一队越军人马向西北突围,燕七去追了,不知追到没有。”
    我心中更加疑惑,这时随行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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