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后,虞琮就正式成为了柳青萍的入幕之宾。
    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满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知晓,“寒瓜娘子”不但没有借此名头寻一个世家勋贵抬自己身份,反而“忠贞不渝”,正式与虞琮往来,这无异于表明柳青萍的梳拢之人花落虞二郎,倒叫不少惜花之人扼腕叹息。
    王团儿听了这些,只是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男人总想着家中妇人床笫间骚浪如风尘女子,却偏喜欢教坊小娘忠贞如良家。”
    “我与你娘商议过你及笄宴的事情了,她的态度想你是清楚的。你娘做梦也想得一个名分,这是她的心病。”王团儿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身子已经大好,近日来一直张罗柳青萍及笄宴的事,这事到底还是要知晓柳叁娘。
    柳青萍抿了抿嘴唇,显然并不认同自己母亲的看法。
    王团儿叹息了一声:“你还年轻,怎么懂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心。风月场上摸爬滚打管了,唱得累了、舞得累了,也笑累了,盼着有一天也能过上相夫教子的日子,成日里侍弄花草、含饴弄孙,这是千金都难换的福气啊!”
    王团儿盯着窗外一簇桂花出神,觉得可能是自己老了,愈发爱追忆往昔,长吁短叹了。
    陈家欠她们母女的,她定要亲手拿回来。
    “青萍知道母亲夙愿,她生养我一场,我总要替她达成所愿,还了恩情。”柳青萍低声答道。yùyěωù.Ⓒǒm(yuyewu.com)
    王团儿点点头:“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柳青萍以沉默回应。
    “姨母老了,也约束不了你,只盼你自己能懂得分寸。与虎谋皮,当心连你自己也搭进去。”
    王团儿病了这一场,看开许多事情,也不问她要如何谋划,只想着力所能及,自己能帮的也帮她一把:“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乐得糊涂一些。若我能办到的,也会尽力帮你一把。”
    柳青萍知道虽然王团儿有自己的私心,但说到底从没伤害过她,对自己也算仁至义尽,她心底还是感激她照拂的。
    知她有意相帮,柳青萍也不客气:“及笄宴的事,我不欲收进门茶钱,想派发一部分请柬出去。让宾客们凭请柬进入宴席。”
    王团儿一愣,伸手止住了柳青萍继续给她敲打后背的动作。良久,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哈哈”
    王团儿笑声越笑越大声,直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回过身,点点柳青萍的鼻子:“你啊!你啊!叫我该说你什么好才是?想我王团儿膝下无子无女,不过教出你这么个混不吝的魔王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柳青萍也陪着笑了几句,恭谦地说道:“姨母教导有方。”
    王团儿唇边笑意不减:“把这群世家子弟当猴耍,亏你想得出来,派一部分请柬出去,可是要手里再留一部分。砸钱出去回购市面上的请柬,然后待价而沽,等炒出天价再将手里的这部分卖出。”
    请柬这种东西是各世家府里私人茶会花宴、或是红白宴席才会设置,相当于一份拜帖,也相当于一个门槛,没有人脉关系,是不可能获得请柬进入上流圈子的,将寒门白丁隔绝在外。
    而北里馆阁向民间广开方便之门,说白了就是做生意的地方,设了请柬无异于自绝财路。但凡想进各馆阁赏乐游玩,只需喝一碗点花茶,因馆阁档次不同价钱各异。
    柳青萍正是看准了这中间的门道。先是因势利导,大肆宣扬自己的名声。
    再搞出一个请柬制,虽还是不可避免邀请一些富商之流,但也无形中既抬升了自己的地位,又能赚得盆满钵满。
    “什么都瞒不过姨母的眼睛。”柳青萍依旧摆出谦逊模样。
    王团儿横了她一眼:“你少在我面前摆这幅做派,将别人掌握于股掌之中的感觉如何?只怕你心里偷着乐呢。”
    王团儿点了点柳青萍心窝子,幽幽说道:“我谨慎了一辈子,原以为我带出来的人与我一个德行。你到底是叁娘的女儿,骨子里就带着这股傲劲儿和莽气。”
    柳青萍并不搭腔,站起身从走到桌案前,提笔在一张宣纸上细细描绘。
    王团儿忽而整肃起来,问道:“前些日子劫持你的歹人可有消息了?”
    一提到这事,柳青萍蛾眉轻蹙:“原来我只当那严永是个狂热祆教徒,可官衙查边祆教教众名单也未见其人,现下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反倒是连累了徐老每日受盘问,怕是就此恼了我。”
    王团儿撇撇嘴:“不过是个落魄秀才。”她用纨扇挡住口鼻,拿眼睛不住地打量柳青萍:“倒是那日坐着奚车的那个胡人,听说是小勃律的王子,近几日还来问过你呢,不见见?”
    柳青萍拽起宣纸,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此时太急于彰显自己,反而落了下乘,不急。”
    她将刚画完的宣纸递给王团儿:“姨母看看如何?”
    这是柳青萍自己构思出来的请柬图样。整个请柬是一个柳叶的形状,镂空的封皮下透着柳叶和白鹤乘云的图案。
    “十分有巧思。”王团儿赞扬道,心里也起了惜才之心:“就甘心在这乘云馆蹉跎一辈子?我见别的小娘一门心思往云韶府里头钻,我瞧你却是不怎么上心。”
    “云韶府有甚么意思?咱们馆阁,虽说也给云韶府提供伶人备选。但选上了又如何,云韶府伶人千余个,有几个真正攀龙附凤了。前几年不过是出了个林才人得了圣眷,这就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里钻,飞上了高枝的,未必都是凤凰,也未必只有凤凰才能飞上高枝。”
    王团儿对柳青萍这番话不置可否,只是将画纸折了折塞进袖中,起身要离开,想了会儿还是问道:“再过不到两个月就是盂兰盆节,圣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到广乐公主府设宴,这次席间舞乐由咱们乘云馆包办,你不想去?”
    “不去。”柳青萍斩钉截铁地答道。
    自古帝王多薄情,前几年那飞上枝头的林才人,还不是一时新鲜就被抛在脑后。就算做了飞燕合德卫子夫,下场又如何呢,金笼子再华贵又能怎样。
    前世她蝇营狗苟,最后确实惨淡收场,这一世她只愿大仇得报安享富贵。
    王团儿本来这次来看柳青萍,就是想说此事,这是条有可能扶摇直上的通天路,但话已至此,强扭的瓜不甜。但明知道柳青萍认准的事就不会头,她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难得的机会,真的不去?”
    柳青萍知道王团儿的打算,她是想向上爬,却也深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侄女一向没什么大志向,只求在外教坊安身立命,母亲心愿得偿。”
    王团儿摇摇头,叹息着向外走去:“唉!罢了罢了”
    此时,柳青萍正在忙着校验发放请帖人选,翠娘风风火火地闯进屋来,与王团儿迎面撞了个正着:“娘子!娘子!不好了!”
    柳青萍皱皱眉,撂下毛笔:“什么样的大事,教你这样慌张。”
    翠娘慌忙喘匀了气,急吼吼地说道:“是夫人!夫人听闻坊间传言,你要及笄挂牌,办坐庄宴。心里一着急,想出门寻你,没走几步路,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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