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玖这是看准弱点往死里折磨他,煎熬`佛一张黑色的大网,罩住身体的同时还大力向里缩,瞬间扼住他所有要害感官,只觉得天翻地覆、头晕目眩、胸闷欲呕。
    冷汗很快冒了出来,余光往身旁一瞟了,袁玖正与水寒衣对峙,眼中根本没有他的存在。是了,凌中南恍然大悟,袁玖这人别看整日笑嘻嘻的,却从来都是心狠手黑。
    他们虽走得很近,但实际上却相距甚远,甚至从未有过真正的交汇。
    怎么到今天才彻底明白过来?之前的日子他是被什么迷住了双眼?他究竟干什么去了?
    袁玖毫不客气地利用着他和水寒衣的弱点,他已至如此田地,而水寒衣……转脸看向那双目充血面目凶狠之人,那骇人的表现,究竟是因为过于愤怒,还是因为……
    得不到答案,凌中南心慌意乱,又慌又怕。
    阵痛不止,他忍不住将双腿微微分开,再弯曲一些,以争取减缓些疼痛。
    冷汗遍布全身,头晕恶心一阵强过一阵,真希望有谁直接来一刀给他个痛快。虽早有心理准备,然而此时突然临产,仍是完完全全地措手不及。
    他想起了四年前双辉楼中走投无路狼狈不堪的袁玖,这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么?
    正巧袁玖低咳一声,将怒意硬生生压在喉中,“本座这几年来所承受的一切,今日就原原本本分毫不差地从你们身上讨回来!”
    “你……袁玖!你不得好死!”水寒衣咬牙切齿,浑身剧烈地颤抖。在场有些人不由地被那修罗般的气场震住,纷纷在想,他或许真能将己身化为一团火焰扑过来?
    “今日你必定有去无回,即使本座不得好死,你也看不到了!”
    袁玖长袖一甩,将大氅宽掉,一手背后握住剑柄。
    凌中南看得清楚,知道袁玖一旦出手水寒衣必无活路,身体的痛楚顿时消于无形,大叫道:“寒衣你听我的话,速速离开!别再以身犯险!”
    水寒衣身体一滞,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惨笑,“离开?我为何要离开?袁玖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如今不过强撑罢了。我今日来有十足的把握将常教再灭一次,你且看着吧!”
    言罢提臂运功,刹那间他双目猩红,头发散开,更有灰白色的气体从体内腾发出而出,好似一阵狂风追过,头发衣裳狂乱地飘舞。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怎样强大的内力,居然是有形体可看见的?!
    袁玖将剑握紧,方才就觉得不对,如今一看,水寒衣怕是……
    唯有凌中南清楚真相,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水寒衣……竟然偷练了由历代古门门主亲自掌管,也只有门主才知道其存在的魔功!魔功的威力不可想象,但更要紧的是,魔功一旦发动,修习之人必定会在收功时受其反噬,走火入魔而亡。
    水寒衣恐怕也是因为修炼魔功,才导致情绪混乱一发不可收拾。
    “寒衣不要!快停下来!那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快停下!”
    周围都是敌人,凌中南却不顾一切撕心裂肺地大喊着。对此时的他来说,能不能赢袁玖灭常教已不重要。水寒衣不知将魔功练到什么地步,但非有大修为是坚决不能碰那种武功的,贸然发功,纵然威力无比,可身体和精神都会被其侵蚀。任由他这样下去,一定会心智大乱连人都认不得,`佛一头只爱血腥,只懂嘶吼的野兽。
    “住手!快住手!听我、听我说!”
    拼命叫他回头,可不论是呈释放暴走状态的水寒衣,还是严阵以待准备迎敌的常教众人,都将他无视了。张着嘴瞪着眼大口喘息,因为腹痛本能地弯腰,又因为绑绳的存在身体被艰难地卡在中间。胎儿的坠饰向下拉着他的身体,双腿弯得越来越厉害,还抖个不停。
    “不要啊!不要……”
    用尽全身力气吼叫着,字字声音破开,不过几句话就将嗓子喊哑了。腹中猛地一痛,说到一半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用仅存的力气向前冲,猛然发觉,对他而言水寒衣的安危已胜过一切。
    大概是因为他的挣扎,大概是因为木柱本就扎得不牢,大概是混乱中不知谁撞了一下,木柱松动,凌中南正好向前冲,便将它连根拔起。力量一时收不住,他一个踉跄,背着横木摔了下去。
    双手被困无法支撑,艰难转了个身才避免肚子直接接触地面,可即使这样也逃不过这下的巨大冲击。侧身倒在地上,剧痛令他呼吸困难,胎动剧烈,他面露惊惧,身体猛然一怔后,痉挛起来。
    这么一摔,温热的液体从下/身喷涌而出,他呆愣了一会儿,整个人陷入一种短暂而不知名的恐惧中,`佛与世间隔绝。对生产诸事他了解的并不多,但能猜的到这绝不是好状况。无论疼痛的强度还是时长都胜过以往,腰酸背痛,手脚也麻木了。
    总之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地方。
    而他此时紧贴着的地面响声雷动,无数或轻或重的脚步踏在上面,制造出剧烈摇晃的假象。
    他到底还是阻止不了,发动了魔功的水寒衣,已和袁玖交上手了。
    干枯的身体干涸的双眼`佛要将最后一丝生命力瞬间燃尽,他干脆弃剑,仅用强大的掌风就冲散了原本专门克制他的阵型。所有人呢都惊异于那突然暴涨的力量,地面石板被层层掀起,空中飞沙走石,剑阵顽强抵挡,可阵型变化需要的时间远远赶不上水寒衣出掌的速度,很快便有不少人被其掌力所伤,长剑兵乓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袁玖略显焦躁地皱了皱眉,一再握紧佩剑,指节隐隐发痛。
    孟散和莫竹青合力攻上去,两把长剑舞得生风,走过几个招式,他俩疑惑对望,水寒衣的双眼失去了焦距,此时已看不出任何属于人的生机。他之所以还在出招完全是出于本能,不知道敌人是谁,自己是谁,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将周围的人全部杀光。
    蓬乱的长发、飞扬的薄衫、蜡黄无光的脸、枯瘦如柴的身体、机械的动作、嗜血的冷漠……
    明明曾经,也是独具风华、惹人疼惜怜爱。
    `佛一朵带血的白莲,爱得惨痛、恨得决绝;又犹如一株被刮伤的罂粟,鲜艳欲滴,既能伤人,又被旁人深深地伤害着。对他来说,死或许才是最好的解脱吧?
    袁玖也冲了上去,这终究是场该由他来终结的战斗。
    于是袁玖主攻中间,孟散和莫竹青左右夹击。水寒衣招式极其刚猛,且波及范围极大,袁玖等人只能先在外围一边防守一边观察。很明显,这不要命的功夫是他最近一两个月内速成的,徒有外表,对本人反噬极大,凌中南方才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可以试图牵制住水寒衣,将损伤降至最低,但关键却不知这样的暴走状态究竟能持续多久。
    要是从前,哪怕只袁玖一人他也不介意耗下去,可如今中毒与生产先后使他功力折损,此次强打精神出战能坚持到何种地步,谁也无法保证。
    水寒衣似乎并非完全疯魔,因为与袁玖过招时,他愤怒的反应最强,招式的威力攀上了一个新层次,就连表情都更加冰冷骇人。他看准了袁玖,一次次疯狂扑上来,`佛一头被惹怒的猎豹。孟散与莫竹青此时已赶不上他的速度,看不清他的动作,很快便成了水寒衣与袁玖的单独对决。
    湿热的液体顺着凌中南的大腿涌出,裤子已被全部浸湿,他虽不知这是血还是别的,但也无心顾及了。不远处浓重的灰尘腾腾升起,强大的内力流动令他害怕。一手托着剧痛不止硬如顽石的腹底,一手撑着地面,呻/吟隐忍低沉,一下下拼命挪动。
    他有预感,如果不尽快过去,水寒衣一定会万劫不复。
    袁玖被水寒衣凌厉的攻击逼得连退几步,施展轻功暂时甩开,找个空当缓缓,可不过一眨眼,那人又风驰电掣地奔袭而来。他左拳狠狠一握,无法逃避,无法投机取巧,只好拼实力了。
    深吸口气,大喝一声,袁玖身法极快,瞬间只见浑身戾气的水寒衣周围布满银色的剑光,看似横冲直撞毫无章法,但有一定修为的人都能看出,这是由一人使出的常理下需十几二十人才能发动的剑阵,阵法呈圆形,数剑齐发,全方位攻击敌人,几步堵住了所有角落。
    只见一条白影快如鬼魅穿梭其中,孟散和莫竹青站在一旁,想帮忙却无处下手。
    莫竹青微仰着头,喃喃自语:“这是……剑二十六……”
    “没错,正是剑二十六……”孟散面色凝重。剑二十六是袁玖的绝招,他只在袁玖练成时见过一次,从未想过,它会有出手的一日。
    “以教主现在的身体,这个剑二十六恐怕是强行发动的吧。”
    孟散握剑的手抖了一下,莫竹青说中了他最担心的事。
    尽管剑二十六精妙绝伦,可在这样的水寒衣面前,人人都得捏把汗。水寒衣突见时此招茫然了一阵,身上瞬时多了几处剑伤,鲜血流出的温热感像是唤醒了他更激怒了他,他眼睛一瞪,大吼一声,周身强大的气流攒动和震人的力量,让孟散和莫竹青都不由自主地舀袖子挡住脸,退了几步。
    抬眼再看,袁玖的身体从空中飞出,孟散连忙冲上去,却已迟了。
    这一震直把人打出十几米远,袁玖重重地摔在台阶下,剑扔在一旁,捂着胸口咳出几口血来。
    孟散心下一紧,几步的距离`佛千山万水。
    突然斜后方一个黑影越过他直往袁玖而去,孟散大骇,腾身追上去猛抓一把,却只撕下水寒衣的一片衣角。莫竹青也赶了过来,然而他们终究未能截下这致命一击。
    眼见掌风已至,袁玖左手一撑咬牙站起来,抬掌相迎。
    64
    64、 决战3
    两人的右手紧紧吸在一起,实打实的内力比拼。
    袁玖轻抿的唇边仍挂着血迹,额角冒着细汗,面色倒是如常,可背在身后的左手却像在发力般一开一合,痉挛颤抖使手背上青筋暴起,略显狰狞。
    水寒衣憋着劲儿向前推掌,充满血丝的眼珠几乎下一刻就要从那双张大到极致的眼眶中掉出来,皮肤也因为过度消耗而极度紧绷,就算立刻裂开也不奇怪。
    被这样一个人死死盯着,总有种他将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你吞吃入腹的错觉。于是袁玖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神,再次提了口真气。无奈对方势头正猛,他却有些撑不住了。
    正在此时,身体猛然通畅,腹中真气受了刺激般膨胀,流动的速度也快了数倍。袁玖侧头一瞥,果然见孟散与莫竹青一人一掌按在他肩头。水寒衣一瞬间受了冲击,身体后挫,但紧接着面色一紧,胸口鼓动,身体硬生生向前推挤。袁玖身形微微一晃,无论如何也坚决不能后退。
    胆敢一退,别说战胜,就连僵持都无法继续了。
    暗中咬着下唇,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咸湿的汗珠从额头落下,一颗一颗触感分明,脸上也烧得厉害,喉中干涩,`佛有团火。即使不看也知道身后两人的处境并不比他好,紧贴在肩头的手掌在颤抖,袁玖苦笑,他们三人,不过都是强撑罢了。
    而以一敌三的水寒衣却游刃有余,不见一丝疲惫。
    足足对峙了一盏茶多的时间,在感受到对手稍有动摇后,水寒衣吼了一声,抬脚狠狠向前逼了一步,袁玖顿时背上一凉身体一轻,孟散与莫竹青脱力般连连后退,手臂震得生疼。
    此时袁玖虽没被震开,但头晕目眩,冷汗连连,之所以还能好好站着,全是靠精神与意志支持。胸中憋着的最重要的那口气,宁死也不能松。
    再看时,只见袁玖紧紧皱着眉头,脸色已变得惨白,鲜血顺着嘴角不断往外流,让人触目惊心,`佛只要他一张口,就会将浑身的血液全吐出来似的。
    孟散傻了,他们设计了许多方案,几乎个个天衣无缝,艰难的复仇之路好容易走到最后一步,可谁知即将得胜之时,水寒衣会突然变成一个势不可挡的怪物?
    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像水寒衣说的那样,将常教再灭一次。
    “怎么、怎么办?”莫竹青慌了,声音和嘴唇都在发抖,焦急地望着孟散。
    孟散还算冷静,简单观察后,心知袁玖挡不了多久,若不尽快想到办法,就真的完了。可是现下……袁玖都受了重伤,还有谁能胜过水寒衣呢?
    “喂你说话啊!”莫竹青抓住他袖子,一脸急迫,“教主快不行了,你傻了?!快想办法啊!”
    孟散握紧拳头,心下沉重。他并不怪莫竹青的莫名其妙和蛮横无理,那不过是慌乱到走投无路时的本能反应罢了。性格使然,莫竹青此时会大喊大叫,而他……只会闷着心痛沉默。
    等等……孟散脑中突然一亮,莫竹青?想起莫竹青就想起丁雁翎,想起丁雁翎紧接着就想起他的……`佛困兽斗中看到了致命一击的希望,心中猛然升腾起巨大的喜悦,他下意识握住莫竹青的手,力道极大,“你先拖一阵子,我去去就来!”
    “哎你干什么去……哎!”
    看他往大殿里飞奔而去,心说这家伙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然而大敌当前,他必须担起重担。召集起方才剑阵中未受伤的人,既然袁玖与水寒衣僵持不下,他们就用最笨的办法好了。
    手势一打,一行人摸到水寒衣身后,伺机偷袭。
    想到这儿他恍然大悟,不停地骂自己一定是被吓傻了,怎么刚才没想到这个妙招呢?趁对手运功时偷袭虽是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关键在于常常能一招毙命,就算不能至他于死地,起码也打个半残了。况且水寒衣这种人,是无需与他讲江湖道义的。
    莫竹青暗自鼓舞,只要时机把握得好,一招过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水寒衣集中精神在袁玖身边,并未留意身后的异动。莫竹青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挪至距他三四步的地方,几人对望一眼,低喊“一二”,飞身而起全力出击。
    这些人都是常教的好手,近乎十成的掌力同时推出,威力可以想见。
    然而就在他们想象着水寒衣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吐血倒下时,腾跃的身体却遭遇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佛撞到坚硬的墙壁,霎时间就被硬生生地弹了回来。
    周身裂痛,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已经粉身?p 楣恰?p
    莫竹青想站起身,却牵动了胸口的剧痛,凶猛地咳了起来,几口血喷在地上,红得令人害怕。
    他咬着牙,扭头招呼其他几人,明显是拼了命也要上的架势。方才的攻击使他明白,即使真是堵铜墙铁壁,也不可能毫无漏洞,只要坚持攻下去,一定能成功!
    “弟兄们再试一次!今日全教生死存亡,就靠我们了!”
    “好!”被打倒的几人同样意志坚定,纷纷爬起来,势头仍旧很胜。
    袁玖余光瞟向这边,十分感动。虽然暂时没妨碍到水寒衣,可方才他确实感到了些许轻松,理论上讲这么做是可行的,可代价却有些大了。
    莫竹青用剑尖支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刚要往上冲,不想突然不能动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被水寒衣制住,转眼一看,才发现是有人横腰拦住了他。
    丁雁翎……
    使劲儿甩手却挣脱不开,莫竹青怒了,“你干什么?!放开我!”
    “不放!太危险了,我不让你去!”
    “混蛋!”莫竹青咬着牙,声音嘶哑,“丁雁翎你个王八蛋混蛋快放开我!”眼见其他弟兄一个个冲上去,一个个被水寒衣强大的内力所伤,又一个个毫无畏惧地再次上去拼命,可他却袖手旁观帮不上忙,他急红了眼,“丁雁翎!你娘的再不放了老子老子跟你玩命!老子恨你一辈子!”
    两人的身体艰难地扭打在一起,势诡异,状态奇绝。
    莫竹青几乎绝望的叫喊淹没在战斗的紧张与压抑中,无人听得到,无人看得到。他觉得自己明明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怎么还是挣不开那死缠烂打卑鄙下流的丁雁翎呢?
    殊不知,丁雁翎使出的不是吃奶的劲儿,而是跟成千上百个人抢奶吃的劲儿。
    莫竹青急得头晕目眩,喊得身体虚空,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稳稳地倒在一记手刀劈晕他的丁雁翎怀里,丁雁翎将那仍带着怒意的瘦脸抚平,宠溺而怜惜的碰了碰方才不停叫喊的两片薄唇,“傻瓜,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你的责任,我帮你担。”
    他让亲信将莫竹青送至安全的地方,自己则加入了对抗水寒衣的战圈。
    此时的袁玖无暇顾及周围的状况,也无心猜想之后的结果,身体`佛只剩下躯壳,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在恐吓他威胁他说到头了结束了别再坚持了,眼前越来越模糊,离完全的漆黑也不远了。
    能这样站到现在,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只因复仇的意念太过强烈,才导致他迟迟没有倒下?
    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错觉;看不到近在眼前的水寒衣,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他好像彻底僵住了,随后一阵天翻地覆,他感觉到自己的背挨到了什么东西,进而明白过来,他,倒下了。
    真的倒下了……真的,要完了么?
    苦心经营三年,他竟然要输在这最后一步上,难道这就是天意?难道常教注定要毁在他手上?
    耳边嗡嗡的巨响中夹杂着些许急切的担忧的叫喊,他不知那是谁在叫,也不知是在叫谁,或许是叫他吧。明明睁着眼,却只能看到大片黑大片红的色块,黑色还正在一点点吞噬着红色。
    努力抬手,可抬不起;努力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红色继续变小,他急坏了。
    突然好想见见孟散,有很多很多真心话没告诉他,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他若死了,孟散就永远无法听到了;好想见见冬儿和续儿,他该好好陪陪那两个孩子的,一个跟着他几年没享过什么福,一个还看不太出将来可能长成的模样,他怎么能在这时候就撒手离开?不想让那大片的黑色就这样轻易地掩埋了自己!原来,口口声声说着不怕死的人,到底还是无法抵挡死亡的恐惧。
    拼命的挣扎,却无济于事,也许只要那一声喊出来了就能得救,可现下的处境却只能看着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们一个个远去,不想,真的不想……
    他要死了……他不甘心。
    猛然发觉,他不过是条不到三十年的生命,他的人生,本该拥有更多。
    大面积的黑暗中,一个面目狰狞的人一步步向他走来,他本能地后退,却不知身体究竟有没有随着意识而动。那双眼让他厌恶,让他恐惧,他知道只要一碰到那个东西就必死无疑。
    可是他真的累了,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打不动,也退不动了。
    过往的近三十年如流水,此时用画面一幅幅清晰地在脑海中流走。
    依恋、后悔……或者他是太贪心了。哪个人能生平顺顺利利,享受一切美好呢?
    水寒衣可怕的双眼显出了狂喜,他已经不认得袁玖了,可潜意识里却明白这是必须干掉的人。只有干掉了他,自己才能获得快乐和永生。内力在掌心高速流转,他拖着枯柴般的身体走到袁玖身侧,抬起右手,贪婪而愉悦地劈了下去。
    空中突见一道明亮碧的剑气,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而这,也是袁玖失去意识前感受到的最后一道光芒。
    65
    65、 决战4
    所谓剑有形,剑气无形。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完全实体化并且溢彩光华的剑气,就连使剑的孟散都甚感意外。带着神兵跑出大殿见袁玖被打倒,千钧一发之际,他想也不想飞身一剑劈过去,本以为至多能切断水寒衣双手,谁料内力运至剑招上竟威力大增,一道耀眼的绿光画成个漂亮的巨弧,不仅将水寒衣周围保护圈状的内力一劈两半,还将他震至几米开外。
    水寒衣摔倒在地一脸惊恐,呆呆望着前方,又看看周围,神智似乎有几分清明。
    孟散抬起手腕,皱着眉头意味深长地审视着手中通体碧绿的神兵。上次袁玖用它劈开双辉楼密室的石门时虽已见其威力不凡,可远不如今日让他惊叹到目瞪口呆。
    只要将内力送上去,甚至只要心生杀意握着它,它便像突然被唤醒了似的,蠢蠢欲动,杀气腾腾。但那与水寒衣身上不断释放的邪气相反,那是正义并且超然的。恍然大悟,这就是所谓的剑之灵性,天地间如此至宝竟然垂青自己,那么,自己就一定要带它将第一战打得漂漂亮亮!
    水寒衣爬起来,手背一抹嘴角的血,右臂提起再次向孟散冲来。孟散心道来得正好,原本略有些沉重的剑此时已控制自如,他右手挽了个剑花,迎面一挡。
    耳畔顿时传来浑然打制的石器极速刺穿空气的尖锐呼啸声,只见空中被明亮且温和的绿色与阴霾并污浊的灰色占据,来往交锋中,碧绿的光芒磅礴稳重,并不显山露水,却一点点吞噬着那乖戾嚣张的灰蒙蒙的气息。众人呆呆地望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战斗,许久之后才明白过来――
    埋于西北深山沐浴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绝世好剑,终于横空出世了。
    丁雁翎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双辉楼最骄傲的作品,是他爹一生最得意的杰作,寻寻觅觅许多时候,竟不知它命定的主人,居然就是孟散。
    心中猛然有些落空,但很快就又踏实下来。这世上的事,谁属于谁,谁认定谁,大约都是早已注定。该出现时就会出现,该走了便会走,实在强求不得。
    看形势水寒衣必定敌不过孟散,大局已定,只是不知袁玖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了。
    几个属下正给他灌输内力,然而袁玖毫无反应,身体已到了连旁人的内力都无法接受的地步,脸色白得吓人。但属下们仍不遗余力地救治,即使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即使最终到达他体内的内力连十分之一都不够,他们依然毫无怨言。
    丁雁翎又想起自家那个为了袁玖常常一跑几个月不见人影,为了袁玖常常连命都不顾的傻瓜,今时今日,总算清楚了袁玖此人在这群人心目中的意义。
    今日之局面,正是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实话说,身为一派之主,做到袁玖这个地步,就算死了,也定会含笑九泉。
    打斗声异常沉闷压抑,天也阴沉得厉害,一明一暗两个气团时而交错时而分开,十几步内飞沙走石,大有地动山摇之势。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神兵不如孟散常使的佩剑修长锋利,飘逸欠了些,但却胜在气势慑人、刚劲威猛,以慢打快事半功倍。
    况且孟散近几年来为隐藏身份,武功十分驳杂,摒弃常教轻盈飘渺的路数,用起神兵更为顺手。
    剑柄旋转,宽厚的剑刃将水寒衣的防御轻松劈开,水寒衣连连后退,惊慌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方才还所向披靡,怎么顷刻间就丝毫无用了?
    孟散看准时机剑尖迅速一挑,水寒衣勉强闪过,紧接着对方又是一招横剑劈来,那股压迫着实太大,他一个恍神,来不及运气,只得双臂交叠错了个角度,堪堪挡住剑身,好在未见血。
    原以为会是一片冰冷,谁知剑身上竟还带着薄薄的热气。孟散上前强加一步,水寒衣跪倒在地,紧紧抿着唇,双臂颤抖,连头发都汗湿了。孟散一点点地动剑柄,想将剑刃转过去,水寒衣便逆着这股力道顽强抵抗,大概是受了内伤,一股黑血从嘴角边流了下来。
    其实孟散只要将剑横向一旋,就能将水寒衣的脑袋削下,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对水寒衣来说,那样的下场简直太便宜了。他死死地盯着手掌后那双空洞惶恐的眼,往事历历在目。
    想起他曾经怎样装成文弱书生挑拨他与袁玖的关系,怎样神出鬼没地给袁玖下了药,怎样以波澜不惊幸灾乐祸的眼神逼他背叛,怎样围攻临产的袁玖,怎样毫不留情地屠杀了多少常教弟兄,怎样让如今的袁玖面临死亡的威胁,一日日不得安生……
    他才发现,对此人的恨意,原来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不将此人碎尸万段,他誓不为人。
    于丹田处暗暗聚力,孟散突然一声暴喝,大臂带动神兵狠狠向下一压。水寒衣痛苦地闷哼一声,强自支撑的手臂顿时被卸了力气,如若不看,甚至已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水寒衣身子一软,再抬头时,绿盈盈的剑尖已对着他的颈嗓。
    “你……”才刚沙哑地吐出一个字,他就剧烈地咳了起来,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那景象让人心惊,真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然而孟散的表情仍是冷冷的,唯独在他的目光由迷失逐渐转为清明时皱了皱眉。
    “水寒衣,你的死期到了。”
    封了他周身大穴,水寒衣直愣愣倒在地上,双目迫切地转动,像是在努力寻找什么。
    远远望过去,那单薄干枯的身体完全引不起注意;近看时,也一定会发出此人将死的感叹。
    把他扔给几个手下,孟散连忙去看袁玖,正巧此时,袁玖意外地醒了过来。
    “教主怎么样了!”
    见孟散过来,众人自觉地让开地方,让袁玖舒舒服服地靠在他怀里。那张已将汗水风干极度虚弱疲惫的脸,那嘴角边干涸的血迹,还有胸前染透了衣服的一大片殷红,令人一阵阵心痛。
    袁玖微笑起来,那是一种见到了孟散才会有的笑,缓缓抬起手,孟散立刻会意握住。
    “……水寒衣呢?”袁玖动了动嘴唇,有气无力。
    “教主放心,属下已经抓到他了,我们赢了!”
    “是吗?”袁玖的笑浓烈了些,“那真好,真好……”
    孟散心下一紧,这分明是随时可能闭上眼睛撒手不管的样子,他紧紧抱住袁玖,努力地留住他的意识,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教主你撑着!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水寒衣和凌中南就在那里,等你好了,想怎么报仇都行!”
    袁玖眼睛一亮,“报仇?是了……我还有最重要的事没做,扶我起来。”撑着孟散的胳膊要起身,右手一抬,立刻有人奉上他的剑,他抓了几次,总算尚算稳当地握在了手里。
    “教主你要干什么?你听话,先治好了伤再说别的好么?”
    “小散啊,你怎的就不懂呢?”袁玖靠在孟散肩头,停了一会儿,咬牙站直了。然后松开孟散,一人手握长剑,颤颤巍巍地朝水寒衣走去。
    即使背影不停地晃动,他看起来,仍是那样的高大潇洒。
    不只孟散,所有人都明白了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他是在说,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醒来的。
    孟散不由自主地跟上去,总觉得他随时会倒下;总觉得如果自己不紧跟着他,他就会突然消失;总觉得……他实际上也是害怕的。
    自己在他身后的话,他或许会不那么恐慌。
    “水寒衣,你也有今日……”袁玖似笑非笑,语气和眼神尽是讥讽。
    神智清醒过来的水寒衣恶狠狠瞪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剜下块肉来,无奈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嘴唇气得发抖发白。这两个曾经华美异常的人,如今又都如残秋的最后一片落叶般衰败,不知何时就会被狂风带走,不由地给这场对决添了几分悲壮与凄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袁玖狭长的凤目中无数复杂的情感径自流转,“如今,我便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切肤之痛。”他回过头,扬声道:“凌中南呢?”
    一个手下转身去带人,袁玖呵呵笑了,“寒衣呐,你说……先让你看着他和腹中的胎儿被折磨,与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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