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眯了眯眼睛。“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他这么问,心里已经开始对这谈话的走向有了估计。恐怕格伦一时半会儿并不能接受他……
    “不。”格伦更无力了。就算他一贯弄不清楚埃德加是什么想法,但他们肯定不是那种关系。他都把自己名声败坏得差不多了,就算正常人家也要考虑考虑,埃德加这样的……想想就是天方夜谭吧?“真的假的都没关系,”他摊手道,果断地否定了:“这不合适,伯爵阁下。”
    “有什么不合适?”埃德加依旧盯着格伦。他已经能确定,格伦绝对还喜欢他,刚才的心跳就证明了这一点。如果要他来说的话,他还觉得格伦说的话和他自己的反应不合适呢。
    格伦几乎要绝望了。他都说得这么直白了,还不够吗?难道真要说,“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这念头让他想到了之前的一点事情,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被发现了。按照埃德加一贯的敏锐程度,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您觉得我之前有什么逾距的举动的话,我道歉,绝对真诚的。”他又扯了扯领结,觉得有点憋气,“今天这件事就是意外,或者误会,好吗?”
    这种先回避再拒绝的态度埃德加当然看得出。虽然知道格伦有许多顾虑,但是这种挣扎都没有的拒绝,还是让他十分不愉快。就算和刚才那个女人想比,也显得他太自作多情。而如果不是他刚才采取了强硬手段的话,根本不会知道面前这个人没说实话。“我从来不需要意外,你不用觉得是误会我的意思。”他沉声道,“还是说,你在担心什么?”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有哪里比不上谁吗?
    他这么明白地说了,也就是事情都摊在了明面上来讲。格伦只能把他的手放下来,直视埃德加的眼睛。“难道这件事有哪里不值得担心吗?”他反问道,不意外地看到那双淡蓝色眼睛里锐利的光。“哪里不合适我就不说了。直接地说,我的个人意见是,您还是早些定下婚期比较好。不是温蒂,也有加强排的淑女在等您挑。噢,这个您应该一早就看到我说了?”
    埃德加没理会他有点嘲讽的语气。“相比于这个,我更希望你直接地告诉我,你是介意我这个姓氏,还是介意我的其他身份?”
    他果然被发现了吧,不然埃德加怎么绝口不提他有可能就是不喜欢而已?格伦在心里猛翻白眼,埃德加对他自己还真有自信。但是他现在没办法否认这个,就算埃德加没察觉他之前的异常,身体的亲密接触也出卖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心跳和打鼓一样,他自己都听见了。“如果我说都介意的话,您可以就当刚才那件事没发生过吗,伯爵阁下?”
    “当然不。”埃德加飞快地否定了,眼里带上了笑意。
    格伦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他该说埃德加人不可貌相吗?平时不还是讲理的吗?这次完全就是霸道到说不通的情况啊!不能拒绝,也不能当没发生过?只能答应?“您要知道,就连和您做朋友,都是人们的奢望。”他试图继续好脾气地劝说。
    “也包括你?”埃德加这回把另一边的眉毛也扬了起来。
    “当然。”格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难道他们亲爱的伯爵阁下没发现吗?他们俩的性格绝对是天差地别,做朋友都难,更别说做情人了。之前相对平稳的关系,是建立在他仅仅把对方当伯爵以及一个合作者的基础上的。换句话来说,就算没有未婚妻的存在,他们也是不可能的――他在埃德加面前表现的根本不是他真实的性格。还有就是,他花了不少时间才做到认真清楚地对待现实,不能在这么几分钟里就功亏一篑啊!
    埃德加的回答是往前一步,把人圈在怀里,脸斜侧,鼻尖相互接触。这姿势绝对足够暧昧,两人呼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他视线低垂下去,又看到了那块刚凝固的鲜艳血色,心里冒出来一丝愧疚,想去碰触。
    格伦没想到他又直接身体力行了,直接反应是一个不大明显的颤抖。随后他意识到这次对方没用多少力气,赶紧掰开手往走廊的方向退了两步,躲开了对方的抚摸或者是亲吻。“既然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他一边说一边退,等说完的时候已经退到了窗帘之后,转身就不见了,快得就像火烧眉毛一样。
    埃德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无奈地往栏杆上一靠。格伦简直就是落荒而逃了……别说答应,就连一丝动摇也难见。他也没打算一下子把格伦逼急了,不然对方不知道能做出来什么。他仰起头,注视着顶上一片墨蓝色的天空。但距离他发现格伦对他有反应已经一年半了,到现在除了伪装更好以外也没有其他的改变,他不相信自己不能把对方拿下。至于担忧什么的……他在心里盘算起来。
    至于格伦这边,他果断地去了盥洗室,用冷水清醒头脑去了。里头空无一人,没人看见他脸色泛红的样子。直到他觉得心跳和体温都已经恢复正常,他才长长呼吸了两口气,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有水珠从伤口边上滚落,他简直不能相信它出自埃德加的手笔,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真的抵御了那种巨大的诱惑。
    当然,这件事就必须这么进行,格伦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埃德加大概是察觉了他隐秘的想法,然后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错觉。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他找不到别的理由了。所以说,如果他一开始没有想到别的地方的话,他们的关系大概还会是那种足够远的安全距离。
    至于真的那种可能,格伦想都没想。在一个新教徒和一个天主教徒结婚都有可能被人抨击的现在,两个男人暗地里随便玩玩还勉强,真要过一辈子的话绝对会被千夫所指。他必须得承认,这也是他不想结婚的重要原因之一――他的确更喜欢男人。而如果娶一个夫人是明摆着给对方添堵的情况,他不如不娶。
    但是他可以这么做,却并不代表埃德加也可以。埃德加成长于一个足够保守的贵族家庭,最适合的未来很明显,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新教徒夫人。然后,温斯特家就剩下埃德加一个了,毫无疑问需要继承人。他就算再喜欢对方也没用,他们谁都不能生出个继承人来。埃德加是个好人,他值得更好的未来。
    所以就算伯明翰没合适的,伦敦也总该有吧?格伦问镜中的自己。他都能想到这些,埃德加自然也能想到,又何必多此一举?埃德加大概一时头脑上火,等冷静下来就好了。他注视着唇边的伤疤,终于伸手碰了碰。冰凉凉的,别人的体温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不能说他没有从这件事里感受到欣喜,但……就当是一场美梦吧。
    格伦打定主意,就用手指沾着水,把唇边的血迹一点点擦掉了。还好伤口不大,处理并不难。期间有点痛感,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确信从外表看不出任何问题后,他才走出盥洗室。今天这舞会恐怕呆不下去了,他还是早点离开吧。
    还好他花花公子的招牌在一些人心中还是有用的,比如说萨蒙德,又比如说和他约好的贝伦娜。后者在灯光下注视他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怎么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碰上哪个不好上手的辣美人儿了?”
    格伦穿着睡衣,大咧咧地往不属于自己的床上一坐。他本来想取消这件事,但又觉得这时机根本不对,就好像他心虚一样,所以还是去了她家。只是来是来了,兴致却没多少,被发现也是自然的。“是呀,的确很美味。”他眯着眼睛,做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啧,那你还跟我回来做什么?”贝伦娜作势推了他一下,也坐了下来,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备成分。
    “就是太辣了,成了个烫手山芋。”格伦说。“我可对付不了。”
    “真的吗?她还把你嘴唇咬破了?”贝伦娜狐疑道。全伯明翰,格伦拿不下、还敢咬他的女人真的存在?她和格伦本来也就是身体关系,此时更关心的是她为什么没注意到那个女人是谁。
    格伦又想到那个黑暗中占有气息浓厚的吻。他不自然地动了动,站起来把桌上的酒杯取了起来,递给贝伦娜一杯。后者伸手接过,小手指极富技巧地扫了一下他手心。酒杯相碰,猩红色的液体晃荡出旖旎的夜光。
    ☆、第25章 掩饰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是假期。虽然股市还没有开市,但也有足够的事情给格伦忙的了。而等到他把挤压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新年都过了。期间来找他的人不少,但都被名正言顺的理由挡了出去。最让他欣慰的是,埃德加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对此他还有一点失落,但他有理由相信他已经习惯了,而且迟早会连这点失落都没有。至于温蒂的问候,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当面比较好。
    所以在学校开学后的几天,格伦特意找了工作时间去学校。这地方花了威尔斯家不少钱,但是他还没看过,走走也是应该的。
    也许是他挑的时间太好了,不大的校园里宁静无比。冬天还未过去,厚重的雪覆盖在整个场地上,压得新移植的松树枝条直往下坠。格伦走过中庭,顺手抖动了几根枝条。雪落下去,发出扑簌簌的声音,和教室里传出来的读书声交合在一起,像是一首沁人心脾的美妙乐曲。
    因为他来之前打过招呼,所以温蒂正在通向后面操场的走廊上等他。看见人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可算回来了,格伦。”
    格伦当然分得清这表情里有多少真心实意。虽然他现在满肚子都是想问的话,但是也不是一开始就连珠炮似的问。所以他回以笑容,“你把我的话抢掉了――我很想你呢!”他又看了看温蒂素净的长裙,心道还真是变得更加书卷味了。“你果然变得更招人喜欢了,真让人嫉妒。”
    温蒂笑了出来。“我看,是你的一张嘴变得更甜了吧?”
    两人一起往后头僻静的地方走去,注意不发出太大声音。天上的雪云低低地压着,不过好在没下雪。两人一边走一边叙旧,等到走到离教学楼比较远的地方时,差不多能进入正题了。
    “虽然有些逾距,但是我实在想问一下,你和伯爵阁下的婚约……”什么时候实行?格伦说,谨慎地留了后半句,同时目光变得严肃了一些。
    温蒂脸上的笑容突然停滞了一下。她也变得严肃起来,上下打量了格伦一小会儿。最后她轻声问:“他说了,是不是?”
    格伦原本还抱着一些微小的期望,指望这件事还有挽回余地。但是看到温蒂的反应,他就知道埃德加说的是真的。“……原来你真的知道了?”而且很早就知道了?
    温蒂点了点头,说不出她现在是什么感觉。一方面,她觉得她早该料到这点;另一方面,她觉得格伦的反应绝对不能算是欣喜。“你……不喜欢他吗?”她犹豫地问,然后又赶紧找补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
    “也不是这么说……”格伦也有点犹豫。他站住了脚,安静地看了温蒂一会儿。“我可以信任你,是吧?”
    十分钟之后。
    格伦把他的感觉从头到尾大致陈述了一遍。当然为了突出主要部分,他把一些情节省略了。总而言之就是,他觉得埃德加的条件足够找更合适的对象,让温蒂再考虑考虑,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也不是不可以。因为照他看来,温蒂大概也是出于某种想法放弃口头婚约,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家境中落。
    但是温蒂很细心,她听出来了格伦在某些地方的掩饰语气。和她料想的有点相像,格伦对埃德加的确有好感,但是他觉得还有别的东西更重要;和表面上的游戏人间相反,他太理智了,或者说是本能地在规避风险。
    说一句实话,如果他们一直要在一起,的确可以预想到许多困难。温蒂不能说格伦这样的想法不对或者太胆小,毕竟实际情况就是这样艰难;但她同时意识到另一点,格伦其实一直都不是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
    应该说,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格伦在意识到他真正的性取向后而故意做出来的烟雾弹。但长时间后,不仅是别人,就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那样的人了――当戴面具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再脱下来以后,就感觉真实的自己已经变得陌生,一起淡化的还有感情。不把自己的真心当成真心,也不把别人的真心当成是真心,就能有效避免受伤。而按照格伦隐藏的程度来看,很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她不知道。
    温蒂把这些想法在脑袋里转了几遍,沉默了有一小会儿。“恐怕不行。虽然我并不算十分了解埃德加,但是他做出的决定明显很难改变。”她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他欠缺考虑吗?”格伦略有惊讶。他以为温蒂肯定会站在他这边呢,怎么现在听起来语气不大对?
    温蒂又摇了摇头。“我想,他在做之前就能想到你说的这些可能。”
    格伦的感觉更不妙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既然让你知道了,就不可能放弃。”温蒂说。“他肯定不会喜欢你刚才的那些提议。”
    “……这说的没错。”格伦不得不承认。“他根本就当没听见。所以我才……”
    “来找我劝说他吗?”温蒂有些无奈了。“这肯定没有用。要我说,你应该想的是,埃德加会怎么解决那些问题。”
    格伦抽了抽眉毛。他能说,他完全不敢想象吗?他身上的坏名声本来就不少,和埃德加一比,完全天上地下。所以如果这件事爆出去,众人肯定会认为是他勾引对方,他就该从全民情人变成全民公敌了。这前景可不怎么值得期待。而且,如果有个万一,他们哪天掰了,成为笑料是其次,他更担心他到时候拔不出来。毕竟埃德加不是他之前的那些一夜情对象,想从容抽身估计不大容易。
    温蒂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的态度。“你是不信任埃德加,还是不信任你自己?”
    这话真是一针见血。
    格伦语塞了。埃德加的行动力他又不是没见过……从平时的情况来看,他不怀疑对方能做到他所想要做到的任何事。他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属于一种平常的范畴――如果两条路摆在面前,有谁会走更难的那条?“这不值得,”他还想反驳,“伯爵可以有更合适的选择。”
    温蒂简直要叹气了。感情这样的事情,从来不是容易与否和值得与否决定的,也不是一个人说好就是真正的好。“但是他选择了你。显然,你才是他觉得合适的人。”
    格伦再次顿住了。这话过于直白,他眼神游离。
    “如果你告诉我,你对他没意思,那也就算了,但现在……”温蒂又提醒了他一句。“你是不是在做一件事之前,就觉得一定是最坏的那种结果?”
    格伦张了张嘴,再次发现他的舌头派不上用场。他想说他习惯了,但是这时候说出来不会有任何作用。他是来解决问题的,只是现在发现温蒂的解决方法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不得不说,她还很有道理。也许是女性特有的细腻?或者说他从未有个这么聪明的朋友?
    “好吧,我至少明白,不能指望你去伦敦找些相熟的淑女了――白费我还想认识一下呢。”最后格伦说,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带着点上扬的语气,“现在我们回去看看孩子们吧。”
    温蒂看出他在转移话题,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下课钟声响了起来,只得作罢。反正这也不是一两天能搞定的事情,接下来的日子再慢慢来吧。
    还没等他们走回教学楼,就已经有孩子从教室里窜了出来,显然早就被积雪够勾得心痒痒了。结果还没到地方,就先看到了小半年没见的格伦,欢呼一声就扑了上来。这惊喜的声音无疑引来了更多人的注意,有些人从楼上探头,然后飞快地跑了下来;也有人依旧坐在教室里,疑惑地问其他人:“大家都怎么啦?他是谁?”
    温蒂站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格伦被包围的场景。孩子才是最单纯的人,所以她从未相信流言。不过指望格伦主动明显不可能了,希望埃德加加快步伐吧……
    在露台之后,埃德加的确开始加紧攻势。只可惜格伦铁了心躲他,无论什么时候打电话过去都是在忙,约什么时间出来见面也是没时间。威尔斯家的事情的确不少,但是他能肯定,绝对不可能半小时都腾不出来。
    格伦也很烦恼。埃德加似乎开始了有空就围追堵截他的策略,他总不能让这么显眼的一个人一直戳在他家门口,只能尽量地往外跑。可惜伯明翰城里能拦住埃德加的门并不多,以至于他很快就转了好几遍。而等到他第三次跑去伯明翰大学找鲍乔教授“研究问题”的时候,后者就算再学究,也察觉到了不对。
    ☆、第26章 机会
    “你这小子最近怎么回事?”鲍乔教授不耐烦地问格伦,“你什么时候这么上进了?”
    “那还不好吗?”格伦打着哈哈回答,试图蒙混过去。等再晚一点,他出去时就能说他困了要回家洗洗睡了。躲不是办法,他知道,但是他依旧心存疑虑。不是对埃德加的,而是对他自己的――他真的能一心一意地和某个人一直走下去吗?
    鲍乔教授眯着眼睛看他,直到把他看得浑身发毛。“我最近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传言。”他突然说。“据说城里的两个单身汉总是恰巧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格伦一听就知道要坏事。“没这……”
    还没等他说完,鲍乔教授就站了起来,一把拉开了窗帘。光线透过玻璃照射下去,车边的一个人抬起头望了望。外头刚下过一场雪,他身上落了一些雪花,但是看起来绝对没有走的意思。“赶紧给我下去!我可不想明天起来的新闻头条是伯爵冻死在大学教师宿舍楼前面!”他咆哮道。
    这话直接把格伦还想说的话打了回去。他缩了缩脖子,心想老头脾气果然还是一样暴躁,却不敢顶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关键时刻怎么一个都靠不住!可是不甘归不甘,腹诽归腹诽,他只能下楼,又想起了应对之策。
    埃德加看着一个人影出现在楼道口,冷风打着卷儿吹过,那人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这让他想起来,之前在市政厅的时候,格伦出门时也是一样的反应。“怕冷就不要总往外头跑。”他说,语气里带着轻微的不赞同,“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告诉我。”
    格伦已经不想评价对方的观察力了。他踩着雪走过去,直到两人的距离大概五六英尺时停了下来。“如果我说不合适,您会放弃吗?”
    埃德加看着他,并没有直接否定。格伦这回躲不下去了,他必须抓住机会说服对方。“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放弃?”他淡蓝的目光在夜色和窗里投下的灯光中变得沉静深邃,显得愈发镇定可靠。
    “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都已经说过了,”格伦说,“但是它们好像都没有打动您。实话说,我实在受宠若惊。我想,您大概也察觉了我之前的一些想法。但是,我要说,”他微微提了提声音,决心来一把破罐子破摔,“那只是因为您……身材太好。”他飞快地带过去,“您不觉得这很庸俗吗?”
    埃德加一直认真地看着他,闻言愣了愣,然后差点笑出来。“谢谢。我想,如果你告诉我,你对我的身体一点想法都没有的话,那我才要担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一本正经,就和谈论正事一样,但是内容……格伦为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弄得脸上发热。为什么他感觉他被调戏了?这对埃德加来说根本不可能!“好吧。那我可要说,就算您考虑完了您认为的必要因素,但是您真的确定您认识真正的我吗?”就连他自己,现在只有短期目标而已;对于人生中的另一半,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计划。
    “也许不算彻底,但肯定比你想象的要多。”埃德加微微侧了侧头,示意宿舍楼的方向。“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上次你和温蒂在花园里说话的时候,我和鲍乔教授有过一次愉快的交谈。我们后来还见过几面。”
    “……什么?”格伦一瞬间惊呆了,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这的确是一个他不知道的关键。怪不得呢,他说怎么他在离开伯明翰四个月、回来就马上遭到表白,原来如此!老头肯定在这四个月里把他卖得底儿掉了!埃德加参军之前他就已经辍学了,本不该知道他辍学之前发生的事情。但如果知道了的话……
    格伦用一只手扶了扶额头,完全无力了。怪不得刚刚老头赶他赶得这么利落,原来早有图谋。这也解释了他之前的一个疑问,埃德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别听他说的,鲍乔一直致力于把我塑造成一个悲情人物,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只是想说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而已。”
    “是吗?”埃德加不为所动。“所以现在威尔斯家依旧是伯明翰首富,这只是个奇迹或者意外?”
    格伦哑口无言。能确实察觉到这点的人当然会知道不是意外,他为家族产业奔波劳碌很久了。这个埃德加去年就知道了,借口都找不出。
    埃德加向他走近了两步,注意到格伦的眼睫因此微微闪动。“我并不指望你立刻就答应。但是,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他看到格伦似乎想说什么,又赶紧抢先补了句:“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格伦条件反射的拒绝卡在喉咙里。是啊,为什么他就觉得一定不行呢?觉得一定会是最糟的那种结果?他这一辈子能遇到多少个像埃德加一样让他中意的对象,能有多少人真诚地请求一个机会?最糟的结果不过是分了以后继续过他之前设想的那种日子?他的视线扫过晶莹的地面,然后是停着的车辆,最后定在对方什么时候都很笔直的站姿上。
    埃德加看得出,他说的话有效。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继续说:“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你对你自己的要求过于完美。说不定,我的麻烦事不比你少。”他看到格伦注视他的目光,微微笑了笑:“但我保证能解决它们。你相信我吗?”
    这话就像昭示着新年到来的最后一次教堂钟声。格伦扁了扁嘴,声音发闷:“别笑了。”
    “……嗯?”埃德加被他跳跃的回答弄得一头雾水。
    “我说让你别笑了。”格伦继续闷闷地说,“你一笑我就想扑上去。”
    埃德加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张开两只手,“过来,我接着你。”
    换做是平时,格伦一定会觉得这样很傻。但是他现在盯着那个怀抱,一点此类想法也没有,而几乎是完全没有考虑地快走了两步。两人的胸膛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埃德加身上的雪花被撞下去一些,发出了轻微的扑簌声。
    两人身高差不了多少,这种力道和距离足够他们感觉到对方隐隐的心跳声。格伦微微抬头,脸侧碰到了埃德加冰冷的皮肤,顿时吓了一跳。“你一直外面站着吗?”这种时候总该机灵点儿、在车里等吧?
    埃德加抱着他,微微点头。露天里的雪意让格伦身上的气息变成了冷香,但他依旧很喜欢。
    “得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格伦有那么一点头痛。这也太老实了吧?他之前躲了没一月也有半月,埃德加天天在这种温度下露天呆着等他?这可真是……他试图推开埃德加,但是对方纹丝不动。“还不走?别指望我为这个感到内疚。”他嘴硬地说。
    “你不用内疚。”埃德加回答,微微拉开两张脸的距离,“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什么?”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那张英挺的脸,格伦不可抑制地觉得心跳加快――上次他可什么都没看见。这不合理!为什么光线这么暗,那双眼睛却像天上的天上的星星一样亮?
    “你从下楼以后就没叫过我。”埃德加说。
    不知为什么,格伦从里头听到了一点点哀怨。哀怨?他头皮发麻,觉得这简直就和埃德加刚才面色镇定地和他讨论身体吸引力问题一样诡异。“伯……”他及时收了口,“……埃德加。”在期待的视线里这么说,他觉得他舌头简直要打结了。
    “嗯。”埃德加似乎终于有点满意了。他凑到耳边,很低地叫了一声:“格伦。”
    这声音和电流一样,一瞬间从格伦的头顶直到脚底。他身体一贯敏感,受不得挑拨,这会儿脑子里已经警铃大作。他努力忽略那种热气吹拂的感觉对他的影响,只道:“快走吧,待会儿就更冷了。”
    埃德加低沉地笑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要热起来还不容易吗?”他舔了舔近在咫尺的耳垂,感觉到手里的身体传过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格伦被他吓了一跳。虽然这是夜里,但是好歹是露天,还是在校园里头,这是准备给所有人看吗?
    “我怎么?”埃德加不以为意地道。
    格伦终于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他现在确定了一件事,这家伙就是故意的!也许刚才对方说的麻烦事,其中就有一条是完全不符合他平时外在表现的恶劣性格!
    夜深了。鲍乔教授终于从他的《经济学原理》中抬起头,想到了刚才发生的那件事。他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雪地上已经没有了人,只有一团乱糟糟的脚印。看起来他总算把他那个死脑筋学生给推出去了――明明赚钱就很机灵嘛,怎么关键时候就不灵光呢?他腹诽了一句,但脸上全是笑意。
    ☆、第27章 反应
    相比于鲍乔教授什么都没看到却差不多猜到了所有,威尔斯府上的管家约翰看到了很多,却觉得他无疑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约翰当然知道自家主人最近喜欢往外跑。实话说这不大正常,因为在冷天的时候,格伦都宁愿待在壁炉边上,所有东西都得给他搬到那附近去。今年的冬天,严格地说,还是几十年难遇的那种寒冬,所以这种事本不该发生。
    而据他所知,威尔斯家产业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反倒是接到了好几次伯爵约见的帖子。他们小少爷一反常态,每回都能找到拒绝理由。
    约翰不大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虽然他觉得自家小少爷好像在躲着谁走,这看起来不大合适,但他不清楚什么事,自然不能贸贸然地自作主张。可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就发现他不用想了――难道小少爷和伯爵阁下从同一辆车里下来不能说明什么吗?
    果然是被抓到了,这是约翰的第一反应。那好像是伯爵的车,这是约翰的第二反应。伯爵阁下好像戴了少爷的围巾,这是约翰的第□应。然后他慢半拍地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睛:等下!那围巾是怎么回事?
    埃德加正在解那条围巾。“你忘了这个,格伦。”他出声叫住了一下车就只想往台阶上蹦的人,把羊绒格子围巾重新给格伦戴上,还仔细地打出来一个整齐的结,再把边角掖好。
    格伦原本想拒绝,但是目光刚接触到对方的目光时就知道没用。这时候躲躲闪闪反而惹人怀疑,他干脆坦然地站在那里了。等到这事情做完之后,他想到他之前用太冷的借口一股脑儿把自己的围巾给对方戴上的情景,觉得脸有点发烧的趋势。这简直是作弊么,贵族礼仪涵养好就算了,怎么能把什么事情都做得那么好?怪不得温斯特家的仆人那么有限!“……谢谢。”他半尴不尬地说,觉得就算背对着都能感知到自家仆人的震惊。
    埃德加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手指顺着领口边缘划下来,像是整理围巾边缘,又像是某种过分亲密的举动。“这话应该我说,是吧?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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