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满甩了甩发尾仰在沙发上,那些往事从记忆里浮现,又逐渐淡去,经历过生死,已经没有什么看不开的。
    最有趣的事,莫过于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听一个长生不老的人吹牛批。
    “武则天美不美?”
    “不知道,我只见过她老太太的样子,人老差不多都那样,你知道,有点霸气……对于那种人来说,美不美没有什么意义。”
    顾诚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毕竟过去太多年了。
    遗忘有时是一种悲伤。
    “杨玉环是个胖子吗?”
    “一百来斤,胸很大。”
    “?”
    “抱歉,我就记得胸大了。”顾诚道。
    “看来的确很大。”
    夏小满闭上眼睛,“再过一千年,我在你嘴里是什么模样?”
    “不知道。”
    “可以试着想象一下。”
    “那要等一千年后才会知道。”
    顾诚端出来一盘家常豆腐,又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莉莉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趴在窗台上偷窥。
    夏小满让她想吃就进来。
    “我在周小天那儿吃过了。”莉莉丝说。
    今天周小天煮了排骨,喷香的,她吃饱了才回来。
    本来是想在那边留宿,但是周小天把她赶出来了。
    夏小满侧了侧头。
    一只黑猫趴在窗台边缘,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伟大的女巫,你认不认识一些很有名的人?你不是也活了几百年吗?”
    “几百年前半段被教会追,后半段被我追,能认识才有鬼。”顾诚道。
    莉莉丝脸色很难看,低声念一段咒语,偷偷指向顾诚。
    “你的变猪变狗对我没有用。”
    “我才没有!”
    莉莉丝扭头跑了,去看黑山那个傻子的导弹研究进度。
    吃完饭,顾诚从桌上拿了一本书看,也是从周小天那边借来的《易冒》,其实主要是看后面附的‘海底眼’,长久不用,有些东西就会遗忘,温故而知新是经常要做的事。
    夏小满蜷着双腿坐在他旁边一起看,安安静静没有出声,暖色的灯光,有点岁月静好之感。
    中间那只黑猫偷偷到窗口瞄了一眼就又跑了,其实是黑山拜托她过来看看,老鬼在干什么。
    听闻顾诚在看书,黑山顿时有点焦虑,紧皱着眉继续研究法则运算,一元一次方程,‘方程’这个词在他看来同样高端,这是非常深奥的一种知识,每解出来一道题,他都会兴奋地握拳。
    夜深了,他依然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顾诚却已经准备睡了,上了一柱香插在香炉里,随便冲個凉便回卧室。
    女鬼穿门而过,坐在他的床头,背身坐着,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怎么不当吊死鬼了?”
    “你喜欢那样呀,早说嘛。”夏小满宠溺地看了他一眼,飘到屋顶上。
    一双小白腿自然垂落。
    “老顾,你无论对我做什么,都是在这个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等我离开之后,这就是个永远的秘密,就算有人知道,过上几百年,也会成为秘密,甚至你自己都会忘记,为什么不呢?”
    “你要不就出去吧。”
    “你会遗憾的。”
    “不会。”
    “会的,你不会再遇见第二个我,我是独一无二的。”
    “……”
    顾诚看着垂在眼前的小腿,沉默不言。
    “老顾,真的可以试试。”
    他抬起头,看见了夏小满的歪嘴笑。
    像网络广告里那个傻逼龙王。
    不过很快敛去,又恢复淡淡的表情。
    顾诚差点气笑了,“装,继续装。”
    “装什么?”
    顾诚没说话,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人类在晚上的时候,感性思维得以解放,所有的想法都会偏于主观化,容易多愁善感,做出冲动的决定,晚上的决策往往遵从的是内心自我意愿,是原始本能的表达。等到了白天,理性思维回归,眼前看到的不再只是自我需求,而是包括主观在内的更多客观性事物与矛盾。
    在白天对什么都不动感情是极为容易的,但在夜晚就是另外一回事。
    妖怪也是如此吗?”
    “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
    夏小满目光明亮,从屋顶下来,到边缘轻轻躺下,长出了口气,莫名的有一种舒适之感。
    她有多久没躺过了?
    其实平时并不会感觉累,只是一种心理作用。
    “得寸进尺了。”顾诚说。
    “这么一个小边边,看你小气的。”
    “和师父躺一张床,像話嗎?”
    “糟老头子还挺封建,伱偷看我腿的时候像话吗?”
    “……”
    “没话说了?”
    “首先,你非吊在上面,我一睁眼就在眼前,这不叫偷。”
    “那上次在你学校办公室呢?我可没吊起来,你低头偷偷看什麼?”
    “……”
    “又没碰你,看你小气呗咧的,顾诚小朋友,要懂得分享,你自己这么大床,都不懂给奶奶让一边。”
    夏小满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眨眨眼,“哎,老顾,你看我们像不像以前在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大半夜睡不着拌嘴?”
    有一点像,不过老头儿老太都是隔半天才蹦出一句话。
    她想起来活着的时候,带周小天一起,偶尔师徒两个人半夜睡不着,也会说一些悄悄话。
    “你是不是在等我做点什么,然后你忍无可忍直接把我丢出去,或者超度我?”
    夏小满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承不承认都没用,老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说,我现在想的是什么?”
    “如果我可以长生就好了。”她说,“可惜,我不能。”
    窗外泛着月光,一只黑猫从远处屋顶间跳过,潜伏在黑夜裡。
    “猜对了没?”
    “错了。”顾诚说。
    “我不会错。”
    “可是你错了。”
    一夜无话。
    清晨,顾诚侧过身,就看到夏小满侧身躺在另一边,背对着他。
    “师父,早上好。”夏小满没有回头,却知道他醒过来了。
    顾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哎,我就是个凡人,算了,转生去了,不要想我。”
    夏小满从床上飘起来,笑着道:“满足了,没遗憾了。”
    “你要是真转生了,我去给莉莉丝磕个头。”
    “真的?”莉莉丝在窗外叫道。
    夏小满和顾诚同时转头,看向那只黑猫。
    莉莉丝浑身一紧,抬头看向远处,“奇怪,我刚刚准备做什么来着?哦对,我准备吃早餐,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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