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夜静的像一滩水,连外头的翼使虫、翅虫的声响都没有。白布袼褙鞋底轻落地面的声响没有引起室内熟睡二人的警惕。来人蒙面只露出一双没有情感的眼睛,他谨慎的斟酌落脚点,几乎还差两步他手中的暗器便能狠绝准中他们二人的心口。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身形灵敏、下手利索干脆。原本以为床榻之人呼吸沉缓已陷入深眠,此次下手万无一...
    糟糕!来人发觉不对,立即放弃行动旋身后退三步,可方才还躺在床榻外边的男子竟像是能在黑夜中视物般鹰隼般紧紧锁住他的落脚去处,快狠的朝他薄弱处攻来。偷进房内的黑衣人大吓,踉跄的移转落地,手中的动作也不停,主动向男子攻去,边攻边退,方才从那窗来,离他不过几米,只要几个瞬息!他就可以摆脱穷追不舍的男子。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动作更加干脆利落。二人过招,你来我往。黑衣人武功深厚,蹙眉心道:这男人似乎不想对他下死手,为何?
    他还没搞明白心中这怪异的缘由,就在往后退的途中感到腰背处被尖锐的物体顶住。他深吸一口凉气,沉眸,还是不死心的回首。
    他们三人离窗边已经很近,他能看清将匕首抵在自己腰后的女子,正是帝姬吩咐暗杀的许临清。
    她是何时到他身后的?来不及思忖,那人锋利的匕首已经搁在他的咽喉之上。她与沉铭配合默契,沉铭与他对战,将他逼入死角,趁着招式凌烈时她悄声借着夜色绕后。
    黑衣人知晓他此番落入下风,却仍在匍匐等待反扑的机会。双方正在僵持,却听见女子冷冽的声音质问他道:“你为何会我母亲的招式?”
    秦霭禾最擅长的并不是排兵布阵,或者说她极其擅长近身搏斗,她的身法与反应速度百年内无人可匹敌,不过她并未承师他人,完全是天赋异禀、自己摸索而成的套法。
    她绝不会看错,此人方才与沉铭使出的,便是她母亲独有的招式。
    “说!”黑衣人的缄默惹怒女子,她收紧手中的匕首,沉铭在旁以防卫的姿势随时预备压制他的反扑,明明只有两人,却防守的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黑衣人感觉到强者的压力,却矢口否认:“不是。”
    许临清望向沉铭,后者冲她点头,表示他也觉得此招式与秦将军所创十分相似。
    许临清反倒放缓语气,随意道:“你不说又有何用?你是长宁的人,在这露了破绽,我自可顺着你去寻答案。你不说便会死,死的没有价值。若是你说了,旁的不提,你的命至少能保住。”
    “你杀了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很好,许临清赞许的冷笑,沉铭出言道:“将他关着,搜贴身之物,不过一个时辰便能知晓。”
    许临清点头,好心提醒道:“手中的暗器握久了,小心伤到自己。”说完她便快速出手,震麻他的手腕,他藏于袖中的暗器脱手在地面发出闷响。许临清不甚在意的垂眸望去,不屑道:
    “我原以为多难防、潜藏杀机的东西,被你如此珍视,笃定能杀了我们。”
    “不过如此。”
    被女子嘲讽奚落黑衣人也没有反应,紧闭双唇,狠戾的眼死死的盯着地面。
    他们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他此番对上二人只有寻机会逃走,别无硬上之机。
    “不必逃。”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女子随意提醒道,“过几日我给你送回去。”
    沉铭听她讲的冷笑话,又配上她人畜无害的柔善面庞,不给面子的勾起嘴角。
    二人挟持着黑衣人,进了侧后院。又将男子五花大绑,结结实实的困住后,许临清对沉铭道:“我总觉得他很滑头,不如你想个办法让他动不了。”
    沉铭沉思后自然道:“把腿砍了。”
    “不行不行,他还有双手,可以爬。”
    “那便把双臂也砍了。”
    “你真血腥沉铭,他做错什么了?他不过是携带一击毙命的杀人暗器在月黑风高之夜潜入我家要将我们都杀了。”
    “是,他还不承认幕后主使。罪加一等,把头也砍了。”
    许临清打量着黑衣男子的神色,她甚至都没有掀开他的罩面。居高临下道:“放心,你若不配合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她故意半真半假威吓道:“断手断脚又怎样?比不得蛊毒噬骨焚心。”
    “你怎会有蛊毒?”男子没有忍住开口问道,他知道蛊毒的滋味,正如女子所说,他宁可断手断脚,也绝不想受毒发之刑。
    “你说呢。连你那暗器在我看来也不过是破铜烂铁。”
    见他动摇,许临清好整以暇的等待他的反应,还好,男子的回应还算懂事。
    他说:“我,我只要说出我的武功跟谁学的,你就不会下毒杀我是吗?”
    许临清大手一挥,循循善诱道:“你我并非敌对,我为何要对你赶尽杀绝?况且你未得手,即被我杀了,你心中不愤慨?”
    “我只要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你又如何会我母亲的招式。这点要求换你的命,不亏吧?”
    男子被她说动,嘴唇翕动,犹豫道:“我,是帝姬。你刚刚猜到。但我的招式,并不是你说的跟你的母亲学的。是他人教的。”
    许临清勾唇一笑,二指轻弹,在手背上发出闷响。沉铭站在她的身侧,开口道:“先行关押,我派人守着。他说的话,太浅浮。明日再审。”
    许临清点头,那黑衣人追问道:“可不可以不要给我下蛊毒。”
    女子见他惶恐神色不似作假,故意道:“你招式凌厉,下手果决,绝非心智不坚定之辈。怎会这般惧怕蛊毒。”
    “因为,因为...”男子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将头颅低下,喉头吞咽,额间的汗随着他的动作滴落。
    “蛊毒,发作起来。再心性坚定的人也会痛苦失智,只想求死。”
    许临清意识到此事的严峻,第二日便去寻王留。
    “此事便是如此。你怎么看?”
    王留正在看她家的摆件,这些东西不怎值钱,所以并没有被抄没、偷盗。好生的摆在高案之上,他一边听着许临清说蛊毒之事一边摆弄竹影。
    “嗯。他说的没错。蛊毒确实阴狠厉害。”
    “到底是何种原理?”
    王留收起青葱玉指,用他的指节点了点他的侧耳之上。
    “这。”
    许临清皱眉,不解道:“乌幡的邪物?这如此湮灭人性的东西当真存在?我以为你说的是夸大其词。昨夜一事,见那人如此惧怕蛊毒...”
    “你在乌幡没有见过?”
    “游访知晓,但不算很了解,此物流入国邦,令人不寒而栗。”
    王留并不像她一般愁眉,淡定道:“知晓应对之法,便不算物什。”
    许临清点头,又忧虑道:“若是不识得此物,便只能被要挟生命,随时会死吗?”
    男子想说你为何要为他人之性命担忧,却只是道:“不要担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不。”许临清摇头,她不是为了自个,她只是觉得这般东西不该存在。
    王留道:“每件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蛊毒最早开始是为了治疑难绝症。因其强效而逐渐运用,但是有一天被人发现它的另一番用途后...它变成了杀人的武器。”
    许临清深以为然,错的哪是蛊毒呢?是人。
    人想要掌控他人命运的欲望,才是最深的蛊毒。让人夜不能寐,噬骨焚心。
    “他既然说出蛊毒,想必他的背后之人,已经惯用此物。要多加小心。”
    许临清听从他的嘱咐,王留于是又道:“我身上有几副药,你随身带着。可以抵御。”
    “好。此物可以大规模的运用吗?”许临清追问道,
    王留沉默,然后启唇解释道:“按理说饲养蛊虫、萃取毒物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但此人若善于此道,又有地方藏制。不会少。好在,蛊毒没有传染性。在没有进入人体前很脆弱,易于销毁。”
    许临清又听他讲了会蛊毒,心中有数后才离去。
    待她走后,王留才收回目光,沉沉浮浮,眼神无处依放。他没有说蛊毒中最让人惧怕的部分,最让人害怕的,不是让人死于非命。而是让人再也不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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