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追一辈子。
    怀王这般想着,想到好处,就笑一笑,想到悲处,面上便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落竹慢条斯理收拾着地上的碎物,抽心思注意季一长的举动。
    荀沃知道自己还活着不奇怪,会告诉季一长也不奇怪,而季一长告诉怀王,就更加正常。
    只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自己若在边城,一举一动皆备监视,那如今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易容秦浮生,又是谁呢?
    怎生思量,都觉得季一长此举说不过去。
    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落竹动作再慢,东西也收拾好了。他站起身,把原本摞在桌上的卷宗书本重新码好,刚要告退,却听怀王道:“你说,若是我去找他,他也会跑么?”
    这个念头忽而生起,像是雨后春笋,飞快发芽,霸占了心里的每个角落。
    “军情紧急,请王爷三思。”季一长道。
    “由此处至边城,快马加鞭,一夜可返。若再骑瑞云,还能再快上半个时辰。”怀王道,“今晚……不,明晚,我率骑五人,快去快回。其中之事,你来安排。晚了,我怕来不及了……”
    落竹这才看见,怀王面前桌上摆着一张黄纸告示,借着整理物件的机会瞟了几眼,是逐云城发的寻人告示。
    他还不知道,刚刚季一长是如何拿着这张告示,告诉怀王落竹还活着的秘密。并且暗示他,剑开已然知道,且捷足先登。只是他把人弄没了,如今辛辛苦苦,要找回来。
    事已至此,季一长无需多说。他躬行一礼,退了出去。
    落竹也觉得没啥必要再待下去,否则见怀王痛心疾首痛哭流涕,多么尴尬别扭。可他还没转身,忽然听怀王自嘲地问他:“落竹没死,你高兴么?”
    “你高兴么?”落竹反问。
    “我……我如今心里头,可真是一团乱麻。”怀王抬起头,唇角仍旧笑着,说不出的嘲讽,“落竹以前跟我说,他相信天理昭彰,人干什么,总是有报应的。你看,多快。”
    “若真是有报应,就该让他死了,叫你一辈子后悔。”落竹道。
    “这么说,你也相信他活着?”怀王道,“就凭季一长的一面之词?”
    “他是你的第一谋士,自然不会骗你。”落竹耸肩。
    “一长是聪明人,心思活络心眼多。”怀王长叹,“秦浮生,会骑马么?”
    落竹一愣,道:“会是会的,只是骑得不太好。”
    “你在马棚刷马,是每一匹都刷么?就连本王的马,也都归你刷?”怀王又问。
    “自然每一匹都刷,只是有的偷工减料而已。你的马我却不敢偷工减料,这是每日有人查验的。你的马,很是难刷。一开始连靠近都不成,他那两条后腿似乎随时准备踢人一样。”
    “那后来你是如何驯服它了?”怀王饶有兴致。
    “世间万物,总逃不过一个‘吃’字。我从厨房偷出两个馒头扔给他,他吃了,后来我又偷了几次,他都吃了,就不再排斥我了。”
    “你骑上它,它也不反抗?”
    “王爷。”落竹不再回答,“你想做什么?”
    “我想,明夜,你穿上我的衣服,骑上我的马,替我去一趟边城。”怀王目光炯炯,全然不是刚刚伤心沮丧的模样。
    这回轮到落竹皱眉了:“你让我替你去找落竹?”
    怀王点点头。
    “不去。”落竹斩钉截铁,说一不二。
    “为何?”怀王道,“我会派五个暗卫保护你的安全,你替我办事,自然有所奖励。你是商人,我给你皇商身份如何?”
    “为什么是我?”落竹微怒,“就因为我喂了你那匹笨马俩馒头它不踹我了?”
    怀王点头:“瑞云是我从小养大的,与我感情亲厚,寻常人无从接近。可我有一次,恰巧见到你为它刷毛。它服服帖帖,甚至配合你屈膝趴地。”
    “等一下,怀王。”落竹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你叫我到你身边伺候,并不是一时脑热,也不是那一刻,你对我说的那些理由。仅仅是因为,你的马不排斥我,我恰能在此刻为你所用,对不对?”
    怀王不愿解释太多,其中缘由一言难尽,而如今,还不是对他解释明白的时候。所以他只能由着“秦浮生”误会,迟疑着,点了点头。
    落竹眯起眼,半晌,淡淡笑了笑:“好,我替你走这一趟。我看你找不找得到落竹公子!”
    第56章 阴谋夜袭
    翌夜,云重风急,落竹翻身上马,昏暗火光里对怀王露齿一笑,道:“你猜,你的落竹公子能不能随我回来?”
    火光中,平凡的一双眼,因着这一笑,竟然绽出别样光彩。怀王仰头望着带点傲气和意气飞扬的秦浮生,没来由,竟有些熟悉。
    “我同你说过,季一长的话,我并不是很信,但事关落竹生死,我总要试一试。”怀王深吸一口气,道,“你若见到他,告诉他,我知道他生气,哪怕恨我也无妨。我就在这里,他若肯站在我面前,我亲手递剑给他。”
    “真的?”落竹心想还有此等好事,忍不住雀跃道。
    怀王微微皱眉,道:“当然不假。”
    落竹心道,即便你这么表态,落竹公子也必定不会站在你面前。不管你知不知道我是落竹,利用我总是不争的事实。不好意思,我心眼小,怀王,天长水远,我是不打算回来了。
    他提缰,身上是怀王的衣袍,穿着毕竟不合身。学着怀王的样子抖抖马鞭,最后送给怀王一个笑,道:“我有个朋友叫邵龄,日子过得苦,你若是想谢谢我帮你这个忙,就叫人好生安顿他。你要是不领我的情,也就罢了。”
    “秦……”怀王刚说出这一个字,落竹已然御马,转瞬,便奔于几丈之外。怀王本就设的是李代桃僵之局,叫落竹扮作自己模样,前往边城,哪怕只是一夜,营中群龙无首,瓦剌得到消息,必定攻来。他已布好引君入瓮之局,只等瓦剌大军一到,立即打个措手不及。
    不过,怀王倒是希望今晚瓦剌不会夜袭,自己的准备全部落空。
    起码,证明季一长并没有背叛自己。
    季一长行为鬼祟不是一日两日,探子细作传来的消息,已经基本坐实他私通瓦剌的罪名。只是季一长跟随怀王近十年的时间,哪怕证据摆在面前,怀王也还是忍不住替他辩解。
    身后传来响动,怀王裹裹身上的暗色披风,躲到一旁。等了一会儿,虽然并没有人影出现,怀王探出头,朝不远处张望,果然,那个细高的身影,正是日日给季一长送膳食的火头兵。
    怀王的心沉了沉,夜风乍起,乌云压顶,正是鬼蜮的好时分。
    落竹纵马奔驰小半个时辰,灯火连天的大营早不知在身后多远。他勒马回望,只见草原与天连成一体,不过哪个比哪个更黑一些而已。身侧的人随他勒马,娃娃脸的士兵也跟来了,见他若有所思,提醒道:“浮生,时间紧迫。”
    对,时间紧迫,早一些到边城,早一些逃离你的手心。
    只是怀王,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走,咱们可就真的,一辈子也见不着了。
    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落竹深吸一口气,那些无趣的心思很是让人烦扰。他紧紧手中的马缰,猛地一拉,马儿吃痛,撒开马蹄,继续狂奔。
    另一边,震天的马蹄和嘶鸣划破寂静夜空,瓦剌果然夜袭。荀沃不在营中,季一长临阵倒戈,怀王麾下几员大将左支右拙,眼看不支。瓦剌大军在季一长的带领下,直奔粮草而去,一路所见,尽是奔跑溃散。慌不择路的士兵。季一长面色冷峻,仿佛这些人不久前还亲切地看着自己季大人的士兵都非我族人,指挥瓦剌军随意砍杀屠戮。瓦剌带兵的是新封的平南王,一个月前,季一长联系他的时候,他几乎受宠若惊。之后请教了主子,方知原来瓦剌可汗已经处心积虑笼络季一长很长一阵子。他与季一长联系上,正是打着借季一长的手,将怀王一举击溃的主意。否则,瓦剌自忖,瓦剌南下之时,只能是怀王百年之后。
    到了粮草库,却见粮草库周围空空如也,竟无人看守。想来是士兵害怕,都跑光了。季一长刚这样动念头,立即便觉得有何处不对劲。瓦剌平南王却大喜过望,对着满眼的粮草流口水。怀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身任辅政一职,他带兵出来,粮草谁也不敢给他缺了。平南王那边却不成。瓦剌畜牧为主,农业本就不是长处,行兵在外,就没有粮草齐全的时候。他本是接受了季一长的建议,兵分两路,一路在营中与汉人军队纠缠,另一路,借着掩护,将粮草库烧光。汉人没了粮草吃了败仗,只有投降。平南王甚至觉得,叫他们投降这个主意太过妇人之仁,以他的意思,都杀了,那才是一了百了。
    “唰”得一声,平南王拔出形状怪异的马刀,控马,刚要前行,被季一长拦住。
    “让开!”平南王的汉话说得含糊,但还是能听懂的。
    季一长却不让,今天会遇到如何惨烈的厮杀抵抗他早就料到,但是,至此,事情都有点太顺利了。怀王即便不在军营,可他的副将都不是吃素的,怎能连点像样的反击都组织不起来?况且,据他所知,营中所有兵将,几乎都攒着浑身的力气期待一场大战,怎会瓦剌攻到面前,非但不提起刀剑,反而拔足奔逃呢?
    越想越不对,可平南王由不得他多想,直接把他推到一边,提刀便向粮草库而去。
    下一刻,粮草库竟然自己燃起来。
    落竹又跑了一阵子,远远的,便能看到边城城墙上高高的灯火。他回过头,对娃娃脸喊话:“你知道这回咱们是来干什么吗?”
    娃娃脸脾气好,听他问,就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落竹心想,怀王才不会到处告诉人,他那点小心思。堂堂摄政王,对一个下贱的男妓念念不忘,这刻怎生了得。落竹猛夹马腹,娃娃脸纵马赶上来,踏踏实实跟在后头。到了城下,一亮怀王印信,守城的兵将虽然意外,还是开了门。愕然看着娃娃脸叫守将带人把自己当日住过的旅店围起来,嘴巴张开能塞进个鸡蛋:“你不是不知道咱们是干嘛来了么?”
    “王爷只吩咐我这么做,至于为什么,之后该如何做,我就不知道了。”娃娃脸一笑,露出虎牙更显得年少。
    落竹叹了口气,道:“你家王爷没说接下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
    娃娃脸却摇头:“王爷说你知道。”
    落竹啐了一口,心道我不知道就怪了,我这不是想装一装么。装不成,只好乖乖跟人到旅店去。多日不见,这里竟然一如往昔。跑堂的见人把自己店围住了,可真吓得了不得,两条腿抖个不停。落竹斜了他一眼,径直往里走。旅店的老板这才冒头,披着外衣,懒洋洋问:“请问诸位官爷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落竹一脸倨傲,嘴角微动,从他唇边漏出的几个字,只有旅店的老板能听得清楚。
    是逐云城的暗号。
    老板吃了一惊,但暗号总错不了。他赶紧打个马虎眼,把落竹请了进来。落竹也配合他,叫人关门。娃娃脸一脸担心,要跟进来,被他一瞪,脚步滞了一瞬,关在门外。
    “官爷,您……”老板话音没落,落竹便除去自己面上戴了多日的面具,老板的疑问立即化为惊呼,“落竹公子!”
    “老板,您有没有法子,跟我师哥联系上?”落竹问。
    老板又是笑又是摇头,引领他上楼,指着闭着门的一间房道:“下午才到的,还以为是官府得着风声,来找茬的呢。”
    落竹不解:“什么?”
    “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落竹将信将疑,伸手,门是虚掩着的。
    探头进去,便有个熟悉的身影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黑了瘦了,有了胡茬,眼神带着疲惫。
    “师哥。”只叫了这一声,就再也叫不出别的。
    第57章 屋顶追逐
    剑开几乎把大漠翻过来,也未能寻到落竹的身影。逐云城势力无法动摇之处,只有瓦剌皇庭与怀王军队。若是落竹果然脱险,怀王军队是决计不计入考虑,瓦剌皇庭也不太可能。转了一圈,猜测落竹对大漠熟悉的,大约只有边城一处。下午便急匆匆赶来,果然,不虚此行。
    他两步便跨到落竹面前,本欲将落竹拥入怀中,落竹却退了一步,眼里虽然含着泪,但很明显,剑开的动作,让他从重逢的狂喜中脱了出来。剑开仔细想想方才老板来报的外头情势,心里明白了几分。震惊之余,却不打算逼迫落竹。只是叫他坐下,倒了杯水,仔细打量他容色。确定只是瘦了些,并无大碍,这才放心。
    可落竹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主动道:“我这些天,一直在怀王军营里。”
    接着,便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剑开也不得不叹这是奇遇,听他说完,道:“你明明知道你不在此处,还答应怀王带人回去?”
    “我当然带不回人。我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你的人,所以打算顺水推舟,先到这里来。叫老板帮忙捎个信给你,再找个机会,逃出去,或者就地躲起来。怀王才不会在乎区区一个秦浮生的死活下落,他既然知道我还活着,就肯定撒网搜寻我。我就正好逃出生天。”落竹道。
    他的计谋有些冒险,但剑开想来,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他握了握落竹的手,道:“你也不必自己谋划了,既然我在这里,就一切交给我。”说着,站起身,唤过店家。店老板瞅了一眼二人紧握的手,笑得奸猾。落竹赶紧把手抽回来,可抽了几回都不能成功。剑开像是打定主意这么攥着他不放手,以前的宽容顺从,竟然有一部分,变成了此刻的强硬。
    落竹便由得他,低头望着那骨节分明,虎口因为常年握剑而布满老茧的手。
    如果决定跟他走,如果决定被他这样抓着不放,如果踏出这一步……
    以后漫长的一生里,也许就会这样跟这个人拴在一起。
    他会亲吻自己,会每天夜里与自己纠缠,会迎着晨光唤自己起床,会呵护自己,会把他能寻到的最好的东西都奉到自己面前,会让自己感到是被爱着的。
    最开始,哪怕是现在,自己的愿望,也仅仅是被爱而已。
    这样不好么?比起心心念念却未必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选择这样一个人,对自己好,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不是更容易得到幸福么?只要跟他在一起,只要不松手,自己的愿望就会实现。
    这样每天都见面,每天都被宠溺,谁敢保证,自己有一天不会爱上他呢?
    为什么,还是不甘心?
    落竹抬头,凝望这认真的侧脸,竟然微微,打了个寒颤。
    “一辈子有多长呢……”
    这般呢喃,也这般问自己。
    够不够自己,爱上师哥?又够不够自己,忘掉曾经的伤害?
    落竹咬紧牙。
    不要想那么多了吧,明明一想到那个人的脸,就忍不住生气,看到他任何一个表情,都气的慌。看见他笑,就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巴掌,看到他难过,反而解气般更想戳他痛处。怀着这样的心情,如何还能在一起呢?已经走到这里,还怎么回头呢?
    “竹儿,”剑开吩咐过老板,回头道,“换身衣服,待会儿趁乱,我们离开这里。”
    分神间,剑开的布置全然没有听清。倒也无妨,落竹顺从地脱下身上属于怀王的大袍,换上深黑的布衣。剑开本在收拾随身带的精巧暗器,不经意抬头,只见落竹仅着里衣,肩胛瘦削,瞬间气血上涌。手脚比脑袋更快,回过神,已然把人拉在怀中吻了开来。
    把落竹的齿列都舔舐一番,却没有遇到抵抗,连剑开都觉得奇怪。低头,这人竟然温顺而胆怯地闭着眼,剑开暗道,我的师弟你可别这样撩拨我,如今真不是合适的时候。
    他却不知道,落竹闭上眼的原因,不过是在舌尖探入的那个瞬间,想起了怀王。睁开眼睛,只怕一片混乱的眼神是瞒不住的。
    两人在房中等了一盏茶工夫,便听外头闹哄哄像沸了水的锅。剑开心知时机成熟,叫落竹躲开,运气丹田,一掌,便把房顶打出个窟窿。回身,捞过落竹,脚尖轻点,就这么带人上了屋顶。
    趴在剑开怀里只剩双眼留在外头的落竹想,早知道师哥功夫这么厉害,以往使唤他干活就不该心存愧疚。
    娃娃脸正应付混乱,忽然屋顶一声巨响,接着就见一个人――后来知道是两个――飞出。他不知道怀王派人来究竟是什么目的,可见人逃走,也猜得到大概是要抓谁回去。别看他给怀王守大帐,却是怀王几个贴身心腹之一。暗卫营里十八高手,他起码排得上前十。要不是功夫棒,怀王怎么放心把他放自己门口。他指挥手下善后,自己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执行任务时,他曾有幸与剑开交手,败于剑开之下。事后不甘,曾专门研究了一番对付剑开的办法,顺便本着八卦的心情,把剑开从上到下研究了一番。故而,两人距离刚刚拉近,他便认出这正是逐云城左使。俗话说得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跟剑开虽然不是仇人,却是真真切切把人家当假想敌的。如今,便是怀王不想抓剑开,娃娃脸自己也想好好跟他打一场,赢回来了。
    落竹瞪大双眼,见娃娃脸紧追不放,真是忍不住想出声劝劝这实心眼的孩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剑开却没那个心情,他好不容易寻到落竹,决计不肯再放手。见后头人追得太紧,也没了耐心,从怀里摸出两枚暗器,头也没回便朝后头扔过去。夜空里,只见寒光直冲娃娃脸而去。落竹平时跟娃娃脸私交不错,忍不住替他担心。这一担心,就忍不住唤了一声。
    这下好了。
    暗器的确把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却也叫娃娃脸听清楚了落竹的声音。他知道剑开怀里护着个人,却没想到竟是秦浮生。秦浮生这人的人品,咳咳,娃娃脸毕竟嫩点,他认为,是不错的。所以如今秦浮生被剑开搂在怀里,于他而言,只能是剑开截了怀王的来使,对怀王不恭的同时,还打算把来使一起解决了。
    对对对,他认为,秦浮生是奉怀王之命,来跟剑开谈些什么的。而谈不拢,剑开就劫持了秦浮生,打算一走了之。至于为什么不就地杀了秦浮生,反而扛着个大活人在屋顶上跟他玩赛跑,娃娃脸认为,如剑开这种鼠辈,行为向来不能以常理定夺。
    所以,他追得更加卖力。不仅为了自己能够雪耻,更为了救出怀王的使者,自己的朋友。
    “你干嘛拿东西丢他!”落竹小声在剑开耳边抱怨,“伤着他怎么办?”
    剑开正憋着这口真气,只怕一开口回答,真气泄了,俩人都会掉下去,故而没有回答。落竹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只拿眼睛看着,不一会儿,娃娃脸竟然又追了上来。落竹这回是真的想劝他别追了,刚一开口,身子猛地向下坠去,那些劝人的话都化作因惊慌而逼出的大叫。剑开被他震得耳朵疼,而听在娃娃脸耳中,就是剑开小人心起,在对秦浮生动刑了。
    逐云城有条密道,入口在一户民居,出口恰在城外一里。剑开在城里兜了个大圈子,也未能甩掉娃娃脸,眼见时间,是拖不起了。他冒险进了民居,把落竹往房中一推,回身,立剑,打算解决了娃娃脸再走。
    落竹一见他这架势就明白了,叫道:“师哥!师哥!他还是个孩子,今年刚满十九岁,你手下留情!”
    剑开对落竹,从来不懂拒绝,听他这么说,只能点头。娃娃脸却煞白了一张脸,轻功落地时几乎站不稳。
    他肯定没有听错。
    秦浮生,的确喊剑开“师哥”。
    他们认识?
    秦浮生,并不是被劫持,而是,他背叛了怀王?
    娃娃脸悲愤了。
    他深深觉得自己被骗了,枉自己刚刚卯足力气要救秦浮生出来,却原来,他是共犯!
    气头上,也顾不上仔细思考其实这整件事根本是他自己的猜测和一厢情愿,反而无限把自己的悲愤放大,如今的目标,彻彻底底变了。他要打败剑开,更要把背叛王爷的秦浮生抓到王爷面前,检举他的不忠!
    事后,落竹了解他这晚百转千回的心理活动后,曾经深情地建议他,多念点书,去写个戏本,绝对赚钱。
    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俩人打起来了。
    第58章 两个选择
    娃娃脸是绝对赢不了师哥的,落竹坐在屋中,也懒得观战。他对师哥喊了那一句,就知道娃娃脸起码性命无虞。这孩子想象力丰富兼且不知道凡事忍让三分,叫师哥矬矬他的锐气也未尝不可。他就地坐下,脑子里止不住胡思乱想。忽然听得娃娃脸在外头大声叫着秦浮生的名字,就竖起耳朵,听了听。
    “秦浮生!”落竹想,娃娃脸如今这是有劲没处使还是强撑的中气十足呢?反正他这么喊,“秦浮生!枉王爷对你青睐有加,百般信任,日夜叫你身畔侍候!你竟然背叛王爷!人非草木,你不怕遭报应么!”
    落竹往外头瞥了一眼,心想,你家王爷不分青红皂白听信小人谗言,对我又是打又是骂,差点弄得我死他手里都不怕遭报应,我怕什么?但剑开听他这么吼,一想到自己都舍不得说句重话的师弟竟然在怀王那里当个端茶倒水的下等兵就气不打一处来,下手更重。娃娃脸撑着又喊了几句,也就顾不得再喊了。
    剑开进来时,带来一阵热气,大约是活动开了,夜里,也能看清楚脸颊通红。如此快战,让她整个人都镀了层光般。落竹抬起眼,淡淡问:“你搞定了?”
    剑开点头道:“这里的地面能够活动,刚好够一个人通过。待会儿你先下去,我断后。”
    “师哥!”落竹站起来,“我……”
    “阿碧在逐云城等你。”剑开道,“他受了点小伤,不过已经治好了。如今镇日担心你,闹腾着要出来找你。”
    于是落竹想说的话,全都忘了。
    顺从地下到地道,高举火把。地道并不宽敞,仅容两人并肩而行。落竹有些冷,抓着剑开的手微微发抖。剑开便把他整个护在怀里,身子总比他领先半个。两人不知在地道里走了多久,想来,也快要到尽头。落竹有些不自在,便往外闪了闪,这一闪,衣角被地道突出的一块石头挂上,走不动了。
    剑开回身,见落竹一脸歉意,好脾气地笑笑,伸手抓着他衣角,微微用力,裂帛声起。落竹拽着那片衣角有些愣神,剑开的胸膛靠上来,问:“怎么了?”
    落竹怔怔地摇头。
    可却不肯再走了。
    剑开叹了口气,道:“你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他?”
    “不是。”落竹道,“我就是还想……再看他一眼。”
    “你若要跟我走,就不能再看他。”
    “不能么?”
    “我没那个本事,再把你带出来一遍。”
    落竹便不说话了。
    过了半天,他问:“阿碧会不会生我的气?”
    “他会生你的气,但气过了,还是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你呢?”
    剑开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落竹的身子震了一下。
    “竹儿,咱们两个,十来年了。”剑开道,“那时候我在约好的地方等了你三天三夜,就隐约知道,你只是利用我逃出来。但是不死心啊,我待你那么好,你怎么会一点也不在乎我?后来再见面,也还是不死心,当年那点感情,总归没变。可是事到如今,我也明白了一些。说到底,这世上,也还是有你感动不了的人、努力不成的事。你这一路,如何迟疑抗拒,我不是瞎子,总能看得出。我告诉自己,就这一回,若是还不能感动你,就……不会再有下次了。”
    “师哥……”落竹没忍住一滴泪,重重得砸在地上。
    “竹儿,我点了那个人的穴道,在院子里。你顺着地道往回走,走出去,他的穴道大约也就解开了。往后的事,你自己解决吧。师哥不再管你了。”剑开道,“我会把阿碧送回胭脂榭,托付给桃夭。”
    落竹点点头,始终不敢抬头看剑开的眼睛。剑开把火把递给他,他就木然地转回身,一步一步往前走。眼泪断了线一般,止也止不住。哭得浑身颤抖,还是往回走。
    剑开死死咬着牙,整个齿列仿佛都被咬得松动了,理智终究被感情淹没,在空荡的地道里大声喊:“竹儿!”
    落竹停下脚步。
    “跟我走,你虽然不会马上见到他,但总有再见面的一天。我……他对你,一辈子也不会比得上我!”
    我知道。
    落竹暗自道,我知道。
    他对我不好,他给我的,任何一个恩客也都能给我。
    他对我说过的甜言蜜语,都属于一个叫云柯的人。
    他打我的时候,是真的恨不得把我立即打死。
    他的名字,他的笑容,就连他的呼吸,都能成为一根刺,刺得我浑身生疼。
    所以我也不打算跟他在一起。
    我只是想回去看他一眼,用秦浮生的身份陪在他身边,直到战争结束。
    直到商人没有理由再陪在他身边的那日。
    大概用你对我一辈子的好,换这么一小段日子的如芒在背,是非常不划算的一笔买卖。
    可又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商人。我没读过什么书,是个卖肉的男/妓,全天下有那么多人爱我,可我爱的,只有这一个而已。
    就让我用漫长的一生来后悔吧。
    落竹覆好面具,爬出地道,外面竟然微微泛起晨光。他推开屋门,脖子立即被人扼住。娃娃脸双眼冒火,牙缝里恨道:“你竟然背叛王爷!”
    落竹抓着他的手腕喘不上气,艰难道:“我……没有……误会……”
    “什么误会!你明明是认识剑开的!莫要再骗我!”娃娃脸几乎想撕了落竹。
    “我……你放开……听我解释……”
    落竹是真的快被他掐死了,一张脸涨得发红,偏偏人皮面具挡着,看上去毫无变化。这节骨眼,娃娃脸却忽然松开手,把他扔在地上,道:“好,那你就给我解释,解释不好,我立即断了你手筋脚筋!”
    “哎呀!你这孩子真狠!”落竹咳得凶猛,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叫道。娃娃脸眼一瞪,落竹立即没了本事,乖乖道:“剑开是逐云城的左使,对吧?”
    娃娃脸点头。
    “我是个跑货的商人,对吧?”
    “你再说些乱七八糟的我就挑了你手筋!”
    “停停停,我要先跟你说前提!”落竹摆手道,“我们这些走货贩货的,经常碰见强盗。被抢走了财物还好,只怕他们谋财害命!所以,我们几个大商人就联合起来,每年给逐云城上供,求他们保护我们的货物和人马。逐云城在大漠的影响力当然没的说,自从攀上他们这棵大树,我们的生意就再也没出过差错。因为每回给逐云城送礼的活都是我去做,所以跟这位剑开左使一来二去的呢,就熟了。”
    “熟到你管他叫师哥?!”娃娃脸一脸不信。
    “师哥师哥,当然是一个师傅名下,才能叫!”落竹眼珠子一转,道,“你也是打小学武的,书念了多少?反正这位剑开大侠,书是真没读多少。我们熟了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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