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眸子里种了什么对他的情感,就算应做的,这四年来也做得够多。
    他也早已没有那气力去知晓,也学懂了不再奢望。
    「我还是你的赤色堇吗?」
    骗他的也好,对他再说一次冬始的谎言吧………
    在那个春初,不是说过捉紧了便不会放吗?他自嘲地笑了笑,要流的泪也干涸了。
    门后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守娆争在深夜的时分离宫。
    结束了二十二年的宫廷生活,一千多个日子的亲卫职责。
    择录野史记云――
    隽渝二十七年
    娆罗皇朝第二代 国徽――赤色堇
    七月 宫中第一刀剑师,祁澜在深宵大街上乱刀刺死两名皇军,震惊朝野。
    及后被皇军追捕时跌落山崖,生死未卜。
    隽渝三十七年
    九月 自皇帝宣布皇储为七皇子,有传二皇子娆罗纬密谋另推六皇子娆罗绯争夺皇储之位,并计划暗杀皇储。虽无人能引证流言属实,二皇子却被逐步削权、最后扬帆国外,行踪不明。
    隽渝四十三年
    六月 六皇子侍卫绿蓠被暗杀身亡,陈尸彤宫内,皇帝授权七皇子彻查此案,竟在彤宫内搜出大量谋反证据,罪证确凿,六皇子得知事情败露,连夜逃亡宫外。
    九月 皇军于阑煦的蜃楼客栈发现六皇子行踪,派人包围客栈并拘捕窝藏六皇子的帮凶――客栈老板蜃楼及燕端家长子燕端望二人。几宫侍卫漏夜追捕,终救获致跳崖未遂的六皇子。六皇子回宫后被软禁于彤宫内直到七皇子另行发落,其后被贬为庶民,终生不得再踏足皇城。
    十月 身患玻璃骨的四公主娆罗纯被人从城墙推下,当场死亡、身首异处。
    涉嫌行凶者当场拘捕,是为四公主侍卫?十镜及三公主侍卫?知深。知深被拿下时已是疯癫,拒捕伤人。十镜经查证后无罪释放,知深被判囚八年。
    隽渝四十七年
    十一月 大将军二座?嚣狄长流因口舌之罪被打下天牢,等侯发落。
    隽渝四十八年
    三月 娆罗旁系――守娆第三代,皇储侍卫?守娆争狡计夺权未遂,皇帝授权予宰相审判。岂料宰相三座?李道月被顽抗的守娆争所杀,陈尸月宫内。其后七皇子亲自下旨赐死守娆争,历经百年的守娆世家止于隽渝年间。
    十月 娆罗国第二代皇帝娆罗飒病逝,遗嘱宣诏由其七子继位。
    十月 五公主娆罗宁于恬宫病发暴毙。宫中讹传此事别有隐情,五公主实为与人通奸、珠胎暗结,因此悬梁自尽。七皇子将五公主侍卫?烈朵收押大牢严刑逼问,此举一出,宫中人皆视五公主之名为禁忌,无人敢再嘴碎。
    同年杂史――庶民出身的绂雯说受封为尚书,为历朝最年轻的尚书。
    咏永一年
    娆罗皇朝 第三代 国徽――赤色堇
    二月 皇七子――娆罗f正式登基,改年号,并牵起为期五年的大型政治改革。
    新帝登位大赦天下,燕端家与嚣狄家联名上奏请求新帝赦免罪犯祁澜,娆罗f下旨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判予祁澜与其子孙三代皆为宫中奴役。
    六月 嚣狄世家第三代长子――嚣狄长袖受封为主帅一座。
    六月 嚣狄军与北邻国纬旭交战,其交战点于两国交界,史称破地之战、亦称奔丧之战,经此一役,曾分成两军的嚣狄军终于统合为一,纳入盘罗营麾下。
    七月 皇军将领燕端顾退休,宣布由其二子燕端朔续领皇军。
    八月 嚣狄长流病逝,举国哀悼、风光大葬。
    十一月 嚣狄军正式参与同盟国茔凄的内战,并助原皇储夺回皇位。
    十二月 尚书绂雯说受封为宰相二座,为史上第一名与武将平起平坐之文臣。
    咏永三年
    十月 宰相二座,绂雯说无故请辞,宰相之位悬空。
    咏永五年
    十一月 娆罗前往大英的游轮被海盗劫持袭击,乘客顽抗并与海盗发生冲突,游轮驾驶间被海盗种火焚烧,游轮因无人驾驶而撞石翻侧,死伤无数,嚣狄军巨头皆在死亡名单之上。及后大英爆出机密磁带被盗事件,矛头直指船难的幸存者。未几,英军于钟楼下巡逻时,两名东方男子拒捕伤人后逃逸,被拍下照片登上英国报章头条,其中一人证实是嚣狄左将军燕端望。
    月底,外交大臣门歌公爵的府第举办晚宴之时被贼人大肆入侵,为了嚣狄军伤人及涉嫌盗取机密事件作解化,娆罗f出访大英与门歌公爵面谈,维系两国情谊。
    第十六章
    你在看着吗?
    被狂风折腾过的花儿们,再启程。
    正盛放希望。
    咏永三年 十一月
    雪地很静,除了微弱风声外没半点声响。
    眼前除了一片无尽的白,还是白。
    狂飙风雪肆无忌惮的刮到人歪树倒,如撒野的小孩子吵嚷一番,把脆弱东西以美丽姿态给压毁。不过,能死在这巨大的柔美之下,大概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昨晚的暴风雪像南柯一梦,今早已收敛了所有痕迹,各种小生物的残骸被雪衣风光大葬,为大地提供重生的养分。被清洗过的天没有云,好蓝,周遭也静得仿佛没半分活气。
    然后,从远似近传来一声又一声雪陷的声响。
    有人正走在沉睡的大地上,来人举步为艰,吃力地把陷落雪地的小脚提起。
    不知是男是女的水当当娃儿好几次就要跌倒了,吃惊得短短双手乱挥。放下脚、再提起脚……他反复进行同一个动作多次,小身子摇摇摆摆,不稳的动作显得可爱又可笑。
    但任小人儿费尽吃奶的力气也只在道中移动了一点点。
    他的脸蛋如桃李粉嫩,衬在毛茸茸的帽子内更添小巧可人,诱人咬上一口。但此刻小脸皱成一团,不知是因为冷冻天气还是挫败感所致。不过走了几步路,水亮大眼已泛红,小嘴任性的嘟得高高。
    尽管已发出烦躁的呜咽,雪地还是困住他无力的短腿。
    小人儿想拍打雪地泄愤,谁知他一向前倾,小球般圆滚滚的身子便不稳的一摇。
    他整个呈大字形的埋于雪堆。
    跌得彻底完美。
    静。
    然后,寂静雪道蓦地响起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
    娃儿并没有起来的打算,只顾着卖劲哭用力哭,直接在雪地哭得直打颤。雪地能摔得有多痛?明明没那么痛苦,他硬是哭得像被大石压着辛苦;明明没那么多眼泪,他硬是把体内的水分都喷出来。他就是要哭,去晦气的哭。哭到自己给呛到了,他就更精采的又咳又哭。
    看到的人大概连安慰也顾不到了,只能直瞪着眼给他拍拍掌。身后传来另一股脚步声,稳健轻盈。似乎并不急着走近那娃娃,良久,终于走到那娃儿身后,停步。
    哭得浑然忘我的小小人儿没发觉到有人靠近了,尤其此人的步伐静似猫足。
    来人将双手探到孩儿腋下,不费吹灰之力把他提起,也许是叹息的语气吧,「能找半天不哭吗?」
    娃儿霍地停止了哭泣,双眼瞪大如铜铃,脸上浮上恐惧的神色。
    小小身体突地一僵,被来人缓慢扳过去――并不是来人的长相将他吓成小可怜模样。反之,男子脸如冠玉、俊逸无俦,配上一袭黑衣,在雪地上更显睥睨一切的气势。
    嫌只嫌俊颜如雪般没啥表情,若能轻勾嘴角,不知是如何颠倒众生的潘安再世。
    男子仔细地拨去娃儿头上、肩上、身上的雪花,再整理乱糟糟的衣衫,揉揉娃儿跌得一点也不痛的双膝……手势如此温柔,但脸上的表情像阴间恶鬼般吓得孩儿抽抽噎噎。
    男子举起的衣袖一隅以灰线绣上了一个狄字,他沉了声,「别瘪唇。」
    坐在他臂上、两岁大的娃儿看到那不怒而威的脸容,唇瘪得老低,泪雾急速弥漫,挂不住的豆大泪珠仿佛下一瞬将要滴落。那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不准哭。」他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小脸,命令。
    娃儿的双手紧扯他的衣襟,牙关上下打着颤,「呜呜……呀呀……」
    男子挑起一道眉,等待着。
    没理警告,娃儿哭得恣意。
    泪如断线珍珠,教如何铁石心肠的人瞧了都心痛。
    娃儿两手攀上男子颈后,软绵绵的身子偎进男子的怀中,把泪水鼻水一股脑儿往他身上抹。
    还夹杂了语焉不详的字句,「鸣呜……哇呜呜……雪、雪……」
    男子无奈地看着被濡染一大片的衣襟,下巴磨蹭到娃儿的软发,就如抱着小火团……这让他的脸部线条稍微放柔,尔后伸手拍拍娃儿的背、替他顺顺气。「别哭……」
    勉强算得上是安慰的话自他薄唇吐出。
    他不禁皱眉,第无数次疑惑着,自己的长相真有如此可怕吗?
    无巧不成书,男子的名字正有一字――雪。
    正因如此,连在他怀里哭得正起劲的人儿在咒骂绊倒他的雪地,还是正责怪着自己也不知道。
    即使在这位少爷出生之时,阑雪如何想倾尽心力照顾他、承诺过要保护他,经过两年的相处才发觉这只是纸上谈兵,现实困难得令他头痛。可能小少爷真是生错性别,脸蛋比女孩儿还俏,而且最大的乐趣便是哭。他哭得乐此不疲,哭得令人头皮发麻,哭得一众人哭爹喊娘、搬出满天神佛。就像在一众褓父不留神的时间,得寸进「丈」的立下过宏愿――哪天不哭,哪天不吃奶。
    事无大小,他哭了再算。难过也哭,高兴也哭,生气也哭,饿着了也哭。
    「湛少爷,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可以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反正小少爷就只会张着遗弃小狗的泪眼望着他。
    哭声在他安抚下渐转弱,小小胸腔在起伏着,大口大口吸着气。
    征服不了欺负他的雪地,他索性不行了。他在阑雪的身上寻找一个舒适位置,撒娇要他抱着走。「抱抱,雪……」
    「抱抱……」
    命令的架势和话语可一样也没有学少,必要时撒娇,出动教人骨头酥麻的甜甜嗓音。
    阑雪看着攀在自己身上如无尾熊的小娃娃,停了一会儿,他认命的提起了脚步。
    小少爷很怕他,却又很黏他。真矛盾……
    也许他没发现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了,唇边勾起宠溺弧度。感受到娃儿对他的依赖,阑雪褪去了淡漠,温暖笑颜直教雪景失色。
    阑雪望着前方,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水气,拉起披风把怀中的小人儿掩盖。
    雪,积得很深。正值气候最严峻的时分,寒风冷得刺骨。
    冬初啊……
    「阑总管。」
    「阑总管和湛少爷回府了。」
    他一踏进嚣狄府,周遭的下人便恭敬地向他称呼。
    阑雪把怀中的小人儿搂紧了点,然后伸起一指抵在唇上示意他们噤声,不要吵醒熟睡的娃儿。
    仆人都明了了,恭敬的一躬身然后忙自己的事。
    不过,主帅府内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此贴心的……
    至少那熟悉的、从远至近的吵嚷就没停止的打算。「湛儿回来了吗?真的回来了?」
    阑雪翻开披风看了看那可爱睡颜,然后无奈的看向来人,说道,「湛少爷睡着了。」
    那个威震朝延的主帅大人――嚣狄长袖在听到这话后,脸都塌了下来,似乎那比革去他的职位更叫他难受,然后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好不容易才回府一次……」
    他自从晋升主帅后根本忙得天昏地暗,常常在皇宫中办公到深夜,抽空回来想要好好和娃儿们玩一玩,结果那个贪睡娃儿又找周公去了。
    嚣狄长袖忍不住翻开披风,看看他疼进骨子里的娃儿,「我不会吵醒他的……」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放轻动作。「我只是看一看就好了。」
    阑雪有些感触的看他伴了十年的主子,此刻竟像有恋童癖的老头。
    嚣狄长袖看到那睡得沉稳的孩儿,满足轻呼一口气。他的湛儿还是如此健康,很好很好……
    他勾起心满意足的微笑,禁不住心中的兴奋,想碰碰那幼嫩睡颜,但指尖碰到脸颊前又蓦地停下,他抬起头,「阑雪,我这样做可以吗?」
    这神智不清的主子竟反问起他的意愿,阑雪由衷答不上话来。
    就因为嚣狄长袖把少爷们宠得无法无天,那两个小捣蛋才任性得心安理得。嚣狄长袖把他们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中怕溶了,只要一看到两个狡诈的娃娃,脑袋就只剩一堆浆糊,只懂傻笑跟着他们的小屁股后头走,高兴的当起他们的仆人。
    嚣狄长袖小心翼翼地抚摸湛儿的脸颊,感动得无以复加。
    当他发现湛儿脸上的泪痕便压低声音怒道,「阑雪你这死人冰块脸,又把他吓哭了!」
    好可怜喔,不要紧,有长袖叔叔的温柔安慰。
    「湛儿……」他低喃着,想要感受一下甜蜜的重量,「让我抱。」
    阑雪看到娃儿有醒来的迹象。幼眉抗议的微皱着,眼皮隐隐颤动,小嘴嘟起不知在喃着什么。
    他有些不放心的把湛儿交给嚣狄长袖,天知道这娃儿露出任何表情都会令他疯得更彻底。
    怀内一瞬间充斥了奶香,嚣狄长袖一眨不眨的看着小娃娃。「他好可爱。」
    湛儿一脱离阑雪的熟悉的拥抱,立即不满的扭动着身躯,想继续梦他的周公。
    禁不住窃喜的嚣狄长袖咧开了大大的笑,「啊!湛儿要醒来了!我真该死,把他弄醒了……」
    阑雪的眼神飘移到别处。
    少来了,伴了他十年之久,他的性子他清楚得很。嚣狄长袖此刻恨不得湛少爷立即醒过来,生龙活虎的和他玩上一整天,阑雪肯定他家主子一早拟好了今天的行程表。
    小人儿吃力的眨了眨眼,想眨去泪雾,看看是谁骚扰他的睡眠……岂料一睁开眼,眼前哪是阑雪的脸?是笑得一脸恶心的大头!娃儿的双唇隐隐发着颤,然后,他放声大哭!
    阑雪感到万分头痛,这个泪人儿可是好不容易才哭累了、睡下的。
    嚣狄长袖的心痛泛滥,他不住拍着人儿的背,「好湛儿,袖叔叔在,别哭别哭……」
    湛儿在嚣狄长袖的怀中蠕动如小毛虫,那模样好生可怜,不知情的人以为他是遇到妖魔鬼怪。
    湛儿左闪右避着嚣狄长袖的魔掌,然后终于发现到站在一旁的阑雪,于是半个身子趴了出去,小手紧紧扯着阑雪的衣衫不放,一双泪眼则盯着阑雪求救,哭哭啼啼的想逃离眼前怪人。
    「湛儿,是我啊!最疼你的长袖叔叔,忘了吗?」嚣狄长袖着急地抱紧小人儿,怕他会掉下地。
    此举迫令湛儿更用力的扯着阑雪的衣袖。
    正因为知道是你才哭得凄厉,阑雪心想。
    嚣狄长袖的表情哀怨起来。湛儿只是一味的想要回到阑雪的怀抱,只不过短短时间没见,湛儿都不理他了,他才欲哭无泪啦。「别哭了,等下买糖糖给你吃……」
    湛儿置若罔闻般哭得更卖力,死都不放开手中的浮木――阑雪的衣袖。
    他们一直对峙不下,阑雪接过他也不是,不接过他也不是。然后,嘶的一声嘹亮。
    「绂雯湛言。」阑雪低下头看着被撕掉一大半的军章。
    他叫出了小人儿的全名。这声冷叱似有神奇威力――
    绂雯湛言停下了所有动作,只是睁着泪眸看着阑雪微怒的脸。嚣狄长袖也不敢出声。
    那只小手缓慢的放松……被撕裂了的布军章飘到地上。
    绂雯湛言的小脸浮上淡淡红晕,勾起一个假惺惺的笑,然后把头紧埋在嚣狄长袖胸前。
    刚才的不和仿佛假象,看他现在多黏这个长袖叔叔。
    他抬起头来,眨眨大眼睛,「袖袖……糖糖……」
    嚣狄长袖心底涌上一阵酥麻,看到湛儿强颜欢笑的模样,什么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本来软得像棉花的心更化成一滩水,眸里只容得下那小小身影。他心痛的抱紧小人球,瞪着阑雪骂道,「娃儿什么都不懂,你用不着凶他啊!」
    「湛儿,我们买糖糖去。」他佯装愤怒,留下阑雪,抱着他心爱的宝贝到阑煦市集去。
    他叹口气,这么精灵活泼的可人儿,阑雪怎就忍心骂他?而且小孩儿也不是存心的……
    阑雪这个死脑筋的冰块实在太大惊小怪了,军章裂了再缝上去就好。
    那副表情常常阴沉沉,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至少在孩子面前可以稍微温柔一点嘛……说起来,在大冷天里喝酒暖暖脾胃根本很平常,何必摆一副死人脸对着他?好吧好吧,他承认他发起酒疯是很糟糕,但小酌几口根本无伤大雅!也不知有没有尊重他这个当主子的,那对眼老瞪得老大,瞧得他都心虚了,只好放下酒瓶傻笑,这样你满意了吧?阑雪大人?
    嚣狄长袖在心底数算着阑雪,罔顾阑雪双眼放射的冰箭快要在他背上射穿两个洞。
    「买糖是可以。若主帅大人想沾酒的话,为了嚣狄的名声和主帅的安危着想,请准许阑雪同行。」
    嚣狄长袖的双肩塌了下来,听着阑雪行近他身边的脚步声。
    唉……
    「阑雪真的很难搞对不对?」他只好问着怀中的娃儿。
    绂雯湛言点头如捣蒜,一双大大的眼儿又泛红了。
    他笑。
    笑得灵生意动,令人如沐春风,看了的人都想掐一掐他的俏脸蛋。
    他也笑。
    看着眼前三岁不到,却拿着上等的湘笔当缨枪耍的娃儿,他也弯起了笑。
    月白色的衣衫在眼前的小画师恣意表演下,即兴的成了泼墨画。他只手托腮,看着坐在书案上玩得乐此不疲的小娃儿。书案上的东西乱得一塌糊涂,笔架老早就倒了、墨砚给推下地凉快去,珍贵非凡的宣纸皱成梅菜,他才刚完成的一篇文章给他拿去当衣裳,破烂的围着他的小小身躯。
    文房四宝,能碎能烂的全都给他拿去当玩意。
    小娃儿似乎很得意有人观赏着自己捣蛋,他不停发出咯咯的笑声。
    绂雯说也勾起好看的笑……但仔细看他的嘴角正在抽搐。
    很好,还在他眼前示威啊?他笑得更愉快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以宠溺的态度,把自己最最最宝贝的上等笔墨给两岁娃儿当玩意儿呢!他稍微紧握了扇子。
    他实在很想知道,为什么只是小寐醒来,书案就多出一只娃娃?
    凌乱不堪的书房像经历了一场大战。照理说,主帅府高朋满座,该有人管好这头小兽才对。
    他笑得越加灿烂、光芒四射,却令熟知他脾性的人看了心里直打颤。绂雯说不是在生气,他是气得快爆炸了才会笑得甜美的对着你。丝毫不知世途险恶的娃娃看绂雯说笑得起劲,也开心的咧开了嘴,误把野狼当成小白兔了。
    他扭动身躯,小小的手沾了满掌的墨,被冬衣裹得圆滚的身子卖力站立,然后用尽力量压下去!「呀――」立时,纸上出现了两个可爱掌印。
    他笑得更开怀了,看到自己的作品,整个身子笑得乱颤,然后抬起粉嫩的小脸蛋,亮晶晶的双眸紧盯着绂雯说,仿佛寻求赞赏。绂雯说绽出的笑花逐渐崩溃,俊眸眯了起来。
    湘洲宣纸成了张花得可以的废纸……这个死小鬼,真是该死的做得好、好极了!
    孰可忍,孰不可忍!「绂、雯、弄、言!」
    小娃儿意犹未尽,似嫌绂雯说的衣服太白太亮,伸出短短双手要他抱,殊不知自己满掌未干的墨。
    「啊啊,很好啊……」绂雯说握扇子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你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文学家在纸上即席挥毫还不够,现在是怎么来着?要在我的衣衫上涂鸦吗?」
    绂雯说发誓不会再让衣服印上两个或是多于两个的掌印!像被烙上优良两字的上好猪肉!
    小人儿似是不耐烦了,他把短小两手尽量伸高挥动,讨一个抱。
    看到绂雯说没有任何动静,他不依的猛跺脚,要把书桌给踏陷一个洞。「雯,抱!抱――!」
    「还对我发脾气?」绂雯说高高举起扇子,然后猛地赏他一记爆栗!
    教训过不知多少次了,还是不分尊卑的叫他雯。「应该叫舅舅才对好不好?」
    娃儿一个站不稳跌坐回书案上,裤子濡出了可笑的墨色印子。
    娃儿双眸渗出一丝丝水亮,咬紧下唇就是倔强的不哭出来。
    「雯、雯坏!」
    「承让了,还不够你坏。」绂雯说径自翩开凶器拨凉,把心中怒火吹散了点。
    这个绂雯弄言真是淘气得很,老爱缠着他,早该教训教训了。为什么不可以学他双胞胎弟弟湛言般安分一点啊?这两个娃儿的性格是天渊之别。
    娃儿看到眼前人轻松的模样,心中气不过,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他身上丢,作微弱的报复。
    绂雯说利落的以扇子挡下他毫无杀伤力的攻击,首先是纸张、毫毛笔……
    「喔,怎了?连衣角都没碰着啊,娃儿。」
    竟然敢挑战他?好大的胆子……他勾起不屑的笑,气定神闲地地把所有凶器都轻松挡下。
    飞扑而来的黑色物体自然不是例外。
    绂雯说摊开扇子挡下。
    但.蓦地,黑色液体把他从头淋到脚。他瞪大俊眸,那死小鬼竟然拿起墨盒来丢他!
    「绂雯弄言!你!」
    绂雯说的扇子全染成黑的,发丝还滴着墨,好不狼狈……
    但弄言为自己的杰作高兴极了,他抱着肚子笑得好开怀,烁亮的大眼睛都笑弯。
    他八成以为最亲爱的舅舅在跟他玩游戏,因此不亦乐乎的再接再厉。他扫视书案一遍,然后吃力的以两手搬起一旁的石纸镇。
    绂雯说惊讶的退后一大步,这个疯小鬼想谋杀亲舅舅!他会掷的,这小鬼是疯的,石纸镇确实很有效果,他会掷的!绂雯说在一瞬间构思出千个逃走方式,更有上万个把绂雯弄言撕碎的方法!他举起扇子准备着。「你敢!?」
    结果等待揭晓之时……
    「弄儿,会弄出人命的。」
    蓦地,弄言举起纸镇的手被一股力道从后压下,他转过头来看向来人,然后绽放灿烂笑靥。
    他沾满墨汁的两手扯着来人的衣襟,「争争!」
    守娆争勾起淡笑,很无奈自己的衣襟印上了两只小手印。
    他甫一踏进凌乱得像被强盗入侵的书房就看到玩着攻防大战的他们――舅侄二人经历一番较量,两个狼狈得很。
    绂雯说紧瞪着那取笑他的守娆争,脸上尽是责备。
    「很好啊……」原来今天争就是那死小鬼的保父,他也未免来得太合时了吧!
    守娆争敛下双眸,故意忽略绂雯说杀人的目光。「弄儿……弄儿,向舅舅道歉。」
    他向下吩咐着一脸事不关己的娃儿。弄儿如常一样扯着他的银发,手口并用又拉又啃的。
    守娆争叹了口气,忙于拯救被当成小点心的银发。
    看到绂雯已气得快要s亲,他一把扯下窝在怀中的娃儿,弄儿显露出不悦,「抱……」
    「听到了吗?绂雯。抱就是抱歉,他发音不准。」守娆争稍稍为自己的擅离职守陪上笑脸。
    绂雯说一副「原来如此」的诡谲表情,连双眼都迸发精光,想必这小捣蛋鬼把他气疯了。
    那是和乐融融的画面,绂雯说笑得甜美,守娆争也微弯着唇,怀内不明就里的娃儿更是笑得如怒放春花。蓦地,绂雯说把被墨染得黑透的扇子丢到桌子上!
    守娆争感到一丝懊恼。唉,他早知道绂雯不是好惹的,他没报复你一倍以上算对得起你了……「我赔你一把扇子。」
    「嗯哼。」绂雯说像稍微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抽起宣纸抹抹衣上的墨,不过大部分墨迹都干涸了,抹了只是徒劳无功。
    「我赔一件衣。」
    那个任性妄为的小鬼偏喜欢招惹那难搞的舅舅,要是他摆着这人畜无害的笑脸把长袖塞进墨汁缸,也绝对不会有问题。
    趁绂雯说的怒气消了点,他赶紧抱着弄儿逃离书房,「那我带弄儿去净身。」
    谁知他一推开书房门,还未踏出去,就有某样硬物朝他背后袭来!
    守娆争仿佛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在感受到空气的变改时便灵巧地闪避了。
    黑色物体击不中他却击中了门框,然后解体飞散!
    守娆争闭上眼睛、把弄儿护在怀内,下一刻,便被墨汁淋得满头满脸……
    他知道那凶器是什么了,绂雯说竟然拿墨砚来掷他?他缓缓转过身去,对上绂雯挑衅的眼神。看来绂雯现在就要他赔一件衣。
    「你最好也去净一净身吧。」
    绂雯说优雅的笑着,不知从那抽出了一张羊皮纸,以指尖掐住举高,当作自己的盾牌。
    守娆争把弄言放到酸枝椅上,弯腰执起地上的鹅毛笔。
    「为什么当了两个娃儿的舅舅,脾气还是那样坏?」
    他站起来,灵巧旋转着鹅毛笔。
    弹指之间,他手中的笔凭空消失,再出现时,笔已如利箭穿破绂雯说的纸盾……
    绂雯说只听到纸张破裂之声,然后鹅毛笔险险擦过他的耳壳、穿过发间,钉在墙上。
    他的笑容塌下了,一只手伸出,默默寻觅着那石纸镇……
    半时辰之后,从书房走出两个像不慎跌进墨缸的男子。
    呃……还有一个乐得直拍掌的小罪魁祸首,看起来已像墨迹小花豹。
    然后,在他们各有各忙着净身的时间,书房传出一声压抑过的低吼,「我嚣狄某人有什么得罪你们,非得把我的书房砸掉不可?」
    哦,原来这是嚣狄长袖的书房。
    有性格得很的两名男子外加一个小娃娃浸在浴池中,舒缓大战后的疲劳。
    好舒服啊……满足的呼了一口气。
    在冬天享受热水浴果然是人间一大乐事,至于长袖的怒吼?把头都浸在温水中,就听不见了。
    「大冷天来净身,水温还可以吗?」
    一手抱着弄儿,一手擦拭长发的守娆争向上看去。
    声音的主人就是嚣狄甭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嚣狄二少爷是也。
    嚣狄甭山庸弄儿,轻敲娃儿光滑的额,「今天也很活泼嘛,雯府的两位小皇子。」
    如乐器优美的嗓音缓缓飘散,怎听都令人陶醉。
    嚣狄甭墒撬刮亩雅的人,看他一身弱质柔和,实在很难把他与嚣狄武术世家扯上边。
    不过在温煦的微笑下,嚣狄甭煽墒蔷于战略阵图的谋师,他的聪明才智与号称鬼才的绂雯说不相伯仲。如果说绂雯说是锋芒毕露,他便是稳实内敛。
    这个人在体弱多病、温厚俊秀的形象下,偶尔会有点脱线,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快凋零了。」嚣狄甭梢朗劓争的眼光望过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又是黄昏。
    他们两人的眼眸被暖色调染得缤纷,枫叶色泽给冬初青空上了彩妆。
    冬季,夜幕总是迫不及待的落下。小娃儿也好奇的跟着他们望向七彩斑烂的万里天空。
    守娆争垂下眼眸,讶于自己的在意原来如此明显。「什么快凋零?」
    不再看了,这样吸引他视线的天空总美得令他窒息。冬初的黄昏与春始的早晨、仲夏的傍晚与秋日的落叶林。
    嚣狄甭煽擅蝗盟太好过,他把怀中的弄儿扳过来面对守娆争,「来,告诉争叔叔。」
    他托起了守娆争的下巴,也看到了那锁骨上的黑石子。
    弄儿半个身子趴了过去,伏在守娆争的胸膛前,小手造了个杯状,「红红的花!」
    守娆争浑身一震,然后对上了嚣狄甭傻贸训难垌。这个人总是如此透澈得令人讨厌。
    其实他与绂雯能成莫逆必有其原因。
    明明那一年,甭刹2辉诠中,他究竟是从谁的口中听说当年的……
    「真善忘啊,争。」时值冬初黄昏,也就是只有短暂生命的赤色堇凋零的时分。「这样吧,你带弄儿去赏赤色堇,我不告诉任何人。」
    嚣狄甭傻纳ひ羲朴绪然笕诵牡哪rΑk心中已有几分把握,因此才如此从容不迫。
    明明每年都要去一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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