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绂雯说的三寸不烂之舌正好派得上用场。
    茔凄国和娆罗国的交情不错,只可惜这个茔凄国郡主三天两日就要跑来一趟、死缠烂打。
    此女人对他的爱慕之心昭然若揭,但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又岂是他看得上眼的?他倒要看看这个藉联系两国感情为借口的小郡主今天又有什么新把戏。
    三人甫踏进肆董大殿就看到烦躁不停得走来动去的姿影。
    「莹郡主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f哥哥!我等你不知多久了,就那群狗奴才不让我去找你!」娇小的身影一看到意中人,心中大喜,莲臂一张就想扑揽上去,是等得都慌了。
    娆罗f也不闪躲,反正凭她是无法碰他一分一毫。就在茔凄郡主快要碰到娆罗f的时,有些什么冰的东西碰上她的脖子,茔凄莹听到一声清晰嗓音,「无礼。」
    那清清冷冷的声音是守娆争发出的,同样冰寒的配刃以惊人的速度抽出并架在她脖子上。
    茔凄莹动也不敢动,守娆争的眼神清楚的警告她,要是她轻举妄动,即使不砍断她的脖子、皮肉痛也是少不免的――即使娆罗和茔凄是交好的邻国,娆罗国势要强多了。
    娆罗国皇储不是说碰就碰的,只要有守娆争在就不会。谁知道别国派人频频接触皇储有何图谋?
    「我说守娆,你把人家小郡主吓着了。」绂雯说饶有兴味的笑着,事不关己地看戏。
    要比无礼的话,可不止茔凄小郡主一个。那守娆争吓得那小妮子连脸都发白了。
    不过大家都清楚即使这大殿上布满茔凄国的侍卫,这个动作守娆争还是照做不误。
    「你们都给我住口。」娆罗f一声令下,守娆争与绂雯说就退下两步。
    「是本皇子管教不周,让郡主受惊了。」
    事实上,即使他警告守娆争不许这样做,争还是依他认为对的方式去做,之后再来请罪,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茔凄莹立时发难,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f哥哥!我要他自断双臂来请罪!」那声音尖得快要震破耳膜,绂雯说直接掩上了双耳。
    「自断双臂是可以,可他成了残障,要找谁保护我呢?」娆罗f四两拨千斤,堵住她的嘴。
    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那冷漠的眼神令人打从心底发颤。「你还要他请罪吗?郡主。」
    什么「f哥哥」?真是令他想吐,一下子扯了大老远的关系。
    「争,为表示你的歉意,你跪在大殿直到唤你起来为止。」
    但回心想想,好,他今天就给茔凄国的人卖个面子,而且这守娆争越来越不驯了,给他些惩治不为过。但他未听到守绕争双膝碰地,就先听到绂雯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臣斗胆请殿下三思。守娆八座虽有过失,但如殿下所说,要是他跪在大殿,恐怕没他人有信心与能耐保护殿下周全。」
    娆罗f皱起眉心。斗胆?绂雯就是有这个狗胆才拿他的话大做文章,令他无从反驳。
    「绂雯,本皇子何时问过你意见了?本皇子的周全还不到你管。」
    几乎是他的话一落下,守娆争便双膝一弯,干脆俐落地跪了下去。
    「臣知罪。」绂雯说跟着跪下去。算是舍命陪君子。
    娆罗f凤眸一眯,笑了,眼中的算计精光一闪而逝。
    绂雯说的口齿伶俐,平常说话虽然锋利如剑、也喜拐弯抹角,却从来清楚自己的身分地位,绝不会如刚才般失了分寸。他要惩治守娆争,绂雯说竟然来这滩浑水,莫不是在挑战他的尺度、藉此衡量自己的受宠程度?以为本皇子真的不会治治他?
    好,他故意去压他气焰,这个绂雯说却索性自己先请罪下跪,当下就决定将计就计,先拆自己的台去与皇子亲卫守娆争去攀交情,算是赚回刚在颜面上失的。
    呵,好一个绂雯说。你自己讨来的,我就让你跪。「我看不出你们有悔意,就跪出你们的诚意来吧!」
    「f哥哥,有两个奴才在这多碍眼,本郡主的雅兴都被他们给消了。」茔凄莹故意带离娆罗f,分明是要他们在这里跪上一段时间。
    「那,郡主请移玉步。」明知她的用意,娆罗f还是顺着她,头也不回地和茔凄莹一同离去。
    绂雯说要顺水推舟、他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看他对此小聪明后悔不后悔。
    未几,大殿回复幽静,只剩下那两个身影直挺挺的跪着、待着。
    娆罗f的身影渐远,一时间寂静回流,罩住了整个殿堂。
    「你不用陪我。」
    良久,守娆争才说出一句。他绝对不是第一次被娆罗f惩治了。那小皇子说风是雨的性格,他懂。
    姑且不论绂雯说的底子有多深厚,好歹也是个文臣,这样跪不够一时三刻就要被抬出去了。
    「少自大了,谁要陪你?都怪我这张嘴没遮拦。」绂雯说轻哼一声。
    他全身上下只有那张嘴最厉害,心里想着什么总要说出来。好几次都带他走进鬼门关,又靠这嘴逢凶化吉,糊一口饭吃。这种因直言招惹的小惩戒早是家常便饭,他也早惯了。
    这姓守娆的别以为前无古人,只有自己吃最多苦好不?
    「守娆,倒是你真不怕死。」他以扇柄指向守娆争的鼻尖。
    那锋利的刃差点就要在郡主脖子上划出血口子,伤了茔凄皇室的人只怕吃不完兜着走。
    「不是不怕,是姓守娆不可以怕。」反正这条命从一出生已不是他守娆争的,他怕什么?
    「都一样。」
    绂雯说当然知道守娆一族的事,守娆争那头银发,不知晓的人还以为守娆的发色是世代遗传。
    「守娆,你的发色本是艳红?」
    眼利的他瞧出了端儿,以扇骨比了比守娆争额前的几缕发。
    守娆争些微怔住。「你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
    「是吗?着实荣幸。」天,双腿麻得要死。如果不说些什么分散注意力会忍不住跳起来。
    真是自讨苦吃,他以为亲近娆罗f的亲卫会有什么便利,但他现在开始后悔了……小皇子,算你狠,这招要得比我还更狠。
    绂雯说径自在后侮自己的一时情急,守娆争的眸光却拉远了,他记起――蚀,此药剂腐蚀性极强,药害会循发根钻到头皮底层破坏毛囊组织,以后再长出来的发十之八九失去色泽。尽管如此,蛮悍残酷的药剂仍是抵不过守娆族人那种顽强生命力,平常人也许用刑一次、一生就只见华发。可惜守娆家的红发如同性格一样倔,亦注定了他们必须一次又一次地接受那种折磨。
    「这表示我即将再蚀发。」守娆争语气平静,仿佛事不关己。
    四年一次,而他快要接受第二次的蚀发了。
    「蚀发是对重犯用的极刑。那该是非凡的折腾,你不苦?」
    捕捉到守娆争在苦思回想的表情,绂雯说就想懊恼呻吟。拜托,这种事还需要想吗?
    好一会儿,守娆争静静地勾起嘴角,「痛得想杀人。」
    微挑起眉,绂雯说似是发现新大陆般,嗓音平添了份惊喜,「你笑,我第一次见到你笑。」
    「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常笑才是,绂雯说微笑着摇首,吝啬、吝啬。「目睹冰雕会笑后,我会开始期待见识全朝最神秘的发色。」
    「除非我背叛朝廷。」想看他原本的发色?除非不再四年一次接受酷刑。那不驯的生命力最终也会随着年纪垂垂老矣。放弃挣扎,那正是守娆一族的真实写照。
    「但这头银发也很耀眼。」绂雯说驳斥。他抬目凝视那袭如月光碎片般闪灿的发。
    此带有光泽的银也惹目得很,比起之前的发色该算是不逊色吧。原发色太显眼会让主子被狙击、他看银发也没低调到哪去,有哪一个老翁的背挺得如此直、如此不屈不驼?他看娆罗皇室逼守娆一族蚀发的理由压根儿说不通,纯粹就是一个下马威、迷信的主仆盟约仪式,不做感觉不吉。
    「原本发色更耀眼。」
    「卑鄙。」他不甘地以扇柄敲着掌心,更想一柄打在守娆争的头上,敲开他偏执的脑袋。「如此一来,不是害我更心痒想看了吗?」
    「抱歉。」
    「既然还知道抱歉,背叛这混帐朝廷时记得找我一同。」
    于是,他们这两个毫无悔意的男子,就这样跪着、聊着。
    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有一句没一句的扯淡分散了注意力,双脚的酸麻疼痛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直到挑灯响更的静夜时分,两道拉长的影子仍在殿堂云石地上相伴交叠,毫不孤单。
    结果,娆罗f真的让他们跪了半天,仿佛忘记了有这么一件事般不闻不问。
    大殿内,绂雯说的脑袋在一阵摇左晃右后,狠狠地撞上地板!
    砰的一声清脆响亮,脑瓜子与云石地板在激烈接吻。
    因此冲击而惊醒过来的人免不了一阵痛呼,「痛……」
    左顾右盼之下,绂雯说才眨着眼眸,回过神来。守娆争也因这响声睁开眼,他没睡下。
    「不是吧?」绂雯说低叹一口气。宫殿窗外洒进的月色如金粉般染了他们一身。「已经晚上了?」
    原来他们已经跪了半天,这也太夸张了吧?就算他想发挥过人的口才要殿下饶过他们,但好歹得见到那尊小佛祖才行。真划不来,下次千万别自作聪明的招惹这守娆八座。
    现在只要稍微动一动,脚部就会传来万箭穿心的痛楚,又仿佛千只虫子直钻上心头。
    「喂。」绂雯说伸手碰一碰守娆争的肩膀。「你还活着吗?」
    守娆争望着同伴额头抵地的可笑姿势,只是轻勾了嘴角,回了声,「嗯。」
    「那好。扶我起来。」看这武生的样子就是不痛不痒,让他羡慕不已。「你脚不麻吗?」
    「要是跪一跪就走不动,怎保护主子?」自年幼就接受的侍卫训练可不是盖的。
    受不了他,绂雯说翻了个白眼,「对、对。你最了不起。」
    「那现在可以扶我起来了吗?我再跪,脚十成就此废掉。」即使娆罗f站于他面前,他也得站起来了。没理由因为小小一句顶撞、一次试探的失败就要让他把双腿赔出去吧?
    守娆争伸手握着他的双肩,刚扶起了上半身,绂雯说就被那股麻痹感震得咬牙切齿。
    「慢些、慢些……」他虽然职位不高,好歹也是个没有武功底子的文臣好不?
    绂雯说受不了疼、更忍不了麻,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好不容易才直起上半身来。
    就在两人都专注于调整跪姿时,一道嗓音硬生生插入,打断了他们。
    「不准帮他。」从殿堂大门传来的是娆罗f冷冽的声音。「争,没听到我的话吗?放下他。」
    这道命令如猛雷砍下,守娆争没收起搁在绂雯说身上的手,只是稍有迟疑的咬了下唇。
    「有意思,你们竟不当我的话是一回事?」
    「放下我吧。」绂雯说认命了,轻声向守娆争道。
    他清楚得紧,反正那个脑袋里只有规条跟冰块的守娆某人最终也会遵从主子的命令,比起他摔自己下去的苦楚,还是慢放下去好了。只怕朋友之情义也得排在守娆争的忠诚之后。
    「快!」看出守娆争的犹豫,他加紧催促着。
    守娆争要逆主、要挑战小皇子的度量也莫拖他下水,莫让他们两人都遭殃。
    于是守娆争尽量放轻手脚,缓慢地松开了绂雯说。
    绂雯说咬牙承受由双腿一涌而上的剧烈麻痹,他知道只要泄出半声呻吟、叫一声苦,娆罗f准不轻易饶过他。当初他选择牺牲小我来与守娆争套交情、攀关系,未料到此银发亲卫虽然表面冷若冰霜,性子却率直得紧,还真的给他攀上了些许交情,如今他的小计得逞了,还抱怨、还占了便宜又卖乖?娆罗f可不是吃素的,这次会真的动怒。
    看见这场算计人终算到自己头上来的好戏,娆罗f感兴趣而满意地勾起唇角。
    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只要是他的命令,守娆争不会不从。
    「争,你可以起来了。」本来他来此就是要放过他们的。争即使跪上两天也生龙活虎,至于绂雯说,看他现在站起来也有问题,要多跪两个时辰?他的腿就铁定不废也瘀伤了。
    ……此平常百姓家中生养的书生竟可引出争的另类表情与反弹,他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绂雯,如何?舍得起来了吗?」就现在而言,他还需要那张惹人厌的利嘴。
    「回殿下,求之不得。」绂雯说苦笑着。
    老实说他是不太想,要他现在起来的话不如叫他去死一死比较干脆。但如果答不,可能真要跪到腿废,而这两个都不会是好选择,娆罗f的性子他还算摸到一二。
    「那本皇子成全你,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只有那张嘴最利?」他就要守娆争在他旁边看好戏。
    绂雯说在他们面前蠕动双腿,难以忍受的痹痛令他牙根都快咬断了。
    他很清楚就此刻而言,没人帮助根本站不起来。他汗流浃背,气喘得像刚完成一段长跑。
    但任他出尽力又打又掐,完全失去知觉的双腿还是不听使唤、不肯乖乖配合。
    老天爷,即使娆罗f要测试守娆争的忠诚度,也用不着拿他来当牺牲品吧?
    在娆罗f的的印象之中,绂雯说总是运筹帷幄、一派悠然,仿佛世上无事能难倒他。
    如今这副力不从心的模样……娆罗f的酒窝加深,看眼前费力挣扎的人似看一具断线玩偶。
    「本皇子说,你的腿真是不争气,果然只有那张嘴最伶俐,这样吧……本皇子也不好看你受苦,这双腿不如废掉吧?反正留下脑袋就够了。」
    娆罗f提得漫不轻心、说得轻柔,似是没关痛痒的建议、更似正给予奖赏。
    「殿下别开臣的玩笑了。」绂雯说仰头。他当然说得轻易,要砍的不是他的腿。
    「没用的东西留来干嘛?再站不起来,本皇子作主给你斩掉。」
    娆罗f侧头察看守娆争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心情愉快得紧。绂雯说要利用争此旁门左道来接近他,讨了争的便宜,自然就得付出相应代价。一想到将能目睹争千年难得一见的激动情绪,娆罗f便发现砍了绂雯说双腿的主意并不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
    「你决定将时间耗费在说废话上?」
    被娆罗f一句堵死,绂雯说呼一口气,这次真要自救了。小皇子想从他身上得来的肯定不是一双腿,小皇子要血淋淋的断腿来干嘛呢?熬肉汤补身子吗?恚铁定也是另有所图。
    可是小小的千图万图也抵不上他的一双腿吧,就这小变态狠得下心来以小换大,脚不是他的他当然不心疼。这回连三寸不烂之舌也未能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没时间拖磨了!
    一、二、三!蓄满腿部的力量如箭在弦,一发而起!
    绂雯说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地站起来,然后如满胀的皮球被一下刺穿,他结结实实地摔下来,双腿还不受控的颤动,但刚刚站起来那一下大家确实都看到了。「臣想这双腿还是有点用处。」
    守娆争仍旧不发一言,即使如此,在他身旁的娆罗f还是察觉到他的如释重负,唇角放松。
    蓦地,他就有点惋惜不能砍掉绂雯说的腿。
    「绂雯说啊绂雯说,大谋小计你耍、猴戏你也耍,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
    娆罗国官阶分十座,由上至下。第一座是手握军权的主帅,第二座也是将领级别,第三座才是辅国宰相,这是古早流传下来的制度了。攻守军力之庞大凶悍,是娆罗不受其他大国侵袭的主因。但军人向来是把双刃剑,伤人、伤己。
    在娆罗,重武不重文,文臣最高只到三座而已,那片天空怎样也压在武生下头。
    武生坐大,整片朝野斜倾向手握军权者,对他们马首是瞻。军人乱政已是历代必衍的致命伤,娆罗f不坐以待毙、也懒得像历代先帝般熬尽脑汁打压军权者,他要从最根本开始变革。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站一站起来就可以升官发财吧?
    「要上三座难不倒你,可任凭你有天大本领,也只屈居人下。」
    到他娆罗f执政之时,什么狗屁不通的条文都可以废掉。他的游戏规则很简单,有能者居之。
    「不甘吗?」
    「实话实说,臣不甘。」屈居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将之下?他不止于此。
    他说不出什么「在皇储脚下办事就很高兴」的屁话,他应得的岂止这般?
    「牢记你说过的话。」他望进坐在地上的绂雯说的眼睛,虽远低于他,却是很棒的眼神。
    他喜欢这种漂亮的眼神,为达目的不挥手段,把一切挡于眼前的鬼神毁灭的狠劲。
    「给我看看你可以去到什么地步,绂雯八座。」他要绂雯说成为他的心腹,而,伺奉他的人将不会卑微。八座?他的人脉不该止于此。「令我失望的代价,你担不起。」
    娆罗f留下意味深长的话,拂袖而去。守娆争深看绂雯说一眼,便转身跟随离去。
    听着娆罗f华靴击地的声律,绂雯说放松身子,幽叹一口气。
    无论期待与否、愿与不愿,颠覆的时代……近了。
    「争。」
    娆罗f搁下象牙梳子,以五指顺着墨黑长发。
    镜中人正躺在铺满丝绸的软椅上,帝皇风范显露无疑,却拥有一张比女人还美上几分的脸蛋。
    他最讨厌就是看到这张脸蛋。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是一具刻意制造的玩偶,被关在此皇城之中,只待他父皇百年归老!
    丑、丑毙。
    象牙梳被狠狠掷在镜子上,一声裂响,镜子人儿惨被破相,正以同样的控诉表情、同样愤恨的眼神回瞪着他。
    「争,你和绂雯是朋友了吗?」娆罗f冷不防向映在门上的影子问道。
    没有回答,仿若和空气说话一样。
    「我说过吗?争,我喜欢你的倔。但如果太过的话,明天绂雯的左手会搁在你眼前。」
    修长的影子没有移动半分,只简洁回答了一个字,「不。」
    「那最好。」娆罗f把玩着白玉似的十指。
    守娆争是他的。
    由十九岁开始,争的身体发肤、甚至是性命都由他操控。他不可对任何人示好、不能被他以外的人所利用,如果争真的有示好的对象,也只能是他。
    「绂雯说是只不安分的狐。最近不会无聊了。」绂雯说是只闯进朝廷这片暗潮汹涌、无边黑暗的森林的野狐,最终也会变成一只宠物,一只位高宰相的宠物,乖乖地任他摆布。至于争,他驯服不了、也不打算去驯服,要是逼迫争到角落,争绝对宁愿自尽而死。
    他允许宠物有个性,有雄心壮志是件好事,但如果太过的话就等于反叛。他不会容许一只不安于室的猛兽,他将磨平他们的利爪、削去他们耸动的利芒。
    「明天,代我到嚣狄府向嚣狄长流祝寿。」娆罗f将双腿跨到扶把上,以指骨敲击扶把,「好好记着他恼羞成怒的模样,主帅这个位子是时候重见生天了。」
    守娆争倚在门外,那双静看着夜空的俊眸闭了起来。
    他跟娆罗f的时间不短,有四年了。
    他可以说,即使本人没有意识到,但皇帝娆罗飒正正就是挑起宫内一连串风波的罪魁祸首。
    不知是没考量过还是考量得太透彻,娆罗飒早在娆罗f出生时已决定他是下任皇帝,给予了皇储的地位。看在不知情的人眼内当然觉得是天大的恩泽,牙牙学语的婴孩只因为长相酷似娆罗飒深爱的皇后,于是这个最迟出生、年岁也最小的皇子甚至不用讨好谄媚、不用耍上任何手段,搞不懂皇储两字是什么意思时已拥有了皇储之名。
    但对娆罗f来说,太早承任皇储之位绝不是好事。因为皇上的儿子共有三人。
    宫战已是必然,早在娆罗飒册封娆罗f为皇储时已然展开。无人认为皇位应该交予最小的皇子。
    之前的艰苦他不知道,但自他跟随娆罗f起就杀了数不清的人。
    大部分是要刺杀皇储的人;更多是对立党派与不肯归顺的游离人;也有他认为有威胁所以先下手除去的人,能为娆罗f保住皇储之位足足四年绝非易事。
    现在,娆罗飒的身体状态急转直下,眼看撑不过半年,令暗潮汹涌已久的宫战被迫步入最后阶段,他们也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敌。他知道,娆罗f开始暗中招揽能人贤士,准备为快将来临的新朝换血,于是让绂雯说向他套交情、攀关系。先是绂雯说,再来是他属意的人。
    但娆罗f不准他愚蠢得以真心待人,他只能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抽离自身冷眼旁观。
    宫战四年,真的不久。只是,圣上驾崩这消息,他们真等得有够久了。
    今天是嚣狄大将军――嚣狄长流的大寿。
    即使没有记牢这个日子,也应听过这镇国大将军的名字。
    他的英勇事迹可谓三天三夜说不尽,传奇色彩比困在深宫中的七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见称的嚣狄家,几乎已代表娆罗的名号而闻名于境外大小国家。
    娆罗的安定是他以四十多年的血汗换回来的,连皇上也一直要忌他三分。除却骁勇善战外,嚣狄长流与其大儿子的恶劣关系也蔚为奇谈,全朝的眼睛就等着看嚣狄父子何时内斗。
    娆罗皇朝内武生竞争之激烈非外人所能道,历代先帝甚或挑拨离间,好使手下各大名将竭尽所能地表现,有竞争才能有进步、才能以侵略换取功名、才能为娆罗南征北讨。
    将军之位自然并非世袭,岂料嚣狄家也不知种了什么好因出好果,竟然人才辈出,连续三代都养出了大将军,于是便开了先例,顺理成章成为娆罗第一大家,坐权仅次于皇帝之权力。群龙出现了个「首」,暂且将纷扰多年的军阀压下。
    以为生出龙头,减少军人枪头对内、互相虚耗是件好事?非也。
    那种好渐渐生出一种最坏,每二十余年必出现一次的凶兆――军人乱政。
    凶禽猛兽、牛鬼蛇神都打下来了,力压群雄的军权已到手,下一个猎的,是谁?
    这种问题留给皇室人去头痛,眼睛雪亮的文武百官只等着见风转舵。此次嚣狄将军大寿,朝中有交情的、没交情的都纷纷赶来凑热闹、攀关系,怕迟一点去祝贺已是大大的吃亏了。
    今夜,嚣狄府可说成了灯火闪耀的不夜城,竹乐欢语绕梁、人流庞络不断。
    「本将军大寿是否有了面子?连小皇子都请出来替本将军祝寿。」
    醉人醉语,被你一杯、我一杯敬酒敬了个烂醉的长流将军正畅所欲言。
    近一点的官员直接听进耳内、远一些的也经由旁人转达了,一时间,府内本来在交际得正欢的官员们都纷纷静下,逐渐鸦雀无声。将军酒后出言不逊不是什么出奇事,只是没人有那个胆阻止他的胡言乱语,此人可是朝中位高权重的二座耶!
    将军啜饮一口酒,声音虽微弱吞吐、对杯自语,却仍吸引了宾客酒酣耳热间的注意,「那娘娘腔皇子有何作为?如何养尊处优还不是要敬我三分……」
    醉语越来越不妙了,即使不怕得罪将军,也怕稍一接近他便一招夺命剑招呼过来,连怎么升天也不知道,没人有那个冒险精神去试试他的威力。偏偏今晚滕将军无暇出席,他们只望嚣狄大少能及时赶过来阻止他,要不然将军口中的娘娘腔皇七子真的到场祝寿,听到这番醉语,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死!陛下把那小皇子收藏得密宝,谁知道他到底握有几分实权啊!
    「喂,我是不是很厉害?喂!」将军将酒一饮而尽,一个兴起就拉过某小官员的领子问道,「连那小皇子都请得劲,我是不是很厉害?说话啊!」
    「对、对……将军说的是。」小官员边回答边心慌的左顾右盼。
    人家如何不中用好歹也是个皇子、还是个皇储,若「小皇子」听到这番不敬语言,即使陛下再敬将军三分面子,但皇储要整治他只是迟早!就不知道将军的酒疯何时才完?
    就在大家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皆在心中祈求这闹剧赶快闹完的时候……
    嚣狄府大门处却传来一声通传,「守娆八座求见。」
    彻彻底底地破碎他们的希望。
    大家于心中一致发出悲鸣――完了!
    谁不知道皇子的贴身护卫是守娆争?守娆争来了,代表七皇子出来了!
    如果将军等下在皇七子面前发酒疯,恣意嘲讽他,他们就可以陪葬了此残生!各人纷纷构思逃走的方法,更甚者,已干脆装成醉后不省人事、趴在桌上。将军听到这一声宣布却勾起有点痴迷、有点欢快的笑痕,丢下那吓得脚软的可怜小官员就迎了出去。「我一说就到,这不就来了!你们托我的福,今天可以目睹皇子的庐山真面目!」
    话又说回来,确实很少人看过皇七子的容貌。
    皇七子被皇帝养在宫中,成年礼后又镇日躲于雅宫中不上朝,谁知道他生成怎么样?但踏进府中的不是养在深宫的皇子,只是守娆争。他甚至连贺礼也没有带来。
    众人皆松口气,只有将军被酒气醺得通红的脸上英眉一皱,显得疑惑又愤怒。「你家皇子人呢?」
    「七皇子殿下无暇出席嚣狄将军的寿宴,特命臣下为将军祝寿。」
    嚣狄长流的眉心皱得越来越紧,酒醉之后反而像个孩童般专蛮霸道了。那个小皇子临时失约,分明是要他难堪,亏他还夸下海口说什么皇子也要忌讳他三分,现在岂不是在文武百官面前挂不住面子?那个小皇子竟敢戏弄他!
    眼看将军的眉心皱都可以夹死苍蝇了,围观者不禁为守娆争抹一把冷汗。
    「敢问皇子殿下有何贵事,非得让我不好过?」嚣狄长流狠盯着守娆争,极力压下澎湃怒涛。
    「将军不宜过问。」守娆争微微抬首,意思就是「皇子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将军过问」。
    满府的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
    想不到这个守娆争连谄媚奉承的技巧也不懂,直话直说,今次可真是惹祸上身,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将军大发雷霆。
    「不宜过问?本将军可看不出你祝寿的诚意,还是你的皇子殿下连贺礼都不屑送?」
    只见守娆争慢条斯理的拿起旁边的水酒倒了满满一杯,「臣代皇子殿下敬将军一杯。」
    蓦地,将军的手一抢水酒,整杯就泼回守娆争的脸上!
    更把酒杯狠狠的摔,招呼得守娆争的衣袍湿一大片。守娆争却连眉也没有皱一下。
    「你算什么?你敬的酒能喝吗?」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就以为他这个大将军是作假的。「皇子殿下敬的我还勉强咽下,你凭什么向我敬酒?」
    连珠爆发了一堆,守娆争脸上却不见有难色,只是站在那里任酒一滴二滴顺着发丝滑落。
    「你小小一个护卫在这逞什么威风?仗着皇子的势就向我下马威?」酒醉的将军越说越兴起,连带远在天边的皇子都一并数落。「即使我今晚在这里把你杀了,也没人敢嗝半句。」
    小皇子他都不放在眼内了,何况这个狗仗人势的护卫!?
    「知道错就道声歉,可能本将军就大量原谅你!」
    守娆争只冷冷说了句,「臣何错之有?」
    「牙尖嘴利。」
    将军的剑目横灯,手如闪电拔出配剑!
    利剑出鞘,绽出一闪而逝的白芒。
    众人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什么事,剑刃已险险抵在守娆争的脖上。
    大厅内寂静得绣花针掉地也听得见……所有人都屏住呼息,仿佛只要如此做,伤口便不会出现、血亦不会流下。但铁铮铮地,剑刃添了一抹红,守娆争的脖子正蜿蜒流下血丝……
    守娆争不痛不痒,脸无表情,仍然直视着将军。
    仿佛现下那把剑不是抵在他颈上,脖子也没有在流血似的。
    将、将军怎会如此醉糊涂?竟敢伤了代替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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