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煜清由黄昏坐到夜深,再由夜深坐到日初,那温暖的红霞,可否能够照到自己心里那最阴暗的角落?让那里也温暖起来?他就在晨光中,感受著那份温暖,久久,久久,放不下,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他放不下林宣逸,放不下……说到底,不甘心,就是不甘心!他不甘心!不甘心死了都得不到他想要的,就只是一句话,而已啊。
    那麽难吗?
    原来自己的生命力这麽强啊?就像是当初还是婴儿的自己,在山中冻了那麽久,被梁家拾回的时候,几乎都已经僵硬了,自己还是活了过来。如果不是梁家原来的那个儿子死了,自己是不是还是梁府中一个奴才一般的存在?
    如今,这样的伤,流了一夜的血,自己,竟然也没有死。
    活著,太累了……
    梁煜清站起身,来到崖边。崖下,深不见底,云层朵朵,跳下去,应该就是必死无疑了吧。可他不!他不能那麽做!!他一定要逼著林宣逸再次面对自己,下一次!他们,就是仇人!
    ……
    两年多逼著自己不要去想的事情,如今在将死之前,竟是这般清晰的回放於思绪之中。梁煜清自嘲的笑了笑,看了眼林宣逸所在的方向,也就那麽一眼。
    没错,他死有余辜,死不足惜,他干了那麽多伤天害理的事,得到报应也是应该。只是,他一直想知道的那个原因,难道到死,都无法知晓吗?
    可如今,这个答案,对於这样的自己来说,还那麽的重要吗?
    梁煜清已经说不清了。
    远远的,林宣逸看著法场之上的梁煜清,眼中闪著旁人无法明晰的光。那个人看著这个方向,他知道,那个人和自己一样,他们的眼里,一直一直,都只有彼此。他不能逃避,他想要把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传递给那个人,他相要告诉那个人,告诉梁煜清,告诉他,自己已经想清楚了,他们会一直一直的走下去的,他,接收到了自己的讯息了吗?
    也许是接收到了吧,不然那注视著自己的目光怎麽收回了呢?
    清,你看到了吗?看到我眼中的坚定了吗?
    知道吗?你在牢里的每一天,我都寝食难安,没有去牢里看你,我分秒煎熬,可是,我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请你,不要怪我。我没有放弃你,也请你不要放弃我,好吗?我们会幸福的,会幸福的一直走下去的。我们三个人,一个也不能少。
    林宣逸痴痴的看著那个人,清,我不会让你死的。对於那个人,他爱,爱得刻骨。他记得,全部都记得,关於梁煜清的每一件事,因为那个人在他的心里比什麽都重要,比自己更重要。他记梁煜清总是在自己的身下“娇羞无限”,然後自己再温柔的进入他,他的那里,很紧很热,让自己的心也在拥有他的时候,觉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他记得他每一处敏感点,每一次的碰触,他的清都会颤抖……
    他记得他和他的最後一夜,那夜……
    他心甘情愿,躺在了那个人的身下。
    我的弟弟……
    我的清……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如果不是因为爱,又怎麽会……
    是我错了,清,是我的错了,是不是兄弟又怎麽样呢?
    比起永远的失去你,我宁可犯下乱世之伦的大罪,我想,与你在一起……
    我以为我的成全可以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那麽我的成全、我的牺牲,也是值得,可你,过得并不好……
    林宣逸记得那夜之後,他远走他乡,他听说他病了,而且病的很重,他多想飞回到他的清的身边,可是他不能,乱伦,是重罪。他们已经错了,就不能再继续错下去。那个时候的林宣逸,就是这麽想的。
    可林宣逸怎麽也没有想到他已经藏的那麽好了,藏到了“断情崖”山脚,这里终年人迹罕至,梁煜清还是找到了他。几次三番,不绵不休的纠缠,让林宣逸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几度,都差一点就心软了。可是,他还是坚持了下去。他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下去,一切都有成为过去的可能。而梁煜清也会将自己忘了,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生活,容不得人们一错再错,明知不可能,还要去勉强,折磨的又何止自己?
    林宣逸知道,这样下去,如何断情?他不是绝情之人,他只是绝望於上天的安排,可是自己的家人一个个的倒在自己的面前,林宣逸总在想,为了他的清,赔上这许多鲜活的生命……也许林宣逸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可是他的心在颤抖……明明,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却牵扯了这些无辜。
    於是他约梁煜清断情崖顶见面。了结一切。那刺入梁煜清胸前的一剑,显得那麽的真实,那麽的不留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下手的一瞬间,他迅速的避开了他的要害,而那个人的表情告诉自己,他绝望了,这就是他要的,虽然他的心也在滴血。梁煜清走了,他也被朝廷请去做官,如果不是这次的官司,他一生都不会再回返京城,可皇命难违,他是一个正直无私的好官。
    其实内心深处,他还是期待著这次的见面,他想见见那个人,他想暗中帮他。可是真的见到了的时候,他却连清的眼神都不敢对上。
    梁煜清这两年的所做所为他都知道,他想让他幸福的成全,为什麽会把他推上了痛苦罪恶的的不归路?
    ……
    “时辰到!”手下的官员一声大喊,把林宣逸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
    往事,果真历历在目。
    时辰到了吗?时辰已经到了吗?
    他看著法场之上,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刀,向下落了下去。
    林宣逸暗中运了十成的功力,准备在最关键的一刻出击。看来,我林宣逸,注定是当不成好官了啊。
    林宣逸觉得好笑,世人都称我为‘林青天’,可是我,只是一个不敢去爱的胆小鬼。想想不管是什麽原因,什麽阻碍,爱情本身,都是无罪的啊。兄弟如何?父子如何?朋友如何?只要相爱,又有什麽不可以?上天总喜欢跟我们开玩笑,可我们,就一定要受上天的支配与安排吗?
    只是爱,只是爱,就这麽简单。
    可惜现实中的人,总是迷蒙了双眼,看不真切,明明,很简单……
    清,我知道你一直等待著我的答案。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你要有心里准备啊,从此以後,我们将浪迹天涯,居无定所……
    刑场上林宣逸想明白了,而梁煜清却真的绝望了,在刀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的灵魂也好似被抽离,他没有动,其实他轻易就可以避开这致命的一击,但他倦了,原来,他,可以就这麽看著自己离开这个人世,没有与自己再多说一句话啊。原来……原来自己对他来说,真的是什麽都不是,自己却一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是,他还是爱著自己的,他只是……可事实如此,还有什麽可挣扎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这个世上,他最对不起的,就是昭,他,也不知道醒过来了没有。
    如果,真有来生,我……
    倒是希望不会再与这两个人相见……明知没有好结果,为何还要相遇?
    突然,人群中一片哗然,林宣逸抬眼一看,愣在那里,那个人是谁?也就在此时,他收回了手上的内力。就算自己不出手,那个突然出现的人,也一定可以救下他的清。
    正在刽子手的刀落下的时候,凌空腾起飞出一蒙面白衣人,那气势一看就是武林高手,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人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人们更是不能理解,像梁煜清那样的无耻之徒为什麽还有人想要救他?那个人,是谁?胆敢单枪匹马的来救人,是抱著什麽样的心情?还是十分的有自信,可以在乱军之中全身而退?
    只是那坚定的气势,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
    连梁煜清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真的想不出这个人会是谁。是那个人吗?不可能!那个人应该是还没有醒吧?那……
    只见那人飞身到了近前,二话不说,一掌打翻刽子手,一手震碎梁煜清身上的枷锁,带著梁煜清飞身迅速离开。众人根本来不及追击。
    梁无所谓,他求的就是一个答案,求的就是一个死,看来,答案是永远不要想了,而死却是从立即执行,变成了缓期执行。
    是你??梁煜清第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双眼,太过熟悉。
    那人的眼,很明亮,只是,那双眼里,有的,不再是爱意,而是刻骨的仇恨。
    心,好痛。
    却也仿佛得到了解脱,是啊,如果真的要死,那,我也宁可死在你的手里。
    以为再也看不到那个清醒了的你,没想到,我梁煜清今生还有这样的机会,也算是上天的厚爱了。
    於是,梁煜清被夹在那人臂中,狂笑不止,声声凄厉。接著,就如失魂的娃娃般,没有了生气。
    他是罪人,他的後半生,只为赎罪而生存。他愿意从此之後无欲无求,只愿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
    绝望,可以要了人的命,即使肉体不死,灵魂也已经死去,就在刚刚,那夺魂刀砍下的那一刻,梁煜清就已经当自己死了。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结局,命中注定了他梁煜清要飘浮在这个世间,永远也找不到自己的根,他也好,‘他’也好,又有谁,是真正属於自己的呢?
    本来,是想要好好的对这个救了自己的人的,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重量。也是,自己的那些做为,是个人,就不可能原谅吧,自己竟然还可笑的希望,可以得到这个人的原谅……***************************************
    这个关键时刻救了梁煜清的人,不错,就是苏隐昭。
    原来,就在要问斩的当天早上,苏隐昭突然醒了过来,苏家人无人欢喜,好像一瞬间,都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他问家人,自己怎麽了,他们都表情奇怪的躲闪著,却不知该怎麽回答。苏隐昭用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自己昏睡的时间有些长了,这脑子也有些不好使了似的。终於,他想起来了,他被梁煜清玩弄了三天,还,还当著所有下人的面,对他……他该恨他的,可是……
    他还是好担心他,他记得那天在自己发了高烧之前,他们好像……
    啊!那梁煜清,後来,怎麽样了?有没有被……
    众人见苏隐昭半天也没有再开口,都有些担心了起来,别是昏睡的时间太长,给……
    “昭儿?”苏老爷子试探的轻唤了一声。
    苏隐昭回过神来,“爹,我没事,大家也不要担心。对了,爹,我在昏睡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看过我?好想还在我的床边跟我说了一些话,只是已经记不清了,是有人来过吗?”
    苏家人闻言都是一愣,知道苏隐昭在昏迷的时候,对那天的事情,也还算是有点印象,虽然对那个混蛋大家都非常不齿,不过,也许就是因为那一次,他来看过昭儿,才让他在此时清醒了过来。
    可是不论是答应了那个人也好,还是为了昭儿以後考虑,他们都已经决定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给苏隐昭,让那件事,成为一个秘密。
    於是苏老爷笑著说:“昭儿,那是你在做梦,没有那回事,你睡著的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没人进来过,来的人,都让我请回去了。我可不希望他们来打扰你。”
    啊,原来是这样啊,苏隐昭有些失望。梦里,他的确是听到了梁煜清的声音,还有那个人的声音,都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好像前生就已经熟听的程度。他们都对自己说了“爱”,呵呵,也是,这怎麽可能呢。那两个人眼里只有彼此,何时肯分给自己一丝一毫?
    看来,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啊。是啊,他承认,那些,都是他一直以来的肖想,也只有梦里才会成真啊。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以为梁煜清有通天的本领,竟然可以离开死牢来看自己,那个人怎麽会这麽做呢?那个人只会对自己残忍。无论是软刀子也好,硬刀子也好,撮得那叫一个起劲儿,可恨自己竟然还是那般的念念不忘,那个人带给自己的,从来就只是疼痛,心也好,身也好,都是痛。
    可悲哀的是,自己在他的面前,已经贱出格儿了,他那麽对自己,自己还是深深的,爱他。
    只是,如果,上天可以再给他们三个人一次机会,他要换一个方法活著,不要那麽的执著,可他知道,那样的苏隐昭,不是自己。可他要报负,要让自己承受的一切,都让梁煜清一一的尝一遍。也许,他再一次的醒过来,就是因为不甘心吧。
    只是,对著那个人,他真的可以下得了手吗?
    他摇了摇头,除了叹气,他什麽也无力去做。
    他问梁煜清现在怎麽样了?苏老爷子闪烁其词,苏隐昭就觉得不好。逼问之下,苏老爷子也不说,只说那个恶人,他能过得有多不好啊?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啊。看苏老爷子的表情不对,苏隐昭隐隐明白了一些什麽,爹,孩儿求你了,你告诉我吧。他怎麽样了?我求你了。我真的很担心他,我不恨他,也请你们不要怪罪他。那天我记得好像是官府的人要抓他,他倒底怎麽样了??!爹!你说话啊!
    苏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好说了,“唉,真是冤孽啊,你们的事儿你以为我就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好吧,你们的事情,我老了,也管不了了。我就告诉你好了,他,今天就要问斩了。”
    什麽??苏隐昭听了这话差点儿没厥过去!“爹!你怎麽不早告诉我呢?你就是摇,就是踹,也应该把我弄醒啊!别人不了解我,您也不了解我吗?那个人,是我的命啊!”
    一时间,大脑已经失去了反应的能力,怎麽办?自己能做什麽?我的清,你不是说,你会没事的嘛!你不是说就只是想要让那个人来见你嘛!怎麽成了这个样子?林宣逸他怎麽可能会真的要让你死?不可能啊!就算你们已经不再是相恋的情人,至少,那个人,是你的哥哥,亲哥哥啊……
    如果早知道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初,就不该那麽做啊。清,是我对不起你,当年的事,虽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可是我还是参与了。害得你……不,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刚刚爹说了什麽?是今天要处斩??那现在……
    “爹,现在什麽时辰了?离午时三刻还有多久?”
    苏老爷子真想掐死这个糊涂儿子,可他自己又何偿不是一个痴情的种子?不然,也不会让现在的苏老夫人受了这许多年的苦,所以,论起来执著和痴情,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可这许多年间,他也不由得直恨自己的深情,守著心里那个永恒不灭的身影,让活著的、深爱著自己的人,受尽了伤,这难道不是一种罪过?唉,怎麽想到这些了呢。
    苏老爷子摇了摇头,直视自己的儿子,真的,跟年轻时候的自己,真的是太像了,“昭儿,来不及了,现在离午时三刻,也只剩下两刻锺了,我知道你想做什麽,可你也必须要先做一个准备,不过,就算你赶到了,也最多只能赶上给他收尸,儿子,我知道你的心情,听爹一句话吧,别去了,那种看著心爱之人在自己的眼前消失的心情,我保证你不会想知道的。你根本不能了解,那有多痛。”
    是吗?不会的!苏隐昭告诉自己,也告诉苏老爷子,“爹,不会的。一定来得及的,那种心情,我了解,因为当年,我就是以这样的心情,看著他离开我的,那个时候,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还是满身是血的回到了我的身边。爹,上天安排我这个时候突然醒来,一定有他的道理。而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再把他找回来。有些帐,我和他,也应该好好的算一算了。有些话,也应该好好的说一说了。当初我可以看著他走,今天,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我将他的命,从阴司带回!”
    话语刚落,苏老爷子就感觉眼前一花,苏隐昭已经瞬间不知去向。
    苏老爷子再次叹息,“昭儿,好吧,你找你要的,也算是圆了我当初的一个心愿。清儿也的确是有些可怜,只是那些做法真是……”苏老爷子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也真是除了当事人之外,别人都无法置喙啊。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年轻人去折腾吧。
    他老了,管也管不了了啊。
    这一刻,苏老爷子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好像儿子的这番举动,让他了结了一桩心事。
    苏隐昭很久以後才知道,就是在自己去救梁煜清的那一天,他的父亲,苏老爷子,与世长辞了。
    不知是因为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只是那嘴角带著的笑意,似苦似甜,让人无法揣摩。
    死了的人,解脱了,活著的人,还要继续那伤痕累累的一生。这究竟,是谁更幸福一些?谁更悲惨一些?已经无从评说……
    第二十九章
    路上,苏隐昭以前所未有过的速度飞速疾驰著,身边的事物不断的後退,快得让人看不清。苏隐昭的心情更是繁杂不安,清,清,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如果,他已经放弃了你,那麽,请回到我的身边来。我,永远都在你的身後看著你,永远都不会背叛你,只要你喜欢,你对我做什麽都可以,只要你还活著……
    看著太阳的位置不断的变幻,那法场也离自己越来越近,只是,再近,也到了规定的时限,清,我还来得及救你吗?
    我的未来,还有你的参与吗?或者,我赶到的那一瞬间,正好就看到你人头落地?
    不!!苏隐昭被自己脑子里出现的那个场景差点击倒。不,不可以……
    还好,当苏隐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一刀,才刚刚举起,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这已经无疑注定了会是一个悲剧的结局,可对於苏隐昭来说,这却换成了另一个含义。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当苏隐昭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可也就是多年来的训练有素,让他在第一时间带上蒙了面,冲出了重重人墙,如天外飞仙一般,白衣翩翩的飞掠而去,惊w了全场,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同时,截下了差一点儿人头落地的梁煜清,扬长而去。
    等众兵士再想去追赶的时候,也只能眼睁睁的看著,那两个人的身影,渐渐变小,渐渐远去……
    带著梁煜清飞掠著的苏隐昭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去想,有心情去想,如果没有醒过来,如果他没有在这一刻醒过来,如果醒来的时候,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这个叫梁煜清的人,他苏隐昭以後的日子会是一种什麽样的状态?梁煜清是他的魂灵,一直都是。虽然他从没有对别人提起过,也一直阻止自己那样去想,可他的世界,他的生活,不能没有梁煜清。他会死的,真的,他一定会死的。
    真的,听了父亲那些话的时候,苏隐昭吓得差点失了魂。
    也无比的庆幸著,他们这段孽缘,老天,还是没有亏待他苏隐昭啊。也不枉他受了那许多的折磨。让他在关键的那一瞬间,从阎王的手里,抢回了自己这一生的最爱。
    他不会让他死的,不会,除非,他苏隐昭先死,或者,他苏隐昭瞎了眼,什麽都再也看不见。不然,他不允许,不允许他的世界里,少了一个叫做梁煜清的人。哪怕此时的梁煜清,紧贴著自己身体的梁煜清,有如一个失魂落魄的充气娃娃。
    他苏隐昭发誓,他会让他再活过来的,这一次,只为他而活,只为他苏隐昭而活。这一天,没有人知道,他苏隐昭想了多久。
    众兵士见那飞仙带著人犯已经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街角,都面面相觑,暗叹此人的轻功之妙。
    监斩官张大人向林宣逸请示,“林大人,这……是不是……”心说,这可怎麽交待啊。
    林宣逸看了那监斩官一眼,又看了看那已经没有了梁煜清两人的街角,若有所思,并没有马上答复监斩官的请示。
    刚刚他看著那人劫走梁煜清,看著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外,众目睽睽之下,他难辞其咎。
    他其实可以装装样子派人去追,那麽,在众人和皇上面前,也好有个交待,只是,他除了那麽看著,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得出来,就算这些人去追了,以那个人的武功来看,他们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只是他累了,官场本就不适合他。他不是一个好官。他只想追回自己的爱人。
    想必这众怒,是肯定惹下了的。不过,此时的林宣逸,不在乎。他满心都是因了梁煜清的被救,而升起的庆幸。
    说真的,刚刚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出现,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带著梁煜清一起全身而退,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那个人,那个蒙面人,会是谁呢?那身形如此熟悉,可是仔细一想,又怎麽可能?先不说那个人是不是已经醒来,就是醒来了,回想起梁煜清对他的所做所为,又会是一种什麽样的心情?怎麽可以那麽轻易的原谅?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这天下,又有谁的武功可以这般的登峰造极?
    他需要派人好好的查一下了。
    清就这麽被人带走了,林宣逸对自己说,他要找到清,亲口告诉他,他是爱他的,他是他的哥哥,即使这样,他也想要与清在一起,不管怎麽样,这一生都不会再离开他,不会再弃他於不顾。当初,他欠梁煜清一个解释,欠梁煜清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如今,他把这个选择权留给梁煜清,是去,是留,林宣逸都认了。怎样都比那种在绝望中煎熬的感觉要好吧?
    如果,清选择的是在一起,那麽,未来,林宣逸坚定了自己的心,只要清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会用生命,来捍卫这份得来不易的缘份。
    生死,相随。
    林宣逸转回头再次将视线移到那监斩官的身上,“张大人,这件事情,是本官的失职,一切责任,由本官承担。我这就去面见皇上,你不必担心。”
    那张大人对於林宣逸的来头也算略知一二,也就没有再多说什麽。一个由当今皇上亲自多封书信才请得动的人,他自然是得罪不得的。
    林宣逸翻身骑上快马,向著皇城宫门而去。
    留给众人的,只是一片烟尘。
    林宣逸纵马疾行,看著那皇城宫门越来越近,脑海中思索著,要怎样向那个人交代,唉,实在不行,就只好实话实说了。其实他并不想把梁煜清扯进来的,不过,如今,也只有把这件事说出来,自己才能脱身,才能任行天下,寻找真爱。
    刚刚在生死一瞬,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人生何其短,别人的心情与自己的幸福相比,太过卑微,人是自私的,没有人可以否认。他们活得怎麽样,关别人什麽事儿?他们也不是为别人而活的啊。虽然,他是他的哥哥,那又怎麽样呢?
    当初为了什麽而离开,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时的痛,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他也不能再对不起那个人。他欠他的,太多了。**************************************
    林宣逸好似有一种可以任意行走於皇宫的特权,众人见到他时都跪下行礼,无一人敢拦他的马。林宣逸无暇理会这些人,便点了下头,策马一路冲到了皇帝的御书房门口。
    林宣逸下了马,对著守在门口的陈公公道:“劳烦陈公公通报一声,就说林宣逸前来见驾了。”
    虽然这间房中的人与自己的关系匪浅,林宣逸还是要守君臣之礼的。
    不多时陈公公见得门来,对林宣逸一揖,“林大人,皇上宣您觐见。”
    林宣逸还他一礼,道了一声“有劳。”便推门而入。
    一进御书房,林宣逸便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才站起身来道:“参见皇上。”
    那人本是背对著书房门的,听了林宣逸的声音,才转过身来,让人得以窥见其容貌,那人长得玉树临风,俊朗无比,举手投足间尽是风姿无限,气势如虹,真真天龙之貌也。只是,如果仔细看的话,竟与林宣逸,有那麽几分相像。
    皇上微微一笑,那样子竟可以让百花失色,英武中带著柔媚。“爱卿何需多礼?好你个林宣逸啊。现在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还叫我‘皇上’”?
    林宣逸也是淡淡一笑,“是,知道了,我的好皇兄。”
    不错,眼前这个英武不凡的皇帝林宣浩,就是林宣逸的哥哥。
    林宣浩也微笑点头:“看来,还记得我是你的皇兄。这麽长时间都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忘了有我这麽个人了呢。”林宣浩佯装恼怒,“哼,要不是这次案子惊动整个京城,我逼著你回来帮我处理,我看啊,人都要在那个地方乐不思蜀了!”
    林宣逸连忙陪笑道,“哪儿会啊,皇兄真会说笑。”
    林宣浩横了林宣逸一眼,“哼。说吧,是出了什麽棘手的事情了吧?要不然,你会想要到我这里来?可怜皇兄我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你这个做弟弟的,都不常来看我,呜呜……”
    林宣逸嘴角直抽搐。这个皇兄啥都好,就是太爱演戏,又特别喜欢捉弄人,想当初,他最喜欢捉弄的那个人……唉,如今已经……真是世事无常啊。
    “好了,我的亲亲皇兄啊,您可是皇帝啊,您就不要再考验弟弟我的心脏随力了成吗?”
    林宣浩收起了假哭,嘻嘻一笑。
    汗,林宣逸眉毛眼睛直跳,这还是一国之君的样子嘛这?
    不过,还是说正事吧。
    “皇兄,我这次回来,的确是有事要向你汇报。”
    “哦?”看林宣逸一脸的严肃,林宣浩也收起了嘻笑,正色了起来。“什麽事?看你这麽紧张。”
    “就是这个案子的主犯,今日行刑,却被来路不明的人劫走……”
    没等林宣逸说完,林宣浩就截过了话头,“咳,我还以为是什麽事呢,就这啊?吓我一跳,还以为藩王造反了呢。”
    嗯??“皇兄,这可不是什麽小事啊。”
    皇兄的思维一向有点与众不同,也不能这麽个不同法儿吧?
    “对啊,这只是小事一件啊。虽然那些被那个梁煜清害死的人的确有些可惜又可怜。做为皇帝,我的确应该为民除害。可是,朕虽贵为真龙天子,却也是肉体凡身,自然就有私心,你与他之间的事情,我虽并不全然知晓,却也知道你们相爱之路的崎岖,那个梁煜清被人劫走,对百性来说是放虎归山,对你来说,又不失为一桩好事。也算是帮朕了了一份心愿。”
    林宣逸看著林宣浩感动无言,谁说皇室中无亲情可寻?
    林宣浩笑著拍了拍林宣逸的肩,“朕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也代为兄,完成那一份关於幸福的心愿。我这辈子,已经与幸福无缘了。”
    林宣逸看著林宣浩,不知说什麽才好,什麽样的语言,可以安慰这个人的心呢?一向擅辩的林宣逸词穷了。
    林宣浩看了眼林宣逸,“臭小子,别那麽看著我,我还不需要你来同情。都过去了。”
    是吗?过去了吗?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十几年了,你真的当那些过往,已经是过去了的事吗?那此时的你,为何还是强颜欢笑?
    没错,这个时时刻刻都在面上挂著笑容的林宣浩,其实内心十分的灰暗。那笑,是一种执著。他记得林宣浩曾经告诉过他,那个人,那个已经不在了的人,说,最爱看他的笑容,像盛开的花王。
    林宣逸甩了甩头,不想再提起那些事,徒增林宣浩的烦恼,不过,今天他要破例了,因为这件事,此时他觉得,应该告诉林宣浩。
    “对了,皇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麽事?”林宣浩挑了挑眉。
    “皇兄可还记得十三年前宫里的那场大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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