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的大黑眼睛哀怨的看着碎了一地的蛋壳。那表情委屈得好像房子被龙卷风摧垮的灾民。
    默哀完房子后它爬到安德尔森脚边,随便蹭蹭,开始往赛斯身边爬,最后停在停在那双黑色镶着宝石的长靴边上,蜷成小小一团。
    安德尔森伤心极了。
    “或许你应该等衣服干了再走。”赛斯打开书房的门,不温不火的提议。
    门一开,小龙跟着他吭哧吭哧的爬了进去。
    来自康沃尔特有的纯白色舒适的羊毛地毯,靠窗有一张核桃木桌,上面散漫的放着一些信件,两只羽毛笔和火漆封印。窗帘半垂着,阴影里有一把垫着软垫的扶手椅。旁边一盆温暖的炭火燃烧得正旺。才烧好的红茶淋湿了安德尔森整个大腿,内侧皮肤火辣辣的痛。赛斯把他安置在扶手椅上,半跪下来查看片刻,开始解他的腰带:“烫伤皮肤了,要把裤子脱下来。不然布料会和伤口的肉长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亨利三世,不错,这就是小安给那只龙取的恶趣味名字。
    另,以后可能会更得快一点点
    ☆、突袭
    “侯爵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安德尔森坐在扶手椅上。他只穿了短裤,以前受过伤的膝盖隐隐有些发冷。赛斯把炭火盆子往他身边再移近一点,转身出去取来醋。沾着醋的纱布碰到烫伤的皮肤上,安德尔森皱起眉头。赛斯一时没找到足够柔软的布料,于是取了一条白领巾浸在黑色醋,敷在安德尔森烫腿上。
    “奉行王命。”
    安德尔森想起莱恩前几天的话――皇家骑士团最近蠢蠢欲动。他瞬间明白了赛斯要做什么――和当年在艾叶堡做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安德尔森吸了一口气,飞快的说:“不行,你不能这样做。”
    “你不能武力攻占这座城市。这里有老人有孩子,所有的人都生活得很幸福。你没有权利让他们失去这些――你没有权利让他们都死!”
    赛斯一直低着头,额发遮住眼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手下的动作很温柔,轻柔得近乎安慰。红茶的烫伤都在大腿内侧,整个上药过程中安德尔森几乎没感觉到过分的疼痛。
    “他们违抗了王命,和自由党人勾结。”
    “你有证据?”安德尔森问。
    “军队还在部署中。证据并不重要,当正式进攻开始的时候,我们自然能找到。现在为止还不需要。”
    证据并不重要,当正式进攻开始的时候,我们自然能找到。
    安德尔森想起艾叶堡大火的那天,赛斯安静的站在柯帝士身边,带着新王以主人的身份走过城堡的大小房间。艾叶堡公爵夫妇深蓝色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灰色,以可以被察觉的速度迅速苍老和萎缩下去。两个兄长一改平时专横跋扈,乖巧温顺得像两只乳猫。
    然后屠杀毫无征兆的开始了。
    据说血从城门里流出来,在艾叶镇上淌成一条小溪。
    “亨利三世,我们要回去了。”新出生的小龙被叫到名字,象征性的爬动了几步,看到赛斯在安德尔森受过伤的膝盖上用力一按,主人就又跌坐回椅子里。
    “这次突袭很秘密,不能让您回去跟自由党人报信。”安德尔森的腿因为常年不走动,虽然修长,却显得相对瘦弱。当年受伤的时候莱恩纵容他不进行康复性训练,恢复得一直很差。赛斯温热的手握住他的膝盖骨,顺着骨头愈合的方向慢慢摸,沉默了片刻:“当年没愈合好。要彻底治愈必需把膝盖骨重新打碎,用龙族有强力恢复效果的血液做粘合剂重新调整骨块的位置。”
    “那还得感谢侯爵当年让人给我的那一剑。”
    赛斯嘴唇动了动,安德尔森冷笑:“你不用解释。”
    “您可以问我。”
    他问了三个问题,在我自己的城堡里侮辱侵犯我的人是谁,在我的床上和女人做/爱的人是谁,当初艾叶堡里的人是谁杀的。
    门的锁打不开,安德尔森不记得自己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多久。赛斯没有说话。他站在窗户边上,夕阳透过木质窗框照亮了他半边身体,另一半依旧藏在阴影里。
    “在我自己的城堡里侮辱侵犯我的人是谁?”
    “在我的床上和女人做/爱的人是谁?”
    “当初艾叶堡里的人是谁杀的?”
    没有一个人说话,小龙无辜的看着两个主人冷战,突然响亮的打了个喷嚏。赛斯就蹲下来,向它伸手,笑容很温柔:“小东西,过来。”
    “它叫亨利三世。”安德尔森忍不住哼了一声:“亨利三世,不准过去。”
    小龙依然吭哧吭哧爬到赛斯手上去了。赛斯饶有趣味的看着这只先天发育不良的龙,笑了笑:“你比主人可爱多了。”
    安德尔森气愤了,赛斯瞟了他一眼,勾起嘴角:“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您性格会变平和一点。没想到还是和当初一样不善于控制情绪……而且我也没想到,您竟然会加入自由党。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跟陛下说您是受了贱民的迷惑,忘记了自己高贵的身份。陛下会还回您的荣耀。”
    “你最好先回答我的那三个问题。”
    赛斯动作突然停顿了。他放下小龙,慢慢走过来,一直走到安德尔森跟前,低下头。他的笑容慢慢退去,深黑色的眼眸让安德尔森突然感觉到凉意,和恐惧。
    赛斯摇摇头:“少爷,您选错了问题。”
    他俯身按住安德尔森的肩:“您没有立场责怪我。应该恨的人不是您,而是我。这么多年,您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会选择加入自由党?”
    赛斯的阴影投在安德尔森身上。他伸手握住安德尔森的下巴,力道重得难受:“安德尔森少爷,您当初为什么不选择等我,而是服毒自尽?”
    “只要再等一刻钟,我就能到您身边,您就安全了。”
    把扶手椅上的人狠狠的按住,赛斯突然伸手撕安德尔森的衣服。莱恩为他定做的新衬衫被扯落在地上,赛斯用脚踩在上面:“少爷,您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您知道我一直想做什么吗?”
    “这样。”他轻轻的咬住安德尔森的脖子,舔了舔。
    手掌顺着腰线移到胯部,把人钉在椅子上。
    “然后这样。”嘴唇顺着颈项修长的线条往下滑,在锁骨处逗留片刻,忽然低头咬住胸前那两点殷红。
    安德尔森痛得叫出声来。
    一拳打在赛斯肚上,想起他胸前有伤,又往上一点再补一拳。赛斯吃痛的退了一步,皱起眉头,脸色冷得要死。
    “想不到你真对我有那么一点欲/望。”
    “何止一点点。”他猛然用膝盖顶开安德尔森并拢的腿,强行要挤进去。
    突然响起敲门声。
    咚咚。
    一声,两声,第三声似乎有人砸门。
    赛斯愣了愣,喊:“亚伯!”
    银发青年刚好从背后的窗户外翻进来,敏捷的收起桌面上的文书:“侯爵,自由党人找来了。快跟我走!”
    门外隐隐有莱恩的声音:“安,你在里面吗?”
    安德尔森正要答应,忽然被叫亚伯的青年捂住嘴巴。亚伯问:“带他一起走?”
    赛斯想了想,低头饶有兴趣的看了安德尔森一会儿:“不,既然少爷不愿意跟我们走,那就遵从他的意愿。”
    从听到声音到门被撞开其实只有不到一分钟。
    莱恩最先冲进来,跟后跟着这里的管理者黑熊贝利和几个拿着武器的强壮男人。
    开门的瞬间由于来自窗口的夕阳光线过于耀眼,莱恩几乎睁不开眼睛。
    然后他看见坐在椅子上只穿着短裤的安德尔森和散乱落在地上的衬衣。赛斯缠着绷带的上身赤/裸着,伸手握住安德尔森的下巴,侧着脸吻得很沉醉。
    “布莱克先生,您真不会选时间。打扰到我们了。”
    下一刻他放开安德尔森。他旁边站着的身材高挑的银发青年警惕的拔出剑,护卫主人从窗户大大方方的翻出去了。
    安德尔森回过神来,指着窗户喊:“快追!”
    所有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莱恩脸色白得像尊石像。
    贝利走到他面前,语气很礼貌:“布兹先生,请您配合我们自由党人的调查。党内是不允许叛徒出现的。”
    安德尔森转头看莱恩,莱恩轻轻的问:“亲爱的,你和埃尔伯德侯爵,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这次的更新时间上,求评求留言
    ――by 6点还没睡十点又要起的寂寞灯泡君
    另:头痛,等休息好了回来修文
    ☆、调查
    黑熊贝利迈开大步走到安德尔森面前,弯下腰:“布兹先生,请你接受仲裁会的调查。”
    说话的时候,他向莱恩投去征询的目光。然而莱恩只是在一旁安静的抱起手臂,靠着背后的墙壁没有表态。
    他在等安德尔森的回答。
    “你和埃尔伯德侯爵,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德尔森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莱恩靠着墙耐心的等了很久,最后脱下外套披在安德尔森肩膀上,向黑熊贝利点点头:“安可以接受仲裁会的调查,但是没有必要限制人身自由。调查期间他和我住一起,可以吗?”
    “您这是滥用监督者的特权。”黑熊贝利不满意的皱起眉头。
    莱恩笑眯眯的摊手:“是啊。您有意见的话可以在下次的自由党全体大会上弹劾我。”
    出门的一瞬间,旁边的人议论纷纷。
    “天哪,难道监督者布莱克先生的男仆是皇家间谍?”
    “看他那细胳膊细腿,也不像吃过苦的……”
    “感谢老天,幸好及时发现了,不然橡木城……”
    议论随着火盆后一声短促的尖叫而更加热烈。
    “那是什么――幼龙?!”
    “不是只有皇族才能养龙吗?”
    “看,它爬到主人靴子上去了!它果然是那个间谍养的……”
    亨利三世见安德尔森要离开,锐叫一声就从火盆后面爬出来,屁股一摇一摆,四条小短腿爬得飞快,追着主人出去了。
    回到黑熊贝利安排的房间,莱恩两根指头捏起亨利三世的尾巴倒提起来,仔细观察,突然笑得前仰后俯:“要是我是这种长得跟残废壁虎一样的龙,打死也不从壳里出来。”
    小龙泪汪汪的看着莱恩扭来扭去,莱恩把它放在桌上,用食指戳戳,转头看安德尔森:“我就说过它是个先天不足残障儿嘛,扔掉扔掉――哎哟!它咬我!”
    “龙通人性的,听得懂你的话。”
    莱恩把死死咬住他手指头的小龙取下来,走到窗边一把拉上猩红色天鹅绒窗帘,转过身:“哟,终于肯说话了。”
    在瞬间变暗的房间里看不清莱恩的脸:“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埃尔伯德侯爵是怎么回事?”
    “上次我从贝肯斯夫人的城堡里逃出来的时候被他撞上了。赛斯怀疑我是自由党人,把我关在艾叶堡里,我半夜逃出来,正好遇见你。之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我不是解释过了吗?”
    “那有没有这样的后续故事――”莱恩挑起一边眉毛:“埃尔伯德侯爵爱上了我的公主殿下,两人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我还翻窗逃跑个p啊!”安德尔森磨牙,小龙很会挑时机的爬过来在主人腿边蹭来蹭去,间歇性的冲莱恩龇牙。
    “哦。”莱恩笑了:“原来只是侯爵单方面的示爱,我放心了。”
    安德尔森否认:“没有,我不认识那个混蛋!”
    莱恩过来揉揉他的头发:“好好,我知道你不认识那个混蛋。”他顿了顿,说得很慢,意味深长:“你有一千个拒绝他的机会,可是你任由他吻你。落到赛斯手上的自由党人,或者和我们有牵连的人,你是唯一一个见了他两次并且活着离开的人。”
    “我不知道这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边,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必须向你摊牌。”
    紧闭的窗帘边沿被风吹得微微翕动,外面透进外面微弱苍白的光线。太阳已经落下去了,黑暗即将降临。街道两旁女人们点亮了厨房的里的烛火,燃起餐厅里的壁炉,烤面包的香味开始弥漫开来。
    自由党人有三个最高权力机构,最高领导人,监督者和每个实际占领区的地区代表(比方说黑熊贝利就是橡木城的代表,在决定自由党大事的最高代表大会上有一票发言权)。三种权力相互制衡,相对独立,其中监督者的身份最为微妙。他们作为三个权力中心之一,游走于丹顿全境收集材料,在既定事实的情况下可以代表最高领导人否定某地区的不合理决策,撤销玩忽职守当地代表。同时监督者因为在最高代表大会上有三分之一的决定权,可以在地区代表三分之二的支持下弹劾自由党人最高领导人。当然,监督者如果行为不当,也可能在代表大会上被集体弹劾。
    “监督者的头儿――就是我。”莱恩坐在椅子上,伸直两条腿:“安,你要理解我的立场。我相信你和赛斯没有关系,可是我的位置很微妙。自由党人的最高监督者身边不允许出现疑似皇家骑士团的间谍人物,为了我们长久而稳定的关系,亲爱的你必须接受调查。贝利那个老家伙对朋友还不错,对敌人心肠硬得跟石头一样橡木城的监狱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调查期间把你留在我身边。”
    安德尔森不知道说什么。莱恩惯常性的把严肃的话题说得轻松,说话时喜欢转手指间的羽毛笔。这种陈恳而认真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在莱恩脸上看到。
    安德尔森其实是一张白纸。如果说他的前半生被赛斯染上艾叶堡天空的蓝色,那么这后半生给他生命染色的人是莱恩。
    莱恩说,海边对膝盖好,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开家药店怎样样?
    不是“你”,而是“我们”。
    柯尔小镇上那个小药店普通而温馨,虽然他偶尔回来,可是不管怎样不想承认,莱恩不在的时候安德尔森心底确实是在等待。
    最开始是等莱恩带回来远方很难入手的草药,到后来因为一个人太无聊,开始渐渐期待莱恩开的下流玩笑,期待他靠在壁炉边喋喋不休的上抱怨旅途累得要死,皇家骑士团难缠得要命,手下的人办事不力,继而无耻的要求:“以上,宝贝,给我一个安慰的吻吧!”
    安德尔森劝过他,这么危险的工作就不要继续了。
    莱恩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托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可是安,我不能脱身。人活一辈子,谁没有理想呢?”
    从最初救安德尔森,到艾叶堡出逃,到今天,安德尔森承认自己疑点重重,可是莱恩没有质问到底,他只是平静的摊牌,然后说:
    “亲爱的,我不知道你和赛斯的具体关系。我只是告诉你,只要这种关系不继续,你在我身边,一定是安全的。”
    安德尔森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抱住莱恩,抱得很紧。莱恩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身材却是出人意料的结实。这次受伤以来瘦了一大圈,抱得安德尔森有点心痛。
    “我和赛斯,没有关系。谢谢你相信我。”
    他感觉到莱恩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下巴被抬起,莱恩的脸覆上来。嘴唇相碰的瞬间温柔而甜蜜。安德尔森以为这会是一个深吻,然而莱恩只是浅浅的啄了一下就分开,一脸戏谑:“宝贝,别一脸紧张。调查程序很简单的,走个过场而已。”
    “这件事结束后我就带你去石楠山谷。”莱恩想了想,随口说:“现在你知道得太多了,那里对你远比柯尔安全。”
    很久以后安德尔森回想起来,会摇摇头。如果敲门声晚一刻钟响起,会怎么样?与其让他在审判厅上听到安德尔森兰开斯特这个名字,不如用那一刻钟告诉莱恩所有的真相,告诉他自己和赛斯的关系,然后让他选择,两个人是在一起,还是分开。
    信任和摊牌是相互的,所以当高个子的侍卫敲开门递给莱恩一只封着火漆的白信封时,安德尔森正在犹豫这件事情。莱恩随随便便的拆开信封读起来。信纸有两张,他看完第一张又看第二张,脸色越来越白。
    他把信纸折起来,放进衬衣胸前的口袋里,对侍卫点点头。
    安德尔森想问怎么了,突然被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架住,拉出门外。
    “突袭审查。”路过的莱恩的时候,听见他轻轻说:“侯爵给你写的信被搜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参加了两天一夜的拓展训练,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在累得要死的时候还得对教练大喊:“好,很好,非常好,耶!”直到现在都不能理解,那个“耶”字的奥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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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网友:存款 评论:《艾叶堡之贵族药师》 打分:2 发表时间11:20100913 00:13:44 所评章节:19
    如果敲门声晚一刻钟想起
    他感觉到莱恩手指□自己的头发
    如果自由党人的最高监督者身边不允许出现疑似皇家骑士团的间谍的人物
    ,四条断腿跑得飞快
    不太顺那 额写文不容易 抱抱~
    ――――――――――――――――――――――――――
    谢谢存款同学的评,已修改完毕。我想点加精,不小心点到了删除,泪奔,我错了。抓虫辛苦了,用力抱!
    ☆、信
    第一次见到这座气势恢弘的建筑物时,安德尔森随口说,黑熊贝利的府邸真不错。莱恩哈哈大笑:“亲爱的,你真以为这是老家伙的府邸吗?这叫市政厅,贝利任期满了就得从这里搬出去。”
    安德尔森自小生活在贵族家庭,不太清楚权利的时限。在他印象中,如果父亲不死,兄长不能继承伯爵的爵位,如果兄长不死,他不能继承兄长的爵位。他曾感叹过,自由党人这种权利与生命分开的授予方式,的确比旧的贵族制度中迂腐的圣经和誓言更能有效约束当权者的行为方式。
    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架着,安德尔森走过长长的走廊,又上了宽大的台阶。当脚下的红地毯渐渐变成冰凉的石板地面时,他被推进一个宽广的大厅。
    因为是夜里,大厅四角都燃着火把,空气里充斥着松节油的味道。摇曳的火光在大厅四壁上投下的阴影让人想起教堂里关于地狱的壁画。
    他被送上大厅正中的石台上,那里孤独的摆放着一把椅子。
    台下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窃窃私语,低声喧哗。
    安德尔森只听到几个模糊的词:“间谍”、“赛斯埃尔伯德侯爵”、“不健康关系”。
    有人惊呼:“真的吗?”
    有人突然振臂高呼:“绞死皇家骑士团的间谍!”
    人群前方有一排陪审团成员座椅。最中间坐着黑熊贝利,旁边的人依次按照职务该地依次排开。莱恩就坐在贝利旁边。他至始至终没有往安德尔森方向看,只是心不在焉的和贝利低声交谈。
    最开始只是简单的问话,安德尔森如实回答。
    被问到怎么会出现在赛斯身边时,安德尔森说见到小孩被欺负,就追过去看情况,被孩子的兄长请进屋喝茶。
    “我真不知道他是皇家骑士团的人。”
    “如果你真不知道那位银发青年是谁的话,布兹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陪审团中一位谢顶老人扶了扶眼镜说:“他是皇家骑士团的副官,银骑士亚伯。很多自由党的战士都死在他的拷问之下。”
    安德尔森举起右手发誓:“我确实不认识他。我认同自由党的宣言――自由,平等,勤劳。”
    有人问他和赛斯的关系,安德尔森做出了否定的回答。陪审团中另一位中年女人发问:“那么布兹先生,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当时那个吻。”
    “那是侯爵的单方面行动,与我个人没有关系。”
    问到这里之前,黑熊贝利一直没有吭声,这时他突然插话:“对不起布兹先生,我要打断一下。你可以对着上帝起誓,你和皇家骑士团没有关系吗?”
    安德尔森想了想,举手起誓。
    那瞬间他似乎看到贝利在笑。他笑的时候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他拍拍手,让人送上来一封信。他站起来,把信正面朝外当众展示一圈,然后念出了里面的内容。
    安德尔森回答的时候,灰蓝色的眼睛始终低垂着,安静而顺从。单薄的身体和粗重的座椅形成鲜明的对比,那种平静的表情就仿佛像数个世纪以前因为往这片土地传播基督福音而死去的殉道者。
    可是当信被大声宣读出来的时候,他却突然抬起头。
    “我坐在这里,是为了重新赢取同伴们的信任。这是j□j裸的陷害,你们不能因为一封信而抹杀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
    信是写在一张印有金雀花纹章的羊皮纸上,深蓝色墨水,流畅漂亮的花体字。
    亲爱的兰开斯特公爵:
    很荣幸再次与您相见。
    关于您重回艾叶堡的事情已经向陛下汇报并且得到赞许的答复,请勿担忧。
    您忠诚的仆人与爱人
    赛斯埃尔伯德
    “兰开斯特公爵。”
    回想起这个遥远而生疏的称号,就像回想起当年艾叶堡外海面上有着白色风帆和高耸桅杆的商船。它和那些少年时代陈旧的记忆一起,在心灵的某个角落里落满尘埃。
    安德尔森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被人这样称呼,所以当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猛然抬头,正对上莱恩探询的眼神。
    莱恩只是靠在椅子背上,远远的,安静的看着他。安德尔森第一次从他深黑色眼底看到名为悲伤的情绪。
    读到“您忠诚的仆人和爱人”时,莱恩转过头,突然对火把落在墙壁上的某片阴影极为感兴趣。
    黑熊贝利念完后,把信推给他。莱恩拿起羊皮纸,抬头看安德尔森,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他自嘲的笑了笑,终于开口:“不错,我以最高监督者的名义保证,以我手上的情报判断,这是埃尔伯德侯爵的字。”
    安德尔森试图解释,可是解释不被接受。那些已经死亡的过去被从棺材里翻出来,装饰一新,展示在众人面前。艾叶堡公爵最小的一个儿子,柯帝士王的堂弟,私生子。这个孩子通过种种手段逃过了五年前艾叶堡之乱,活了下来并且继承了伯爵的头衔。现任皇家骑士团首席执行官赛斯埃尔伯德是他的骑士,兼情人。
    自由党最高监督者身边的奸细。
    他最终被推进阴暗潮湿的地牢。
    被侍卫带走的时候,莱恩一直远远的隔着人群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通道尽头。
    人群聚拢又散开,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审判厅。
    莱恩依着大厅巴洛克式高大的圆柱,看着安德尔森消失的那扇石门,阴影被火光拉得很长。
    黑熊贝利拿了一瓶杜松子酒来拍他的肩膀:“我以为叛徒被揭发出来了,你应当感到高兴才对。差一点点我们都要――”他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不过兰开斯特伯爵啊……我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皇室血亲。”
    莱恩漫不经心的接过酒:“安还没有加入自由党,不能算叛徒。”
    “你在帮他说话?”
    “不,”莱恩拿着酒瓶把玩片刻:“我是想说,与其把注意力放在安身上,不如加强橡木城的防御。赛斯这样大方的出现,我预感皇家骑士团要来了。”
    橡木城的第一场雪来得很突然。初冬的天空渐渐阴霾,连续刮了几天冷风,终于某天早上人们推开门,发现街道上白皑皑的一片。
    女仆敲门进来,往壁炉里添了新的柴禾,莱恩漫不经心的坐在壁炉前的圈椅里,伸直腿看橡木城的防御图。
    士兵已经部署好了,每家每户都做了清查――赛斯不在城里。
    可是心底却空空荡荡的。
    张开手掌,只能抓住冬天冰冷的雾气。
    如果是有暖流经过的柯尔,现在海边应当还有没迁徙走的候鸟吧。安德尔森一定会坐在窗户前,膝盖上搭上厚厚的羊毛毯感叹,明明已经是南方了,这些鸟还要往哪里飞呢?
    越过冬天寒冷的海洋,飞翔更加靠南的岛屿。
    安德尔森曾经指着这些羽翼宽广的候鸟说,等我们有钱了就买一条船,和候鸟们一起去海的那头。去一个没有贵族,没有皇家骑士团,每个人平等自由的新大陆。
    这样的安,怎么可能是――皇家骑士团的人?
    很快守卫队长前来报告城市的巡视没有异常。守卫是个略微紧张的高个子青年,他连喊了两声报告才看到莱恩漫不经心的转头:“妈的它咬人。带我去监狱。”
    亨利三世龇着牙弓起背窜回角落里,莱恩扔掉手中的干肉:“回去,壁虎。”
    亨利三世扑上去咬住他的裤管,四条小断腿扒住他的小腿,怎么甩都甩不掉。
    安德尔森不喜欢稻草发霉的味道,也不喜欢地牢里常有的湿臭气息,更不喜欢十二月的冬天的时候只单穿一件薄衬衫。衬衫是莱恩的,穿在身上显得稍微有点松松垮垮。外套被看守拿走了,为了给受伤的膝盖一点点温暖,他只能抱膝坐在房间角落里,避开空气流通的地方。
    莱恩推开门的时候心脏被猛的刺痛了。
    只是几天不见,这个消瘦的青年脸色可以变得这么白,身体可以变得这么冷,灰蓝色的眼神可以这么绝望。
    这是他的宝贝安。
    莱恩不知道怎样开口,只好说:“听说你不吃饭,我带了酒和熏肉。”
    “你知道什么叫绝望吗?”灰蓝色的眼睛抬起来,略微带一点嘲讽:“在最关键的时候被自己的所信任的人当做叛徒,丢到这种地方来。战场上可怕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愚蠢的战友。”
    “你嘴唇干得裂开了,先喝一口酒。”
    安德尔森推开酒杯,笑了笑:“怎么不去帮黑熊贝利检查橡木城的防御?你可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他慢慢伸出手,用手掌接住从头顶小窗户里飘进来的几片雪花:“下雪了啊。如果我是你,我今天会用两倍的卫兵轮岗放哨。如果你相信我――赛斯最喜欢做的就是恶劣天气下的突袭战。”
    “你怎么知道?”
    “他是父亲送给我的骑士,我们在一起很多年。我在审判会上说过了。”
    肩膀突然被抓住,莱恩的脸离他很近,黑色的长卷发落在安德尔森胸前。
    “你为什么不否认。”莱恩轻轻问:“我一直在等你否认,你不是安德尔森兰开斯特。你只要说一句你和皇室没有关系,我就相信你。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石楠山谷。虽然我不能带你出海去那些遥远的岛屿,但是我能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保证那是一个惊喜。没有贵族,没有骑士,也没有战争,十月份的时候漫山遍野都开满紫色的石楠花,很美,真的。”
    他的手指轻柔的滑过安德尔森的脸颊,似乎想通过指尖的触碰来描绘未来的甜蜜。
    “你要理解我的立场。我不能凭借个人的力量改变对你的审判。”“我再问你一次,你和赛斯埃尔伯德没有关系,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我现在奋发努力,更新冲半年榜,有希望吗tvt
    ――by 突然被激励的灯泡
    ☆、信任
    距离橡木城不到六英里的地方,有处安静的乡间别墅。深红色的瓦楞屋顶上覆盖着薄薄的雪,敞开的窗户外有一个枯萎的花园。据说它春天会开满白色的风信子。
    起居室的炉火燃得很旺。桌上羊皮卷旁放着一枝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白玫瑰。赛斯从地图上支起身来,远处阴霾的天空一望无际:“或许你该向我解释,为什么纵容橡木城到今天。”
    “是吧?文森特威廉子爵。”
    长期掌控康沃尔的威廉家族,世袭子爵。现在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白玫瑰骑士文森特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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