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还不够吃?简直是饭桶……”
    杨丹把饼掰开来泡在汤里。若不是今天忙碌,柔碧肯定又要另开小灶替他整治饭食,不会就把这些端上来。
    杨丹并不挑剔。在外面游历的时候什麽东西都吃,比这艰苦得多的时候有得是。
    夜间柔碧在床前打地铺。
    杨丹怕他睡在地上侵了寒气,让人取来一张厚实的熊皮,柔碧把这个铺在床前,就睡在杨丹的脚边。杨丹晚上如果有什麽需要,柔碧会立刻警醒的跳起身来。
    雪盗匆匆洗漱完,欢快地蹦到床上,麻利地钻进了杨丹的被窝,拱了两下,又探出头来,朝柔碧得意地哼了两声。
    不知道什麽时候起,雪盗和柔碧似乎有了协议,一人睡一天地铺,看样子今天轮著雪盗睡床。
    杨丹靠在床头,就著旁边案几上的烛光,翻看白天还没有看完的账册。
    雪盗探头看了一眼,杨丹并不避讳他──可是雪盗看了也白看,满纸密密麻麻的字与数,他一点儿不懂。
    “对了公子,少主他说要来北樗的,怎麽还没有来?”
    “大概是那边事情棘手吧。”
    杨丹今天也想起这件事,不知淮戈那边还顺利吗?
    若是顺利的话,他应该从那边起程过来了吧?
    若是不顺利……也应该捎个信来,好让他放心。
    杨丹摸了摸雪盗的头发:“快睡吧。”
    雪盗有些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发出像小猫一般的呼噜声。
    “公子也早些睡吧,这东西明天再看不迟,又不会长脚跑了。”
    “好,不看了。”
    杨丹把手里的账册合起,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柔碧用水桐簪把灯芯挑灭,才在熊皮上卧了下来。
    屋里熄了灯,一片静谧。杨丹侧著身,听著外面风声呼啸如虎咆狼嚎一样。
    雪盗白天跑前跑後的,也累得很了。过了没一会儿就睡著了,嘴里模模糊糊地不知在念叨什麽。
    窗外冰原上的篝火都已经熄灭了,远山莽莽,一片青灰。而天上的星星显得格外的亮,犹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缀满深远浩瀚的夜幕。
    在梧桐城的时候,杨丹最喜欢在这样的夜空下,和淮戈躺在树顶上看星星。那个时候他们什麽都说,毫无顾忌。也许少年人都是那样的。不象现在,越长大,想要彼此了解却越难。
    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了。
    景思如那人看上去斯文谦和,可雪盗和柔碧都不喜欢他,总觉得这人太精於算计,杨丹也是这麽觉得。虽然人站在你的跟前,却总让人觉得难以捉摸。
    +++++++++
    明天是大橙子第一天去幼儿园,一定会哭很久的。
    呜,我的心都揪起来了。
    翔282
    一早醒来先听到喊杀操练声。
    杨丹微微眯了下眼。
    爹爹以前曾经说过,军中与其他地方不同。
    那时他笑著说:“打个比方来说,就象一块磁石,你不知不觉间,就被吸引了过去。渐渐觉得自己是其中一分子。那些同袍,那些呼喝厮杀……融进骨血里,再也拔不去抹不掉。”
    “爹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总是在帝都待不住麽?”
    飞天哈哈一笑:“兴许是吧。帝都是很好……不过很多年前的帝都,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这里更加刻板,人人都在划好的框框里过日子。那会儿……我觉得那些人都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具会动会喘气的木偶。所以那会儿我就不喜欢待在帝都。相比起来,天城要好一些,可也没好哪儿去。後来,帝都经过两次动荡之後,许多人丧命,许多条规旧俗也渐渐被人忘却了。”
    那时候杨丹并没有这样的体会。
    可是现在他觉得,有些明白爹爹说的话了。
    虽然来的日子不长,可是他觉得……这种日子仿佛已经过了几十年,甚至更久。北樗特有的的气味儿,声音,吃的东西,远处灰蒙蒙的落雪的群山,浓云薄雾的天色……
    这些无声无息,又迅捷的渗进了他的生活中。
    “公子?”雪盗凑近看了一眼,笑著说:“原来公子已经醒了。”
    杨丹起身穿衣。他洗脸的时候就看到彭雁在外面转来转去,院子里没扫净的雪也都让他给踩净了。
    杨丹觉得好笑,吩咐柔碧:“你把外面那人叫进来。”
    彭雁脸让冷风吹得发风,不知在外面站多久了,进了门以後闷闷地喊了一声“公子”,站在那儿不动了。
    杨丹顺口问他:“吃了早饭没有?”
    “没……”柔碧眼一瞪,彭雁忙改口:“吃了,吃过了,吃得可饱了。”
    杨丹笑笑,没再说什麽。雪盗将碗碟收拾下去,杨丹问他:“你这麽一早来,是有事?”
    “嗯……也没有什麽事……”彭雁咽了一口唾沫:“就是,我们来了这麽些日子,白吃白喝的啥也不干……”
    杨丹一挑眉梢:“闲得慌了?”
    “这不是……白吃饭不干活,说出来不象话嘛。”
    杨丹点了下头:“说得是,准备一下,今天就出去干活。”
    彭雁傻了。
    “去预备一下吧。”
    “是,是。”彭雁答应著,忍不住问:“干什麽活?去哪儿干?”
    杨丹微微一笑,悠然说:“你以前在哪儿干,干的什麽,咱们这回照旧。”
    彭雁又傻了。
    他以前干的,那是打家劫舍啊……虽然他盗亦有盗光取财不伤命也不放纵手下淫辱掳掠──可那也是做盗做贼呀。
    公子把他们领回来,难道不是为了让他们这一帮贼头子改过向善,放下屠刀的?
    虽然心里嘀咕,可是彭雁回去一说,他那些弟兄这些天憋坏了,人人吆喝著就收拾起来,包袱什麽都是现成,刀剑更是吃饭的家夥一天也不离。彭雁再去找杨丹回话,雪盗正替杨丹系斗篷,杨丹将风帽扣上,吩咐柔碧:“你自己别乱出去,外面的风大。你现在元气不足,还是趁这功夫好生修炼。”
    柔碧答应了一声:“公子和雪盗你们出去也要当心,这北樗天气真冷,我以前就从没见过这麽大的雪。”
    柔碧不跟著去?
    彭雁顿时觉得天被乌云遮了大半边。
    杨丹喊了他一声,彭雁忙回过神来应著。看杨丹那一身儿打扮,倒真象个关外跑商的人。皮帽一戴,皮罩一围,只露出一双眼来。一边还有预备下的货物,都是关里往关外去紧俏的东西。比如一些配好的药丸散之类。关外也产药材,可是不产郎中,草药都是捣捣就敷了,远不能解决大多数的病痛。不过关内对药材往外去控制是极严的──不说别的,要是这药材是魔魇族弄的呢?
    彭雁有点儿迷糊:“公子这是……”预备做什麽啊?
    “我们一路,我呢,是行商的,你们呢,就是我雇的镖客,护送我的。”
    彭雁眨了眨眼。
    抢人他是干得多了,护人还真是头一回。
    “嗯,咱们就这麽出去,好做买卖的地方你想必都清楚,领著我都去转一转,看一看。”
    彭雁自以为明白了:“公子是要打探关外的情形啊?这用不著您亲自去,我都知道,我跟您说一说……”
    “一起去吧。”杨丹笑笑:“总憋在屋里,你们的好身手也憋坏了。”
    彭雁摸著头说:“嘿嘿,哪能呢……”
    这人真是不经夸,一夸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冲著柔碧就拍起胸膛,保证一定会好生保护好公子。
    “不是我夸口,这关外十八集我是闭著眼平趟,嘿,这麽多年下来,能和我作对的人那还都……”
    柔碧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对,和你作对的人可不就在这儿呢麽。”
    彭雁的脸皮还是挺结实的,只红了一下。
    “公子又不是旁人……”
    风刮得正紧,把守的士兵验过通行文书就通快放行了。一行人里彭雁打头,杨丹混在一队人中间,悄无声息地没入北樗关外的风雪中。
    翔283
    本来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这下只剩了柔碧一个人。他领著两个杂役将其他屋子先收拾过锁了起来,自己还住在原来那间屋里。
    晚上只有他一个人,却还做了一大锅饭。到饭熟时拿了三只碗出来,愣了一下,又放回两只。
    盛了饭菜,自己对著灯默默的吃了个半饱,剩下的大半碗饭怎麽也捱不下去。
    收拾完练了一会儿功,又发了一会儿呆,柔碧才吹灯上床睡觉。
    不知道怎麽睡不著,总觉得炕太热。把被子掀去一床再躺下,又觉得脚底边嗖嗖的凉。
    他干脆爬了起来,拖著枕头被子推门去了杨丹的寝室,把枕头放下,被子铺开,又拿杨丹和雪盗的枕头一左一右的填在身旁,这回躺下,才算安稳了。
    不知公子和雪盗这时候在做什麽?
    吃了麽?吃了什麽?在哪里?是不是有热炕暖被?
    柔碧已经不太能想起,以前的日子都怎麽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那些岁月都随长夜一起逝去。
    他记的最深的,是遇到杨丹和雪盗以後的时光。
    柔碧还清楚的记得,在鬼城的时候,雪盗紧紧攥了一下手才松开,低声飞快地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等著我。”
    那时候他并没有当真。
    因为,有许多人,给过许多承诺。
    可是最後他已经学会了不去期待任何希望。
    然而杨丹和雪盗却真的回来了,回来找他。
    带他离开那个鬼地方……
    柔碧在梦中笑了。
    只是,有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下来。
    杨丹和彭雁他们一行人在易集打尖投宿。他们这一行连人带马的,把客栈占了一半。大堂里闹哄哄的,易集是出关後第一个大集,来往的人多经过这里。外面北风紧,大雪纷纷,许多人嫌回房不暖和,索性在大堂里盘恒不去。这里人多热闹,也暖和。杨丹他们人多,靠东墙几桌都是他们的人。彭雁他们在这里倒是如鱼得水非常自在,杨丹看他们划拳逗乐,笑微微的听著隔桌的人说话。
    雪盗百无聊赖,数著碟子里的花生。从左拨到右,三十七。从右再拨到左,怎麽只有三十六了?
    他四处找,在桌下找到一颗,捡了起来,再数。结果这回只有三十五了。
    那两颗不知被谁顺手给摸了扔嘴里嚼了。
    “雪这麽大……”雪盗忽然想起什麽,笑著说:“公子,还记得上次咱们出来不?”
    “当然记得。”
    “那回也下著雪呢,彭大哥他们就从外头冲进来打劫啦。”雪盗往门口看一眼:“不知今晚还会不会……”
    彭雁笑嘻嘻地凑过来,揪著雪盗在他头上乱揉一气:“你这小子净会拆我台,我做那麽多回买卖,就失那一回手,你还就记住了。今晚是不会有同行来啦,一来雪大,二来,易集再往西那两个寨子的人,都不做易集的买卖。”
    “为什麽啊?”
    彭雁哈哈一笑,倒了半碗酒喝了,才说:“那两个寨子的人,一半都是易集出去的,多有家小亲眷在这里,哪有啃窝边草的道理。”
    “那彭大哥你们的老窝在哪儿啊?”
    彭雁抹抹嘴,蘸了点酒水在桌上画:“喏,这是北樗关,这里就是易集了。朝这边走……”他画了长长的一条线:“这儿就是。”
    “挺远的啊。”
    隔桌坐著几个人,两个老成,一个是年轻後生,正说贩货行路的事,杨丹听得入神。
    “三叔,咱们回去了,这个冬天就不出来了吧?”
    “不出来了,再往後路是越来越难走了。再说,这一回去,该过年了。嘿,你小子原先整天想出门,现在出来了,又整天想回家去。”
    年轻的後生有点儿难为情:“我这不是……头次离家这麽远麽……”
    “叔不是笑你,都这麽过来的。我十四五上头跟你叔爷爷一块儿出门,也是想家啊,五个多月在外头,想家想得直哭……”
    杨丹忽然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他头次离家的时候。
    去离家那样远的书院读书。
    他也想家,可是他却不能表露出来。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两个弟弟。若是他先软弱了,弟弟怎麽办?
    虽然他和水笙差不多大,但是他是长子。
    长子……
    从小到大,许多的眼睛看著他。
    不能妄为,不能任性,不能……
    因为他是长子。
    因为他有著不一般的父辈。
    所以他经受的,承担的,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许多时候,他不知道那些人看到的究竟是谁。
    是天帝的长公子?还是他这个人?
    在外面漂泊的那些年,他也一直在想。他身旁的人,究竟有多少是为他,又有多少人是为了天帝之子这个名号?
    在外面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他逃避得太久了,而父亲一直纵容他。
    “要不是雪这麽大,我倒想去影族那里看看呢。”雪盗捏了粒花生吃:“不知道少主现在做什麽呢,他说去北樗找我们的,一直都没来。”
    “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话是这样说,杨丹也在想,淮戈现在做什麽呢?
    在这大雪纷飞的寒夜,想念如水,缓缓漫开在心底。
    ────
    发了几天烧,现在刚好。。==555
    (12鲜币)翔291
    两个夥计抬了一只陶罐来,里面是烂烂的炖肉。杨丹他们人多,要了一整只羊,还有菜干,豆腐什麽的,全都放在一只大罐里头炖的,肉香扩散开去,整个大堂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咽起口水来。
    彭雁拿了只大勺,掏了满满一碗肉,先端给杨丹。
    “公子尝尝,别看做的粗,吃起来可香。”
    杨丹尝了一口,点头说:“确实不错,大家都尝尝。”
    那些人哪还等他再说第二句,纷纷拿起碗去盛,稀里呼噜的大吃起来。还有酒,温过的,热热的喝下去,顿时出了一头的汗。
    隔壁桌上那个年轻後生往这儿瞅了好几回,实在忍不住,过来问:“这肉多少钱一份儿?我们刚才问了夥计,他说没肉了做不了……”
    杨丹笑笑:“我们这儿有不少,你盛一碗去吧。”
    年轻人一边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又怕杨丹反悔似的拿了碗来盛,连连道谢。
    就这麽搭起话。
    他们家离易集还有三四天的路,一直往东北去。贩的货也都脱手了,带了好些东西回去过年。
    “这位公子你不是关外的人吧?”
    杨丹摸了下脸,他脸上涂了易容的东西,看起来黄瘦了许多,但依旧俊秀。
    “是,你怎麽看出来的?”
    “一是说话,二是作派,就是不象。”
    杨丹笑了,那年轻人也笑了。他喝了好几盅了,那盅很大,只比碗小一点,脸红扑扑的,小声说:“你是不是有药材?”
    “这你都知道?”
    “闻著了嘛。”他说:“我们也常带一点,好的带不著。这次好不容易抢到一点天鹰草,鲜的,囤一囤,到开春能多赚点。”
    杨丹顿了一下:“这可是稀罕货……多少钱入手的?”
    年轻人嘿嘿笑,说了个数,八成是有水份的。就算再年轻,跑商道儿的也不会是傻子愣头青。
    但这个价确实好。
    更重要的是,天鹰草是多麽罕有的东西。
    ──对旁人来说是这样。
    因为这草药只长在人迹难至的绝壁悬崖上,想要采摘难上加难。天鹰的意思,只有天上的鹰才飞得到,够得著。
    可是对羽族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他们采这个很是轻松。以前杨丹出门游历没有钱用的时候,还采过这草药换钱。
    北樗这里,按说不大可能会有新鲜的天鹰草。
    但是,这里没有羽族,却有影族。
    景思如的族人过得清苦,采这个药换钱也是自然的。
    “不过这不是常有的买卖,以後就没有喽……”
    杨丹问了句:“怎麽?”
    “那些人迁走了,以後这药是再买不著了……”
    迁走了?
    这说的是哪些人,杨丹自然知道。
    不可能──
    他和淮戈还在影族时,影族上上下下都表示绝不回羽族,已经在这里扎地生根了。
    他们怎麽会迁走?
    那淮戈呢?他在哪里?
    这件事若是真的,为什麽淮戈都没有和他通个消息?
    杨丹又探问了两句,也没有问出更多来。
    雪盗在一旁也听到了,不过他并没多想,回了房关了门,只说:“八成是那人弄错了,不是影族的人吧?公子不用多想,明天天亮些风雪小些,我就去那里看看,您要不要写封信给少主?”
    杨丹点了下头,雪盗磨好了墨。
    可是提起笔来,杨丹不知该写什麽,愣了一会儿,将笔放下了。
    “也不用写什麽。”
    雪盗以原形过去,大概也就是小半天的路,其实杨丹自己过去更快。
    他只是,有些不安。
    为什麽不安,他也不知道。
    雪盗天不亮时,趁著雪下得小了,就从窗口飞了出去。彭雁他们来敲门时,杨丹说要在这儿多待半天。
    快到中午时,窗上格的一响,雪盗象一道黑色闪电般从窗外掠进来,停在杨丹的手上,气都没喘匀,急急变成了人形:“公子,那里已经搬空了,一个人也没有。”
    “大概走了多久?”
    雪盗想了一想:“应该不久。地上的雪还铲过,大概就是这几天。一个人也没有留下。”
    难道是淮戈终於劝动了他们,所以景思如带领全族一起,迁回梧桐城吗?
    但是为什麽……淮戈竟然没有来见他一面?甚至连个口信儿也没有送?
    无论如何,即使不算他们久别重逢後还有许多话来不及说,他也算是羽族中人,掌执银凰令。
    应该是有什麽变故。
    一定是的。
    所以淮戈匆匆带著影族人全部迁走,连知会他一声都来不及。
    是什麽样的变故呢?
    是发生了什麽事?还是有什麽危险?
    杨丹写了一封信交人送走。
    “公子也别担心,”雪盗说:“我看应该不是出了什麽事。要真出了什麽事,东西还能收拾得这麽齐全?对了,那天鹰草他们还卖了呢。真有事儿还能顾得上卖东西啊。”
    杨丹点点头,他没有说什麽。
    只是,他的心中想些什麽,雪盗猜不著。
    淮戈手里,有另外那半块凤凰令。
    如果他遭遇危险,甚至不测,杨丹是会有感应的。
    他们离了易集,下一个地方是虎跃峡。峡下面也有个镇子,因为两旁山崖挡住了风,这里倒没有什麽雪,显得比别的地方还暖和一些。
    杨丹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这个地方,彭雁也说过:“这儿是三不管,不过也没人在这儿闹事。我们以前得了东西,就指望在儿换出去呢。金子虽然好,可一冬天好几个月我们不能啃金子过日子啊。所以这里常来,一次换好多的米粮盐巴辣椒干肉回去。”
    “这儿换什麽的都有?”
    “对,只要你有银子金子,喷香鲜嫩的大姑娘也……咳……”彭雁把下半句话咽回去,硬改成:“想换什麽都能换著。瞧咱们这一大包药,我敢说,那几个猴精猴精的老家夥肯定盯上咱们了,不信等著瞧。”
    彭雁说的没错,他们一进虎跃峡,就有早等在那里的人迎上来,热情殷勤,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落脚的地方。
    “公子好面生,是头一次来我们这儿?”
    杨丹笑著点头。
    彭雁捶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嗳,他是头次来,我们可不是。你们别想仗著是地头蛇就欺生啊。”
    “咦?彭老虎?”那人十分吃惊:“原来这批货是你的?”
    “不是不是。”彭雁嘿嘿笑著说:“我现在改行啦,给我们公子看家护院。这批货当然是公子的。”
    那人显然有点摸不著头脑。看看彭雁,又看看杨丹。
    彭老虎在关外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也是威名赫赫。他最值得人称道的地方,就是他没失手过一次。
    “你……”那人心里想什麽都写在脸上了。
    猫突然不吃鱼,改行给老鼠当保镖的了?
    这……
    那人疑惑之後恍然大悟,露出“我明白我都明白”的表情,拍拍彭雁的肩膀:“行行,好好干。回头我找你。”
    瞅那人走了,彭雁抓著皮帽,小声说:“他肯定觉得我是假扮成护卫,其实是想黑吃黑。”看杨丹只是一笑没说话,彭雁忽然明白过来:“公子你不会……一开始就打这个主意吧?”
    (12鲜币)翔301
    黑吃黑?
    杨丹微微一笑。
    他知道自己不怎麽象经商的人,再装扮,内行人一看也知道这是个新手。
    带著彭老虎,一是他人面儿熟,二是可以让人往另一个方向去猜测。
    因为彭老虎的名气可比他要大得多了。
    用一种伪装,来掩饰另一种伪装。
    一行人安顿下来,雪盗掩住鼻子:“这屋里一股骚味儿,也不知道多久没打扫过了。”
    他手脚麻利地从行囊中拿出一只香袋,里面装著几粒香丸。雪盗挑了一粒,用银夹子挑著,在火上一撩,随即将火扇灭,的青烟顿时升腾弥漫,淡淡的青草香味儿驱散了屋里原来的气味儿。
    杨丹看他一眼:“出门在外,也不用很讲究。”
    “这味儿实在熏人嘛。”
    其实这屋里并没有什麽特别难闻的气味儿。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榻上铺的,和墙上张挂的毛皮的气味儿。不过对於北樗关外苦寒之地的人们来说,这气味儿十分正常,正常到他们根本感觉不到这上头还有什麽气味。
    雪盗拿的是一粒驱秽丸,和熏香丸样子差不多,但是如果有人事先在屋里做了什麽手脚,被熏过之後就没有什麽用处了。
    杨丹曾经在外面游历多年,雪盗一直跟著他,对一些客栈船行的手段很了解。
    等丸药燃尽,只剩下一小撮灰之後,雪盗又拿出一只扁扁的铜盒,将热水注进去再盖上盖子,微微一摇,热腾腾的雾气从盒子里散逸出来。
    屋里因为通著火,所以干得厉害。
    等雪盗把这一套弄完,有人送了吃食过来,彭雁也过来了。
    “公子,我就住在西边那间,有事儿就叫我一声。”
    “我们的人都安置好了?”
    “公子放心,都安置下啦,一半人在楼下,一小半在楼上,就在咱们东首。後头也有两个人,有什麽事咱们也好防备。”
    杨丹点头嘉许。
    彭雁是做盗匪的行家,那些人会用路数他都知道,现在来防备别人算计,那自然是稳妥。
    彭雁嘿嘿笑著,朝雪盗招招手,掀开壁上毯子的一角,露出上面一个孔来,从袖里摸出铁钩,一下一下从孔里勾出许多填塞的棉絮:“公子瞧。把耳朵贴在这上头,能听到我那边的动静。我估摸著今天晚上安生不了,要是我那边儿有什麽动静,您这边儿也能听到。您这边也小心防备著,这边儿的人都是无法无天的,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啊。”
    “我知道了。”杨丹说:“这里的屋子都有这玄机?”
    “对。一般人不知道有这个,我也是听一个老朋友说起过,亲眼见还是头一回。”
    彭雁吸吸鼻子:“这屋里倒好闻,比我那间强多了。”
    雪盗得意洋洋:“那是。”
    “等下若是有人找你商量什麽,你只管先答应下来就是。”
    彭雁应了一声,告辞出去。雪盗嘀咕:“就算这墙上没开孔,咱们也能听见隔壁啊。”
    杨丹却转头看向另一边墙。
    雪盗马上醒悟过来,去检查那边墙上有没有什麽玄机。找了一通,也找到两个孔。雪盗拿东西把洞塞上,恶狠狠地说:“叫你们偷听!公子,咱们这是进了贼窝啊。”
    “这不正好麽。”杨丹朝後一靠,端著茶舒舒服服坐在椅子里:“你平时要捉老鼠,还要四处去挖去找。现在老鼠全在一个洞里,一抓一把,难道不省事?”
    雪盗忸怩:“公子,我可好久没吃老鼠了……”
    杨丹差点儿让茶水呛著。
    他的话重点不在吃不吃老鼠上啊。
    不过他清清嗓子:“下次回帝都,你可别在我父亲面前提老鼠不老鼠的。”
    雪盗马上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不说。”
    父亲和他……都只算得半个羽族人。
    吃老鼠……咳,这对父亲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对杨丹来说也是一样。
    他们夹在中间。
    羽族族人已经将他们视为外族人,可天人也并不觉得他们父子就是自己人。
    两边都有血脉,可是两边都不算是归属。
    父亲一向坚强骄傲,可是他的无奈……却没有几个人能看得到。
    杨丹自己从小也能体会得到,自己与弟弟是不同的。
    没有人说出来,但是他感觉得到。
    隔壁门响了,雪盗顿时来了精神。
    有人进了屋,和彭雁寒喧起来。
    他们声音压得低,但是杨丹和雪盗听得一清二楚。
    “彭兄弟,这两年没见,你怎麽改了行当了?这买卖哪儿寻来的?”
    彭雁跟他打哈哈:“看你说的,混饭吃嘛,哪儿有钱赚就往哪儿去。”
    “得,咱们也不是外人。你们在易集的时候,消息就已经到我这儿了。光知道是个愣头青押著药材过来,倒没提起你来。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以前几桩……不都妥妥贴贴的?这笔买卖既然你先接了,没得说,当哥哥的还能抢你的不成?不过既然到了这边地界上,旁人也看著眼热,你这买卖也难保稳妥。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咱们兄弟一块儿。你六我四,如何?”
    真想黑吃黑啊。
    雪盗扁扁嘴。
    杨丹笑著摸了一下他的头,示意他继续往下听。
    那边儿彭老虎先是义正辞严,说自己洗手从良了。来的那人当然不信,你来我往的又试探了一番,最後三七成交,那人走了没一会儿,隔壁又来人了。
    这人一进来就说:“老虎啊,你怎麽和姓唐的搅和到一块儿了?这人心黑手辣,吃人不吐骨头的。”
    “尤大哥,快坐快坐。你这话的意思,我可不大明白。”
    “你跟我装什麽蒜哪,姓唐的刚才进了你的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出去,我怎麽能看不见?”
    这人说的和刚才那人大同小异,只是多了许多贬低刚才姓唐那人的言语。
    最後定下的条件也是三七开。
    雪盗小声问杨丹:“公子,他们怎麽都要三?难道三成就值那麽多?”
    “说是那麽说,到时候谁多谁少还不一定。”
    等这人走了,又来了一拨人,这次是两人同来的,一男一女。男的也是冲著货来的。女的却让杨丹和雪盗吃了一惊。
    她是冲著人来的。
    “货你们要怎麽分,我可管不著,不过你们要了货,那公子哥儿要怎麽处置?杀了未免可惜,看著细皮嫩肉的,我就厚著脸皮捡个便宜吧。”
    这话一出口,隔著一堵墙,彭雁和杨公主仆两全傻了。
    杨丹刚才是叮嘱他,来的人说什麽只管应著,可这个……咳,他还真不敢应。
    和她同来的那男人笑得十分下流:“哎哟三娘,你想要男人,咱们这儿什麽样儿的没有啊,干嘛还外路找去?这种南边来的小白脸儿中看不中用……”
    “呸,你别胡w。”那个三娘说:“老娘都能当他妈了!我这是给我侄女儿找女婿!”
    那个人愣了一下:“哟,青丫头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那干嘛找他呀,图他什麽啊?再说了,他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能在咱们这儿过苦日子吗?”
    “那可由不得他。”三娘说:“他要乖乖听话最好,他要不听话,哪条沟子里埋不了他?”
    作家的话:
    图为在九寨时拍的孔雀河道,太阳刚刚升起,蜿蜒的河滩,低垂的绿藤,四周的山林阒寂无声,河水静静流淌。在九寨未被开发前,这里大概只有山羚与雀鸟盘恒。不知为什麽心里觉得有些酸楚,还有更多的惆怅。可惜图片不能将我的感受都记下来。
    (9鲜币)翔302
    雪盗很想现在就过去,把那个什麽三娘的嘴给撕烂。
    杨丹却一点儿都不恼。
    独自游历的时候,想劫财劫色的人又不是没遇著过。
    彭雁刚才和人谈论分赃,那是肆无忌惮。可是没想到三娘胃口最大,旁人要财,她要人!
    彭雁可不敢就顺著她答应下来。
    公子可是在隔壁听著哪!要是自己信口胡说一气,公子恼羞成怒了,自己肯定是两面不讨好。
    彭雁这会儿就後悔起来了,刚才干嘛那麽殷勤的过去通报?要是公子听不到这会儿的对话,那岂不是没了现在的麻烦了?
    可见彭雁是自己当老大当久了,对於当别人的手下没什麽心得。
    欺上瞒下这一条太紧要了,可惜没人教过他。
    “这个……到时候看吧。”彭雁一头是汗,含糊的应下来。
    三娘这话说的这麽……咳,她哪知道那位主儿的来头啊!说出来吓她一个跟斗。
    对他们这些刀头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来说,北樗的将军那就等於这一片辽阔山野间的皇帝。
    而且彭雁听说的,这位公子大有来头,他的身份绝不止一个将军那麽简单。
    这样的人,肯定是心高气傲的,哪能受得三娘这样人物的冒犯羞辱?
    好不容易把那二位瘟神送走,彭雁心里祈祷可别再有人来了。
    可天不从人愿,没一盏茶功夫,又有人来敲门了。
    彭雁有点战战兢兢去开了门,门外站的那人蒙著一件厚的斗篷,风帽盖住了大半张脸。彭雁在关外也算大个子,这人却和他一般高。
    “你是……”
    那人显然也有些意外,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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