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还是一副喜笑颜开的脸色,但马上这份笑意却慢慢转得平淡了。大概我刚刚迫不及待的样子在酒上道人看来实在和一个酒色之徒没什么区别,我脸上微微一红,趁机低头抱了一拳道:“前辈说的是,我们便等朱前辈调息完毕再下山。”
    这句话才说完,酒上道人的脸上此时已全无笑意,也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一旁盘腿而坐的朱二。
    细雨中,朱二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也不知道他调理气息使得什么功法,看过去,只见一阵阵如丝如雾的气流正在他周身环绕着。
    看了片刻,酒上道人忽然淡淡道:“顾小子,算起来,我们真的快有两个年头没见了吧?”
    我顺口道:“是的前辈,自前年金秋分别之后,至今的确快两年了。”
    “这两年,你一直都在思念我家小姐么?”
    他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好奇,我心头一热,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白。我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嚅嚅道:“前辈说笑了,梦姑娘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不知道为什么,被酒上道人这么看着,我胸口也跳得有些厉害,他的一张脸圆圆的,眼睛不大,但很是深邃明亮,似能看穿我的脑袋一样,让我无处掩饰。
    其实,要我说对梦寒烟没有爱慕之情,那才是假的,只是这种事情一直被我深埋在心底,从未与人说起半点,就算是百里徒也从没有这么直接的问过我。自上次与梦寒烟一别,我曾无数次的想过能与她再次相遇,臆想过倘若天公作美,我或许还能与她结发白首,远离尘嚣过着男耕女织的安乐日子,得此美事,夫复何求。
    只不过,这是我自己心里的一厢情愿罢了,梦寒烟有没有这种意思我却不得而知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如果梦寒烟对我没有好感,我也宁愿把这份情继续深埋下去,也不会直言不讳的吐诉出来。
    以往我无非这么想,从没想过别人问起时我会怎么回答,现在被酒上道人当面问起,一时间,我既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羞赧不已。
    只是,我刚这么胡思乱想着,酒上道人却似松了口气一样,笑道:“那就好,如果小姐知道你心中一直记着的是这份恩情,一定会很高兴。”
    他这话,是在暗指什么吗?
    我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说话。在心里,我是很希望梦寒烟也能如我对她一样倾心的,可是听酒上道人的意思,好像很不情愿我对梦寒烟有那种感情似得,说什么“梦寒烟知道我一直有这份恩情在,一定也会很高兴”,难道我对梦寒烟有那种好感的话,她就不会高兴了?
    我想得一头雾水,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酒上道人不知我心中所想,见我没有说话,岔开了话道:“对了,顾小子,和那个叫那古的参军交情很深么?”
    “前辈是说他啊,他是......”我笑了一下,刚想继续往下说,忽然,心头猛地闪了一下。我们是昨天夜里进入岷州城的,直到现在,我都还没弄清那古在岷州守军中是什么职位,朱二虽然在那古的阁楼偷听了我们的谈话,但在阁楼里时,那古也没告诉我他有参军一职,酒上道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抬起头,看着酒上道人,狐疑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我那朋友是个参军?你们此番来岷州城到底所为何事?”
    被我这么一问,酒上道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半晌,他似自嘲一笑,摇头道:“看来小姐说的没错,顾小子,你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奇怪不已,道:“难道前辈非要下了山才要告诉晚辈吗?”
    酒上道人点了点头道:“是的。”他顿了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一旁打坐的朱二,雨幕茫茫,朱二的脸色已有些泛红,周身那一阵如雾的气劲正如淼烟一样缓缓消散,他运气打坐的时间不是很长,但面色已比之前好了太多。酒上道人转过头,看着我道:“这也是我家小姐吩咐的。”
    ※※※
    我们是从山峰的北侧下山的。
    朱二运气打坐过后,身上的伤势已见好转,但因为他双臂折断,不能再攀爬山壁,出于愧疚,是我将他背下山头的。岷州边关两侧的山峰磅礴高险,山势旷阔雄浑,陡壁连绵,所以无论是从城内还是城外,上下山都极不容易,普通人也只能借助绳索钩子之类的工具攀上山顶。不过以我如今的内力来说,这仍是件轻松的事情,即便背上还背着朱二这么一个人。
    倒也奇怪,先前追逐朱二到山顶时,我还道这座峭壁山峰如漫漫长路,攀爬起来颇费时间,可是下山的时候,我也只觉异常的轻快。那不仅仅是因为马上要见到梦寒烟的缘故,更多的是因为我对梦寒烟和酒上道人他们会出现在岷州城一带已充满了好奇。
    临到山脚的时候,我松开右手里的一根藤条,奋身跃到,旁边凸起的一块大石上,向下看去,此时我们距离山脚地面已不足五丈。这时,朱二搭在我肩头的双臂微微夹了夹,追问道:“后来呢?”
    我左手在后面拖了拖他的后背,好让他不至于滑下身去,笑道:“后来我被带到了昆仑山,七大门派的几位掌教认为死亡沼泽一役,错全在晚辈一人,再后来,本空大师与我约法三章,我这才被关在了刑罚台。”
    下山的这段时间,朱二在我背后滔滔不绝的问了很多事情,多是关于他们长生堂和七大门派行伍在死亡沼泽一行的战事,问我七大门派的几个掌教如何断了他们长生堂的后路,包括在死亡沼泽里七大门派是如何应对鱼头怪,而我又是如何从死亡沼泽逃出来的等等。
    七大门派和长生堂在西域的两次恶斗如今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但我从朱二嘴里得知,他们虽然知道最近发生的大事,但在很多细节方面以及七大门派内部之事还是知之甚少。这些事情,我是知无不答,一一都说给他听了。
    听得我的话,朱二笑道:“那你的命可真够好的,我听说他们昆仑山的刑罚台是以山体为笼,固若金汤,轩神老道铁面无情,手段堪比酷吏,便是连苍蝇飞进他的山牢里,不折断两支翅膀也休想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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