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房玄龄回家后犹豫着和卢氏商量帮卢照邻提亲的事。
    卢氏一听,不大乐意,虽然她不太喜欢卢照邻这个侄子了,但也不乐意推卢照邻去尚主。她说道:“我那堂弟虽不甚起眼,却也是卢家子弟,家里如何肯让他尚主。而且你提了,圣人不一定答应,到时你两边都讨不了好。”卢氏说着就对提这事的李元婴很是不满,“真要是好事,滕王也不会找你。”
    房玄龄闭了嘴,不敢提李元婴天天跑李二陛下面前抹黑他们的事,怕卢氏更记恨李元婴。
    第二天,李二陛下却主动问起房玄龄昨天的事,想知道李元婴找房玄龄都说了什么。一般人背后说坏话被正主听见,肯定没脸再找上人家了,李元婴不一样,李元婴脸皮特别厚,还能追上去说个半天。
    李二陛下对李元婴怎么忽悠房玄龄很感兴趣。
    房玄龄虽没和卢氏商量出结果,此时却没敢瞒着,把李元婴那套说辞都给李二陛下说了。
    李元婴浑身上下最能耐的就是他那张嘴巴,一张口连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李二陛下把李元婴给房玄龄说的话听完了,问房玄龄的意见:“房卿你认为如何?”
    一听要自己拿主意,房玄龄面色就有点苦。他着实不太擅长做决定,尤其是不确定李二陛下到底是何想法的时候。
    犹豫半天,房玄龄找个适合的说辞:“滕王殿下既然这般看好他们,这桩姻缘应该不会错才是。”
    李二陛下道:“你倒是信任他。”
    房玄龄道:“滕王殿下科举那年的明经科和进士科榜头可都是他的至交好友,足见滕王殿下看人眼光极准。”
    提到这一点,房玄龄心里其实有点叹息,别看杜荷虽然因为李元婴私自出海挨了板子,但论起前程,杜荷肯定比房俊要好。当初两家小子同是长安有名的纨绔子弟,如今杜荷有长进了,他儿子却还是老样子!
    李二陛下听了房玄龄的回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过了几日,李二陛下就知晓了高阳和卢照邻之间发生过的种种。这两小孩虽然相互喜欢,却没有坐过什么逾越的举动。连交换的文稿也是通过李元婴给对方的,可怜李元婴在情爱一事上有些迟钝,压根没开窍,自然不晓得他们之间的小心动。
    得知女儿没被人拐骗,李元婴也没有明知故犯,李二陛下心情稍霁。
    既然卢照邻看着不错,把高阳许给他也不是不行。
    不过就李元婴不开窍的,李二陛下再不放心让李元婴把他的公主们带出去,免得他的女儿们又被人盯上。
    李二陛下没再钓着李元婴,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李元婴。李元婴不晓得短短几天李二陛下已经把高阳和卢照邻之间的往来查了个底朝天,只觉得李二陛下终于松动了,高兴地给李二陛下献了好些天的殷勤。
    反正禁足在宫里也没事可干,他给自己兄长跑跑腿捏捏肩怎么了!
    于是李元婴虽没出宫,一干大臣却都天天看到他在李二陛下身边转悠。
    这马屁精!
    再看不得李元婴这马屁精,众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叫李二陛下连禁足范围都划那么大,由着他在宫里到处蹦跶。
    转眼到了年前,李元婴绕着李二陛下转悠了两个多月,终于迎来第一次出宫机会:陪李二陛下去骊山过生辰。
    虽说翠微宫是新修的,但骊山那边的汤泉泡起来比较舒坦,李二陛下今年决定去那边过寿,舒舒服服地泡个温泉。李元婴被关在宫里这么多天,四舍五入也算满了三个月,李二陛下便拎上他一起去。
    这一年鸡飞狗跳地进入尾声。
    对于大唐来说,这是平静的一年。但是对于高丽来说,这一年并不平静。对于倭国来说,这更是非常动荡的一年。
    葛城皇子谋划着刺杀了苏我入鹿。
    皇极天皇禅位。
    风光了三代的苏我氏,终于退出历史舞台。
    可惜在这次皇位更迭之中,又有许多变数,到处纷乱频起。葛城皇子诛杀苏我入鹿有功,在倭国声势日高,戴亭一行人也备受优待。
    这大大的方便了戴亭行事。
    戴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李元婴准备了一船给李二陛下生辰礼:满满一船的白银。
    这一船白银外观其貌不扬,一路辗转竟也没人注意到。李元婴听人说戴亭送回了好东西还挺好奇,过去一看,惊住了:倭国那边那么多白银的吗?
    再一细看,清单上甚至还记录有一小撮黄金。
    这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以前戴亭出去也总带回好东西,可货物看起来远没有真金白银那么直观。这可全都是白花花的白银啊!这么大一堆,像小山一样高,看着可震撼了!
    李元婴没有犹豫,当即叫人把东西往骊山脚下送。这批白银送往骊山时东西还是相当不经意地胡乱裹着,一路上压根没人注意到,等禁卫例行检查时掀开一看,都被李元婴的大手笔震住了:难道李元婴在滕州那边偷采银矿了?
    负责搞安检的禁卫不敢轻忽,马上去禀报李二陛下。李二陛下正和长孙无忌他们议事,听人说李元婴带着人拉了一车车的白银过来,也都惊了一下,一起过去看李元婴怎么又搞出这样的大动静来。
    李元婴还坐在那里生闷气呢,检查就检查,怎地还去禀报他皇兄。这样一来,他就没法在生辰当天给他皇兄惊喜了!虽然他也没弄清楚这些金银到底有多少,不过满满当当装了这么多车,看着多有气势!
    现在好了,这些人先去告诉他皇兄了,一点都不惊喜了!
    李二陛下行至行宫停放马车的偏院前,就见李元婴一脸郁闷地坐在那里,一副“我特别不高兴”的样子。都是能娶妻的年龄了,偏还是这副长大不的模样,真是让人又是操心又是无奈。
    见李二陛下来了,李元婴蹦了起来,跑过去和李二陛下抱怨:“皇兄,我本来想给您个惊喜的,结果他们非要去把这事禀报给你。您生辰那天没有惊喜可不能怪我!”
    李二陛下横他一眼,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金银?”瞧李元婴这兴奋劲,显见是刚得的,而不是他在滕州攒下来的。
    一提到这些金银哪来的,李元婴就更来劲了,拉着李二陛下说起戴亭在信里简略提及的一些事。
    重点提到戴亭“不小心”在倭国圈了个大银矿经过:本来他不愿意在倭国买地的,毕竟倭国离大唐那么远,又只是个小岛儿,不是置业的好地方,但是当时倭国动乱,那一带的主人非要连山带地全卖他,戴亭也没有办法,只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谁知道,买下之后他发现里头居然有个大银矿!
    由于当时倭国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戴亭看在眼里也觉戚戚然,当即挑选了一批踏实肯干的百姓帮忙开采这处银矿。他们之所以这么快开采出这么多银矿,还这么迅速地炼成白银,都是因为这些勤勤恳恳、挣扎求生的百姓们想努力养活一家老小!
    银矿开采之易、劳动力之廉价,大大地提高了白银产量。眼看着白银越积越多,防砸手里不安全,戴亭就悄悄通知挨了杖责的李德謇他们,让他们偷偷过去把开采来的白银运回来。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的,那也很好解释,当时倭国那么混乱,大家的财物都是藏着掖着的,财不露白啊!哪怕葛城皇子对他们礼遇有加,他们也不能不提防着财帛动人心的可能性。
    李元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戴亭信上简略的“趁着倭国内乱圈了个银矿”转化成自己的语言告诉李二陛下,李二陛下面色没什么表情,长孙无忌等人都被李元婴这段话透出的无耻震住了:听他这么说,这事确实干得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甚至还有一咪咪的悲天悯人大胸襟。
    可归根结底,李元婴底下那些人干的事不就是趁着人家乱成一团把好东西往自己碗里扒拉吗?
    这矿藏在倭国,李元婴要是能让人去采,那还真没人能拦着。毕竟那又不是大唐的矿藏,没什么私采不私采的说法。
    李元婴把每辆车子上灰不溜秋的布掀开,日光下白花花的颜色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李元婴给李二陛下说起自己的构想:“我认为,我们可以鼓励船队往海上走,遇到有人需要帮忙的我们要尽量帮,要是看到我们大唐用得上的矿藏,也都用公道的价格买回来。毕竟,矿藏得千千万万年才能生成,用完了就没有了,不到必要时,我们尽可能不去挖,给子孙后代多留点家底。”
    李二陛下点头,觉得李元婴说得有道理。
    李元婴说出自己的构想:“但是也不能让人随随便便私自出海,要不然谁都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勾当。海船不比普通小船,海船一般比较大,停靠也不方便,须得有配套的大码头。往后我们在适合的地方建好大码头、设下海关,所有进出的物品都要经过检查和抽取一定的海关税,没有海关颁发的凭证不能出海!既然收了税,我们就要保护好出海的百姓,不能让他们在外面被欺负了,所以我们的海师也得好好操练起来!”
    李二陛下道:“这些事朝廷都有过相关的政令,但实施起来并不顺利。”不是谁都和李元婴一样不怕死,面对茫茫大海也一点都不畏怯。
    李元婴道:“年初我搬到海边住了几个月,看着他们早起就去海里捕捞,身手矫健又敏捷,哪怕海产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他们还是每天兢兢业业地忙碌着。到了海边,皇兄您就知道了,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的人许多欧以海为生。他们从一出生就在浪里浮沉,狂风巨浪他们看得多了,心里就不会害怕。他们缺的,其实是方向,是领头的人。我们只要给他们方向,给他们个领头的,他们都能驰骋大海。”
    李二陛下瞪他一眼。
    他连去个泰山都被三拦四阻,这小子却到处玩耍,连出海都试过了。
    李元婴一看李二陛下瞪过来,明白了,李二陛下被他戳中了痛处:想出去玩却不能去!
    说实话,被禁足三个月,李元婴就觉得这不是人过的日子。他皇兄夺了皇座,自己也被皇座绑在了原处,不能像他一样自在放肆地过自己的美日子!
    李元婴道:“皇兄,我在给你贺寿时就把这些金银全献给你。”他这次献的不仅仅是金银,而是献给到场的人看看:海外世界辽阔宽广,还藏着巨大的宝藏。
    码头修好了,只要把码头连通从长安直修到泰山的宽敞官道,这个码头就会迅速成为大唐首屈一指的贸易港湾。交通这样方便,利益这样巨大,他们难道能不动心?而有机会参加李二陛下寿宴的,正巧就是只要动心就能行动的那类人!
    他们手里有田有地,有人有钱,哪怕自己凑不齐一个船队,弄个三五艘海船却是不成问题的。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一下子听出李元婴的言外之意。
    以前魏征几人只觉得李元婴颇多奇思妙想,但是他们蓦然发现,李元婴这天马行空的一步步连起来,竟像是一张严密无比的巨网!
    有了海港、有了直道,河南道与长安的联系就更紧密了,各地在运输物资时都会优先考虑往这条路线走,好减少点损耗。而那些本来没考虑过派人出海的,看到李元婴献上来的真金白银,也会对那个“金银岛”动心!
    毕竟只要出海航行几天就能弄回这么多金银,好像也不亏?
    长孙无忌有些心惊,看向李元婴的眼神越发凝重。
    李元婴到底是误打误撞走到这一步,还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如果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他怕是没有表面上那么荒诞不羁。
    要知道这事真要做成了,他就要坐拥大唐最大的海港、每年光是海关税就是一笔巨额利润。
    到那时,他手里有兵有钱,还能从海上弄来海外矿藏!更妙的是,经他出海那遭一闹腾,李二陛下一点都不疑心他!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有必要再给李二陛下提个醒。
    李元婴压根没管长孙无忌的想法,继续拉着李二陛下得瑟戴亭有多能干。下回再有机会,他还要让戴亭去别的地方,让戴亭多捞些好东西回来。
    李二陛下心情也颇佳,由着李元婴兴致勃勃地时而夸戴亭,时而夸自己眼光超凡一眼挑中戴亭。当然,他觉得李元婴完全是在吹牛逼,看看李元婴身边那些人的长相就知道了,李元婴挑人肯定不是看才华看本领,李元婴是看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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