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个月圆之夜里,即使是身处一座几乎永远不会有外人光顾的港口也能够看到那一轮挂在漆黑天幕当中的皎洁月亮,圆盘一般,又亮又洁白。
    一栋全部外皮都被漆成了黯淡黑色的建筑里遍布着无数小小的窗户,在那些小小的窗口里偶尔会有或橘黄色或惨白色的微弱灯光透出来,如果凑巧的话还能看到有小小的影子笼罩在那些构成窗户的玻璃上,忽闪忽现, 就像是隐藏在大森林里的小精灵,不太喜欢被人类发现。
    夜深了,黯淡建筑上的小窗户里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的熄灭了,那些徘徊在窗前的小小的影子也相继消失在窗户后,只有一个房间的灯光还在倔强地闪亮着。
    按照位置来看,那个房间似乎是第一号, 或者是……第三十八号。
    昏黄的小灯似乎是这片荒野里除去巨大的月亮以外的唯二光源了,但是很快……另一种光源出现了。
    那是一头几十米长的黑色巨蛇, 所谓的光源不过是镶嵌在巨蛇头颅之上的两只闪烁着耀眼黄金色泽的眼睛。
    巨大的蛇身围着建筑盘旋, 似乎在寻找一个进入的地方,于是随着他的行动建筑整个地晃动起来,就像是地震一样。
    可建筑里的人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那间还亮着灯的1号或者38号房间也没有什么动静。
    巨蛇的头颅找到了建筑的大门。
    那是一扇涂了黑漆大概有三米高的厚重铁门,门闩的位置上挂了一把拳头大小的锁具,似乎还怕不够保险又在上面缠绕了几根铁丝。
    但是这些设置对于巨蛇来说就像是玩具一样脆弱可笑,那巨大的头颅在铁门上一顶,那把拳头大小的锁具立刻扭曲变形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于是巨蛇的头颅缓缓地伸入了建筑的内部……
    在建筑的楼顶上,有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孩子沉默地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建筑摇晃带来的不稳完全没有影响到他,这个漂亮的小男孩拥有着一头黑色的细碎短发,在天寒地冻的节气里居然伸出两条赤裸着的、白嫩的小胳膊环绕着腿坐在屋顶上,眼中的金色夺目。
    他对于巨蛇进入了建筑看起来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打定了主意那个庞然大物并不会威胁到他的安全一样。
    男孩小小的身躯随着建筑慢慢摇晃,像是个不倒翁,实际上坐的很稳。
    “你是谁?我在这里好像第一次见到你。”
    小男孩的背后忽然传来了另外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这个声音里带着惊讶和好奇, 光凭借着这些去想象的话大概也能够猜出来说话的孩子应该是个比较活泼的。
    小男孩往身后瞥了一眼,指指楼下那个正在往建筑里挤的黑色巨蛇:“他……疼。”小男孩的背后也是一个男孩。
    只不过这个后来出现的男孩比着原先的那个看起来要稍微大一些,大概有正常孩子十多岁的样子,柳条一样细的胳膊上是很多密密麻麻的褐色伤口。
    “你是……零。”
    小号的孩子继续说着,声音虽然平静但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似乎此时此刻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是真理,不符合者应当被视为异数抹去。
    零号的脚步顿住了,挂在脸上的阳光笑容呆愣了一下凝滞。
    就像是带着面具表演的舞者忽然被人戳穿了真实身份,零号有些摸不准这个孩子是什么来路了。
    原本他只是注意到了这一幅完美画面中一点点不协调的点——小男孩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但是现在,从他遥遥指向巨大黑蛇的手指抬起时那种违和感就在零号的心中越放越大。
    就像是他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里。
    零号觉得浑身的血液流动慢了起来。
    他记得在这里每个孩子都有编号,从他那个不被其他孩子知道的“零号”,直到他关注的那个有意思的三十八号,在这里编号远比他们各自的名字更加通用。
    但是一到三十八号孩子长什么样子会干什么零号已经在他们的睡梦中无声地窥伺过很多次了……唯独没有眼前这个孩子的印象。
    他不属于这里。
    他不属于这座黑天鹅港!
    正当零号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小男孩起身了,向零号展示着这具身躯确确实实属于一个三四岁的人类男性幼童,但是眼眸处的两点金光透出帝王般的威严。
    当他的目光开始移动时那种压迫力就像是君主在巡梭自己的领地,已经钻进建筑里的黑色巨蛇察觉到了什么,青黑色的电浆开始在蛇躯表面流动起来,浑身的铁鳞张合……它违背了零号灌输给它的命令,一种更高级别的无声指令迫使它尽快抽身而出!
    于是轰隆隆的巨响当中巨蛇立起身子,残破的眸子里似乎氤氲着什么难以言明的情感。
    “好久不见。”
    小男孩也站起来,伸手去摸巨蛇的头颅。
    巨蛇宛若被人豢养的宠物乖巧地探过头颅来在男孩的手下蹭了蹭, 即使眼前的这个小东西还不及它的一片鳞片大。
    那种姿态很容易就让人想起什么可爱的猫猫狗狗。
    零号知道护士长那个恶心的老女人曾经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一个没有爱心的人养过一只可怜的猫咪,后来终于因为太久没有喂食而被饿死了。
    但是这些不重要,当那只小猫咪还活着的时候零号靠近的时候它就会把头伸到零号的手底下蹭蹭摆出一幅亲昵的姿态。
    每到这个时候零号就知道是这个小东西在向自己示好央求自己把它带走,可零号自己都走不掉遑论还带一头畜生?于是在这样持续了几十天以后零号再在深夜踏足那间冰冷的办公室时那只漂亮的小猫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零号忽然理解此刻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小男孩到底是什么了。
    “你也是,好久不见了。”
    零号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一头狡黠的小海豹,“你我皆是‘不被允许者’,倒是没想到能在这个时代遇到。”
    小男孩初时说起话来还有些生涩,就像是他这个年龄段的其他孩子一样,但很快他就越说越流畅,奶声奶气的声音当中隐藏着淡淡的笑意:
    “白痴,真扫兴。”
    *
    呼~呼呼……
    苏廷猛地从床铺上坐起,强烈的眩晕感填满脑海。
    他刚刚居然在做梦?
    苏廷翻身下床走到了盥洗室,对着墙上明亮的镜子掬起了一捧水泼在脸上,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这才稍微减少了一些。
    自从觉醒之后他已经很少做梦了,似乎这项会影响睡眠质量的大脑活动在睡后的安排当中已经被删除掉。
    但是他也不是不会做梦……不过那些梦都很奇特,跟黑天鹅港有一定的关系。
    苏廷深吸了两口空气,喉咙中居然有了腥甜的气息。
    这次的梦境也不例外,以一声很突兀的“白痴”作为结尾。
    梦里他看不清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态,但他至少认识那个与自己对话的小男孩,“零号”,也就是小魔鬼路明泽。
    难不成这具身体真的和黑天鹅港有很深的关系……那会不会我的脑子也被动过手术?
    一个念头突兀蹦出,在日本,赫尔佐格的大本营忽然得到这样的消息显然不是好事,如果自己也会被那个梆子声控制的话那说什么要杀死赫尔佐格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不论他的力量再如何强大赫尔佐格只要躲在暗地里敲梆子就可以了。
    在大脑当中留下的手脚会轻而易举地使苏廷落入赫尔佐格的掌控。
    所以他安排一次次的那种“骚扰”性质的袭杀……是不是就是赫尔佐格期待着自己能够主动追寻着这些痕迹从而来日本向他寻仇?
    【你想到了这些可能是赫尔佐格在背后主导的阴谋,但是有趣的是……你的到来会给他带来别样的惊喜也说不定呢?】
    【你不知道这次日本之行会不会因为赫尔佐格的手段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小麻烦。】
    0.2%/100%。
    对于这种重要的事情苏廷果断抬手向上一滑,将字母当中的“不”给悄无声息地撤换掉。
    【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赫尔佐格的布置对你无效,没错,就是你所担心的那种。】
    0%/92%
    这次使用作弊器只用了很少很少的能量条,之前因为开启封神之路清零的两管能量条在来到日本以后见过日野山久、源稚生、乌鸦等人以后陆续又有了不少增长,其中源稚生给的能量条最多,无愧于天照命的称号……
    “苏君,您准备好了么?”
    苏廷双手扶着洗手的桌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安装在屋内的语音系统当中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日野山久?
    在日野山久的声音响起后苏廷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跟作弊器的能量条有关系的……
    但是他走出盥洗室瞥了一眼外面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的五点钟。
    苏廷微微愣神,合着自己这一觉……是从昨晚一直睡到了下午啊。
    所以当他拉开房门出现在日野山久面前的时候,日野山久那张似乎永远冰山的脸上表情也不由得变得怪异起来,他看了一眼苏廷因为睡觉而出现的乱蓬蓬的头发然后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收了回来,很恭敬地稍微欠身:“家长想要见见您。”
    低下脑袋的时候他心想果然强者都是有着怪癖的么?譬如听说少主就很喜欢研究防晒油所以本部来的这位s级的怪癖是……喜欢睡觉?
    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让日野山久彻底确定了苏廷s级的身份,那种行动力和压迫感已经超脱了a级的范畴。
    “啊,是你。”苏廷理了理头发,有些尴尬地意识到自己的头发是有点乱了,刚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有梳理一下。
    “你的手指……处理好了?”
    眼神游弋,苏廷注意到日野山久的左手手掌上缠了厚厚的绷带,一股药材的味道从洁白的棉质绷带种散发出来。
    “劳您费心,是的,昨晚已经接好了。”
    日野山久不是个很迂腐的人,既然少主已经明确表达了放自己一马的意愿,他也不会傻到梗着脖子非要断指才罢休,那样一来行动肯定不便二来还可能恶了少主,得不偿失。
    “我们现在就要过去么?”苏廷迟疑地说,“不如……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上不必着急。”日野山久说,“家主叮嘱过务必要尽量满足您的需求,稍微等待一会也没什么。”
    “稍等我一下,很快,很快。”
    ……
    ……
    “这是?”
    苏廷与日野山久并列而行,抬头仰望着眼前这座宛如水晶雕就的建筑,建筑前还悬挂着一块巨型霓虹灯招牌,肆无忌惮地挥洒着强烈的光污染。
    “这是我们犬山家名下最大的产业,明面上是由与黑道毫无关系的人在经营,实际上幕后的老板是我们犬山家的家主。”日野山久也做出同样的动作,走在前面引路,“这也是我们掌控着全日本‘风俗业’的象征……玉藻前几乎代表了这个行业当中的顶尖水平。”
    日野山久说起来很自豪,他没有注意到苏廷有些奇怪的面色。
    一个混血种家族居然会如此看重在俗世当中风俗业当中的地位,真不知道是该说犬山家接地气还是该说他们是纯粹的老色批呢?
    他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原本犬山贺接待昂热就是在这地方的,但是他觉得对付自己应该就不需要上美人计了,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他觉得与犬山贺见面的地点应该是在源氏重工的那座大厦里,或者在什么犬山家的神社当中。
    双方互相见礼寒暄过后进行公式化的讨论,“本部与犬山家就xxx问题交换了意见,犬山家家主表示对于xxx此类暴露出来的漏洞与失败应当采取严厉的措施……”诸如此类的氛围才算对劲吧?
    可是犬山贺这个老色批即使跟他会谈也要将地点定在玉藻前!这是打算用权色交易腐蚀本部专员的心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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