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军中的大族子弟原本都是身怀些许武艺的旁支,到了军中却仗着身份,不服管教,更是疏于操练。
    梁州军入城后,这些人不止受足了苦,更是日日都担心有性命之忧,如今还被迫上了战场。
    此时见太守带兵折返,又听阵中有人高呼,一个个登时壮了胆气,倒戈向身旁的梁州军杀去。
    然而变故突生,只见刘著带的援兵杀入阵中,刀锋所指,却是这三百余大族子弟。
    喊杀声透过城墙传入城中,各家老爷想要遣人去探,可自家府宅早被梁州军以乱军攻城,防止内外勾结的理由围了。
    此情此境和当日杨府何其相似。
    想到这,老爷们自然也就弃了冒险打探的念头,规规矩矩地守在了家中。
    这一战便过去了六七个时辰,初时城中梁州军秩序井然,而后突然开始往来调度,最后干脆撤了包围。
    潼城人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得街上有人在喊。
    “太守入城,梁州军惨败!”
    这一战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潼城城下横尸遍地,主将周通下马受降,百姓们眼见着太守刘著进了城,身后兵马不着寸甲也就罢了,其中更是有辆马车,镶金嵌玉,极尽华丽之能事,不知何人坐在其中。
    而此时,率军打了胜仗的刘著也才刚刚醒过味来。
    “李茂贤弟,这车是给何人准备的?”
    刘著入城前,看到有人将这马车送来,只是空车一辆,其中无人。
    老赵一入城就去围太守府了,要在百姓面前将文良“拿下”,这出戏才算真正演完。而李茂则一直陪在刘著身边,见他发问,于是答道:“自是这潼城之主。”
    “愚兄斗胆说一句……你这是借我的名号,夺我大楚城池啊。”
    刘著说话前,还有些担心此时李茂计成,会和他撕破脸,却见李茂神色如常,道:“刘兄切莫心急,且随我去见一个人,之后咱们再做分说。”
    李茂说完便纵马而去,刘著一咬牙就要催马跟上,却突听旁边一人唤了声“太守”。
    刘著向声音来处看去,却是那守城军的统领。二人几日未见,心境起落各自不同。此时相对,刘著也未多言,道了声与我同往,便追李茂而去。守城军统领随即跟上。
    几人穿城而过,直抵太守府门前,做给外人看的戏刚刚散场,刘著不管许多,径直入府。守城军统领却被拦在了门外。
    府中,李茂独自前往正厅,而梁州兵引刘著一路前往书阁,远远地看到两名女子等在门口,一坐一立,分明是一对主仆。
    坐着那女子看着不过二八年纪,眼神中却没有这般年纪少女常有的纯真,见他这外男竟也没有半分羞怯之色,反而更多些狡黠。
    “侄儿,姑母来得晚,教你受苦了。”温故开口道。
    刘著听得一愣,忙向左右看去,却也没看到稚子孩童。又见温故眼神看着自己,于是问道:“小娘子这是在与谁说话?”
    温故道:“当然是与你了。”
    刘著听她这么说,明摆着是在占自己便宜,心底生怒却又不好发作,只道:“小娘子莫要说笑,你可知我是谁?”
    温故听他语气,突然轻笑了一声,刘著虽然感觉自己被她戏弄了,可此时见她这一笑,怒意竟就少了三分。
    温故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甚至你都未必有我清楚。”
    刘著心想这小娘子小小年纪也太过托大了,便顺着她问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温故不回他,又问:“你可识得刘侠?”
    “自是识得的,那是我曾祖堂兄家的,前些年我们还见过,你问这作甚?”
    这倒是温故没有想到的,如此偏门的亲戚,又不在一处,刘著竟然也见过。不过骗不骗的成,倒也不是关键。
    “我便是他家的,论起来,该是你姑母。”
    刘著又是一愣,随即摆手笑道:“不可能,我那叔爷,乡下村汉,怎么会养得出这般……不可能。”
    刘著心下想的都是些溢美之词,可对方如此戏弄自己,自己反而开口夸她,岂不是丢了大面子,便也就没说出口了。
    温故却收了笑:“若世间尽是些可能之事,太守与我何至于在此时此处见面。”
    温故的语气颇有些凌厉,未等刘著说话,又道:“太守守一城之地,应当护百姓周全,谁能想大敌当前,竟先一步弃城而逃。此为可能之事?”
    “你……”刘著哪会想到自己活了四十有余,竟被一个少女如此呵斥,登时便涨红了脸。
    温故却话锋一转,又道:“杨万堂乃大楚之臣,欺压太守不说,更是里通外敌,这也是可能之事?”
    刘著心想是啊,若不是杨万堂欺压于我,我何至于此。但嘴上却没说。
    “刘太守既行不可能之事,现在的处境你想必也清楚,若想活命,需再行不可能,方可化解。”
    刘著却还有些嘴硬,强撑道:“我什么处境?”
    温故语气稍缓,道:“太守若不知,我就来给你盘算一番。大楚虽乱,但一城太守临阵脱逃,朝廷不问那些缘由,死罪是难免了。而我知太守抱负难得施展,因而来救,太守便可称是急中生智,出城请来援兵,又打下了威名远播的梁州军。非但脱了死罪,恐怕更是大功一件。”
    刘著冷笑一声,道:“梁州军竟是一小娘子做主了吗?你梁州军自己打自己,花这么大力气演这一出戏,无非是想假借我的声名,占我大楚城池。你以为我看不出吗?”
    “刘太守倒是想得明白,可你明白了这些又有何用,如今紧要的,是你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温故本就坐在高台之上,此时站起身,俯视着刘著,道:“我们若是梁州军,你先是弃城而逃,而后又大摇大摆地引兵入城,南楚得知,必定兴兵来攻,梁州军也必然不会保你。如此境地,你十死无生。但若我们是你请来的援兵,你不止保住了潼城,更是拿下了梁州军,自此后声名远播,天下再无人不知你刘著。”
    温故说完,看了刘著一眼,自己的话他明显是听进去了,于是语气稍缓:“刘太守,求生求死,你可要仔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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