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的脸已经被汗水打湿,声音虽无波澜,但语气与白日里相比更急躁了些。
    温故不知道北城门一战的具体细节,但周通搏命一击,并非全无效果。
    “沈将军失了右臂,在战场上活不了多久的。”她扬起脸,直视着沈靖,“只不过若你为了活着,从此缩在阵后,那北虞杀神这个人,今日起也死了。”
    沈靖已经到了温故面前,枪尖点着温故心口。
    “我还活着,但你是真要死了。”
    此时战场之上已没有了梁州兵,千军万马将两个女子围在中间。
    众人已将温故知夏看做他们的囊中之物,有人想看她们死,也有人想将她们掳回营中。无论如何,怀阳军都迎来了意料之中的胜利,只等主将处置了这二人,最少今晚的酒肉是少不了了。
    只是在如此威压之下,这两个女子的脸上竟然没有惧色,周围的怀阳兵一开始还在哄笑吵闹,逐渐地也安静了下来。
    只听温故轻轻念出几个字:“北虞沈靖,今日,死于梁州。”
    沈靖心中压着一股火,自从刚才,那个梁州的黑面小将用重锤砸碎他臂骨的时候,沈靖的心就没法静下来。
    温故说的没错,自今日起,他再也没办法像往日一般在阵前冲杀,战场对他来说再无乐趣可言。沈靖还活着,但北虞杀神死了。
    而且,那个黑面小将死前的表情竟然带着讥笑,这让沈靖更加怒不可遏。不过别人已经看不到了,他的兵士已经将那人乱刀分尸。
    但同样的表情,此时又出现在温故脸上。
    沈靖心中升起一股厌恶,梁州军太过惹人生厌。
    “死吧。”
    沈靖左手一送,长枪就扎进了温故心口。
    温故被带着往后退了两步,身体因为剧痛而弯曲。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枪杆,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沈靖将满腔的怒火都用在了这一枪上,他不想再在这世上看见任何一个活着的梁州兵将。
    然而,变故突生。
    一直护在温故身侧的知夏一跃而起,手撑住枪杆一个翻身,轻盈地扑向沈靖。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把绑着粉色细带的匕首。
    人人都以为文良是温故身前的最后一柄剑。但实际上,知夏才是。
    已经放下了警惕之心的怀阳兵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连沈靖都毫无防备。
    沈靖的右臂完全无法抬起,他想要收回长枪挡住知夏,手上匆忙用力,可长枪竟纹丝不动!
    他顺着枪柄朝温故看去,却发现温故往前进了一步,枪尖透体而过,双手死死握在柄上,用柔弱的身躯中所有的力量固定住长枪,硬是未能让他抽出分毫。
    似乎发觉了他的惊愕一般,温故仰起脸,嘴角带着笑意,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北虞沈靖,今日,死于梁州。”
    这才是对他真正的绝杀之计!
    沈靖片刻的迟疑已经断绝了他的生机,一息之后,知夏的匕首划破了他的喉咙,血喷涌而出。
    温故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在迅速地流失,意识也逐渐恍惚起来。撑着最后一丝神志,她看到沈靖从马上跌落,周围的怀阳兵朝他和知夏涌去。
    她没有守住梁州,但为梁州军报了仇。
    温故的头无力地垂下去,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
    忽远忽近的嘈杂声。
    温故记得自己听见过这样的声音。
    胸口的剧痛也消失了。这一整片黑暗带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对,是在二十天前,自己上一次“死”的时候。
    这多出来的二十多天,她改变了什么?
    她没再像一个懵懂无知的羔羊一般,落入险恶的陷阱当中。她尝试去救百姓,救梁州。虽力有不逮,但却是她竭尽所能达到的最好结果。
    但这还不够。
    ……
    “嘣!”
    黑暗中渐起光亮,四周嘈杂的声音汇聚在一处。
    一个身影在对她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是熟悉的地方。梁州城,将军府,自己家中。
    她又回来了。
    可与上次似乎又有些差别。
    温故努力集中精神,她认出转身离开的人是文良。
    “文叔。”温故叫了一声。
    文良转回身:“大小姐?还有什么安排?”
    温故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文良闻言一愣,脸上有一丝忧色,知夏却先开口:“小姐,你不会又睡着了吧?”
    温故看向知夏,她发髻上插着一朵粉色的桃花,上面还沾着露水,自己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再去做两件袄子吧,要粉的。”
    要是平常,知夏肯定就高高兴兴地应了,可大小姐这话来的没头没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你穿着好看。”温故又补充道。
    大小姐似乎一息之间有了什么变化,但又说不上变化在哪。温故见二人反应,笑了笑,又看向文良。
    文良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话:“大小姐,刚才说要去潼城。”
    温故点点头,自己手中还握着杨万堂的来信。她发现有何不同了。
    上一次醒来之后她正在看杨万堂的来信,而这一次,她已经决定要去潼城了。
    自己醒来的时间,要比上一次更晚一点。
    温故不明白原因,但她明白自己似乎陷进了一个古怪的循环中,成为了一个“死不了的人”。
    那么,只要她想,她就可以知道任何一件事的发展。甚至可以试遍所有方式,直到找到让梁州军留存下去的方法。
    “我们不去潼城了。”
    “好。”文良行礼,刚要离去,马上又转身回来,“不去潼城了?”
    温故平静地说道:“对,我们坚守梁州。”
    文良不知道大小姐为何片刻之间就改了主意,但杨万堂的突然相邀的确蹊跷,不去也遂了自己的心意,没再细问,只是应了下来。
    温故又道:“还在外的暗卫不用再召回,已经回来的,能派去北虞的全数安排过去,我要他们在北虞打听我弟弟的下落。”
    知夏感觉自家小姐的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公子不是去了楚国吗?小姐你是不是说错了?”
    温故摇摇头,文良沉吟了一下,问道:“大小姐是不信杨万堂?要不要派些人先去潼城探一探。”
    “不必。另外文叔。”温故抬起头,“你若此时教我兵法,我多久可以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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