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你
    小区对面的路边停着几辆卖水果的货车,司机躺在驾驶室小憩,一条胳膊伸出来架在窗口,手背上沾着的果糖引得苍蝇都飞过来围着他的手“嗡嗡”个不停。
    车厢下面的地上丢了一层包水果用的白色塑料网和黄色包装纸,还有一些烂了的果肉和果皮。
    车尾处,老板娘拎着一杆秤正据理力争着:“你仔细看清楚了,我这秤砣它不会说假话,三斤二两高高的,亏不了你。”
    “你这桃子一看就是放了好几天的,卖这个价格也太贵了。”
    老板娘心里不悦,但脸上还挂着笑:“不是,大哥,你别挑剔完我这秤又开始挑剔我这桃子啊,我做个生意也不容易,咱都是痛快人,你要买就买,不买也别捣乱不是?”
    “行,你给我称三斤,我先赊账。”
    “不是,这点儿钱你还给我赊账,我送你吃好不啦?”老板娘说着就把桃子往回收。
    “你这样我多不好意思……哎,乖女儿你回来了?”
    春见低着头刚准备溜过去就被春来给叫住:“快快快,你妈最喜欢的水蜜桃,我这刚出门太急没带钱,你先给垫着。”
    春见回头看了一眼春来,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白上就能看出,他绝对不是刚出门,至少昨天晚上肯定又是一夜未归。
    “快点啊。”春来催促。
    春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票子递给他。
    春来笑嘻嘻地买了水蜜桃又紧巴巴地跟上春见,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在自己身上擦了擦递给她:“来,乖女儿你先吃。”
    春见瞥了一眼,接过水蜜桃拿在手上,准备回去还是用水洗一下再吃。春来没那么多讲究,胡乱在身上滚了滚就往嘴里送,看了一眼春见身上的背包,问:“你是不是又住实验室了?两三周没回来,我看着你都瘦了。”
    春见敷衍着“嗯”了一声。
    “春生也大半个月没回来了,不是我说你们姐弟俩,真是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春见偏头盯了春来一眼:到底是谁不让人省心啊?
    春来叫她给盯得浑身不自在,终于收了话题。
    两人并肩走到小区门口,“来上网吧”大门闪现留芳的身影,春来一惊,将桃子塞到春见怀里:“我突然想起来,你李叔叔找我下棋来着,你先回家。”
    说话间,留芳已经推门出来,冲着春来的背影喊:“春叔叔,今天双色球开奖别忘了兑啊,你买了两百注,总不能一张都中不了。”一回头向春见伸手,“四百块。”
    春见把她的手打开:“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卖彩票给春来,不要让春生进你的网吧,你不听那就当你学雷锋做好事了,我不管。桃子吃吗?”
    “哎呀,不吃不吃!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啊,我开门做生意哪有把人往外赶的?”
    春见收回桃子:“那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我什么事?”
    留芳:“你……”
    春见转身进小区,踏进单元门,一只黑色英国短毛猫从楼梯上冲下来,“嗖”的一声越过春见钻进了花丛里。
    接着上楼,刚走到二楼和三楼的转角处,又一个东西从上面滚下来,汁水飞溅,最后“咚”的一声撞在春见脚边的墙上,打了几个旋儿停下。
    是半个西瓜,吃了一半的红瓤上还插着一把不锈钢勺子。
    春见都没回过神来,三楼她家对面那户的大门“嘭”的一声从里面被人推开后狠狠地撞在墙上,又反弹回去“啪”地合上。紧接着,留芳爸大步下楼,脸上带着抓痕,从她面前经过连招呼都没打。
    门很快又被人从里面打开,留芳妈探出个头,脸上留着一半浓妆,不知道是正在卸妆还是正在上妆,她对着楼道破口大骂:“留国栋,你个孬种还长本事了啊,敢给我摔门,有本事你就别回来,老娘有的是男人往家带,你算个什么东西!”
    春见低着头走上去,对视上留芳妈,犹豫了几秒,还是得开口打招呼:“张阿……”
    留芳妈瞥了一眼春见,扭身将门甩上,把那个“姨”字挡在门外。
    春见松了一口气,掏出钥匙,刚插进锁芯,自家门就开了。
    王草枝红着一双眼,看到春见跟看到救星一样拉住她:“你可算是回来了,生儿他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两周没去学校了。可他跟我说,他这两周都要在学校念书不回来啊。你说这可咋办啊,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你儿子你还不了解?”春见没看她,径直进屋把行李放下,坐了一夜火车,她现在浑身酸痛,只想洗个澡睡一觉,“肯定躲到哪个网吧玩去了,我跟你说了,不要给他那么多钱,你不听。”
    “不能够的,生儿虽然贪玩,但不是心里没谱的孩子……”
    春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说:“能别自欺欺人吗?他有谱没谱你心里真没数?不放心你去对面找找他同学问问看,他要是不在网吧,我‘见’字反着写。行,你别闹我了,我累死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啊,我还没问你这三周去干什么了呢!”隔着卫生间的门,王草枝话锋一转,“我跟你说啊,咱家那空调制冷不行了,我上次跟你李阿姨逛商场,看到夏季电器打折,要不咱换新的吧?一晚一度电的那种,打完折也不贵……”
    春见将花洒开到最大,热水冲下来,才隔绝外面絮絮的唠叨。
    之后王草枝追在她身后说了什么她全然没印象了,洗完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在开机后噼里啪啦地来了几十个未接电话,全是白路舟打来的,从上午八点开始,每隔半小时打一个,一直打到了下午三点。
    短信也收了一大堆,除了几条垃圾短信全是他发过来的。
    她没时间一一看短信,慌忙回了个电话过去,对面却提示已关机。
    白路舟下午在阳山,奔驰G系超大车身碾过地上的碎石从斜坡上俯冲下来,换挡、上坡、变车道,驶过小溪涧,然后在路口一个甩尾上了弯道。
    一场不正规的拉力赛起始阳山山地河涧,上公路、过国道,接着走阳河高速,终点在河浊,全程800公里。
    说是拉力赛,其实也就是请了一些专业玩家和业余明星赛手一起上路造造势,宣传一下而已。
    开始之前是这么说的,但谁也没想到,上路后,白路舟跟不要命了似的在前面开路,开得后面那些人不认真追都不行。
    这么折腾下来,晚上到了河浊市,陈随觉得自己全身都要颠散架了,一下车就抱着白路舟胳膊不撒手:“小舟舟,不带你这么玩的,上路之前不是说就走个过场吗?你吃火药了?你开的是越野不是坦克吧,你造什么啊?”
    白路舟胳膊还疼着,粗鲁地推开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靠在车门上,情绪不高都写在脸上:“你这么跑出来,姜予是知道吗?”
    陈随往车身上一瘫,义愤填膺:“爷又没签卖身契给他,也就我爸脑子不想事让我跟他学习,我跟他学得着吗,还是跟你一起玩得痛快。”
    白路舟吐了一个烟圈,睨着他:“你这么混着也不是办法,姜予是有那个心带你,你别惹他。”
    陈随嬉皮笑脸,半认真半开玩笑:“小舟舟,我跟你吧,你带我也是一样的,唐胤和姜予是都是变态。”
    后他们一步到达的何止下了车就风风火火地奔过来,冲着白路舟就是一顿骂:“要死啊你,胳膊不想要了?你那脑袋不是叫你给震荡得不想事了吧?”回头对上陈随,“陈随老弟,你可拉倒吧。跟白路舟?他更变态我告诉你。就没见过他这样的,那春博士惹出来的火,你找她撒去呗。这一路叫你给带的,差点没把我也给颠出个好歹来。”
    “春博士?”陈随眯着个眼想了半天,“哦,就是那个闻页的假想敌?什么情况啊,我到底该叫她姜嫂还是白嫂啊?”
    “还有完没完了?谁认识她啊,爱咋咋跟我没半毛钱关系!以后谁再在我面前提‘春’,小心我跟他绝交,什么春天啊、春风啊、春光啊都不行。看什么看,何止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子说的就是你。”白路舟烦躁地锁上车门,“唐胤不是说要来吗?人呢?”
    “唐胤我不知道,”陈随冲他挤了挤眼睛,“但是我今儿来给你带了个保准你会开心的人,别说博士了,你要什么角儿她都给你演得出来。”
    白路舟给了他一记冷眼,并没接腔,打头上了酒店的电梯。
    何止搡了搡陈随:“啥意思啊,我咋没听懂,你给白路舟带了个啥,那么神奇?我也要。”
    陈随眼睛一眯,露出一排小白牙:“温柔乡呗,你要啊,没问题,给个房间号,等下给你送去。”
    “好嘞,我的房间号是……”
    前面白路舟回头一声吼:“陈随,你再不消停,老子报警抓你啊。”
    “嘁,床下君子。”陈随嘟囔一句,跟在何止身后进了电梯。
    回到酒店房间,白路舟将身上的东西掏出来丢在桌子上。手机早没电了,他捞过一根线插上去充,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等着开机。
    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别扭,但不知道在别扭什么,心里堵得难受,像在梦魇里挣扎,却冲不出去那样。
    恍惚间,有人来敲门,白路舟偏头,压着嗓音问:“谁?”
    对方没响应,但敲门声还在继续。他想到之前陈随冲他使的眼色,心中已了然,懒得再回应,那人又敲了几下,十分钟后声音消失。
    手机开机,春见正好打电话过来。
    白路舟一秒钟没耽误接起,开口就是撒娇:“我好想你。”
    春见带着刚睡醒的鼻音问:“你在哪儿?”
    “阳山呢,离你又远了一千公里。”
    春见问:“要我去找你吗?”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也想我啦?”
    白路舟习惯了在嘴上占春见的便宜,反正对方不是忽视过去就是转个话题,所以也没对她的响应有啥期待。
    没想到,隔了几秒之后,春见回:“嗯。”
    这个“嗯”瞬间就把白路舟给“嗯”激动了,一个翻身,“咣当”一声撞在了桌角上,脑袋一阵眩晕,但接着,他猛地睁眼,发现居然是一场梦。
    还真是疼。
    而那冰冷的手机还躺在桌子上,充电条显示满格,正发着诡异的绿光,白路舟低声骂了句糙话,起身钻进浴室。
    没开热水,冷水从头顶浇下来,脑袋一阵刺痛。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八成得疯,他需要出去“浪”。
    酒店顶层的夜场,灯光闪烁酒水剔透,家具、地板一色儿闪闪闪,终于符合了何止心中对有钱人生活的想象。
    白路舟洗完澡后换了一件衬衣,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扣子解开三颗,领口大敞,射灯的光滑过他的脸、喉结,滑过锁骨钻进衣服里。
    跟着灯光一起动作的是一双柔若无骨的女人的手。
    带着脂粉的香味。
    不难闻。
    但他不喜欢。
    白路舟沉着脸,推拒了好几次,对方依然黏上来。终于在那女人试图解开第四颗纽扣的时候,他忍无可忍一把将对方甩开,压着嗓子说:“滚。”
    他音量不小,四周的热闹瞬间凝固。那挂在他身上的女人脸上一哂,呆愣在原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陈随挤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问:“你什么意思啊?”
    白路舟指间夹着烟,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陈随小声挤对:“你少跟我装蒜,刚才人家敲你门你为什么不开?现在又这么粗暴,懂不懂怜香惜玉?”
    “我打开门,然后让那些狗仔乱写?你就这么想送我上热搜啊?”他一指在一众女人安慰下还委屈抽泣的女人,“她是谁以为我不知道?上位史那么精彩,你是嫌我日子过得太舒坦铁了心要给我惹一身臊才满意?”
    陈随立马撇清:“不关我的事啊,是唐胤安排的,她也算是舟行旗下的艺人。唐胤的意思很简单,就想让你捧捧她。之前你不在,都是唐胤打理的舟行,现在你回来了,为了公司利益牺牲牺牲色相怎么了?”
    他倒是说得理所应当,白路舟却面色越发凝重。
    他将手中的酒杯重重一摔:“那行,你把人给叫过来,我躺平了给她上!”
    “不是,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一见白路舟真上火了,陈随瞬间急眼了。
    白路舟也懒得解释,推开他起身出了这乌烟瘴气的房间,掏出手机给唐胤打电话。
    唐胤盯着计算机上的数据,一边手下不停地把收集到的有效信息发给姜予是,一边偏着脑袋夹着手机跟白路舟说话:“我没过去,你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白路舟本想发火,但只听到电话那头敲键盘的声响,忍了气,问:“还在加班?”
    “HOLD遭到恶性竞争,我正收集证据扳倒对方,免不了一场嘴上官司,不过还好有姜教授在。”语气中明显带着笑,但也听得出来,没有感情。
    什么玩意儿?白路舟没听明白,在脑子里搜了一圈,问:“你说的是两年前投资的那个HOLD电竞俱乐部?”
    “哟,难为你还记得。”
    白路舟勾唇苦笑,这时候心头的火已经灭了一大半,他语气沉沉:“这两年辛苦你了。”
    唐胤一顿:“嗨,你跟我说这个干吗?”
    “舟行刚成立没多久我就走了,都是你在打理,我的确也没出什么力。”
    一听白路舟语气这么正式,唐胤也认真起来,关掉计算机屏幕,握着电话问:“我听说你前些天落水还受伤了,没事吧?”
    “没啥,一点私事。”
    “哟,”唐胤笑,“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了?”
    这时走廊拐角处传来高跟鞋叩击地板的声响,白路舟心里一讪,那女人真够执着,陈随也是花了点儿心思,从身材到长相都是照着他喜好来的。白路舟边接电话边偏头扫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顿时像收到什么信号一般大着胆子继续朝他走来。白路舟嘴角一勾,转身按下电梯按钮,刻意拔高音量像是故意让那人听到:“是真的,老子有心上人了,所以以后别给我安排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高跟鞋敲击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胤隔着电话哈哈一笑:“好事儿呀!能把我们白公子收住的得是什么世外高人啊,回头带出来给大家认识认识呗。”
    白路舟搪塞:“再说吧。”
    唐胤识趣,及时止住:“行,等你从河浊回来,咱好好聚聚。”
    白路舟挂了电话,恰好春见的短信进来了:白天手机没电了。
    从字面上就能看出对方的敷衍,白路舟只觉得心里一阵莫名的难过。
    从开始到现在,一点点好奇,一次次试探,一步步沦陷,都是他自己的事儿。
    这种难过无关自尊,只是得不到响应后心里落空,觉得一切都没劲透了。上赶着什么的无所谓,可要是因此让对方厌烦的话,白路舟就觉得没意思了。
    他没有再回复春见,只是转身又去了那个鬼哭狼嚎般热闹的包间,叮嘱何止:“我要是醉了,你记得送我回房间,守住门,要是我醒来床上有乱七八糟的女人,你就死定了。”
    何止好想哭,他好不容易有机会真正体验一把有钱人的疯狂,结果疯不疯狂他完全没印象,倒是盯了白路舟一晚上让他差点疯了。
    在白路舟房间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夜,结果第二天早上,当他黑着眼圈,浑身酸痛地和白路舟一起从房间出来时,撞上了一脸惊吓的陈随。
    他当时没反应过来陈随那目光里的深层含义,但他总觉得自己可能哪里被误会了。
    反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在白路舟那个圈子里再也没约到过女生,哪怕只是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那种也没有。
    春见在计算机上敲下论文提纲的最后一行字,来回检查了好几遍才发送给张教授。
    她伸手去拿水喝,发现杯子已经空了。她拿着杯子去厨房,走到客厅看到王草枝站在大门口正扯着化颜爸爸唠嗑,化颜爸爸一脸无奈又不好意思拒绝的表情。
    王草枝说:“孙姐也是年纪轻轻没了老公,以前孩子还小她不想拖累别人就一直没找,现在不是孩子都大了嘛。虽说比你大三岁,但女大三抱金砖……”
    化颜爸爸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准备去店里,被王草枝那么拽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上挂着笑,但眼睛里的尴尬都要溢出来了。
    春见只觉脑仁疼,冲王草枝喊:“妈,我爸电话,找你。”
    王草枝这才放开化颜爸爸:“话就说到这儿,你考虑下啊。”扭头问春见,“电话呢?”
    明显没有电话。
    春见边倒水边说王草枝:“化叔叔如果想找老婆的话,他自己会说,如果他没说,那就代表他不想找。你别一天到晚有事没事乱点鸳鸯谱行吗,我和化颜以后不用见面了吗?”
    王草枝面露不悦:“就你能说会道,我这叫关心邻居,化颜爸爸一个人多不容易。哎,我说,司伽都多久没来家里了,你们岁数也都不小了,还要让我这个当妈的操心到什么时候啊?”
    春见一口水噎在嗓子眼。王草枝提到司伽,她脑海里瞬间想起来的却是白路舟。
    短信发过去,他没回,她也没追问,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像不曾发生那样,石沉大海,没了音信和后续。
    但是,心里失落是真实的。
    收回神游,她把计算机合上,打开窗子,放了外面的热气进来,盖在长发下的脖子马上就开始蒙汗。她望了一眼远处挂在城市高楼顶上的夕阳,然后又把窗子关了。
    这时化颜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地理杂志联合地理频道要做一期地域美食纪录片,差个脚本撰写的人,问她有没有兴趣。
    一个本科读地质、硕士研究自然地理、博士又重回地质的工科女,为了满足各种撰稿需要自学人文地理,看看不懂的文艺片,读十分烧脑的文艺书籍,这都不是兴不兴趣的问题,有关生计,春见根本无法拒绝。
    和对方约在市中心见面,春见换了出门的衣服,背包下楼的时候遇到上楼的留芳妈,对方手里点着烟,侧了身给春见让路。
    春见点头表示感谢,擦肩而过。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公交站台的灯箱广告在医美整形和无痛人流之间来回切换。
    加班到这个点的姑娘打着电话吐槽老板惨无人性,加班没有加班费,房租又要交了,信用卡还没还完,购物车里的东西都放到失效自动清除也买不起……
    春见低头用脚尖踢了踢路边的石柱,不远处热浪扑来,147路公交车开进站,不是她要坐的,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睛扫到车身上的广告,心跳一滞。
    一个月前,暮春初夏的早晨,天气还没有现在这么热,当时她没有留心,现在那张照片重新出现在她眼前她才注意到——人群之中,自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露了个脸,不起眼的她旁边站着笑容灿烂的白路舟,他抓着她的手腕,一直抓着。
    车门闭合,又是一阵热浪扑过来,春见朝后退了一步,车子拐弯变道驶入另一条路。
    微凉的手腕上的温热触感突然变得真实起来,仿佛白路舟就站在她身边,还抓着她的手。
    她扭过头,却只看到下晚自习的高三学生成群结队地走过来把站台挤满的画面。
    白路舟不在。
    “‘春天生’真是可惜了,长得那么帅,技术也不是一般地高,但没想到人品居然渣到爆。”
    “亏我为了给他打赏还把压岁钱都拿了出来,一颗真心喂了狗,以后再也不敢‘饭’谁了。”
    “不过他真的好帅,我还以为他能成为电竞之光,没想到结果给我来了个这……”
    “你们那算什么……哎,车来了,走吧。”
    春见排在人群最后,上车的时候前门被堵得水泄不通,她刷了卡绕到后门,车门刚关,包里的手机振了起来。
    与此同时。
    应江上游,京陵区,金牛座C栋17楼,舟行娱乐会议室。
    冷气开在16℃,负责放幻灯片的姑娘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唐胤侧目,凌厉的视线扫到姑娘身上,又一个喷嚏姑娘愣是忍着没敢打出去。
    会议桌右边靠门的地方,坐着刚刚从河浊回来的白路舟,陈随支着脑袋挨着他坐在旁边,姜予是倚在陈随的椅背上,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因为起诉需要法人签字,所以才叫你回来的,要是太累,你可以先回去休息。”唐胤面上带着笑,话语却让人无法拒绝。
    白路舟抓过桌上的空调遥控将温度调到了26℃,没理会唐胤,转头问姜予是:“对方侵权的证据我们掌握了多少?”
    姜予是合上资料:“未经我方授权,对方擅自转播此次亚洲区全程赛事的视频已经备份,当然,这只是起诉对方的原因之一。第二个原因,对方平台旗下的战队几次在与我们俱乐部下面的战队比赛时,疑似使用外挂等黑科技赢得比赛,导致我们损失严重,技术部门已经拿到相关资料。”
    顿了顿,姜予是继续说:“题外话,这两年HOLD俱乐部战队在国内电竞行业里一直领跑。今年,特别是春季之后,对方战队却扶摇直上异军突起,拿了好几个比赛的冠军。我私下调查发现,同一时间,对方平台涌入了几笔数目相当可观但来路不明的资金,或高薪聘请或挖墙脚买了一大批技术不错的选手,其中也有我们战队的前成员,这属于恶性竞争。他们甚至让这些选手在自己平台内直播比赛涉嫌套现,或者说洗黑钱。针对这部分已经匿名举报,据说他们平台的负责人和几个表现抢眼的选手已经被请去喝茶了。”
    陈随不理解:“他们洗不洗黑钱啥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姜予是抬眼看了看唐胤,见对方没反对,于是回答陈随:“当然有关系,往大了说他们是在扰乱行业秩序,藐视法律法规。作为一个合法公民,举报社会上的不良行为人人有责;往小了看,你唐总春季看上了一位选手,而那位选手不巧被对方签走了,还次次冒尖,扎得你唐总浑身冒血。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随恍然:“哦,也就是说,只要扳倒对方平台,我小唐总心心念念的小哥哥就能来咱们战队了?”
    唐胤插话:“不可能,我从不吃剩饭。举报的目的就是要他背上污点从此彻底消失在电竞圈,这种为人渣卖力不分好赖的人,不配来我们俱乐部,也不配成为电竞人。总之,这一次不仅要一举摧毁对方平台,还要让所有签约了对方平台的人永无翻身出头日。我就是要让整个行业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杀鸡儆猴,才能永绝后患。”
    白路舟听得头疼,揉了揉鼻梁,拿过桌子上的起诉书准备签字。
    姜予是却忽然按住他的肩膀,提示:“你再仔细阅读一下,一旦签字,事情就不可逆了,后果无论好坏,都要承担。”
    白路舟抬眼对视上姜予是的目光,笔下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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