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平安夜那一出不算惊险的事故之后,刘章和言成蹊没有去医院,而是回自己家住了一晚上。他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去除了身上的晦气。
    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觉,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下午才起来。
    “老婆,起床了……好饿,出去吃点东西吧!”小心地拿开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外面照例是雾霾。但刘章却感觉窗外的阳光是那么明亮,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生动。
    “好的,该起来了……呼……”言成蹊抽着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
    刘章有点吃惊:“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就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有点热:“快快快,快起来我们回医院去,都怪我,都怪我。”
    言成蹊:“不怪你,我也想回家来看看,估计是忘记吃药了。等下到医院输点液体就会好的,不用担心。”
    看她不想是很严重的样子,刘章稍微有点安心:“成蹊,等下我要去上班,那边的事情很紧,估计会呆上几天。其实,我也不放心你。不过,人总是要生活的,赚钱要紧。”作为家里的男人,温柔乡固然令人留恋,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尽快将稿子写完,拿到稿费,医院那边不可一日断药。
    按照他和寰球影视签的合约,十集稿子拿一次钱。如果快,也就十来天的工夫。
    已经耽搁了两天一夜,再不能等了。
    言成蹊抽着鼻子,用纸经擤着鼻涕:“好的,老公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可以走动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到现在,刘章已经完成了一集的写作,其实真正花在码字上的时间也就一天一晚,三万字出炉。平均下来,一天一万五千字。这个速度已经达到了一线网络作家的水准,当然和那些有着打字机外号的变态是不比的。
    以这个速度来看,刘章感觉自己的状态非常好,手热得出奇。如果一切顺利,再有十来天就能交十集的稿子拿到钱了。到那个时候,言成蹊的身体想必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现在,言成蹊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他暂时也不用管。就算有事,言成蹊会打电话过来的。金老大那边他也打了招呼,让他多关照。
    刘章回到剧组之后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先是买了个电暖炉用来开夜车用。江南地区的冬天冷得厉害,尤其是半夜,雪雾一来,冰寒之气轻易就能透过薄薄的墙壁沁进来,那可是要老命的。
    至于吃饭,剧组本就有在厂子里搭伙,有专人弄,一日三餐也不用发愁,还可以节约一大笔开销。不过,刘章还是买了两箱方便面,三包火腿肠,另外榨菜、辣条七七八八大大堆。当然,香烟是不能少的,就花了一百块买了两条。
    没错,他准备没日没夜地,全力以赴地码字写稿子。为此,他甚至和金老大打了招呼,说自己这段时间没办法再去他那里打短工了。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事情得一件一件做好,不能糊弄。
    将所有的东西搬回房间,他也懒得去片场看演员们念“一二三四”看一次觉得有趣,第二次第三四就枯燥了,到最后只能叫人感觉无奈和愤怒。
    住进小楼成一体,隔绝春夏与秋冬。刘章索性将房门锁了,又给手机设置好三个吃饭的闹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言成蹊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固然叫人欢喜,可医院里累积的药费也越来越多。光靠打短工根本没办法支付所有的欠帐,只有稿费,只有这笔稿费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放好东西,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文档,又扫描了一眼自己上次写的三万字。刘章忍不住表扬和自我表扬:“真是不错啊,写得好,刘章,你真是个天才。”
    是的,写的时候一气呵成,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写得如此精彩。故事跌宕起伏,转承起合,丝丝入口。有一股气运在文字中流淌,一气通贯,已经初具独特的个人风格和成熟写手的风范。
    这个时候,他才吃了一惊,按说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水准的。十年没有动笔,想不到现在这一写,水平竟然高成这样。
    国家不幸诗家幸。
    看来,只有艰辛和苦难成能将一个人的潜力彻底压榨出来。如果是在从前,我无法想象自己能够背着一个一百多斤的人蹬蹬蹬跑上二十层楼,也无法想象自己一日一夜能够写三万字。
    之所以在码字之前要看看自己前两天写的稿子,这涉及到他自己悟出的一个写作技巧。和写短文不同,大长篇你必须整个剧本保持统一的文字风格和统一的气韵。问题是,几十万字你不可能一天写完,快的需要一个月,慢的甚至要半年。在这么多日日夜夜中,写作者因为受到自身情绪和状态的影响,写出来的东西味道也不一样。因此,在写之前,你得将前一天写的东西大约读一遍,好让自己沉浸在故事的氛围中。
    飞快地看完旧稿,刘章并没有急着打字,而是点了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直抽得心口有些发闷,脑袋里有晕忽忽的感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因为冷而凝固的大脑好象上了油的机器,飞快的运转起来。
    不一会儿,刘章构思好情节,手上举到空中,重重地敲下去。
    这座大型机器制造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鼎盛时期有工人和家属上万人,如果,偌大的长区最后还剩三四百个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外面静得可怕,只冬天的风呼呼地拂过楼下那一丛枯黄的荒草,叫人仿佛置身于旷野之中。而刘章则以电脑为武器,以脑力为子弹,独自一人跋涉在原始的荒原里,勇往直前。
    屋中只剩下键盘劈啪劈啪是声响,急如暴风骤雨,一刻不停。
    实际上,一旦文字落到文档上,那些剧中的人物就有了自己的生命,活过来了,在那个虚拟的故事中哭哭笑笑,生活着,爱着恨着。
    到这个时候,原作者仿佛已经不受控制了,只机械地将手指敲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闹钟响了,到吃午饭的时候。刘章正写得畅快,自然不管。
    很快,闹钟再响,天已经黑下去,依旧懒得去管。
    直到整个人都因为过度的用脑子再也忍不不住,和衣躺在床上,将被子一裹,就沉沉睡去。
    他是被饿醒和冻醒的,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一片白茫茫,也不知道是雪还是雾,整个人都冷得没有知觉。
    忙打开电暖炉,又泡了一碗方便面吃下,这才暖和了些。
    一看时间,已是夜里一点,推门出去,楼梯间头顶的预制板上挂着白森森的冰凌,就如同野兽的牙齿。
    脑袋有开始隐隐约着痛,这是脑力透支的迹象。刘章眼睛里全是眼屎,一身软得不成。
    真累啊,这么辛苦的工作真是无趣到了极点。
    他心中不住感慨,做人,这张人皮真是难披啊!
    这个时候有夸张的声音从走廊那头的一个房间传来,大约是怕惊动了邻居,说话那人竭力压低声音:“钟山,不不不,不要这样……你还记得吗,那一年我们才六岁的时候,在厂的子弟校读书。那天早上我拿着一个花卷……你抢了……我哭得好伤心,你说,行了行了,不就是一个花卷吗,还你就是了,小气鬼……是的,我就是个小气鬼,我的东西绝对不会给别人,包括你……别走,别走,我求求求,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
    是林影的声音,她低声嘶吼着,痛哭流涕。
    刘章默默一笑:原来这小丫头在练台词啊,这么晚了,这么冷的夜,好拼!
    林影是个外地人,她的理想就是进入演艺圈,靠自己的双手在这座城市立足。
    有梦想,又肯努力的人值得尊重。
    “刘章啊刘章,林影其实长得很漂亮的。明明可以靠颜值,却要凭演技。她这么拼命,你又有什么理由懈怠?”
    不好打搅林影,刘章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又开始猛吸起烟来。
    这一次,速度竟然起不来,手指软得厉害,好几次都敲错了键子。原来,机械的不停地敲击,手指竟然发生了痉挛。
    他甩了甩手,竟然没有任何用处,只得倒了一瓶热水烫了半天才恢复知觉。
    继续奋战。
    整个白天,他吸了两包烟,一支刚抽完,另外一支就点着了叼在嘴上。如此连续不断,倒能提神醒脑。
    突然间,刘章一口烟吸下去,只看到天花板旋转不停,耳朵里全是嗡嗡声。同时,心口的烦闷之气涌来,禁不住呕一声吐了一口酸水。原来,因为抽烟实在太多,他竟然醉烟了。
    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背心有冷汗一阵一阵渗出,这样的状态自然是再没办法码字。
    他颤抖着,紧紧咬着牙关:还好,还好,今天的三万字已经写完,可以睡了可以睡了。明天,老子再不干了……老子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一天五千字的养生文写着不好吗?刘章,你是不是傻啊!
    刘章本打算第二天睡个懒觉的,可等到早饭的闹钟一响,他就好象被人用刀子在背心捅了一记,触电般地跳起来。
    “开始吧,我不能输,贼老天,我跟你扛上了,看谁狠得过谁?”
    就这样,刘章不眠不休地干了四天,写了十二万字。
    原本以为这样飞速地将故事推进下去,只需十天就能顺利交十集的稿子。可是,这个时候,他突然卡文了。
    但凡写过文的人都知道,卡文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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