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那阵子就收到过京城来信,在那封信里,程家旺就把北上这一路的经历说得差不多了,会再送一封还是因为程家兴给他去信说袁氏情况不是很好,娃是平平安安生下来了,也坐足了月子,还买了两个人来伺候,按说她这日子是过得如意的,可袁氏就是有很多担心。
    放在后世,老百姓都懂,女人在孕期包括哺乳期情绪起伏很正常,情况不严重家里人多包容忍让,能哄哄能劝劝,凡事顺着来别给她压力就是。情况严重的话该进医院就进医院去,听医生怎么说。
    可这不是古代么?
    多数人没那意识,他们习惯把女人在特殊时期难以自控的情绪爆发归结为仗孕生事,看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要死要活只会扔下一句矫情。
    程家人还算好的,袁氏怀着的时候就没人怎么她,她生了之后做婆婆的过去看她也是帮着劝,没不耐烦。
    即便这么劝了,见效依然不大,袁氏的心结在程家旺身上,程家兴只得在给京城的去信里说明这些,让老四打个主意,怎么把他媳妇儿安抚下来。
    程家旺就在给他三哥的信里套了另一封信,让程家兴在收到之后再替他跑一趟。至于说给程家兴的那封信里,也就是说了说京城这边的生活,告诉家里人皇城根下是个什么风貌。
    书信送回乡下,程家人都围到一起,来替他们读信的是朱宏志,虽然心里面没讲什么要紧事,出了说说京城之外就是对家里人的关心问候,黄氏还是高兴,连闷葫芦程老爹也露了笑脸。
    何娇杏站在她婆婆边上,手里还牵着女儿冬菇。
    她道:“就说老四聪明,独身上京也能把自己安顿好,他都送了两封信来保平安,爹娘总能安心。”
    黄氏喜得点头。
    程老爹招呼朱宏志别急着回:“今儿个高兴,老三你去割点肉回来,老婆子你去烧两个好菜,咱们喝一碗。”
    “我这还得跑趟木匠铺,信总得给弟妹送去。”
    “让你割肉你就去!老四出去这么长时间袁氏都等下来了,不差这一天。今儿在家里热闹一下,你明儿再替你兄弟跑腿,别忘了装两袋今年收的新米,给她尝尝。”程老爹交代了程家兴,想起光他一个人去还不行,总不能让三伯子对弟媳妇嘘寒问暖,那不招人闲话?“老婆子你跟老三一道,去看看刨子,也看看袁氏。”
    黄氏应说知道了。
    看爹娘两个商量好了,程家兴没再说啥,他走到何娇杏身边去,问媳妇想吃点啥,他比着买肉。何娇杏还在想,冬菇先一步飞扑上去抱住他腿:“爹!爹你不问问我!你问我呀!”
    程家兴蹲下身来,好声好气问:“那你想吃啥,跟老子说说。”
    冬菇伸手抱着他脖子,跟他头挨头说:“要红烧肉!娘做的红烧肉!”
    何娇杏人就在旁边站着,听她爆出菜名,便笑骂道:“臭闺女就会使唤你娘!”
    “不臭!我不臭!我香呢!”
    何娇杏撸撸她头毛,对程家兴说:“你去切一刀三层肉,有骨头也买点,筒骨或者排骨都成,我煲个汤。”
    程家兴往屠户家去了,把闺女都带去了。何娇杏跟婆婆黄氏商量了下菜色,合计拿苞谷切段炖个汤,烧一锅肉,炒个小菜再酥两碗花生米……这就够下酒了。
    安排妥当以后,黄氏让何娇杏先歇着,她准备往菜地里去,出去之前不忘记使唤程家贵去趟长房,让他大伯程来财中午过来喝酒。
    何娇杏想起刚才出来得仓促,只是把门带上了,没仔细落锁,她又回自家院子去了趟,把几个门都挂上锁,这才过去帮婆婆的忙。
    这天中午程家老屋热闹得很,中秋都过了有些天,这时天已经不热,他们就把方桌搬出来摆在院子里,就在院子里吃的,肉香味儿飘出去老远,差点馋哭了隔壁院子的小娃娃。
    路过的看不光程来财,连朱宏志都在这边吃酒,停下来问:“程老头你家有啥好事?”
    每当这时,老爹就放下酒碗,乐淘淘告诉人家:“家旺他送信回来了。”
    他不提村里都忘了这回事,大家伙儿习惯了程家旺不在,从他跟着袁木匠学徒弟每年也就回来那么两三次,多数时候都在外面。
    这时路过的倒想起来,程家旺如今不在袁木匠那头,他上京城去了。
    “你四儿子现在不错吧?在京城都好?”
    “好!当然好!他买了个小院子,人已经安顿下来,在工部干上活了。”
    路过的一听,惊了:“得有多少钱才能在京城里买院子?”
    “他没说,我想着京城里也有便宜一些的宅院,哪里没穷人呢?”
    程家旺买在京城里的院子其实还没程家兴在县里那铺面来得贵,地方偏远的小宅院哪比得上好地段的旺铺?
    这京里面的有钱人啊,住的都是四进院五进院,并好几座五进院的都有。那种穷得叮当响的,大多是好几户搭伙住一个大杂院,程家旺买的那种独门独户的小院落向来不好出手,有钱的看不上,穷得买不起。
    这还只是一方面,那院子又小了一点,多几个人就住不开,对本地人来说买来不实用。
    程家旺想着能带妻儿安顿下来就好,他不嫌小,反正做爹娘的更愿意跟三哥享福,哪会背井离乡上京城来呢?买那么大才是白糟蹋钱,糟蹋钱不说地方大了还难收拾。
    ……
    中午这顿吃得很是尽兴,朱宏志吃饱喝足,回去还给村学那几个孩子补上一节课,这才有空回味中午吃得玉米排骨汤以及红烧肉。
    何娇杏做吃的手艺从不让人失望,朱宏志中午过足了嘴瘾,到吃夜饭的时候才苦了他。
    前后落差太大,看着自家桌上摆的南瓜稀饭配咸菜……那咸菜还有些黑乎乎的,真一点儿没有食欲。
    “都说了让你们把一日三餐安排好些,不说天天有肉,每顿也炒出个像样的菜,干啥搞得这么穷酸?”
    “咋的?你中午在程家吃了好的,就看不上稀饭咸菜了?咱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今天说吃不下了,想吃好饭好菜拿钱来啊,没钱要求那么多,家里是欠了你的?”
    提到钱,朱家人还不满意他。
    别看现在启蒙学堂上正轨了,每年能收点束脩,可朱宏志读书也是花了大钱的,当初送出去那些都还没挣回来,他咋好意思跟家里提那么多要求?
    他兄弟没说啥,兄弟媳妇笑道:“村里谁不知道程家过得好?那是程家兴有本事,他有本事不说还能带兄弟发财,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比?”
    “是这个理!再说程家也就是这几年才好的,原先还吃粗粮,有白米稀饭你就知足吧。”
    “吃得下吃,吃不下没人劝,都少说两句。”
    朱宏志本来也没饿,又听了这番话,气都气饱了,他搁下筷子站起身就往外走。当娘的问他不吃饭上哪儿去,他应说不饿,说去走走。
    他出去败火去的,走出去却撞见程家兴,许是这阵子气候好,天不冷不热的,程家兴就增加了带闺女出门的次数,每天都要领冬菇出来转一转。这会儿就是吃饱了带人出来消食,因着村道狭窄,不方便父女两个并排走,程家兴又怕她自己走不好掉进旁边水田里,就把人放到他肩膀上坐好,让冬菇骑了马马。
    冬菇抱着他脑袋摇晃着腿儿,整个人兴奋极了。
    看见朱宏志还说呢,是中午一起吃饭的叔叔。
    冬菇都认出他来,程家兴能看不到?两人站一起唠了几句,朱宏志也是过于苦闷,实在没忍住跟程家兴诉了几句苦,他一口气说了不少没听见程家兴附和,问:“程老三你最聪明,也帮我想想看还有啥出路。”
    “那我不敢,我给指错路回头还得遭你埋怨。”
    “……我保证不埋怨你,你放心说。”
    “说啥啊?我要是你走了读书这条路总得读出个名堂,不说考什么举人,秀才总要中一个吧?连秀才都不是办起学堂又能招几个人?再说除了学生的孝敬,不还有其他挣钱的门路?年前可以买红纸写福字春联去卖,平常还能给人抄书,挣钱的来路多了去,你勤快点还愁钱袋不鼓?”
    要程家兴说,就朱宏志这点能耐,办学真不行,教不出人。
    村里面有好些个孩子是跟铁牛一年入学的,铁牛在入学一段时间之后就被当娘的带走,进了县里的学塾,现在过去一年多时间,再去对比他跟朱家识字班里那些学生,差距已经拉开了。
    铁牛的进度要快得多,看着就比村里孩子灵光不少。
    自家这个大侄子吧,是不笨,也称不上非常聪明,至少他相当一部分心思都用在吃和弄吃的上面,加上家里没指望他考科举啥的,他起初就把目标定在认字上,压力其实不大,都称不上十分刻苦,也就是还算用心。
    就这样都能和村里识字班的拉开那么大差距,可见朱宏志是真的不会教人。
    然而这些话程家兴就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事实上要不是朱宏志非要听,他连前头那几句都不会讲,做人嘛,八卦可以听,是非少论,论也关上门跟自家媳妇儿论,往外叭叭说太多容易招惹是非。
    程家兴说完那几句就错身走了,带着冬菇转一大圈才回去,当晚他早早歇下,次日用过晨食就上老娘跟前去报道,母子两个一道去了木匠铺,给袁氏送新米外加送信过去。
    是早上出的门,半下午回来的,他回来就钻进灶屋舀了水喝,等解了渴这才满足了媳妇儿的好奇心,告诉他刨子还好,弟妹嘛,也是老样子,没继续胖但也没瘦什么。
    “老四在信里写了啥?可把弟妹安抚住了?”
    程家兴含糊应道:“勉勉强强差不多吧。”
    他好像在回忆,过了会儿才吐槽说:“老四在信上写,写他当初也不是看脸娶的媳妇儿,说她老早就不好看,没必要纠结胖不胖的……就这话,我要对你说就要活不出来,弟妹听人读完信竟然挺高兴的。”
    何娇杏压根不信他说的,想想老四那人:“不是你编来说的?他敢这么写?”
    “不是他原话,我听来就这么个意思。”
    至于说原话嘛,就是说他喜欢的是袁氏身上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这些优点,只要她内里还是那个她就可以了,胖瘦不是那么重要。
    程家兴边听边在心里吐槽。
    这不扯淡?都是大老爷们谁不知道谁?你作为一个男人,要夸心上人了第一反应难道不是你在我心里是最美?反正程家兴就觉得他媳妇儿天底下最好看,仙女儿都赶不上……连这话都说不出,那不就是讲你本来长得就不咋样,胖了也丑不到哪儿去?让放宽心。
    都能被这话安慰住,弟妹挺好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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