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云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谢孟夏,抽了抽嘴角,痛心疾首道:“看到没,那一群漂亮的,最漂亮的,都是我的,”他气急败坏的捶了一下地:“现在都是那群该死的水匪的了。”
    谢孟夏听到韩长云这话,面露惊诧,口中讥讽:“都是你的,那她们看到你,怎么连声主子都不叫,你就吹吧你就。”
    韩长云嘁了一声,冷嘲热讽道:“一看你就是穷的连下人都买不起,我堂堂一个主子,怎么可能在这么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人面前露面儿。”
    谢孟夏被韩长云说服了,他府里的下人他也认不全,也不是所有的下人都认得他,见过他认得他的也不过就是那几个最得用的。
    本来嘛,他府里洗恭桶的下人不也不认得他嘛。
    冷临江恍然大悟,他说那股子怪异的感觉是打哪来的呢,原来这帮漂亮姑娘都是水匪抢来的,是抢眼前这个人的。
    可抢了姑娘不就行了吗,还把这人一并抢回来干什么,粮食多的吃不完了?
    他皱了皱眉,这人姓韩,名始思,一口剑南道的口音,而这段时日以来,从剑南道来的韩姓男子,还带了这么多姑娘的,就只有一个人。
    韩长暮的庶弟韩长云。
    他记得韩长云的表字就叫始思。
    他定定望着韩长云,眯了眯眼,这人的模样越看越像韩长暮了。
    韩长云的生母被册立为韩王侧妃的时候,圣人也恩赏了韩长云一个从六品的总旗,当时只是一个空职,并没有领什么实差,不知道这次他入京,会谋一个什么差事。
    冷临江的脸色冷了几分。
    省试刚过,还未放榜,后头还有殿试,今年吐蕃和吐谷浑进京朝贡,五六月份只怕还要出京避暑夏猎,而韩王的第七子这个时候进京,到底是来相助韩长暮的,还是来给韩长暮添堵的。
    他的思绪飞快的转了几番,苦笑着摇了摇头。
    此人是个妾生子,又是韩王妃的陪嫁侍女爬床所生,只怕这堵会像连环套一样,添的韩长暮猝不及防啊。
    他似笑非笑的望过去,低声问道:“小公子是韩王的七儿子,韩世子的弟弟,韩长云吧?”
    此话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劈的韩长云外焦里嫩,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挤到冷临江的身旁,伸手捏了捏冷临江的脸,惊诧的声音都颤抖了:“你,是个妖怪吗?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我脸上写着字儿呢吗?”
    这一番灵魂三连问,也就是承认了冷临江的话,承认了他的身份。
    看到韩长云捏着冷临江的脸,谢孟夏不干了,一把拍下韩长云的手,啪的一声:“别捏了,把粉都蹭掉了。”
    “......”冷临江原本还在欣慰谢孟夏很是顾惜他,听到这话,他脸一黑,是他想多了,谢孟夏怎么会顾惜人呢。
    韩长云却不以为意,自来熟的问冷临江:“哥,你有裤子吗,你看我这都尿湿了,借我一条干净的换一换吧,等我出去了,还你十条。”
    他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可程朝颜却闹了个大红脸,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冷临江和谢孟夏对视一眼,奚落道:“我们只有裙子,你穿吗?”
    韩长云哽了一下,摇了摇头:“士可杀不可辱,打死我都不穿。”
    冷临江失笑摇头,静了片刻,低声问韩长云:“七爷不是正进京呢吗?怎么会被抓到船上来了?”
    韩长云皱巴着脸,哭兮兮的倒了满腹的苦水:“我刚从梁州城出来,还没走上二里地呢,就遇上了水匪,我本来说舍财保命吧,谁知道那些水匪不要财,一眼就看上了我的姑娘们,这我能答应吗,我是要去京城开花楼的,没了姑娘,我还开个屁啊,我就不给,他们就打我,一生气,他们不光掳了姑娘,还掳了我。”
    他哭的泪水涟涟,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快要哭晕过去了。
    冷临江和谢孟夏听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堂堂的韩王的儿子,到京城开花楼,这是什么情况?
    堂堂的韩王的儿子,居然比小娘子还能哭,这人怕不是个假冒的吧?
    谢孟夏听得不忍直视,撇过头去,拍了拍韩长云的肩头道:“别哭了,京城里好看的姑娘多得是,你再买就是了。”
    听到这话,韩长云顿时止住了哭泣,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小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冷临江抽了抽嘴角。
    他看他是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心眼儿,这货就是个夯货。
    韩长云来回看了看冷临江和谢孟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问道:“您二位是官府的人吧,是我大哥的人吗?这一趟出来,是来办差事的吧?”
    冷临江警惕的看了眼左右,没有应声。
    韩长云却不管那么多,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碰到你们就好了,我原本还担心这一趟赔的太多了,还得找我爹再要点银子花,碰到你们我就安心了。”他越说越兴奋:“等进了京,我的花楼开业了,请你们好好的去乐上一乐。”
    谢孟夏最爱个风花雪月,来了兴致,低声道:“你是要去平康坊开花楼吗?”见韩长云点头,他笑的更欢,脸上的粉扑簌簌直往下掉:“平康坊我熟,我跟你说,风荷苑出了点事儿,正往外转手呢,我跟他们掌柜的熟啊,到时候引你去看看。”
    韩长云简直有一种拨开迷雾,得见知己的感觉,他紧紧握住谢孟夏的手,一叠声的低声道谢:“哎呀,那颗真要谢谢哥哥了,哥哥贵姓啊,进了京,小弟上哪找哥哥去啊。”
    谢孟夏哽了一下,聊得热火朝天中他总算想起来这是在贼窝里,自己的身份不能随意示人,他随口胡诌起来:“那不,我们俩都是,那个京兆府的衙役,你,回头上京兆府,直接找,找何捕头就行了。”
    韩长云感激涕零:“哥哥您是捕头啊,那这太好了,小弟以后的生意,还要蒙捕头多多关照啊。”程朝颜默不作声的听下来,捂了捂脸。
    一个不学无术的龙子凤孙,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将军儿子,她领的这是趟什么差事啊,年里头祭拜祖宗时她礼仪周全,一点差错都没出,也没有得罪过祖宗啊。
    怎么就能这么倒霉呢?
    静了片刻,冷临江问韩长云:“七爷方才是从楼上过来的?见过这船上的主事之人了?”
    “见了见了。”韩长云脸色惊恐的急切道:“是个约莫四十上下的书生,蓄着一把长髯,看起来和善又斯文,可一开口不是砍人就是剁手,要多凶残有多凶残。”
    冷临江想到了包骋描述的那个书生,与韩长云描述的相差不大,他记得包骋描述此人的时候,并没有被吓得这样肝胆俱裂,他有些疑心包骋遇上的,和韩长云遇上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冷临江三人被买过来时,只见到了掏银子的小喽啰,没有看到当家做主的人,不过想想,买人这种事,水匪顶多派个管事过来,寨主匪首之类的,是不会屈尊降贵来买人的。
    他也没指望这个时候就见到水匪头子的真面目。
    他微微皱眉,疑道:“很凶残吗?”
    韩长云点头如磕头:“凶残,要不能把我给吓尿了吗?
    谢孟夏看了韩长云一眼,他怀疑就韩长云这个胆儿,但凡长得丑点的,都不用亮刀,就能把他给吓尿了。
    冷临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没有走进贼窝里,说什么都做不得数。
    他点点头,百思不得其解的低声问道:“那,水匪们抢了姑娘们就行了,为何还要抓了七爷过来?”
    韩长云撇了嘴,欲哭无泪:“我,我嘴贱,抬出了韩王府的名头,想吓退他们,谁知道,他们非但没害怕,还把我自己给搭进来了,他们逼我写信给大哥要赎金。”
    冷临江噗了一声,这还没进京呢,就先给韩长暮添了个堵,此人怕不是个扫帚星转世吧。
    不救韩长云,韩长暮就是罔顾人伦,无情无意;救了没救出来,韩长暮就是尸位素餐,昏聩无能;而救出来个死人,韩长暮就是心狠手辣,借刀杀人。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过后,韩长暮就里外不是人。
    能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还能想出个一箭三雕的法子的人,说他是个夯货,恐怕没人相信吧。
    冷临江抽了抽嘴角:“那,你写了?”
    “写了啊。”韩长云一脸无辜:“不写就等着喂鱼吧。”
    “喂鱼?”谢孟夏打了个哆嗦,往冷临江的身后缩了缩:“这一趟太凶险了。”
    冷临江和程朝颜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这担忧一则来自于差事本身,似乎比他们原先预料的要更加凶险几分。
    二则是韩长暮此刻并未在内卫司衙署,水匪这个过去送信,这信会不会送不出去,水匪不知道会不会察觉到韩长暮已经盯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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