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平原君有些恼怒地吼道。
    赵括显然被平原君的吼声给吓得一激灵,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可面对的却是平原君——自己父亲的好友,又是国之重臣,虽然一而再地驳了赵括的面子,赵括又能咋办呢?
    看着怒气冲冲的平原君,以及有些懵逼的楚国使者, 显然表演已经到位了。
    惹不起,躲得起的赵括当即决定遁走。
    大袖一挥,赵括铁青着脸色就要往后宫而去。
    楚国使者一下子蹦了起来,这可不能让赵王就这么走了,否则今日大好的机会就给浪费了,赶忙上前阻止道:“王上, 我楚军之事?!”
    赵括抬眼看了一眼楚国使者, 眼神中迸发出几分杀气, 竟让楚使不自觉地退后了几分。
    但身负重任的楚使没有令楚王和赵括失望,壮着胆子说道:“王上,有道是君无戏言也......”
    虽然话语的声音越来越弱,是渐不可闻,但能在赵括的威压下依旧坚持原则,已是超过了大多数的使者了。
    赵括心中暗暗表示:很满意。
    当然,表面上赵括仍然装作被要挟而恼怒的模样,大袖一挥,含含糊糊地说道:“明日再议!”
    说着,在平原君的欲言又止和楚使略带满意的表情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宫殿。随后平原君也叹息着和楚使一道离开,徒留一地的莺莺燕燕不知所措地留在原地。
    走出宫殿的赵括,几乎瞬间变得清醒,挥一挥手示意宦者令靠近,随即说道:“待平原君与楚使分开后,于其归家路上,秘宣其入宫见驾。”
    “诺!”宦者令赵忠立即应诺道,显然赵括的装醉并没有骗过这位宦者令,毕竟赵括的酒量, 身为宦者令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很快,平原君被带到了赵括面前。
    只见赵括正披着裘袄在舆图之上左左右右地比量着些什么,平原君见此情形,哪里还不知道赵括是在装醉,可是这是为何呢?
    带着满腹的疑问与郁闷,平原君微微向着赵括见礼道:“微臣见过我王!”
    赵括转过头看向平原君,知其心中有气,却也不劝解什么,而是把着平原君的臂膀,将其带到舆图之前,开门见山地说道:“秦宫中传来绝密之消息:秦国欲趁我军忙于齐国之政时,发大兵,而攻楚,欲灭楚国而与我大赵形成南北对峙之势!”
    “啊?”几乎瞬间,平原君就明白了赵括的意思——秦军攻楚,赵国如今的兵力都在齐国,几乎动弹不得,河东、河内之兵守城倒是足够, 却也无力进攻。所以,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那三万降卒还给楚国。
    至于消息的准确性?
    自从上次五国攻赵的绝密情报被送抵邯郸之后,平原君算是对赵王括手底下的情报部门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无孔不入。
    至于此次情报,虽然平原君不知道为何秦国会如此穷兵黩武地战了又战,但显然,在情报组出现大的纰漏之前,平原君还是选择相信的。
    “我王是故意给楚使漏出破绽?”平原君明知故问道。
    “哈哈哈!”赵括大笑道:“怎么样,寡人的演技不差吧!平原君可是被寡人的一脸色相给骗到了?”
    说着赵括又大笑了起来,一旁的平原君也配合着苦笑了起来。在赵括狂荡的笑声中,两人刚刚那点子误会与不愉快随即消散不见,而这也是平原君明知故问的原因,二人心照不宣。
    少顷,从笑声中缓过神来的平原君开始发问道:“秦国攻楚,自然有其手段,又是突然袭击,其战事定然会倒向秦国。吾等是否要将此信息透露给楚使,以便楚王及时备战,不至于为秦军一击而溃?”
    赵括闻言也收敛其笑容,略略思索之后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可!其一,若以此事告知楚使,则颇有要挟之意,好事也将变成坏事;其二,此消息恐怕在秦国内部都算保密之事,贸然告知楚使,无异于将寡人之细作暴露,故万万不可也。”
    “老臣昏聩,望我王见谅。”平原君赶忙道歉道,为了楚国的存亡却牺牲掉自己的王牌间谍,这样的事那肯定不能做啊!
    赵括也不在意,随即继续说道:“秦国突击楚国,楚国不备之下,受些创伤也是好的,如此吾等手中的三万楚军才能卖出好价钱。至于‘一击而溃’?寡人料想当不至于,主要原因乃是楚国之国体近乎分封,东面之伤无碍于西面,故此战至中段,若再有寡人释放之俘虏参战,则必成焦灼之势。”
    “我王言之有理也!”平原君点点头回应道。
    “如此,明日起,寡人便做一个不事早朝的昏君,而楚国换俘之事就全权交与爱卿了。”赵括随即吩咐道。
    “嗯!”平原君微微沉吟一番,如今口子已经开了,赵括隐藏在幕后也是应有之意,如此才能给赵国的进退留有余地——比如:若是战事不利,赵括便可插手立即释放俘虏。只是不可避免的,平原君在此谈判中要扮演一个黑脸的角色。
    思虑一番后,平原君决定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随即向赵括问道:“只是我王,底线为何,还请我王交代一番。”
    “总的要求就一個!”赵括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拖住!拖到秦国进攻楚国,拖到楚国大败于秦,再放出去。至于所换之物,寡人不要粮秣军械,这些都留给他们对付秦国人,可以换城池,也可以换人口,城池一座两座不嫌少,五座六座不嫌多。人口亦如此。”
    “微臣明白了!”平原君点点头说道:“不能让这三万大军影响到秦国攻楚的决心,更不能因为这三万大军影响到秦国大败楚国的进程。却要用这三万大军吊起楚国的最后一丝气力,好让他们互相继续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你说的,寡人可没有说啊!”赵括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道,自己可以二十一世纪的“四有”青年,怎么会有如此暗黑的想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平原君看着眼前极力否定的赵王,果然赵王还是那个赵王——腹黑而小心,这样的赵王才是好赵王啊!看着赵王括的拙劣表演,平原君不由得大笑开来。
    众所周知:笑声是可以传染的,随即赵括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笑声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括对外宣称流连于后宫之中,而见不到赵括的楚使,只得每日往返在平原君府邸和驿馆之中。
    一封封国书递过去,又接过来,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赵王还算守信,上党传来消息降卒已经停止北运。这也算是赵王对于楚国的诚意吧。
    楚王显然并不想放弃这三万降卒,可又不愿意付出太多的代价,楚国不缺的粮秣赵国同样不缺,赵国看重的土地人口,楚国同样不愿意轻易撒手。
    眼见冬日将尽,谈判却依旧进展不大。也不知是谁在楚王处悄悄出了个主意,几名细腰婀娜的楚女遂冒着严寒,在即将阖家团圆之际,远离故土家园来到了邯郸宫中。
    赵括看着一边眼前袅袅婷婷、又带着几分忐忑与小心的美女,一边喋喋不休地夸赞着美女的楚使,心中对于楚使、楚王乃至于楚国更加鄙视了。或许在如今的社会,女子的地位不高,品头论足倒也无妨,可是也正因为女子的地位不高,却怎么大丈夫无能,却要妇女为国献身。端是不要face。
    更何况用女人换来的和平真的是和平吗?德政不改,兵甲不修,不想着增强自己的实力,却想着投其所好,靠别人来苟延残喘,终会自食恶果。
    一旁的平原君显然也没料到楚使会出这么一招,是又好气又好笑!打死平原君也不敢相信,会真有人将军国大事寄托在几个女子之上。
    这样的国家不亡,谁亡?!
    赵括与平原君相视一眼,显然都明白对面严重的不屑与不解。
    但美女嘛,接还是要接的,不接那是不给楚国面子,当然绝对不是赵括见色起意。嗯,绝对不是!
    随即赵括挥一挥衣袖,宦者令也识趣地随即将众女带回宫中。
    见赵王括收下“重礼”,楚使更加兴奋了,当即就要继续讨论降卒之事情,却被赵括即以“需从长计议”为由给打发了。楚使虽有些无奈地暂退宫外,当然他相信收下了“重礼”的赵王,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着颇有些自得的楚使,赵括心中更不是滋味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早在无数的图书中听说过“靖康耻”,在无数的故事中看过“和亲”的悲哀。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和亲,不称臣!”
    这些话不应该只存在在故事里,赵括暗暗决心将他们变成赵国的国家信念——亘古不变的那种!
    当然了,两月过去,想必秦军的行动也正就在这几日了,赵括也不介意就着楚王给的台阶就下了。(和亲也只能是别人给自己送那种!)
    “平原君!”赵括稍稍平复心绪,对着平原君吩咐道:“就坡下驴吧!寡人估计秦国的攻势就在眼前了,先松一松口,等秦军的消息传来,再紧一紧口,能得多少便算多少吧!”
    倒不是赵括心软了,因为从一开始赵括就没准备在这笔“生意”中挣钱,他所想的只不过是在恰当的时间将这只生力军送到恰当的地方,从而给予秦军最大的杀伤。
    “诺!”平原君自然也深刻地领悟到了赵括的想法,所以才在谈判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条件。但经过为期两个月的谈判,显然也被楚使给磨得颇为痛苦,最要命的是自己还必须吊着他,闻听王上终于松口,当即便开心地应诺了。
    而就在赵国君臣为楚王的所做所谓颇为不屑之时,楚王正在经历着人生最为黑暗的时光。
    公元前252年冬,秦国尽起大军一十五万,号称三十万,出巴蜀而偷袭楚国。
    时正值隆冬,又近年节,而楚国更是刚刚与秦国结盟而攻赵,故楚军根本未曾想过秦军会在此时攻击自己。
    隆冬的严寒将宽广的河面冻成了冰面,能走人、能跑马,秦国大军身裹数件大衣,顶风冒雪迅速开进,在风雪的掩护下很快接近了楚国的城池。
    而此时的楚人正在城内准备的新年的到来,爆竹之声已经在城中不断回响,街道之上尽是叫卖之声,孩童尽情地嬉戏着,就连看城门的士兵们也在讨论着过年的事宜。
    这是这座楚城历经数年之后第一次回归楚国,万千的楚人终于可以过一个楚国习俗的年节。人们互相用着古老的楚礼互相致意着,用流传已久的楚食互相慰藉着多年的离乡背井,还有祭祖的袅袅烟火,期盼着楚国的强盛,家园的幸福。
    然而,就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之间,一声巨响打破了所有的和谐。
    一枚枚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城墙之侧、房屋之顶、街面之上。残肢断臂伴着无数的粉尘在城中激荡开来。
    “哇......”
    “阿妈......”
    “啊......”
    “救......救救......”
    巨石之下,几个百姓已经被压成了肉饼,但他们的亲人仍不肯放弃,边哭喊着边用自己带血的双手试图将亲人给刨出来;
    那边倒塌的房屋之下,探出半个身子的人正呼喊着,乞求路人的帮助;
    可是匆忙的路人哪里还敢多做停留,纷纷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城池之中无迹地乱窜着,似乎只要他们不停下,秦军的巨石与箭雨就找不到他们。
    奔走的路人将一对对情侣给撞开,又将一对对父子(女)给分割开,一步之遥,却因湍急的人流变成了天堑;
    求救声、哀嚎声伴着孩童的哭泣声响彻着整个城池,原本热闹而温馨的城池只在瞬间便沦为了人间地狱。
    “风!”
    “大风!”
    一声声低沉的怒吼,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喊,将楚人的心肝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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