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北营被袭击,派遣东西两营所属前去增援并无过错。
    但问题就出在自己的东西两营刚刚完成了混编,不少兵卒乃是今日晚间才调到营中,正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时候。如此情形下派出大军前去增援,若是赵军不反击还好, 一旦反击,则恐怕东西两营都自身难保。
    不得不说,赵军的主将挑选的时机是真的好!
    早一日夜袭,兵员尚未整编,各国各管一块,兵将互相熟悉, 不会有这样的顾虑;晚一天夜袭,明日本来就决意要进行攻城, 大军通过白天的进攻配合, 也能磨合一些。
    偏偏就是今日?!
    当然也怪自己没有提醒各军、各营严防赵军夜袭。
    自己本应该想到的,毕竟在廉颇战死之后,赵军就在魏军身上表演过一次夜袭,可是二十万大军,如此庞大的数字,蒙蔽了几乎所有联军将领的双眼。没有人想到,在如此大的兵力差之下,赵军还敢出兵夜袭。
    但显然,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解救北营、以及可能陷入其中的东、西二营。当然,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机会,将战火彻底地点燃起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君上!请速率南营主力攻城,并令围困赵军外寨所部立即西出攻击其外寨!”整理好思路的司马错很快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啊?”信陵君有些不解:“如此一来岂不是全军都动了起来?”
    “然也!”司马错赶紧解释道:“赵军攻击北营,吾等虽不知其具体规模,然敢于向兵力颇强的北营发动夜袭,其投入之战力必不在少数。若我军徐徐图之,必为其各个击破。故我军应发挥我军兵力之优势,以力降会。”
    “将军之意, 东西二营增援过去,或有危险?”信陵君显然也听出了司马错的言外之意,心中也有些小慌。
    在信陵君的心目中,北营加上东西两营的兵力已经有九万之多,而对面的赵军加起来也不过八万人,再加上所谓的河内的郡兵,也不过九万人与自己的兵力相当而已,但外寨不可能不留下人,轵城城防更少不了人,所以自己的九万人在兵力上应该是已经碾压这赵军才对。
    按照信陵君的想法,在绝对的兵力优势下,即便是不能将夜袭的赵军给留下,也至少是自保无虞。但如今司马错却暗暗劝谏自己说,这样的安排有着被各个击破的危险,对于司马错的军事能力,信陵君还是清楚的,随即对自己的将令也就不那么肯定了。
    司马错显然也知道不能直接劝谏,毕竟这边还要以信陵君的名义统领各国,所以当即换了个说法道:“是否有危险吾在营中也不敢确定,但若是我军此时出大兵而攻之, 则东西二营即便陷入危险之中,亦是我联军之机会也!”
    信陵君还是有些不明白问道:“此话怎讲?”
    司马错当即回答道:“赵军若是还想击破我东西二营,必令大军出城,而我东西二营有备而去,必不至于被赵军一战而败,一旦战事焦灼,城内、外寨必然空虚,此则是我军破城最佳之时机也!而一旦城池被破,我军在从城中杀出,赵军不溃都难!”
    信陵君心下还在思考着司马错的提议,这边司马错却有些急了,当即继续说道:“君上,我联军之混编已经基本完成,完全可以开始对轵城的全面进攻;而我军相较于赵军最大的优势便是兵力多,若是任由其破北营而走,则优势也会一点点的丧失掉,所以,我军必须打!”
    似乎仍怕信陵君不能下定决心,司马错又接着说道:“此时打,优势在我;纵虎归山,则后患无穷矣!”
    可以说司马错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漏,但终究他还是一個秦国的将领。
    虽然他的建议的确是解决当前赵军袭营,东西两营不保的不错的办法,但显然,一旦全军出击,大规模的攻城开始,整个战场就不再是信陵君或是其他谁想要停止就能停止的了。
    战争的车轮一旦启动,两方投入绝对的兵力,厮杀到了一起,谁也不能再轻易脱逃。因为在此情形下,哪怕是后撤一步,都有可能造成全线的崩盘,那是任何一位将军不能接受的。
    而只要河内战场成为血肉磨坊,即便是自己带来的三万大军损失殆尽,也是值得的。甚至即便是最终联军失利,秦国也是挣的。
    因为在司马错的想法中,河东的战利足以弥补河内的损失,更何况便是联军败了,赵军也不会好受,不仅是要损兵折将,更是与五国彻底结下了深仇,而只要自己秦国的细作们卖力些,河内就将持久地成为赵国的放血池。
    但信陵君显然并没有发现司马错的“险恶用心”,毕竟如今秦国的利益就是联军的利益,而信陵君也没有更好的方案。
    冷静想想,自己的每一步似乎都没有走错,但却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说不派东西二营增援,且不说那是情急之下的第一反应,即便是自己足够的冷静判断,难道还能坐视北营被破吗?不能坐视,难道还能等自己南营去救援吗?
    你说要是不混编,直接日夜攻城就好了,甚至于城中赵军都没有时间出来夜袭。可不混编能行吗?那仗打得,几乎都成儿戏了。
    再往后倒腾,就只能怪自己没有在围困轵城前进行混编了,可谁又能想到除了秦国外,其余诸国是如此的出工不出力呢?
    所以,最终的结论只能怪赵军的将领太厉害了,一下子就选到了自己最为脆弱的一夜。
    既然是自己技不如人,那就要认,北营就是自己技不如人的代价,但,正如司马错所讲的,所谓危险,其中仍有机会可寻,自己手握二十万大军,倍于赵军,又已经完成了混编,最佳的战术就是直接莽过去!
    不要阴谋!直接莽过去,用人命堆出胜利!
    所谓一力降十会是也!
    想清楚的信陵君当即起身,下令道:“传令大军,攻其城寨!”
    “诺!”一旁等候已久的传令兵当即应诺道。而司马错心中大石也稍稍放下:上将军啊!我这边是已经尽力了,秦国能挣多少,就看你的了!
    ......
    南营的战鼓很快响起,一队队的联军士卒从军营中开出,信陵君依旧坐镇中军,而前线的进攻则由秦将司马错亲自掌总。
    一座座抛石车、一辆辆冲城车,还有高耸入云的箭塔,伴着长长的云梯,在星星点点的火把的映衬下,浩浩荡荡地驶出联军的营寨。
    联军这边的大动作很快惊动了守卫轵城的将士们。
    呜咽的号角声瞬间在轵城上空回响不已。
    刚刚又斩杀了一名联军的田单忽然听见远方若有似无的呜咽号角声:这好像是自家的号角声啊!
    正想着,田单随即回头向南面轵城的方向望去,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轵城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敌袭!”几乎一瞬间这两个字便跃入田单的脑海。
    然而判断出敌人动向的田单却丝毫不慌,虽然他带走了一万精锐骑兵,但这骑兵本就不是守卫序列之中的,也就无所谓减弱城防力量。
    至于自己这个主将不在的问题,自己在出城前便已经做好了预案,每面城墙都增加了一曲的长平军以作充实,同时连各城墙的增援力量都给规划好了,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更何况看城东、城西并无太多灯火,显然敌军进攻的主要方向乃是城南,而自己在出城前,特意将城北和城南的守卫兵力进行了对调。如今驻守城南的主力可是自己麾下的精锐——长平军!
    “倒还算有水平!”田单喃喃自语地评价着联军的指挥。
    显然司马错的一招“围魏救赵”攻敌之必救的手段,还是得到了田单的认可的。不得不说,如果北营能够稍微给力点,不让自己这么轻易攻破、洞穿,仅凭着这一手“围魏救赵”就会使得自己陷入“撤则后路难保,不撤则城池难守”的两难境地。
    但显然,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如果。自己若是没有快速洞穿联军北营的信心也不会轻易冒险。
    至于现在,虽然心中有底,但田单也不敢大意,毕竟没有主将坐镇,短时间还好,时间若长,尤其是若是城东、城西发动了进攻,恐怕那群郡兵和屯田兵还真不一定抵挡得住。
    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联军北营地,几乎已经听不见铁器相碰的声响,也就是说北营之中几乎已经没有抵抗的联军的,该杀的都杀的差不多,能逃的也都逃得差不多了。
    那就,撤吧!
    “传令!”田单刚刚准备下令,却被一名传令兵的汇报给打断。
    “报:东西两面各有敌军来袭!”斥候双手抱拳道。
    “嗯?”田单心中一惊,不由得对联军的主将又高看了两眼:“好快的安排啊!那边刚刚发起进攻,这边拖延自己步伐的军队就到了,不得不说联军的主将是有两把刷子的。”同时田单心中又有些庆幸:“但可惜的是,北营战力太弱,被攻破得太快了,本将现在要撤了。”
    “来人兵力如何,距离我军还有多远?是否东西对进?”即便田单已经决定尽快回转,却还是仔细询问着来将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抵如此。
    在田单麾下已经训练了数年之久的长平军精锐斥候自然明白自家主将的严格要求,而敌军的信息自然也已经查探得清清楚楚。
    “禀将军:东西两面各来军约两万人,步兵居多,两军配合不算默契,西面之敌距离我军月么一里左右,而东面之敌距离我军尚有三里路途!”传令兵仔细回答这田单的疑问。
    “哈哈哈!”田单大笑了起来:“真是天才的战略,确认蠢猪去执行!”
    “传令:大军停止追击北营之兵,即行收拢,命赵启之胡骑兵为先锋,我长平军为后备,向西而进,再破联军西营而归!”田单一边笑着一边对传令兵下令道。
    没错,田单不仅要大军安然归营,甚至还要再打上一场。
    这当然不是田单的自负所致,而是综合敌情后的果敢。东西两营匆忙而来,为的就是配合北营拖住自己,其必然急于行军而忽视防御,尤其是在西面。
    同样的路程,同样的指令,短短十里地儿,居然能跟东面大军差出去两里,即便是集结有快有慢,也决计不会有如此的差距,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西面大军亡命赶路。
    当真是整编完毕的大军,执行力就是高。
    而更让田单惊喜的是两面都是以步卒为主,也就是说一旦自己迎头冲上西面军前,东面的部队需要步行三里多才能赶上,遮断时间足够自己的两万骑兵将一只只有两万人马,且全力行军而防御不足的步卒队伍,给彻底击溃。
    如此天赐的良机,田单又岂能浪费掉!
    “诺!”传令兵立即应诺而去。
    而赵军也不愧是唯一能与秦军掰手腕的军队,很快便从屠杀中清醒过来,归队、整装很快完成。
    此战因为是长平军先攻的缘故,赵启所至之处,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力的抵抗,这就让拎着两柄大锤的赵启既是无奈又有些不甘。听闻还有战打,自己还是先锋,赵启自是兴奋不已。
    二话不说,手持双锤的赵启拜别田单,带着麾下的胡骑,一路向西而去!
    赵启的胡骑先行,田单的长平军也没有愣在原地,一堆堆的可燃物品,无论是粮秣、帐篷、还是完工、未完工的军械,通通被长平军给拖出来,摆到了大路之上。
    别误会,对于这种只会影响马速的破烂东西,田单是看不上眼的,摆在大路之上,只是想要点燃他们,从而用这一道道的火焰封阻东面大军前进的路线,从而为自己击溃西面的敌军、回转城(寨),争取更多的时间。
    布置好一切,前方赵启的胡骑也已经跟西面的联军交上火了。
    没有丝毫的停留,田单手中宝剑向天一指,上万骑兵如同一条火龙一般,呼啸着向西而去!
    急行军中的联军迎面就撞上了赵启的大军,一阵箭雨过后立时就是一地的尸血与一片的混乱。
    好在联军的主将反应也算快速,赵启一击之下居然没有令其溃退,甚至在付出上千的伤亡之后,总算将急行军的阵列调整为防御状态。
    只不过,在赵启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下,显得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防线,只等着田单所率的长平军来完成最后的一击。
    眼见着远方还有一条火龙袭来,西营的主将观其旗帜,很快明白对面是敌非友,没有办法,只能将有限的队伍再次分兵进行防御。
    可这一分兵不要紧,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战线瞬间被赵启的双锤轰出令好几个缺口。无奈之下,西营的将军只能率亲兵亲自上场,这才微微止住了赵启的攻势。
    这面赵启的攻势刚刚被扼制逐,联军的主将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那边田单的大军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而面对长平军,刚刚调过去的数千士卒显然有些不够看,眼看着又要被突破。主将无奈,再度带着自己的亲兵前去堵缺口。
    所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大抵如此,但显然如此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并不能在田单和赵启的双重压力下坚持太久。
    那边田单的缺口尚未堵住,这边赵启的胡骑再度发力,直直地就将联军的阵线给洞穿了。而随着赵启这边洞穿敌阵。
    “杀!”赵启一锤子解决掉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名联军士卒,向着前方怒吼道。身后大军随即跟随者赵启鱼贯而出。
    整个联军原就岌岌可危的阵线很快便再度动摇了起来,联军的亲兵刚刚被抽调,如今正与田单所部鏖战,再也来不及救援,随即西面联军便如散线的珠子——全线的溃败。
    赵军随即乘机掩杀而去,西营联军主将阵亡,士卒溃不成军。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
    ......
    杀意正酣的田单却也没有忘记身后紧紧跟随着的东面的敌军。
    “东面之敌,如今到了何处了?”田单勒住胯下战马对身旁亲兵问道。
    不一会儿,一名斥候在亲兵的召唤下来到田单面前干脆地答道:“东面之敌已进驻北营,正在扑灭道火,相信很快会往我军而来。”
    “将军,我们回头再来一下子?”一旁的亲兵建议道。
    显然,先破北营,再斩西营,接连的胜利已经让赵军的将士有些飘了!杀意正荣的诸将甚至想要继续攻打东营的联军。
    好在主将田单不愧名将之称,胜不骄、败不馁。即便如今已经是大胜联军,却依旧保持着极其清醒的头脑。
    只见田单摇摇头,对传令兵说道:“传令各军,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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