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珠正浅笑着跟罗文凯说话,闻言转头看着老人。
    没说她是不是江易,而是一脸诧异道:
    “您是……”
    老人名叫江城元。
    虽然只是江家已经消失的家主的堂弟,但他们堂兄弟几个,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深。
    尤其当年江家的规矩是,除了最重要的必须握在家主一脉的传承之外,余下江家所有医术,全都看天赋,能者习之。
    而江城元等人,是从小就对医术不算擅长,反而对经商感兴趣的,而且他们各自发展的本钱,还是家主给的。
    所以这些年,就算他们在a国和南洋早就极为富有,但这几支的老爷子,从来没有忘本。
    对他们来说,滇南江家,无论到什么时候,那都是他们的根。
    所以看见薛宝珠这张脸,可想而知,后面车上也跟着下来的几个老爷子,会有多激动了。
    江城元眼睛都有些红了。
    可到底记得这是在外面,出于对家主后人的保护,江城元连忙诚恳道:
    “孩子,我姓江,是从南洋过来的,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这件事很重要,不知道你能不能跟我进去聊?”
    “你放心,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而且我们也马上住进这个招待所,肯定不会有伤害你的举动。”
    “没有没有,我没有不放心。”
    薛宝珠一听,连忙先摆了摆手。
    随后才有些迟疑地,看了站在旁边的罗文凯一眼,一副很依赖对象的小姑娘样子。
    见罗文凯点了头,她才乖巧笑着点头道:
    “好,那江爷爷您请。”
    “好好好。”
    江城元见状欣慰不已。
    一行人连忙都跟着江城元一起,往招待所里走。
    可巧薛宝珠微微一侧身,就露出了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容宛真。
    “这个味道……”
    擦身而过之际,江城元原本没在意容宛真,却鼻子嗅了嗅,突然顿住。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精准地看向了容宛真。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他并不认识,但是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他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
    江城元到底年纪大了,而且有些事年代太过久远,他一时也记不清了,就又看了容宛真一眼,才继续朝招待所里走去。
    他并不知道,在他挪开视线的一瞬,容宛真后背的冷汗就下来了。
    直到看热闹的人都散开,容宛真才放松了紧绷的姿态,仿佛脱力一样靠着旁边的柱子。
    好半天,她才抬起手臂微微嗅了嗅,阴着脸道:
    “难怪这么多年还不死心,老东西记性倒是好。”
    随后,她毫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个瓶子,朝自己身上喷了喷。
    如果江城元现在再嗅,就会发现,刚才那熟悉的味道已经不见了。
    但这些,离开的江杜衡一行人全都不知道。
    江杜衡虽然凭本能跟着爷爷往里走,但他已经懵了。
    因为他已经反应过来,这个跟着爷爷一起走的,是薛宝珠啊。
    那江易人呢?
    他明明刚才看见江易站在人群里,身边还有个周君擎,而且之前还说好了要跟他爷爷见面的,怎么眨眼间人就不见了?
    周君擎也没懂。
    因为江易在看到,江杜衡爷爷跟容宛真短暂视线交汇之后,容宛真根本没有上前的意思,而是立刻转身了。
    “服毒那个人,待会儿我再跟你去看他,咱们先进去等着。”
    江易一边说一边带着周君擎往招待所里走,直接上楼,去了四楼最里面的房间。
    左右看看走廊里没人,江易拿出根细细的铁丝,直接撬开了铁索。
    拽着周君擎蹑手蹑脚躲了进去,又凑到屋里跟隔壁相连的门那里,贴着耳朵听了听,这才露出个笑脸。
    回头对上周君擎一脸复杂。
    江易一点不觉得她偷偷摸摸有什么不对,反而大大方方才跟周君擎解释道,
    “你别看这间只是杂物间,但之前跟隔壁的屋子,是一个套间,后来建成招待所,不允许有套间这种规格的,所以才把这个小的房间改成杂物间。”
    “但隔壁的屋子,还是招待所里最宽敞的房间,我之前无意间透露给了江杜衡,他就急忙给家里长辈定下了。”
    “刚才那位被江杜衡扶着下车喊爷爷的,一看就是当家做主的,如果没猜错,他待会儿应该就住在这里。”
    “薛宝珠和罗文凯,费了这么多心思,还特意打扮得跟我一样,如果我刚才出去,确实能打乱他们的安排,但同时也就不能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了。”
    周君擎:“……”
    他懂了。
    所以江易的意思是,既然薛宝珠企图取代她,那她就将计就计,看看薛宝珠到底想干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两个房间之间的那道门,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瞧他媳妇这心眼多的,只怕住在招待所的客人,还真没几个会注意到,四楼还有这样的房间。
    冬天不比夏天,门窗都紧紧关着,他们即便是爬树利索,但躲在树上偷看,也需要角度合适,才能“读”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现在就不同了,就冲着这道连着隔壁的门,凭他们俩的听力,那跟在他们耳边说话,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看来,就他媳妇这满肚子心眼,能从她这里占便宜的,还真没几个。
    忽然想到他还瞒着恢复记忆的事,这要是让他媳妇知道了?
    一想到这里,周君擎高大的身躯,瞬间抖了抖,偷偷瞥了眼媳妇,他赶紧表忠心,语气斩钉截铁道:
    “你说得对,那我陪你一起,听听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你放心,不管是在这里听,还是你想去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瞧他这话说的,多么无怨无悔的!
    周君擎忍不住挺了下胸膛,感觉自己说得很到位,论起听媳妇话,他不信有多少男人能比过他!
    然而江易并没有感动。
    略有些嫌弃地看了周君擎一眼,要不是不得不带上周君擎这个“拖油瓶”,她哪用得着这么费劲,直接躲在隔壁房间的衣柜不更近吗?
    周君擎:“……”
    媳妇这是什么眼神,怎么这样看他?
    周君擎有心想说几句,但到底因为失忆的事心虚,就委委屈屈朝江易靠近了些,没吱声了。
    两人刚安静下来,走廊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就能听出来,那些人走得很快,显然是有些着急的。
    很快,一行人果然进了隔壁那间,江易早就暗示过江杜衡的房间。
    江易跟周君擎对视一眼,两人无声笑了下,赶紧示意对方屏住呼吸,又脑袋挨着脑袋,一起悄悄凑到门缝那里。
    薛宝珠一进门,就主动乖巧地过去拎起暖壶倒水,嘴里还笑着解释道:
    “江爷爷,我帮你们到被水喝吧,我已经在这个招待所住过几天了,对这里比较熟悉,工作人员很热心,有时候还会帮忙打热水。”
    江广白见她这样讨巧卖乖,还只是忍不住皱着眉。
    江杜衡却一看她这做派,懵了一路的脑子,总算反应过来了。
    反正现在招待所房间内,也只剩下自家人跟薛宝珠他们了,江杜衡一脸怒容,直接转头冲着爷爷道:
    “爷爷,她不是我之前跟你说的……”
    “孩子,你这、你这手腕上的图案,是哪里来的?”
    江城元却一下子打断了江杜衡的话,甚至激动得站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薛宝珠的手臂问道。
    他这一说,屋内所有人的视线,立刻都看向薛宝珠的手臂。
    就连待在隔壁的江易跟周君擎,也连忙贴着门缝看过去。
    这两人视力极好,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薛宝珠因为倒茶,稍微挽起的手腕那里,竟然有个图案。
    周君擎心一惊,立刻转头看向江易,无声道:
    “是族徽图案。”
    江易点了点头,也瞬间紧张起来,定定看着那头。
    一时竟然都忘了,失去记忆的周君擎,怎么会知道那是族徽的图案。
    而薛宝珠,她手里还拎着暖壶,闻言低头,有些迷茫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您说这个?”
    “对,孩子,你这、你这个标志,你认识吗?”
    江城元努力稳住声线,视线根本就没离开薛宝珠的手腕。
    又仔细看了看,才忍着激动道,
    “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好像不是最新纹上去的,对吗?”
    薛宝珠愣了下。
    看了看几位老人家的反应,似乎才反应过来,他们应该是认识这个图案。
    她这才把手里的暖壶放下,又把衣袖朝上挽了挽,语气也显得有几分激动道:
    “您说的是,我手臂这个图案,确实不是最新纹上去的,听我养父母说,他们捡到我的时候,我手臂就有这个图案。”
    “您看这里,还有这里,我今年18岁,随着我年纪长大,这个图案已经有些变形,我记得小时候比这个要规整些。”
    薛宝珠仔细说完,才抿了抿唇。
    又像是寻找支持一样,攥住罗文凯的衣角,这才目光有些期待地看向江城元等人。
    “我如果没理解错,您刚才的意思是,您认识我的这个图案是吗?”
    “不瞒您说,我这次回国,就是来寻亲的,如果您、您知道我亲人的消息,能告诉我吗?”
    薛宝珠这话一出,就连刚才还想要揭穿薛宝珠身份、坚信江易是他亲妹妹的江杜衡,都有些懵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抓紧时间跟爷爷说了刚才没说完的话:
    “虽然、虽然她手臂上有这个,可、可她不是江易啊,她虽然跟小易长得像,但是她叫薛宝珠。”
    “爷爷,我跟广白哥之前说,想要让您见面的,是江易,她比薛宝珠长得更像,真的。”
    他一说完,江城元几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但除此之外,他们竟然没有直接相信江杜衡,说薛宝珠是骗子。
    如果是之前江杜衡说认错人,那他们可能都不会多看薛宝珠。
    可谁让薛宝珠时机找得好呢,先是大庭广众之下,以跟江易几乎一样的容貌出现在江家人面前,看热闹的人那么多,寻找江家后人的事本就不能叫太多人知道,江杜衡自然不能胡乱开口。
    紧接着进了招待所房间,又抢先江杜衡一步,无意间”让人看到了她手臂的图案。
    现在众人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难道,薛宝珠真的是家主后人?
    毕竟薛宝珠这手腕的图案,是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了的,如果薛宝珠的身份是假的,难道还能有人在薛宝珠刚一降生的时候,就提前布局?
    几位老人家相互看了看,却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甚至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薛宝珠。
    因为眼下家主一脉的人,全都不见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
    薛宝珠手臂,有个18年前一出生,就被刺上去的族徽图案,那江杜衡口中,他们还没见过的江易呢?
    她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才是真正的家主后人?
    江易也很安静。
    她看着一门之隔的薛宝珠。
    薛宝珠住到何家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也不用她干什么活儿,自然不需要挽袖子,所以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她手臂还有个图案。
    周君擎转头,看了江易一眼。
    却惊讶地发现,江易虽然眼里透着沉思,却并没有担心,仿佛就算薛宝珠突然拿出这样能证明她身份的,她也并不担心。
    难道,她除了长命锁上的族徽图案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谁?”
    一片安静中,江城元身后跟着的一个,样貌寻常的男人,忽然出声。
    他目光如利剑一样,看向江易跟周君擎身前的那道门。
    紧接着都不等江城元示意,男人已经跟身后的人示意。
    几个男人立刻转身出门,一看就是想要去守住隔壁的门,而男人也迅速过来,一脚踹向中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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