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良正在床上和郗耀夜走象棋,安格斯被梵妮带过来的时候,郗耀夜利落地跳下床去,“我先出去了。”穿上鞋子又转过身来拿起一枚棋子,“等等,轮到我了,将军。”
    听到“将军”二字,郗良一脸茫然,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输了。
    郗耀夜走后,安格斯反客为主把门关上,颇为讶异地打量郗良的房间。红,是他第一眼看见的颜色;枫叶,是他第一眼看见的东西。
    “安格斯,”郗良一边收起棋子一边问,“你真的把你的财产都给我了吗?”
    安格斯不自觉勾起嘴角,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手里的中国象棋,笑着应一声,“嗯。”
    郗良歪着脑袋看他,“那你岂不是变成穷光蛋了?”
    安格斯哭笑不得道:“如果我的老板能提供给我丰厚的薪水,我相信我一定会东山再起。”
    话音刚落,他发觉郗良面不改色,用那双清亮迷离的黑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稚嫩的小脸上显露出几分严肃,倒颇有大老板的气派。
    他下意识改口道:“你不想发薪水也行,我无所谓的。”
    郗良漫不经心眨了眨眼,沉吟道:“我听说,你在我小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安格斯眸光一闪,当即别开脸凝视地板。
    郗良放下棋子凑近他,好奇问:“安格斯,你为什么喜欢我?”
    安格斯脱口而出道:“我不知道。”
    郗良困惑不已,“你不知道你还把你的财产给我?梵妮说你签名字签得很爽快,像中邪一样,男人不会干这种亏到家的事。”
    安格斯算是明白了,在他被洗劫的时候,梵妮为什么叁番五次在旁边游荡,原来是探听情况。
    “良……”
    安格斯一时心情复杂,并非在意自己的财产拱手让人,因为让的是郗良,他心甘情愿,只是,郗良在问,他为什么喜欢她,他却答不出来。
    “本来,爸爸,江娘,还有小姨、秋姨,和叔叔他们都说,如果你犹豫,挣扎,讨价还价,就不要你了。他们都觉得你会犹豫的。”
    “良,我没有犹豫,也没有挣扎,更没有讨价还价。”
    “所以为什么?”
    安格斯沉吟片刻,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顺从本心道:“因为我爱你,所以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除了离开他。
    除了佐铭谦。
    郗良怔了怔,安格斯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炽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久违的旖旎浮现眼前,她红着脸,紧紧捏着手里的棋子。
    看着她羞赧的模样,安格斯坦然一笑,心里有了答案。
    他喜欢的,就是这个人。有时气恼,有时欢笑,有时腼腆,有时冷漠,有时聪明,有时糊涂,有时和善,有时暴戾;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像提拉木偶的细绳,丝丝牵动着他的心。
    暧昧的氛围令两人的呼吸不约而同变得沉重,突然间,郗良脸色一白,捂住嘴巴干呕几下。
    安格斯连忙轻抚她的后背,眼角眉梢透出自己也未察觉的紧张,“怎么了?”
    “难受……”郗良顺势伏下身子,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
    “要叫医生来吗?”
    郗良摇摇头,幽怨嘀咕道:“怀孕就会这样。”
    安格斯眸光复杂看着她蜷缩的身体,温柔安抚她的脑袋。
    “困了吗?”
    郗良休息了一下,又坐起来,皱眉低头看几眼平坦的肚腹,抿抿唇,沮丧嘟喃:“安格斯,我后悔了,我害怕,肚子会大起来……”
    然而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安格斯搂住她,也只能安慰一句,“乖,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等它出世,以后都不会再让你怀孕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手段卑鄙,哄她乖乖怀孕,以此要挟康里认命,好在事情发展顺利,否则他将无计可施。
    “可是现在才一个多月,还要八个多月它才出世。”郗良忍不住哭了。
    “乖,别哭,想点别的事。”安格斯脑海里飞快一转,陡然想起来衣袋里的戒指,他忙掏出来,“给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他在变成穷光蛋之前特意叫波顿回家拿来的。
    郗良红着眼睛,打开黑色的戒指盒,眼睛里豆大的泪珠映出一抹红,接着轻快坠落。
    “这是给我的?”
    安格斯看她的房间色彩,看她的神情,就知道阴成安没有骗他,她真的喜欢红色。他拿出戒指,牵起她纤细的右手,轻轻戴在无名指上,尺寸正合适。
    完美切割的硕大红钻在雪白的玉手上妖艳夺目,郗良的注意力被吸引,也就不再钻牛角尖觉得孩子出世之日遥遥无期。
    “喜欢吗?”
    “喜欢,是红色的。”郗良左右转着手,认真看着光芒在钻石上流动,“我都没有一颗这么大的红钻。”
    安格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她精神奕奕,转身跳下床,热情洋溢道:“我去拿我的宝贝给你看。”
    安格斯愣了一下,深邃的眼睛笑意更深。
    时隔十年,他终于可以一步一步走近她。
    郗良抱着一个雅致的螺钿红木箱子回来,利索地爬上床,打开箱子,里面整齐迭放大大小小的红色系首饰盒,有项链、戒指、手镯、手链、胸针等配饰。
    她一件一件拿出来给安格斯介绍,这个是谁送的,那个是谁送的……
    安格斯耐心十足地听她说,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脸上明明还有泪痕,更觉得可爱极了。
    “你有这么多漂亮宝贝,怎么没见你戴过?”
    “累赘。”
    “……你不是说它们是你的宝贝吗?”
    “是宝贝,也是累赘,有热闹节日我才戴的。”
    安格斯无语凝噎,随手拿起一个方形盒子,打开来是一枚枫叶形状的胸针,用了数十颗小红钻与小黄钻以色彩渐变的排列镶嵌而成,流光溢彩间,是栩栩如生的深秋落枫。
    郗良眼睛一亮,“这是铭谦哥哥送给我的。”
    安格斯脸色沉凝,自然而然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枫叶?”
    一时之间,郗良被问住了,木然地看向别处,裱在精致相框里的枫叶标本,挂在墙上的枫林图,被子上的枫叶纹……房间里处处有枫叶,若是站在窗边,还能看见几棵枫树,它们的季节到了。
    “良?”
    郗良猛地回神,望进安格斯的蓝色眼睛里,刹那间,遮天红枫飘落而去,只剩湛蓝穹苍,高阔深远。
    “它们红红的,好看。”
    安格斯察觉得到她的不对劲,想了想,他问:“只是好看?”
    郗良神色黯然,点了点头,“嗯。”
    她不会再说什么,安格斯看得出来,她失落了,诡异的寂静突如其来,如万千世界中,一片枫叶无声掉落。
    “叩叩叩——”
    叩门声响,没一会儿,门被擅自推开,梵妮探出头来,嬉皮笑脸道:“安格斯,记得啊,我一直在外面。”
    安格斯眸光一冷,郗良却换了一张脸,笑着问:“梵妮,你在外面干什么?”
    梵妮厚着脸皮干脆推开门走进来,“他们让我守着你,免得你有哪里不舒服。”
    安格斯了然于心,他们还是不会让他和郗良单独相处,而梵妮就是插在他和郗良之间最好的人选——她脸皮够厚,还有胆子对他的不悦视若无睹。
    “哇,好漂亮的胸针。”梵妮一把将枫叶胸针从安格斯手里抢走,“你生日的时候佩戴过对不对?”
    郗良笑着点点头,“是铭谦哥哥送给我的。”
    “对了,你好像很喜欢枫叶?”梵妮后知后觉,四处张望,随处可见枫叶图案。
    安格斯无奈地瞪了梵妮一眼,决定当她不存在,一心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
    她又木然说:“它们红红的,好看。”
    ……
    傍晚,暮色四合,通过比尔打听来的消息,安格斯在大门外的喷水池旁边坐着,等来外出的佐铭谦。
    佐铭谦自己一个人开车回来,车子停下时,安格斯上前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
    “夏佐,这次见面还没好好和你聊过。”
    “你想聊什么?”
    安格斯别有意味一笑,“我和你的妹妹在一起,作为哥哥,你不想警告我几句?”
    佐铭谦偏过头来看着他,一脸漠然道:“良不是只有哥哥,如果你伤害她,不必我出手,你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安格斯面不改色,毫无畏惧地笑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一无所有了吧。”
    “不,我有良。”
    佐铭谦眉眼间的阴鸷转瞬即逝,搭在腿上的手却难以抑制地攥紧,冷声道:“安格斯。”
    “嗯?”
    “往后,好好和她在一起,如果背叛她,后果自负。”
    安格斯一眨眼,平静看向挡风玻璃,“其实,你也喜欢她,对吗?”
    佐铭谦没有回答,俊美的脸庞几乎被晦暗的天色笼罩,令人捉摸不透。
    “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枫叶吗?”
    佐铭谦微微一怔,“不知道。”
    “真巧,我也不知道。”安格斯漫不经心说,“那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
    佐铭谦忽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安格斯看着他,轻浅笑道:“我依稀记得一开始,她好像把你认成什么人。”
    昏暗中,佐铭谦闭上了眼。
    “你说,她喜欢枫叶,会不会是和那个人有关?”
    半晌,佐铭谦直截了当道:“不知道。”
    安格斯无奈叹息一声,“真巧,我也不知道。”
    佐铭谦回过神来,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白道:“你要是介意她心里藏着别人,可以滚,没人拦你。”
    安格斯无奈一笑,“活生生的你近在眼前我都不介意,我会介意一个远在天边生死不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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