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晋悉心教导众多学生如何扎营,如何建立守卫,又如何分辨方向,如何辨别食物。
    起初众人还兴致盎然,但一个月过去,大多数世家子弟便因路途磨难而失去了任何兴趣。
    或者说,在没有文明的蛮荒之地,这些世家子弟渐渐扒下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伪装,恢复到自身身为权贵的高高在上,不屑于去了解这些知识。
    这趟旅途,家族考虑得很周全,高手护卫、生存专家、贴身仆役,安排得应有尽有,即便露宿荒野,麻烦的事情自然也有他人处理。
    作为世家子弟,只用发号施令享受结果便是,何用去学田晋这些发于微末的没用的知识。
    因此最后只有三人还跟在田晋身旁,自然就是江流儿、许澜和洛秀心。
    再次教导完如何感知危险后,田晋看了眼不远处在仆人们照料下谈天说地的世家子弟,不由摇了摇头。
    许澜道:“他们身旁既然都有人员相随,即便如此也没什么问题吧。”
    田晋笑了笑,拨了拨面前的篝火,说道:“干粮不多了。”
    许澜微微皱眉,江流儿在一旁瞥了眼许澜,说道:“这就不知道了吧,跟我来的两个武僧,现在有吃的都装作没吃的,悄悄把干粮藏起来自己吃,完全没把我这方丈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我够机灵,跟田师傅学了这么多,明辩各种食物,早特么饿死了。”
    洛秀心惊讶道:“你干粮吃完了就早点说呀,我们又不是不会分你。”
    江流儿嘿了一声,指了指周围,再包括当面的几个人,笑道:“路还长呢,我们这队伍说是一个集体,其实暗地里这些世家大族谁也不服谁。因为路上的艰险、妖物、蛮族、野兽、食物等各方面问题,迟早都会爆发矛盾,我还是早做准备为妙。”
    田晋也道:“我虽是他们请来的,也指挥各家侍卫平日里注意收集资源,但这些公子们富贵生活过惯了,根本不知道珍惜。
    他们有些如许公子这般有一定武艺的,倒也还好,可随着路途继续下去,只要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多,矛盾也会越来越激烈。
    那些侍卫和仆人现在看着很安分,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忠诚值几个钱?”
    三人听得都是神色凝重。
    田晋看向江流儿道:“我是不知道陛下对你究竟为何有此另眼相待,不过那两个武僧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哈,我也不用提醒你,反正你都感觉到了。
    这里所有人,就你既无背景,也无实力,说真的,从长安启程的时候,我认为你一定走不了多远,所以趁着现在距离安西还不远,想办法回去还能保得一条性命。”
    江流儿神色有些挣扎,田晋所说的一切,他如何不知道,自从离开大唐所能控制的区域,那两个武僧越来越不将他当回事,经常私下里谋划些什么,全然避开江流儿。
    当天夜里,江流儿睡在整个取经队伍最外围,没有办法,他本就是异类,哪边都不欢迎他。
    就连护卫他的两个武僧,如今也和某个世家公子走到一块,加入了他们队伍,好的位置也都被他们占领完了。
    江流儿就只能在这里点了堆篝火,支了个简易帐篷。
    处在队伍最外围的多是仆役,也距离危险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莫名其妙消失几人,第二天众人随意搜查一番,往往公子哥们大感不耐,会直接催促上路,根本不在意仆役们的死活。
    有人甚至说这些仆役没有实力,半夜三更被鬼怪或者野兽叼了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要核心战力不出问题就可以。
    上面的人不将人命当回事,但同为下层人物的侍卫们却难免对此上心,各个心下沉重,也越发沉默,看向那些公子们的眼神也变得怪异。
    许澜和洛秀心不忍见江流儿孤独一人,两人索性跟他共用一堆篝火,也算相互照应。
    这天夜里,不知是否因这段时间路程艰险,战斗激烈,而使所有人都显得特别困倦。
    即便安排值夜的侍卫,也不由自主的眯眼睡着。
    江流儿这边三人也已睡着,及至中夜,江流儿忽然睁开双眼,眼中神光透露着冷漠精明之意。
    他扫了眼许澜,低声道:“这家伙还与那梦中之人存在联系,奇怪我为什么觉得与他特别熟?”
    而后站起了身,看向不远处的黑暗,露出一丝冷笑。
    “江流儿!不,应该叫你玄奘法师!”
    声音从背后传来,江流儿勐然回头,眼中射出骇人精光。
    背后那人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怎么回事?你目光怎么变得如此可怕?”
    江流儿看到是至尊宝在身后,微微松了口气,又奇怪道:“他们都睡着了,为什么你还能醒着?”
    至尊宝道:“我还奇怪你明明睡着了,为什么还能醒着呢!”
    “你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做怪?”
    “是柳姑娘提醒我的,说她感应到了梦魔的存在,已经先入梦中世界与之对抗。”
    “梦魔?”
    “对,还不止一只,今晚能不睡就最好,因为一旦睡着了,很可能就真的醒不来了,柳姑娘对付一个就很吃力,未必能对付得了这么多。”
    至尊宝说着,便去摇许澜和洛秀心,但摇了半天,却怎么也摇不醒。
    又接着去摇领队田晋,没想到这个地榜第一高手,此时竟也醒不过来。
    江流儿心道:“这情况应该不仅仅是梦魔的缘故,嗯,柴火中有股奇怪的味道。”
    说着挑了挑篝火,篝火一阵爆鸣,果然传来一道异香,闻到这股异香,江流儿险些又将昏睡过去。
    他连忙屏住呼吸,并拔出匕首狠狠刺了自己一下,疼痛刺激下自己终于清醒过来。
    他连忙叫住猴子,“这不对,有内鬼!”
    至尊宝诧异道:“什么内鬼?”
    “赶紧把所有篝火熄了,柴火当中被人下了料,我怀疑这种毒跟梦魔的法术结合,才造成如今局面!”
    至尊宝连忙去熄灭篝火,一边又急急问道:“灭了篝火再怎么办?”
    江流儿目光扫视着周围,冷笑道:“下毒是给其他人的,下毒者自己肯定服了解药,不可能连自己也一并害进去。”
    说话间,已有分坐四周假装酣睡的八名侍卫站了起来,他们手中提着武器,脸色阴沉的看向江流儿。
    “天玑入梦散搭配梦魔的梦幻术,任凭怎样的高手,在没有防备下基本不可能不中招,你们一个猴子,一个秃驴却没有着道,看来身上藏着不浅的秘密。”
    至尊宝感受到浓郁的杀机,全身几乎要炸毛,连忙闪到柳梦寒身边,取出一柄横刀,龇牙咧嘴的看着侍卫。
    江流儿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嘿然冷笑道:“果然坐不住了呀,想要叛主了吗?”
    其中一个侍卫冷冷道:“他们不仁,岂能怪我们不义?这西行取经原本就是那些上层皇亲贵胃安排的游戏,却要让我们这些无辜者用尸骸为其铺路,何其不公!”
    “不错!这一路而来,白日面对蛮族、野兽、妖怪,都是我们动手厮杀。
    人死了就地一埋,主人家连声谢谢也没有,受伤跟不上队伍的,直接抛弃,当我们如狗一样!”
    “哼,还有那些仆役,都是些没什么武力的普通人,整日侍奉这些公子们,到了夜里就留在外围当成肉盾。
    即便被妖物拖走,却连关心一下都没有,连消失的成因也不调查一下。等他们都死绝了,接下来恐怕就轮到我们了吧。”
    为首的侍卫头子愤愤道:“此番把他们都做了,喂饱了那梦魔,它会护送我们返回安西,到时做个马匪也好,做个浪人也罢,再不给权贵卖命了!
    和尚!听说你本来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书生,本来也没想当和尚,更没想跟着来西行取经,不如跟我们一起行动,大家都是可怜人,一并反了他有什么不好!”
    江流儿看了看周围,说道:“和你们同样是侍卫的,可还有上百人。你们也不顾他们的性命了?
    他们可是和你们一样的,你们如果连他们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我的性命,呵呵,无非是担心我有什么底牌,故意拿话来欺骗我,好随时背后捅刀子是不是?”
    八名侍卫脸色皆是一沉,为首的侍卫冷笑一声,“你答应与否现在都由不得你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和尚,我们都知道你不会任何功夫,何必挣扎下去。”
    “老大,先宰了这猴儿,看着碍眼得很!”
    “嘿,他一直护着一个女人,这女人是听雨阁的头牌琴娘,长得挺美的。”
    “反正都要死了,废物也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这书生旁边的女人也不错,是赤霄门的女少主,这回便宜都要让我们占了。”
    说着八人哈哈大笑,挺着手中横刀朝这边走来。
    江流儿嘴角噙着冷笑,心道:还想隐藏实力,但这回要让那猴子看见了,不如处理完后把他也杀了,省得暴露行迹。
    念头刚起,他手中匕首一转,就要动手时,忽然灵觉一动,目光看向田晋所在。
    “田领队,你若还装下去,恐怕有两位姑娘就要遭受欺辱,到时等许公子他们醒来,你可就未必有好果子吃了。”
    八名侍卫连忙转头看去,老大冷笑道:“别听他胡说,田晋虽是地榜第一,可他江湖经验再丰富,怎防备得了梦魔与我们的联手!”
    田晋苦笑一声,坐起来,“久未至极西大荒历练,竟被人小瞧了。”
    而后看向江流儿,“你比我想象得要敏锐很多,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猜错了,你应该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书生。”
    江流儿呵呵一笑,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诈,毕竟你好歹也是地榜第一,竟这么容易就给人暗算了,也实在说不过去。”
    田晋道:“哦?竟然只是随口乱猜的,那你一定没有猜到你身边两位也是在假寐。”
    许澜跟洛秀心同时醒来,看了眼田晋,又看了眼江流儿。
    许澜道:“我们早已发现柴火中的问题,所以将计就计,看看究竟是哪些内鬼。”
    洛秀心笑道:“只是没有想到最先醒来的竟是你跟那猴儿,还险些以为你们两个串通一气呢。”
    江流儿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都怪江流儿这蠢货,竟让我没有料到还有这等情况,幸好留了个心眼,未曾表露出实力,还可以继续装下去。
    “如今最麻烦的不是我这里,而是这八人吧。”
    那八名侍卫此时已经不管不顾的往黑暗中跑去,面对地榜第一高手,还有洛秀心这个地榜前三十的强者,他们是不抱一点胜利的希望的。
    许澜看向田晋,奇异道:“不追?”
    田晋笑了笑,说道:“你不觉得他们之前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吗?”
    许澜沉默下来,田晋又说道:“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既然与梦魔那边违约了,梦魔也饶不了他们,能否回到安西,就看他们自己的命吧。”
    “田师傅比我想象的要仁慈。”许澜认真道。
    田晋说道:“我出身寒微,若非曾有过几次奇遇,或者我也跟他们一样,投身于某个权贵之家谋一份温饱或家业,然后因为权贵的某个阴谋诡计或者交易,莫名其妙死于其中,呵呵,难免兔死狐悲罢了。”
    这天夜里,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世家公子们醒来,自然注意到少了八个侍卫,还有两个仆役在梦中猝死。
    公子们不耐烦的指使田晋去调查一下,田晋随口说道是梦魔作祟,没提那八名侍卫的事。
    公子们也就不再当回事,只是令各家侍卫加强戒备,小心再次发生同样的情况,与此前仆役失踪的处置办法类似,而后骑上高头大马继续如游山玩水般的前进。
    田晋目光闪了闪,什么也没说,作为领头羊继续在前方带路。
    而队伍当中的两百名侍卫,连交头接耳的次数都变少了,但是每次往附近寻找食物水源,或者探路,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
    江流儿也是在第二天才醒来的,这是真正的那个江流儿,不是昨夜醒来的那个智尸。
    他从智尸的记忆中,已经知晓昨夜发生的一切,并在智尸提醒下保持了沉默,不与任何人交流。
    同时他隐约感到正有风暴在西行队伍中酝酿,而诱发这场风暴,似乎只欠一场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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