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先生在打量白缎,白缎也同样注视着周老先生。
    不同于其他周家人,周老先生年纪大了,阳气不足,导致阴煞入体,这才一直卧病在床。此刻,他虽然表情云淡风轻,但那微微颤抖的双手与被人搀扶才能站住的身体却无一不在诉说着对方正勉力忍耐病痛,一点都不轻松。
    修真界一向以实力为尊,但最基本的尊老爱幼、尊师重道却还是有的。作为一只好灵兽,白缎自然也被潜移默化地灌输了这种道德观,看到面前被病痛折磨的老人,不由得便有些怜惜。
    更重要的是,他从周家人的表现中看出,这位老人才是周家话语权最大的那一个,倘若他想要修补地脉、吞噬煞气,还需要征得这位老人的同意。
    白缎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在关系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却很能抓住重点。
    他向前两步,越过楚尧走到周老先生面前,抬起手在对方的肩膀处轻轻拂过,转瞬间便将对方体内的煞气吸纳一空。
    周老先生只觉得精神一饭 饭 电 子 书震、身体一轻,连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与疼痛都骤然消退。哪怕如何老于世故,此时此刻,他原本还带着审视评判的目光也不由得变成了震惊与讶然,引得所有正关注他情况的周家人一同将目光投向了白缎。
    而做完这件事,白缎却一声不吭、恍若无事,扭头又走回到了楚尧身后,没有分给周围人半点余光。
    ——真真是一派超然出尘、风轻云淡的高人之姿。
    ☆、第26章 修补地脉
    白缎并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装了次逼。毕竟,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结果是什么、能否得到期望中的回报,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周老先生看着举重若轻的白发青年,微微叹了口气,语带感慨:“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老朽多谢白大师援手了,这身上当真松快了不少。”
    听到周老先生的话,见他肯定了白缎那“一摸”的功效,周家人对于白缎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他们先前的确曾听赵钰说过白缎这一手精湛的除煞绝技,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有真正亲眼所见的,才最值得信赖。
    周佳玲紧走几步,来到周老先生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面色,片刻后惊喜笑道:“爷爷的脸色真是好了很多呢!琼华上仙的手段果然厉害!”
    身为周家唯一的女孩,周佳玲向来非常受宠,对于她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周老先生也只是笑睨了一眼,语带轻责:“什么琼华上仙?那是白缎白大师,切莫失了礼数!”
    周佳玲缩了缩脖子,笑着唤了声“白大师”,周老先生这才放过自己的宝贝孙女,随后对着赵钰和白缎点了点头:“关于修补地脉的利弊得失,我已经听我那个不孝子说明了。我是个老人家,不喜欢冒险,更愿意采取较为稳妥的方法。”周老先生语气和缓,见白缎因为自己的话而微微皱眉,流露出一丝失望,却突然话锋一转,“但刚刚,我却改变了主意。”
    他轻轻推开一直扶着自己的青年,缓步走到白缎面前,紧盯着他的眼睛:“白大师,犬子说,您对于修补地脉有九成把握,对吗?”
    白缎感觉周老先生的视线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但是他却并不在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错。”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周老先生的身体尚未恢复,中气有些不足,但语气却斩钉截铁。
    “父亲……”周瑾辉低唤一声,有些迟疑不定,却被周老先生摆手打断。随后,他转向赵钰,语带歉意:“抱歉,赵大师,我做出这个决定,希望您不要见怪。”
    周家最先请的人的赵钰,那么赵钰应当算作是“主”,而由赵钰提议延请的白缎则应当是“宾”。如今,白缎越过赵钰占了主位,未免有些喧宾夺主、打了赵钰脸面的味道,周老先生对此深表歉意。
    所幸,赵钰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经过蔡军之事后还主动提议邀请白缎出手,没有丝毫芥蒂。
    “罢了罢了,当初我年轻时为了出头,也踩了不少老派风水师的脸面,做了他们做不到的事,这才站稳了脚跟。如今再被其他年轻人踩一踩,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了。”笑着自嘲了一句,赵钰看向白缎,“既然周家同意了这件事,那我也就不阻止了,白师傅,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修补地脉?”
    “现在。”白缎毫不迟疑。
    如此一声令下,刚刚休息过来的周家众人便再次掉头钻回了山中,周佳玲兄妹也一同跟了过去,只留下周老先生自己与保镖、医护人员留在山脚下,静候佳音。
    一路气喘吁吁地重新回到坟茔处,白缎朝赵钰再度伸出手。赵钰苦笑一声,二话不说将背上的七星桃木剑解下,郑重地放到白缎手中,又一次担忧地叮咛:“白师傅,就算你艺高人胆大,也要量力而行。”
    白缎轻轻点了点头。他一手执剑,一手朝身后摆了摆,示意众人退后,眼看周家人纷纷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内,这才将视线投向脚下。
    微微眯起眼睛,白缎体内灵气运转,神识骤然发散,很快便捕捉到了整个地脉的走向。在噬灵貂的神识视野之中,地脉就像是一条乳白色的灵蛇,随着地势起伏蜿蜒,而在白色的蛇身一侧,则开了一个漆黑的孔洞,丝丝黑气自孔洞内散出,流入坟茔之内。
    找准了孔洞的位置,白缎双手握住剑柄、剑尖向下,飒然刺入。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而这凌厉的一剑刚刚没入地面数寸便被一股力量阻挡,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这也在白缎的意料之中——地脉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修补的,无论是其中的灵气还是煞气都会本能地排斥外来者的侵入。就仿佛要将奔腾的河水拦腰斩断,就必须拥有足够坚实沉重的堤坝。
    白缎微微抿唇,体内的灵气自手心涌入桃木剑,在剑身与剑尖处镀上一层坚韧的防护。剑尖与地脉之内的两股灵气相互冲撞,震得桃木剑嗡嗡作响,连带着整片山坡都微微有些发颤,似是地龙翻身。
    周家人脸上带出了惊慌的神色,连忙抓紧身边的草木稳住身体,只是还不待他们松一口气,便听到耳边一声尖锐的呼啸,一股气流倏然从桃木剑插入泥土的缝隙中喷涌而出,直吹得白缎身上衣衫猎猎,而那一头白发也随着山风高高扬起、舞动,仿佛在白缎身后披了一件华美的斗篷。
    哪怕是远离风口的周家众人都被那股山风的力道吹得向后退了数步,但白缎站在风口处,却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连晃都没有晃上一下,反而越发握紧了木剑,趁机又向下刺入了几分。
    山风的涌动越来越剧烈,自白缎为中心盘旋呼啸,形成了一道昏黄色的圆形风墙,吹得树木飒飒、枝叶纷飞、尘土飞扬、碎石乱走。
    周家人不得不摇摇欲坠地一退再退,以免被山风卷到天上去,而就在风势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整个山头吹垮之时,它却又骤然消退,仿佛是一场突然而至又须臾破碎的梦境,除了满地残枝碎石与灰头土脸的周家人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周家人仍旧保持着躲避风沙碎石的姿态,众脸懵逼,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反倒是白缎像没事儿人一样将木剑又往下压了一压,堪堪没到剑柄处,然后踩实了周围的泥土,这才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有些汗湿的手心。
    “这……这就成了?”周瑾瑜低声喃喃,抬手抓了抓自己完全乱掉的发型,而赵钰也反应过来,微微张了张口,干涩地吐出两个字:“成了。”
    身为风水师,他能够敏锐的发现,小苍山原本混乱的地气如今已经稳定了下来,而手中的风水罗盘也不再忽左忽右地乱转,恢复了应有的功效。
    “就……这么简单?”周瑾瑜眨了眨眼睛——虽然刚刚的场面像是看灾难大片一样令人震撼,但从最开始到现在不过才十来分钟,总觉得未免太快了些。
    “简单?”赵钰重重地吐了口气,苦笑一声,“倘若是我的话,起码要花费数月的时间,将此处地脉的走向与宽窄勘察清楚,然后又要用几周的时间,判明裂口的大小和位置。最后,布下阵法、借助法器,着手修补地脉裂缝,修补之后,也还需将养上一段时间,才能消化地脉灵气所造成的冲击。”顿了顿,他微微摇头,“最重要的是,这一番折腾下来,成功率也不知能有多少——与我比起来,白大师的做法当真是极为简单了。”
    ——此时此刻,赵钰对于白缎这才真真正正心服口服起来,不再将他当成是一个有些手段却初初崭露头角的年轻后辈,而是要真真切切地唤一声“大师”了。
    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以赵钰的年纪,在风水界仍旧算是年青一代,但他如今却已然感受到了被后辈赶超的压力。
    风水师,是一种非常看重经验的职业,年纪大的风水师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处理起事情来也更为老道、沉稳有度——但这却并不意味着,年龄和经验就是一切。
    就譬如赵钰、白缎这种年纪不大却手段极高的风水师,都能够被称呼一声“老天爷赏饭吃”的天才,但显然,这天才与天才之间,也还是有区别的。
    对于赵钰这一番解释,周家人尽皆恍然。他们先前只处于不明觉厉的茫然状态,但经由赵钰的现身说法、亲自对比,终于明白了白缎此举的厉害之处。
    甚至,由于赵钰说得实在太过诚实,使得周家人还有些怀疑他在刻意贬低自己、抬高白缎,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可能应当并不存在。
    赵钰与白缎之间没有任何亲缘或师兄弟关系,更何况风水师之间本就是需要相互竞争、对比的同行,赵钰根本没有必要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么唯一的解释,便应当是赵钰对白缎的手段心悦诚服。
    “那把桃木剑要一直插.在此处,切莫随意拔.出——当然,一般人基本上也拔不出来。”眼看白缎转身走回到楚尧身边,被楚尧按着肩膀、整理那一头有些凌乱的发丝,赵钰不得不开口为他收拾尾巴,“等到时日久了,地脉会自行愈合,这样就没有什么妨害了。”
    周瑾辉连忙点头,记下此事:“那么小苍山与那孤坟中的煞气……?”
    “一旦地脉修补好,除煞之事便不难了。”赵钰微微一笑,却并未越俎代庖。白缎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而他则跑出来抢功劳,赵钰还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还是问问白大师的意见吧,对于除煞,他比我在行得多。”
    周瑾辉点了点头,快步走向白缎与楚尧,脸上的神色极为恭谨,更甚于在面对赵钰之时。
    听到周瑾辉的询问,白缎很有些迫不及待,倘若不是楚尧按着他的肩膀,他当即就想要再蹦出一个“现在”。
    隐晦地瞪了白缎一眼,震慑住这只过于兴奋的小动物,楚尧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奔波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入夜后煞气会更加厉害,还是等待天明后再做处理吧?”
    白缎看懂了楚尧的眼色,着实有些失望——他忙活了大半天,跑上跑下这么久,还用灵力修补了地脉,结果却半口都没有吃到,一时间整只貂都有些焉哒哒的。
    只是,他却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反驳楚尧,当即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得到楚尧一个赞许的眼神。
    周瑾辉看了看白缎的面色,发现他的确有些精神不济,连忙应了下来:“那么要驱除此处的煞气,需要花费多久?”
    白缎判断了一下整片小苍山区域的煞气量,思考片刻:“最慢一周。”
    ——就算他贪心,恨不得一口吃个胖子,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和自己的消化能力。
    白缎觉得一周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但听在周瑾辉耳中,却格外惊喜。毕竟,当初赵钰也曾对他谈过化煞一事,这么一大片煞气,快则数年,慢则十数年。
    又一项对比,使得周瑾辉对于白缎神鬼莫测的手段更是敬若天人:“白大师需要什么化煞的法器吗?若是有吩咐,周家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为您寻来。”
    “这倒是不必了。”白缎摇了摇头,“不需要那么麻烦。”
    对于白缎的回答,周瑾辉有些遗憾,毕竟周家少了一次向白大师示好的机会,但同时,却也觉得白缎越发非凡。
    修补好地脉,周家人再度下山,虽然众人的身体都疲累不已,但精神却格外亢奋,纷纷凑在一起低声谈论着白缎修补地脉时产生的异象,时不时还用满是崇敬的目光悄悄扫向白缎,仰望其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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