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锜当然知道那泰赤乌部的新首领不会那么简单就被他清理护具,给他参赞军机的小将能够明白的事情他又如何想不明白。
    但他更加知道,不管对方有什么算计,他都要一力降十会。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之中,有些损失是必不可免的。
    刘锜不敢保证如今的大宋士卒还能够和之前一样让随时随地保持着清醒的认知,让他能够如臂使指一般的去攻打任何一个地方。
    一旦进入癫狂的状态之后刘锜也就不想指挥了,所以这一次在进攻之前,他放弃了前方被他扔出去当做诱饵的阎充,先一步饶了过去将敌人团团包围。
    在他一声怒吼之下,大军冲杀过去,无数箭矢宛如暴雨一般落到了蒙古人的身上,这一次死伤惨重的就是他们了。
    而在外围,刘锜军中参赞军机党纯睦看着面前的战局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此时看着自己身边的大将刘锜,党纯睦第一次发出来了一声叹息。
    “将军好算计,看来之前小人当真是....当真是小人行径了,徒惹将军笑话!”
    “发现对方的问题从而提醒本将,这本就是你的职责,有何需要道歉的事情,你若是不这么做,反倒是尔等的失职。
    这次大战之后,本将会禀告陛下,这军中的参赞军机之人的确是有些太多了。
    你不错,至于其他人.....哼!”
    刘锜说完之后,党纯睦都感觉到了有一阵的尴尬,他感觉好像得罪了不少人....
    甚至觉得自家夫人说的,让他弃武从文,从此党家一族老老实实的去当个文士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将军说笑了,到底还不是没有帮助到将军...”
    党纯睦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呆着些许怒气,毕竟自己辛辛苦苦的告知刘锜,还差点和自家将军干起来。
    可最后一切都在刘锜的算计之中,这简直就是....算了,他如果说自己被玩了,总感觉对不起自己的列祖列宗。
    党纯睦的模样也是看到了刘锜的眼中,此时刘锜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想要问什么趁着现在下面的战事还没结束,赶紧问,若是日后你恐怕也就没有机会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党纯睦再次感觉到了一阵心惊,甚至感觉,自己在这位将军面前好像没有半分的秘密可言。
    自己的一切就在他的眼中暴露无遗,他刚刚有了想要弃武从文的意思,可这位刚刚的那句话,好像就还是已经....在点他了。
    “咕咚~”喉咙一阵涌动,党纯睦脸上勉强露出来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末将就想知道,将军....”党纯睦此时无比犹豫,他的确是有一个问题,很重要的问题。
    关乎他们党家一族日后当如何行事的问题。
    可这个问题问了之后,他可能会死在这漠北之地。
    “将军为何要杀了阎充!他毕竟是将军麾下第一猛将,更是我大宋骁将,战功无数,他....”
    党纯睦鼓起来了所有的勇气说出来了这个问题,然后整个人都变得面红耳赤,甚至双腿在马镫上瑟瑟发抖,生怕此时身后会有一支冷箭贯穿自己的胸膛。
    而刘锜则是再次郑重的看向了党纯睦,似乎很惊讶这个家伙竟然真有这个勇气说出这个问题。
    “你....可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末将知道!”
    “呵,本将还以为你会问我,是什么时候猜到这蒙古人还有援兵的。”
    “这不是问题,就如同将军之前说得那般,末将都能够看看出来的东西,将军如何会看不出来。
    至于那塔里忽台的想法是什么,他想要干什么,这又有什么关系?
    这漠北草原上,他所能用的办法也无非就是那么几种罢了。
    但末将就想要知道,为何会是阎充....他可是最信任将军的!”
    此时的党纯睦也算是彻底放开了,他再也不肯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将自己心中的疑惑,也是自己心中的愤怒质问了出来。
    而刘锜看着面前的党纯睦只是很淡然的眼神,没有党纯睦想象之中的恼羞成怒,更加没有任何的眼神躲躲闪闪。
    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轻松的问了一句。
    “前段时间阎充请了军中大大小小所有将校喝酒,还自掏腰包给军中士卒填了一顿肉汤,那一次可差点将他的家底儿都掏空了。
    那一次,他也请了你吧。”
    “....”党纯睦微微一愣,然后缓缓点头,“当然,那是阎充将军终于有后了,这些年他的妻子一直无所出让他郁郁不乐。
    最终上报陛下,请求陛下恩准正式纳了一名妾室,最终有了那个孩子。
    请我等喝酒的时候,正式那孩子周岁,据说抓周还抓到了一柄利刃,说明日后定然也是一名征战沙场的虎将。”
    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党纯睦似乎是在为已经战死的骁将阎充感觉到兴奋,就差说上一句“虎父无犬子,阎充将军后继有人”了。
    可这些话他都说不出口了,因为刘锜给了他等待的答案。
    “阎充此人手段很辣,杀伐果断,骁勇善战,虽然和智将没有半点关系,这辈子也别想当个统帅。
    但无论是让他当个先锋,还是当个冲阵之将都是绰绰有余的。”
    “既然如此,那将军为何要如此!”党纯睦豁出来了一切,“将军此时莫要说什么这件事情只是意外。
    我等的速度虽然不慢,但当初狼烟升起的时候我等明明有机会救下来阎充将军。
    是将军你选择了亲自绕后拖延了最后的时间,这才...”
    “本将的确是有意为之,阎充死在这漠北之地,是对他最好的结果。”刘锜再一次出乎预料的没有否认这件事情,反倒是说起来了一段让党纯睦乃至党家一族改变了一生的事情。
    “阎充是个好将军,本将最喜欢党家将军,但是这大宋却不再需要这种将军了。
    你以为岳鹏举和韩世忠他们为何现在越发的落寞了下去,将麾下大军慢慢移交给了自己麾下的副将,甚至让自己的儿子也远离了军中。
    说白了就是我等已经看明白了这天下的局势,这大宋的局势。
    大宋有钱,这些年单单是福州商税一年就有数百万贯,这江南之地,两广之地,益州之地,甚至那中原之地的粮秣更是已经逐渐富足了。
    可以为你这就够了?
    单单一条黄河,我大宋工部每年要抽调出将近七十万人,一干就是三个月的时间。
    就这也只不过是勉强维持第二年的黄河不会大范围的决堤崩溃。
    长江流域各个水路支流也都需要修缮,这又是数十万人的大工程。
    工部这两年成为了一个吞金巨兽一般的存在,每年那上千万贯的赋税单单工部就要吞掉将近一半,兵部又吞掉另一半。
    每年到了结算的时候,户部尚书鼎公都要将自家祖传的梨花孝子棍取出来,堵着兵部和工部的衙门大门骂上三天街。
    官家甚至都要在这几天老老实实的在宫中吃斋闭关,省得触了鼎公的霉头。
    就因为官家十年之间各种减免税赋八十五次,百姓是缓过来了,鼎公头发都彻底的白了。
    而这两个吞金巨兽仍然是遥遥无期的模样,我们谁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让大宋延续下去。
    在覆灭了金国之后,在覆灭了会宁府之后,我等当然知道这是远征漠北的好机会。
    大军齐出扫荡漠北,扩地千里,乃至数千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封狼居胥,什么勒马燕然,那岂不是陛下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陛下莫要说是什么赶超汉唐,他当真是可以做到千古一帝,扭转我大宋那简直如同笑话一般的皇室名声。
    可他能做么?
    仅仅驻兵三个月,后方百姓调动了将近百万,百万人不能从事生产专司运输粮草辎重,你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不仅仅代表着他们的田地近乎于荒芜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口粮都要朝廷负责。
    我大宋已经将所有的底蕴拿出来了,如果继续下去的话,陛下纵然可以成为千古一帝,可我大宋恐怕就真的可能要有灭亡之危了。”
    “所以....所以....”
    “你也明白了为何他不能留了吧。”刘锜看着面前的党纯睦轻笑了一声,“是啊,他当然是骁将,是为了我大宋南征北战许多年的大将。
    那他太直了,他定然是要不断的冲杀出去的。
    官家的年纪已经到了,如果这一次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剩下的时间还有多久他恐怕自己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军权若是收不回来倒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毕竟如今的这些将领们对官家和太子都是忠心耿耿的那种。
    可若是这个时候那些坚定出击的将领们联合到了一起,那个时候举国上下一片狂热,善战之心让朝廷也不能阻拦。
    等到了那个时候,你是打算让官家下场清洗他们。
    还是打算让太子下场清洗他们?
    亦或者是....就如现在一样,让他们战死沙场之后,官家和太子为他们....好好地照顾他们的后人?
    一朝之后,我大宋秣兵厉马再入巅峰,兵强马壮横扫漠北?”
    “.....末将知道了。”
    “死战不退....呵,死战....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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