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路在黄昏下显得更为苍茫,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意蕴。夏末的溽热被山间的阴凉中和,说不出的舒适。
    这一刻,胡蝶才觉得难得的清静,怪不得这位裴家小叔,曾经的储君伴读放着好好的内阁首相不做,跑来这修行。
    幸好裴家兴修的避暑庄子就半匿在山下和名山牌坊毗邻的停车场里,磨砂的玻璃壁写着“欢喜无厌”,这就是裴家小公爷有名的隐居道场——“拈花溪”。
    穿过这道磨砂玻璃做的长廊,廊角走到的乱枝是谢的迎春,可见开时会是多么热闹欢喜,但谢了却又有枯枝做山水的无尽禅意。
    黎黎自小在园子里长大,看到这般庭院深深,最是开心,脚步也轻快得很,“小姐,就在那圆形铁门后面,我闻到香味了”
    说还不够还扯着胡蝶的袖子,“是桂花香,快来,快来”。
    踏着长石板、砂石铺的路,庄子都是用竹子做的外墙,森森节节的枯竹节有点日式的院子,居然是一方茶室。
    侍者早已经备好了定食,也有小娘子坐在首位,穿着说是道袍不若说是青色汉服,姿态风流的模样开始为他们这群远道客,烹制迎宾茶。
    胡蝶也被这屏风后的洞天吸引,四处走动起来。裴缺好说也是裴家未来主事的,算是这拈花溪半个主人,自然庄子里一路也无人拦着胡蝶。
    果然在后院一处唤“两全”的地方推门就见盛开的四季桂,一树一树累累的乳白、奶黄。盛放的最灿然的便是一丛丛小乔木,8月的佛顶珠是四季桂最美的圣光,小白花开得珊珊可爱,圈起来的天香台阁结了桂籽都比不上一小簇淡香。
    实在是手痒,摘了一朵桂花,胡蝶想要找个檐下椅,好好赏赏这花。绕过桂林小道,直听到水声涓涓漕漕  ,雾气缭绕下,隐约看到莹白健壮的躯干。
    “谁?”
    入耳的声音极其深沉稳重无惊意,这是成熟男人才有的低沉。
    如果是旁人惊扰了人温泉荡心的好时光,自然免不得回避则个。
    可胡蝶却很是想要看清楚朦胧下的人鱼线和雾里藏着的美人相,全无回避的意思,就找了个椅子,按照想法坐下来,好好看看那手里的桂花。
    只是这时候手里桂花仿佛也没那么香了。
    “是小缺带来的外客吗?”没听过这么锵金铿玉的声音,他好像也没被冒犯了的意思。
    一身禅服,英姿朗朗如日月入怀,玉树临风应该就是这样的。
    发梢还带着出浴的水珠,和裴缺肖似的脸却羊脂乳白,雕塑质感。额头、眼睑、鹰头鼻浅浅的褶纹。
    标志的法令纹让他难辨悲喜,不怒自威。这肤色和褶子让帅气的脸庞平添英俊。
    不理俗世,多年禅修,实在是神气十足。
    “啧啧啧”胡蝶心里咋舌,时间便停滞了片刻。
    胡蝶见过男色,胡蝶知道这种纤尘不染的人不好亵渎。
    当时只觉得看到他坏心情也没了,比看到一树树桂花都来的开心。
    不知道裴昭和的回忆里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不过也不重要了,她在哪一个时刻都是美的。
    “是迷路了吗?”
    迟迟没听到回答,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置若罔闻的盯着自己好像是在发呆。
    “我带你出去吧!”裴昭和还是走近她。
    当然,他原先并没有想伸手,去让她扶着,站起来的。
    但他伸出了手,肢体主动靠近的举措?
    素担心自己有恐女症的裴昭和,好生分析了一通——
    他是看低头看花的女人,抬头看他时迷朦的眼,凤眼里是温泉水雾熏出的闪亮,如琥珀夺目的星光,眉头皱着是被打搅的困扰。很像是迷途知返的人,等待解救和引领。
    真像个可怜的孩子,是不是迷了路?
    于是他持珠拐进手踝,伸出手,就想把她一道带走。
    她可以跟着他。
    胡蝶看着眼前宽大的手掌,把自己掌心躺着的湿哒哒的桂花小心放到了眼前男人的手掌里。
    ——————
    “施主有怜花心。”裴昭和看着便笑了,像是宽恕孩提的错,明明折了桂,如今偏生要好好安置掉它。
    胡蝶知道这庄子一草一木都是几年裴昭和修行手植,嫣然笑到:“实在是桂花太香了!”
    看裴昭和将长袍兜起,轻轻摇了摇灌木,缤缤纷纷桂花落入兜里,轻轻抖抖积了一小堆。
    交给听到响动守在外面的侍者,不知交代了什么。
    回头牵起胡蝶往茶室走去,很干燥有力,胡蝶感觉四根手指被他的大拇指和四指捂在一起,轻巧把她拎起,一时她居然也没挣开。
    只是这瞬息间觉得两人的互动好稀奇!
    自己平生已是纵情恣意,很是潇洒。但见这人却归去来兮很洒脱自然,是不是他修的是欢喜佛,所以百无禁忌。
    “施主可是饿了?”他回头看不做声的胡蝶。
    “叫我胡蝶。”女人扭捏地低了头,慢吞吞说着。
    胡蝶长相本就艳丽夸张,五官分明,就是标准的美人骨,美人相。
    极粗,极黑的毛发,头发也是黑长的卷,睫毛也是小扫帚般长翘,眉毛是野生英气毛流感很强。
    所以她心里这般小女儿做派,外表看真真都烟视媚行。
    “胡蝶”男人叫了一声胡蝶的名字,停下脚步来。
    “嗯?”胡蝶抬头去看他。干嘛不说话了?
    “没什么,就叫一下啊!”裴昭和又笑了,捏了捏女人的手。
    胡蝶只觉得十几年风月道行,还不如着十几年清修的皈依佛子般的男人会撩拨。
    心湖都绉了。
    “我知你和小缺他们来,特地嘱咐小厨房做了我最爱吃的酸辣笋丝拌面!”
    听这个人说话,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每句话的意思她都知道。
    却不知为何特别容易惹人想入非非,胡蝶不知怎么形容,就是明明他说的意思应该是清清白白的,但又被他弄得没分寸感。
    很唯我独尊的人,也是和裴缺、徐旭一样自以为是。
    有种饿是他觉得你饿。
    我爱吃的你也会爱吃。
    我喜欢你和你无关。
    在胡蝶看来没犯原则性错误之前,男人自以为是只是性格而已。
    你喜欢他,他就是可以是性格讨你喜欢的人。
    所以胡蝶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很欢喜;听到自己和其他人不同在他心里区分开,很欢喜;听到吃酸辣笋丝面,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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