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穆沂玮语气平和,神色淡淡,长风却是怔了一怔。
    他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问:“那你后来,是怎么出现的?”
    “你说这个啊……”穆沂玮眼睑垂下,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小孩子道:“我知道,我好像一直在沉睡,但,我听见我那个笨蛋弟弟在哭。”
    笨蛋弟弟?
    长风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穆沂辰。
    “他一直在哭,哭的我脑壳疼,然后我就醒过来了,我问他在哭什么,他便将事情说了,然后,一直求我,求我去救人。我见他哭的可怜,便出来了。”
    长风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难道你自己就不担心吗?”
    “这有什么区别吗?”穆沂玮嘴角上扬,笑的漫不经心。
    长风皱了下眉头,移开视线道:“总之,你也不要总是不出现,那样,大家都很担心。”
    顿了顿,长风又道:“你是不知道,自你昏迷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家姑娘都吃不好,睡不好的,她生怕你再也不出现,生怕她再也找不到你。”
    “有一天……”说到这儿,长风嗓音沙哑,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有一天,姑娘睡醒的时候,忽然就哭了,我当时刚好进去点灯,见姑娘泪流满面地坐在床上,硬生生吓了一跳,就问她怎么了。”
    “你知道姑娘说什么吗?”
    长风抬起头,眼眶发红的看着穆沂玮。
    “她说,她梦见她找不到你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皇权边、奈何桥,全都找不到,连阎王殿都闯了一闯,可还是找不到。”
    “她当时哭的很伤心,我本来想安慰她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因为,不光是她,连带着我们,也无法确定,你是否还会再出现。”
    穆沂玮脸上已经没了笑意,他垂着眼帘,一错不错的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
    长风继续道:“姑娘还说,旁人的话,天上人间,总是有法子找一找的,可你不一样,她不知道她还能去哪里找你。”
    穆沂玮没说话,低头捏了捏两个小娃娃的手手。
    长风继续道:“你还记得阿遇吗?”
    “嗯。”穆沂玮应声。
    他没有抬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长风看着他道:“阿遇,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出现了。”
    “嗯。”穆沂玮再度应声。
    长风深吸了口气,问道:“你不会像他一样吧?”
    穆沂玮没答话。
    长风心下忽然说不出的不安,“穆沂玮?”
    大概是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穆沂玮抬眸看了他一眼,甚至还冲着他笑了下。
    “你知道,阿遇是什么样的人吗?”
    长风被问得一愣,仔细想了想,道:“很童真的一个人。”
    “不。”穆沂玮轻轻摇头,“他是向往自由的一个人。”
    长风愣住。
    穆沂玮道:“无论是我,还是穆沂辰,都是背负了很多的人,我们虽性格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没有自由。”
    “因为没有自由,便格外渴望自由。”
    “而阿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长风拧着眉头想了会儿:“所以,那时候我和姑娘才会遇见逃跑的他?”
    “嗯。”穆沂玮点头,“阿遇向往自由,向往外面的世界,除了自由,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别的事情似乎也同他无关,所以,他才能一遍又一遍的逃跑。”
    “……好吧。”虽说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但长风还是有些可惜。
    要知道,穆沂辰的三个人格里,只有阿遇最喜欢他。
    长风心下有些遗憾,但也只能是遗憾。
    因为,他听懂了穆沂玮的话。
    他们都太想要自由,却偏偏又无法放下所背负的责任,所以才会被束缚住,才不敢离开。
    可阿遇不一样。
    阿遇只想要自由,除了自由以外,别的都不在乎。
    所以,阿遇一遍遍地逃跑,穆沂玮一遍遍地给他使绊子。
    所以,那个可怜的孩子始终没能逃离。
    可后来,安红袖把穆沂辰从扶江谷带了出来。
    那之后的穆沂辰,是自由的。
    而穆沂玮,也因为在京城的这段日子,感受到了过往生活里没有的东西。
    他们想要的自由,都已经得到。
    所以,那个一心想要自由的阿遇,便再没有出现。
    长风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发现了重点。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穆沂玮,“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穆沂玮笑意浅浅,似乎压根不把此事当成一回事。
    “我只是告诉你,阿遇为什么出现,又为什么消失而已。”
    长风抿着唇没说话,好半晌,蹙着眉头移开了视线。
    如果阿遇是因为穆沂辰向往自由而出现,那穆沂玮的出现一定是因为,穆沂辰遇到了困境,他想要挣扎,想要被拯救,想要变的强大。
    所以,穆沂玮出现了。
    于绝望处,艰难困苦中,穆沂辰无望的哭喊声中,出现了……
    穆沂玮在不再多说,只低下头去看摇篮里的孩子。
    其实,他已经满足了。
    按照他先前答应安红袖的那样,他已经看到了安红袖的孩子出生,也在把自己毕生所学一点一点地交给安小北。
    他没什么遗憾。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穆沂辰是个笨蛋啊……
    -
    药王谷已经多年没有孩子降生,更别说是双生子了。
    几位长老都很高兴,弟子们也很高兴。是以,便四舍五入把安红袖并为药王谷的人,并大肆张罗着安排满月酒。
    药王谷的满月酒,不是正儿八经的等孩子们满月办的,而是在孩子们出生后的第九天举办的。
    安红袖听闻此事后,万分感激,特意托秦思语和穆沂玮代她跟大家伙道谢。
    药王谷难得有这样的喜事,是以,弟子们为了沾沾喜气,从第三天开始,陆续往安红袖院子里跑,想要来看一看刚出生的龙凤胎。
    为此,院子里格外热闹。
    安小北心疼自家姐姐,站在院门口板着脸道:“哥哥姐姐们,看归看,但不能大声喧哗,我姐姐如今身子虚弱的很,需卧床静养,你们莫要吵醒了她。”
    “哎,一定一定。”
    众弟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本来么,他们来,也是来看孩子的,又不是来看安红袖的。
    “那成吧。”安小北退让到一边,让开路道:“那你们进去看吧。”
    众人闻言齐齐道谢,而后一窝蜂似的往里冲。
    安小北见状,心下不放心,忙伸出尔康手往里追。然而,就发现闹哄哄往里冲的一群人瞬间顿住脚步安静下来。
    他心下诧异,疑惑的绕开众人小跑着上前,就看见长风搬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一手拿剑,一手扶着一块儿比他还高的牌子。
    上面,苍劲有力的写着:“胆敢喧哗者,一律登记在册,回头报给君少主。”
    原本激动兴奋的一群人,在看到这牌子后,热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一个个的,霜冻了似的,瞬间平静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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