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薇靠在枕头上,眼泪再度滚落下来,她抬手抹了一下,眼泪却越抹越汹涌,她哽咽一声,“他、他还能找回来吗?”
    宋元琢坐在床边沉默不语,已经三天了,人还活着的机率很小,尸体…尸体打捞上来的机率也很小,海面那么宽,海里那么多食肉生物……
    其实这个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但看到宋薇薇不停抹眼泪的脆弱模样,宋元琢还是很坚定地告诉她,“能,一定能。”
    宋薇薇轻轻阖上眼眸,她脸颊惨白一片,衬得挂在脸上的泪珠也越发晶莹剔透。
    宋元琢很是心疼,“所以你一定要把身体养好,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都要挺过去,宋宋,你还有我们。”
    宋薇薇的心像被万蚁啃噬着,她想起那天的情形,她就怨恨自己,她为什么要睡着,为什么不能再挺一挺,说不定挺过那天,他就不会出门,就不会……
    可是意外来得太突然,她根本就措手不及。
    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她要怎么过下去?
    病房门口响起说话声,是宋家夫妇与主治医生在交谈,不一会儿,门推开来,宋母拎着保温桶走进来,看到宋薇薇已经醒了,但面色憔悴了很多,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她心疼不已。
    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倾身去抱了抱她,“好孩子,别难过。”
    “妈妈!”宋薇薇喊了一声,又泣不成声。
    宋母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妈妈都知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没事哈。”
    宋薇薇不知道该怎么排解心里的痛苦与难过,她低声道:“我不该睡着的,我该缠着他,让他下午就陪我们一起回江城,我……”
    她声音哑得不像话,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宋母更加心疼,“宋宋,别责怪自己,我们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乖,厉柏寒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痛苦。”
    宋薇薇悲恸落泪,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哭得嗷嗷的,听得所有人心里都跟着难受起来。
    宋母抱着她,一边哄一边陪着掉眼泪,宋父在旁边说:“让她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最后,宋薇薇抽泣着睡了过去,宋母把她放在枕头上,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眼窝深陷,鼻尖通红,脸色惨白惨白的,她轻轻叹了一声。
    “老公,现在该怎么办?”宋母担忧地问道。
    宋父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没事,我们陪着她呢,厉家那边的情况更糟,这两天一直在下雨,海上打捞风险大,人可能捞不回来了。”
    虽然宋母之前没有多喜欢厉柏寒,但是这人是女儿放在心尖的人,又是她外孙的亲爸爸,就算她心里有再多埋怨,人死如灯灭,这会儿也感到难过。
    “要是捞不回来可怎么办?”
    这几天厉家除了派人打捞,还要倾尽一切控制媒体那边不要乱报道,但厉柏寒是国内首富,他遇上海难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半点消息都漏不出去。
    今天一早股市开盘,柏来魅集团股价就全线飘绿,等正式发了讣告,还不知道这公司会怎么样?
    “唉,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你说他怎么突然去了海边?”这是宋父的疑问,也是萦绕在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宋元琢早就派人去查了,厉柏寒原定下午和宋薇薇母子回江城,时间这么仓促的情况下,他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去海边,这属实不符合常理。
    然而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回,但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谁知道呢,厉家那边怎么说?”
    “厉家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我看他们现在也没法照顾晨晨,我让钰珩去把晨晨接过来,我们暂时可能要待在北城,等……”厉母往病床上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等厉家发了讣告,办完丧事,我们再回去吧。”
    宋父又叹了一声,“现在只能这样了,人死为大,就是可惜了。”
    正当他们唏嘘不已时,宋元琢的手机响了,他垂眸看着来电,目光微闪,他和父母说了一声,起身走出去。
    他寻了个僻静处,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轻轻的抽泣声,宋元琢顿时宛如被剖了心脏一般难受起来,“兰兰,别哭,没事的,别哭。”
    厉明兰压抑着悲伤的声音传来,“宋元琢,你说我哥还会回来吗?”
    宋元琢今天被两个在乎的人问这个问题,他着实有些难受,其实大家都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是活着的厉柏寒还是死了的厉柏寒,大概率都找不回来了,但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
    “会的,一定会的。”
    厉明兰抹着眼泪,“你骗人,其实你们都知道,我哥回不来了,呜呜呜,宋元琢,我该怎么办,嫂嫂该怎么办啊?”
    以前有厉柏寒在,他撑起了厉家,她和二哥才能心安理得地追逐自己的梦想,可如今他就这么失踪了,他们该怎么办?
    这些天厉家愁云惨雾,悲伤充斥着这座宅院,她都快窒息了。
    宋元琢安慰她,“别瞎想,万一有游艇经过救了他,万一他大难不死,万一……”
    其实没有万一,厉柏寒遇难后,周正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查了,那天除了厉柏寒的游艇,没有其他出港的游艇,也没有大船过来,就像是一个专门为他设的死局,要将他困死在海上。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厉明兰悄无声息地挂了电话,宋元琢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他怔了半晌,手机再度亮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眼里的光就黯淡下去。
    他接通,“说。”
    对方听到他如此冷酷的声音,不自觉抖了抖,声音也赔上了小心,“宋总,我查了厉总那天出门时接到一个电话,经过调查,那个电话号码的归属人是妙依人。”
    “什么?”
    对方声音又颤了颤,“厉总那天去海边要见的人是妙依人,他们一起上了游艇,后来游艇在海中央发生了爆炸。”
    宋元琢的脸色黑得吓人,“你是说他去见旧情人,然后把自己搞死了?呵,厉柏寒可真行,他风流死了,却让我妹为他生不如死。”
    宋元琢对厉柏寒有偏见,当初他们把宋薇薇找回去,她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要不是不能透露她还活着的消息,他早就上北城找厉柏寒打一架了。
    这段时间,看到他们情深意笃,他还以为厉柏寒真对他妹上心,如今看来,那都是假象。
    难怪他留着妙依人舍不得弄死,原来根本是旧情难忘。
    宋元琢越想越气,他也不听助理还在说什么,啪一声挂了电话,他大步走到护士台,冷声道:“我要给我妹妹办出院。”
    宋元琢先斩后奏,办好了出院手续,连私人飞机都申请好航线,他拿着出院手续回到病房,正好宋钰珩带着晨晨过来。
    宋元琢脸色铁青,“妈,你给宋宋穿好外套,我们晚上的飞机回江城。”
    宋母诧异地看着二儿子,“元琢,厉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宋宋怎么也要等到办完丧事再回去,现在我们这么一走,还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戳她脊梁骨。”
    宋元琢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宋晨晨,他大概也知道厉柏寒回不来了,神情悲戚地看着他,他说:“大哥,你先带晨晨出去。”
    有些话到底不方便对小孩子说。
    宋钰珩自然也明白,他与宋元琢从小一起长大,清楚他的性格,要不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闹事。
    他弯腰抱起宋晨晨,“晨晨饿了么,舅舅带你下去买点吃的。”
    宋晨晨摇头,“舅舅,我想陪着妈咪。”
    “妈咪睡着了,等她醒了,我们再回来,好不好?”
    宋晨晨趴在他肩膀上,看着熟睡的宋薇薇,他心里莫名难过,这些天他在厉家,多少也知道厉柏寒出事了。
    每个人见到他都抱着他哭,说他可怜。
    他闷闷道:“舅舅,蜀黍真的死了吗?”
    宋钰珩心情复杂,他拍了拍宋晨晨的肩膀,“现在搜救队还在海上打捞,我们都还没有放弃,晨晨乖,别胡思乱想。”
    舅甥俩说着话出去了。
    宋父表情威严,他盯着宋元琢,“你在闹什么,元琢,你也不小了,这个节骨眼上闹得难看,是想让宋宋恨你吗?”
    “她该恨的人是厉柏寒!”宋元琢掷地有声道,“您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海边吗?他去见旧情人了,然后游艇发生爆炸,两人都去见了阎王。”
    本来就睡得不安心的宋薇薇其实在宋元琢进来时就已经醒了,她眼皮跳了跳,心里止不住发慌,她想让二哥闭嘴,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宋母惊道:“你说什么?”
    “厉家瞒得严严实实的,要不是我觉得事有蹊跷,派人去查,我们还被瞒在鼓里,我早就说过,厉柏寒这种男人,辜负过宋宋一次,就不可信,你们倒好,鬼迷了心窍放心把宋宋交给他,你们看看,他临死前都不忘插宋宋一刀。”
    宋薇薇睫毛颤抖得更厉害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凿开了一个大洞,疼得她五脏六腑都搅和在了一起。
    好痛好痛!
    宋父和宋母对视一眼,宋母说:“元琢,你不要胡说。”
    “我倒希望我在胡说,厉柏寒和那个姓妙的一起葬身大海,倒是便宜了他,他要是活着,我非得揍死他不可!”宋元琢恨得牙痒痒。
    宋宋被他抛弃过一次就罢了,他居然还敢伤害她第二次!
    宋父沉吟,“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就算是碍于晨晨的面子,我们也要等厉家办完后事才能走,要不然传出去别人会在背后怎么说?”
    “我管他们怎么说,厉柏寒偷情……”
    “二哥!”宋薇薇睁开眼睛,打断宋元琢的话,“没有证实的事情,你不要随便乱说,我、我相信他!”
    “我看你是被他迷了心窍,宋宋,从他对妙依人手下留情,又容她在江城胡闹,你就应该知道,他还念着一份旧情,或者说他根本难忘旧情。”宋元琢说得斩钉截铁,他是男人,怎会不明白男人那点可笑的虚荣心。
    “更何况他们在一起七年,这七年里没动过心没生过情,骗鬼啊?也只有你傻乎乎的信了,现在还为他难过。”
    宋薇薇眼眶酸胀,她闭了闭眼睛,“爸爸说得没错,无论如何,我和晨晨都要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才能回江城。”
    宋元琢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宋唯一,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宋薇薇的名字,气得都快要炸了,等在门外的宋钰珩听不下去了,他推开门走进来,“元琢,你尊重宋宋的决定。”
    “大哥!”宋元琢没想到宋钰珩居然不站在他这边,“厉柏寒他这样伤害宋宋,凭什么……”
    “就凭晨晨是他的儿子,我们就不能做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你要有意见,你就回江城去。”宋钰珩厉声打断他的话。
    如今乱成一锅粥,他还不消停,非得火上浇油。
    他有时候就想不明白,宋元琢在商场上那么圆滑,怎么回到家还是一根肠子直到底,一点不懂委婉。
    宋元琢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见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他气馁道:“我公司在北城,我回江城干嘛?”
    态度显然已经软下来了。
    宋钰珩把被吓到的宋晨晨放到宋母怀里,“妈妈,您带晨晨出去走走,孩子都快吓傻了。”
    “舅舅,我…蜀黍真的回不来了吗?”宋晨晨伤心地望着宋元琢,刚才他们在吵什么,他听不明白,但是有一句话他听懂了,那就是“死者为大”。
    蜀黍死了吗?
    难怪妈咪伤心得都病倒了,难怪奶奶他们天天以泪洗面,可他和蜀黍约定过,只要他和妈咪结婚,他就改口叫他爸爸。
    他爽约了吗,不娶妈咪了吗?
    宋元琢被孩子那双清澈剔透的眼睛注视着,他满心的狂躁都消失不见,他叹了一声,“舅舅带你出去,让你妈咪再睡会儿。”
    宋元琢抱着宋晨晨离开了病房,宋薇薇挣扎着坐起来,宋母连忙过去扶起她,又往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宋宋,不管你二哥说得是不是真的,他是为你好,你别怨他。”
    “我不怨他。”宋薇薇摇了摇头,她知道谁对她好,没那么没良心,“妈妈,我饿了,我想吃饭。”
    宋母守了她好几天,终于听到她主动要求吃饭了,她大喜过望,连声道:“好好好,吃饭吃饭,我这就给你盛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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