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豆腐渣一样软糯焦黑的土地上,墨岚才知道一道防线受到的损伤有多么严重。
    和虫界对着抢了不少恶的能量之后,这一次墨岚机智的把能量直接传回血界,始怨河的河水水位都上涨了不少,他才终于呼出一口气。
    可是回到三道防线,得知的就是这个惊天的消息。
    灰烬极光剥离了一切能量,这一片地方彻底化为死地。焦黑的土壤仿佛碳化一般,连最细小的微生物都不复存在。
    镇守防线的全部将士,不论是驻扎的天使军团,还是帮工的人类冒险者,还有零星其他种族的成员,除了被米迦勒强行召唤离开的一点点强者之外,无一生还。
    就算是那一百来个被米迦勒召唤走的天使,也因为生命力被剥夺了太多,就算身上的伤势治愈也可能终生再难有寸进。
    许多天使的修为大幅度回退,更弱一点的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元素亲和,对于天使种族而言,再不能受到光的眷顾,这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
    “米迦勒殿下,我们对不起神明,对不起您……”
    米迦勒走在病房里,伤势稍轻的天使立刻从床上滚落,跪伏在地上。
    米迦勒小心翼翼的用灵力托起他们:“不是你们的错,错在我,是我没能保护好大家。大家注意休息,别想太多,这次失利的后果由我全权承担。”
    其实米迦勒又能做什么呢?他们根本没有预料到第二虫王这种攻击的存在,就算已经做过假设可能三道防线内部也会被撕开裂缝,都已经按照第四虫王寂灭之眼的强度做好防御。
    可是,首次出现的第二虫王根本无视了任何防御,它的攻击直接针对了能量本身。别说米迦勒没有救援的办法,就算他当时就在一道防线,他又能如何呢?
    或许他不会抛弃这些人逃走吧!可是至少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出一个应对灰烬极光的好办法,代表如果他也在攻击的正中,除了一同被命中,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放宽心,各位,一切有我。之前的事情是我的失察,等大战结束我会向神明请罪,接下来我会亲自面对敌军,我们的同胞不会白白死去。光明不散,天界,永不服输。”
    “永不服输!”
    “永不服输!”
    “永不服输!”
    几句话唤醒低迷的士气,米迦勒一一安抚了各位天使,才离开伤兵营。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他们甚至无法返回天界,就在人界内域外域交界的地方,盛世颂歌集团先行休养。
    在这些天使面前,米迦勒永远可以沉着冷静,可以用隐含着谁也无法触碰的自信的微笑给所有人信心。可是离开了这间屋子,走到空旷的山头,看着脚下一道防线焦黑的惨状,米迦勒脸上的血色却一点一点褪下去。
    “干嘛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米迦勒躲在这里,除了各界大佬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墨岚算一个。
    他知道米迦勒现在的心情有多么差,因为他本就是如此一个重感情的人,这个大天使长这一万年来都把天界的一切当做自己的责任,任何一个天使出了问题,他都会觉得是自己失察。
    可是这一次,可不是某个天使出了问题。
    天界上万年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上万个整建制的精英军团几乎全灭,还有不少光耀殿的守卫在里面,有光耀殿的亲卫长,有信誓旦旦单膝跪在他面前誓死守卫九界和平的将领和士兵,如今死的死残的残,而他这个大天使长竟然做不了任何事。
    米迦勒走进了死胡同,可是没有人能帮助他。他的那些下属们不行,米迦勒展现在所有天使面前的从来都只有大天使长的完美无暇。
    沧歌也不行,他是神之子,是米迦勒宣誓效忠的存在,米迦勒永远不会给神明添堵,不会在神明面前展示出脆弱和无助。
    路西法、青黎、化蝶那些人更不行,他们除了米迦勒的从属就是米迦勒的对手,米迦勒怎么可能把心中的苦闷冲他们诉说。
    唯有墨岚,一度被米迦勒捏在手心受他保护的墨岚,也是被他选择以心交心主动展示了部分脆弱的墨岚,可以在这个时候走上这座山。
    墨岚不是米迦勒的竞争对手,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都是在米迦勒的帮助下才成长起来的,米迦勒对墨岚有救命之恩、塑骨之情,他不必觉得亏欠墨岚什么。
    但是墨岚也不是他的从属,不是弱小的不配知道真相的存在。米迦勒已经认可了墨岚的实力,愿意和他平等相交,也曾经主动向他展开心扉。
    虽然只是一点点吧!
    反正墨岚现在走上来了。
    “你这个人吧,哪都好,就是责任心太强。”
    墨岚走到米迦勒身边,坐在悬崖边上,看着天边的曙光。
    “一万年前,路西法堕落之前,你明明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可是为了对整个天界负责,你压制了自己的内心,成为大天使长,彻底失去自我。
    这一万年,你这大天使长扮演的完美无暇,你改革天界法度,推动天界变革,建立越来越完善科学的行政体系,维持着整个光明派系和黑暗派系的艰难平衡。
    最终所有人都相信了大天使长就是这个完美无暇的模样,没有人知道原来曾经还有个会笑会闹的小天使,他叫米迦勒。
    你和路西法做了整整一万年的敌人,每次天界和魔界大战到最后都会变成你们两个亲自走上战场对峙,可是这一万年你们竟然都没有过一次私下里的对话,两个人之间本来根本就不该存在的隔阂就这么延续了一万年。
    现在大敌在前大战将至,你和路西法重新携手作战,我刚觉得你好了几天啊,出了这么个问题,你又变成那个冰冷的大天使长了。”
    米迦勒忽然打断了墨岚的话:“我本就是大天使长。”
    “是,你是大天使长,可你也是米迦勒,是有血有肉的天使!你不是神明,不是没有感情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压制自己?”“我有感情,我就是因为有感情,才不能坐视这么多信任我拥护我将身家性命交给我的天使无辜枉死!”
    墨岚无可奈何的看着米迦勒:“这不是你的错啊!没有人见过第四虫王之上的存在是什么样子,更没有人想到我们那么多防御结界竟然半点用处都没有,这是战争,战争就有意外,就有牺牲,你在这里反思自己有什么用?”
    “可我当时不在他们身边。”明明他才是天界的指挥官,为什么当时的他却不在自己的阵地里?
    墨岚却冰冷绝情:“还好你不在他们身边!我问你,你有办法对付灰烬极光么?你若是没有办法,当时你在他们身边能如何?用你自己的命,把他们一个个传送出去?
    米迦勒,你能不能不要再天真下去了?非要我说实话么?打仗呢!他们一万个天使的命,都没有你重要!用他们的命换掉三大虫王,我们赚大了!”
    米迦勒忽然间恶狠狠的瞪着墨岚,墨岚却毫不畏惧的回敬回去:“真庆幸,他们用自己的命,暴露出了第二虫王的特质。我们就可以提前思考办法,下一次,不会让它在更加关键的地方,更加要命的时候发动攻击。”
    这话说得绝情么?绝情!那是一万条无辜的性命,是他们生死与共的同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天使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可是墨岚说的有道理么?
    一万个普通的天使,换来整个防线的整体稳定,三大虫王连通本源一起被击杀,不值得么?
    米迦勒也很清楚这些,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更加内疚,更加无助,更加无人诉说。
    等了半天也不见米迦勒坐下来,反而看他眼眶都有些红,墨岚释放一缕墨血缠上米迦勒的手臂,直接将他拉扯的摔在地上。
    “沧歌刚刚离开的时候,我万念俱灭,险些走入歧路,是你拯救了我。”
    墨岚收起刚刚狂妄的语气,声音低沉下来:“我没有资格安慰你,但是,看看身前的防线和身后的万家灯火吧!他们需要的不是我们的懊悔,而是我们站在同袍的尸体上,想出应对的办法,彻底了结战争。”
    一道防线全军覆没,可是二道防线和三道防线没有一人撤出。面对高悬头顶的死期,无数人选择用自己的脊梁将就要塌下来的天扛起。
    沧歌总是说,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去扛,只是沧歌并没有告诉墨岚的是,当亿亿万万个渺小的存在团结在一起,同样能够发挥比个子最高的人还要强大的力量。
    不论昨天经历了什么,朝阳依旧会升起,而我们如果不把握住这一刻,才会真的失去未来。
    “刚刚和小语和里米塔交流了一会儿,对于应对灰烬极光有了一点模糊的想法,毕竟是死气和恶的属性,还是需要光魔法来对抗,你要听听么?”
    米迦勒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这个小东西给安慰了:“光魔法你能懂什么,还不得我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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