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驸马沉声道:“皇上是没理由忽然这么做,只怕也不是皇上下的圣旨,谁不知道皇上如今只管安心养病?那便只能是太子殿下下的了。你可能还不知道,裴恪这次立了大功,太子殿下要封他做亲王了。”
    “可听说他宁愿不要亲王,甚至不要一切,都要贬你母亲为庶人,还要她的命,为宝如当初报仇雪恨……宝如不是至今活得好好儿的吗?比当初她若真嫁给了裴恪,可风光多了。那裴恪到底抽的哪门子疯,就算他把宝如另嫁的账都算到你母亲头上,你母亲也罪不至死吧?实在过分了!”
    容子毓当然知道裴恪这次功劳不小,封亲王希望是很大的。
    但于容子毓来说,封不封亲王都是次要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裴恪的身体,是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好起来。
    倒不想,他昨天终于醒来了,第一件事便是要人的命。
    可容子毓却忽然有些愤怒不起来了。
    他父亲能说‘宝如不是至今活得好好儿的’,他心里却很清楚,如今活得好好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宝如,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此宝如非彼宝如了。
    他是做父亲的,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他;同样,裴恪与宝如那么多年的感情,那么多年的相依为命,自然也瞒不了他。
    那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能光明正大的为宝如报仇,可不一刻都再等不下去了?
    容子毓片刻才道:“裴恪是过分了,我这就去找他,让他务必给我一个交代!父亲就留在家里,安排人先替母亲收拾装裹,再打发人去内务府和宗人府报备一声,看两府都是个什么章程吧。我们总得好生……送母亲最后一程。”
    容驸马忙道:“还是等你见过了裴恪回来,再去内务府和宗人府报备吧?咳,虽然已经下了圣旨,但也、也不是不能收回了。你母亲她尊贵了一辈子,若最后只能、只能以庶人之礼下葬,肯定不能瞑目。”
    “不管她之前做过什么,如今人已经不在了,我觉着也可以一笔勾销了。至于裴恪,我知道他一直很敬重你的,只要是你开口,他应该会给你面子……你母亲是不在了,但咱们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你说呢?”
    就算兴庆大长公主已经不在了,她是以大长公主之礼治丧下葬,还是以庶人之礼,差别可大了去了。
    前者不但内务府宗人府都有份例,京中大部分的人家也会来吊唁。
    最重要的是,至少一二十年内,他们容家还能自称是大长公主府,面子里子都不一样,而一二十年的时间,应该也够容氏家族找到新的出路了。
    可以庶人之礼下葬,容家就真是面子里子都不剩,立刻就要一落千丈了。
    便是按之前容驸马最坏的打算,兴庆大长公主一去,皇上肯定就不会再容忍他们,情况应该也不至于急转直下到这一步。
    容驸马当然要想一想,挣一挣了。
    尤其如今都知道赵晟是太子跟前儿的红人,裴恪向来待容子毓也颇敬重,只要容子毓安了心求他们,容驸马不信成不了事。
    何止成这次的事,他甚至都已经在想将来的事了……
    容子毓一听就知道容驸马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让他见了裴恪,客气一些,别想着报仇讨公道,趁机谈条件要实际好处是正经呢!
    容子毓脸色难看至极,“父亲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怎么着,母亲活着时您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几十年还不够,如今她人都没了,您还想榨干她最后的剩余价值呢?您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结发几十年的妻子还躺在血泊中,您都没有半分痛心与伤心的吗?”
    容驸马羞恼道:“我怎么没有半分痛心伤心了,我心里不知道多难过,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已。难道我得大喊大叫,哭天抢地,才能表明我到底有多难过呢?”
    “那我可能做不到,我都花甲之人了,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了,早就已经坦然接受了。还有,我几时吃你母亲的肉喝她的血几十年了?她就算是尊贵的金枝玉叶,你也别忘了你姓容,是容家的骨血!”
    容子毓冷笑,“您到底难不难过,您自己心里知道。反正我是肯定做不出自己的妻子还躺在血泊中,就已经在计划怎么谋好处,怎么榨取她最后剩余价值的事!”
    说完喝骂屋里众人,“都傻了不成,还不赶紧替大长公主装裹呢?有些人时间长了,忘了这是大长公主府了,你们吃的可都是大长公主府的饭,不该忘了这是哪里才是!”
    他的两个妾室与几个嬷嬷便都慌慌张张的应了“是”,壮着胆子上前,七手八脚的搬抬起兴庆大长公主来。
    其中一个嬷嬷还红着眼睛低道:“老爷,您可一定要为大长公主讨回公道呀,她老人家死得好惨……不但被掌了嘴,折断了手腕儿,还、还被灌了哑药,痛得满地打滚儿都再发不出声音来……一直痛到最后,才被一剑给刺在了心口……”
    “奴婢们又被远远的隔着,根本做不到上前来救大长公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老人家……呜呜呜……老爷可一定要为大长公主讨回公道!”
    另一个嬷嬷却道:“老爷现在去,只怕也没用。那个、那位……爷刺完大长公主,自己也吐血晕倒了。他的左右都很慌乱,赶着抬了他回去,生恐迟了,就来不及了。”
    “他自己当时也说,自己是活不成了。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才会、才会临死之前,也要来找大长公主报仇的……老爷要不、要不还是晚些时候再去,好歹等大长公主小殓过了不迟?”
    容子毓这下越发愤怒不起来了。
    裴恪心里得多恨,才会自己都命悬一线了,依然要撑着最后一口气,来为宝儿报仇雪恨?
    原本他这个当爹的,也该跟他一样,无论如何都要为自己的女儿报仇的。
    结果却碍于那是自己的母亲,只能糊弄过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去找裴恪,说到底,不是他母亲罪有应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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