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不可能,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左座机长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这次甚至连风切变都没有进入,直接因为二次接地的高载荷而被模拟机判定为坠毁了,这还不如刚才呢!
    现在模拟机的性能已经极为强大,可以根据接地前的各种飞行数据计算出预计的接地载荷。而在接地载荷超过某一个数值的时候,系统会自动将其判定为坠毁。
    很明显,刚才的二次接地,左座机长的处置结果相当不怎么样。
    这下模拟机舱的氛围就有些不一样了,如今连续两次的坠毁使得整个模拟机验证的过程有些僵住了。
    在此之前,局方对徐祁业的处置过程最不满的就是程序有问题,包括飞行操纵权的交接以及非正常检查单的执行过程。
    模拟机验证就是要看看当事机组的处置是不是最优解,是不是能够按照局方的要求,按部就班地将特情给处置了,而非像徐祁业那样的极端的法子。
    如果按照标准程序来,还可以漂亮地处置特情,那就说明徐祁业的做法是有问题的,明明是可以有更加标准,更加安全的处置方法的。
    然而,验证机组两次就是在初始阶段就坠毁了,验证流程根本进行不下去了。其中尤其是以航安司司长的脸上最不好看。
    前期局方就抓着徐祁业的程序违规问题大加批评,结果局方自己来的时候,还没有程序验证的环节就做不下去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至于跟徐祁业有赌约的陈超,那更是急得不行。
    “等会儿,等会儿,我缓缓,我缓缓!”左座机长捂着额头,强行压下内心纷乱的思绪。刚才连续两次飞机坠毁已经让他心境大乱。
    心慌了,手怎么可能还能稳当?他必须先将自己烦躁的内心抚平,否则,就算再来一次,十有八九还是坠毁的结果。
    身在右座的另外一个机长看同伴心神大乱的模样也是面容凝重。他与另外一个机长的技术相差无几,如果换成自己,并不敢保证能做得更好。
    这个模拟机验证的难度完全出乎了他们所料,尤其是当事机组可还在后面观摩呢!如果他们搞不定这个,真的可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相比于其他人的焦虑,徐祁业算是松了一口气了。看起来事情跟他所预计的一样,之前遇到的那次风切变的强度极其惊人,真的有可能除了他之外,无人可以处置。
    在此之前,他还有点儿担心呢!担心民航里真有哪个不世出的天才可以接下如此超强度的风切变处置。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不成世界上就他一个天才?
    可现在看来,这国内民航之中,除己之外,皆是碌碌......
    想及此处,徐祁业的嘴角不由掀起一丝弧度:“当真是高估你们了!”
    在徐祁业身边的陈超注意到了徐祁业嘴角的那一抹刺眼的微笑,更是气得牙痒痒的。然而在怒意升腾之外,更是有一丝丝心慌,难道自己要输了这赌约了不成?赌输了,那可就是要退出飞行圈子的,对于花费了二十多年才爬到现今位置的陈超来说,退出飞行圈,那不是意味着二十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等了一两分钟之后,强行按压下纷乱的思绪之后,左座机长面色郑重地跟控制台的操纵员说道:“再来一次!”
    显然,身为机长的尊严是不允许他搞不定一个二副都能处置的风切变的。要是他处置不了这个风切变,是不是意味着他连一个第二副驾驶都不如?
    “抬轮慢一些,这样就算二次接地也无妨。”右座的机长小声提醒道。
    左座机长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其实抬轮或者二次接地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的风切变。之前第一次爬升的时候是短暂地感受过风切变的强度的,强到他一度认为是数据存在问题。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改出的风切变!
    不多言,控制台的操纵员重新设置数据,而两位机长则是再度进行驾驶舱准备。两边很快就绪,第三次尝试再次开始......
    这次原本是有些慵懒的航安司司长也坐直了身子,仔细盯着仪表和机组的操纵。
    起飞滑跑期间都没有任何问题,这次依旧出现了二次接地,但是接地载荷是控制住了,并没有当场坠毁。在飞机二次拉升之后,不过稍许,风切变警告随之响起。
    早已等待多时的左座机长一气呵成地完成了风切变改出机动......
    加油门,按to/ga,断自动油门,使用最大推力,起始姿态十五度,跟随飞行指引!
    这次左座汲取了上一次的经验,并没有自己验证改出程序是否了遗漏,而是将这个工作交给了右座,而自己集中全部精力处置风切变。
    很显然,没有了之前注意力分散的问题,机长可以全心全意处置风切变,这使得机长撑过了进入风切变的初始不适期,让其渐渐开始适应风切变的环境。
    可是适应环境并不意味着他能应对!在进入风切变之后,他遇到了跟之前机组一样的问题,俯仰极限指示器和飞行指引靠得太近了,而由于飞机的超低高度,在跟随指引的情况下,飞机甚至可能短暂出现下降率,这就会引起不间断的地形警告。
    本来就被风切变搞得焦头烂额的机长在不停的地形警告骚扰下,心态直接当场爆炸,原本还能勉强跟上飞行指引,心里一慌,手一抖,在超低空环境下遭遇风切变本来就是刀尖起舞,几乎不存在余度空间的。稍微一偏离飞行指引,飞机直接就撞地了。
    看着第三次变红的布景,左座机长已经受不了了,不禁看向右边的机长:“你来飞吧。”
    右座机长也看得出来他的心态已经完全炸了,至少在短时间内都缓不过来,再强行让他飞,只是给他更多的煎熬而已。
    右座机长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就算是始终跟随着指引,飞机撞地也是迟早的事情。风切变太强了,必须要始终维持稍高于飞行指引的姿态。”
    “但是指引的姿态和俯仰极限指示器靠得太近了,多带姿态很容易让飞机失速的,那还不是一个死?”左座机长烦躁道:“要换位置吗?”
    大部分机长在从右座换到左座之后,时间一长,操纵的惯用手就会从右手转为左手。因而,不少机长在右座飞的时候,多多少少反而会不太习惯。
    “不用!在左边还是右边都无所谓。”右座机长没有左右手的区别。他真正关心的是怎么才能在风切变中支撑下来。随即,他转头看向后面观摩的徐祁业:“我看过调查报告,你是始终维持飞机姿态略低于俯仰极限指示器是吧?”
    徐祁业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不过,他并不认为这个机长能办到。既然局方让这两个机长过来操纵,那原则上这两个机长的技术水平应该差不了太多。经过这几次尝试,徐祁业大约知道他们的水平了。
    说实话,作为旁观者,其实更能感觉到处置风切变的难度。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当时自己是怎么将飞机飞出风切变区域的。不知道让他再来一次,能不能一样处置好。
    道理都懂,但是能不能飞出来,那又是另外一个景象的。
    右座机长犹豫了下,给后面的控制台操纵员打了个手势:“重新设置一下。”
    这次他要按照徐祁业的做法,将飞机的姿态始终置于略低于俯仰极限指示器的位置。但是,刚才左座机长飞的时候,他是注意到了,俯仰极限指示器同样相当不稳定。要精确维持略低于俯仰极限指示器的位置,难度着实不小。
    可是就算知道难度极高,但总该还是要试一试的。这明显已经关系到局方脸面了,而非仅仅是个人的荣辱。
    在后面的徐祁业敏锐地注意到,同样负责观摩的航安司司长的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抓握起来。很有可能,航安司司长已经开始提前活动自己的双手,怕若是右座的机长也不行的话,航安司司长就要亲自上阵了。
    徐祁业也是头皮发麻,这小的不顶用,老的就要耐不住性子出手了,还有完没完?
    不过,沉思片刻的徐祁业被风切变的警告声再度惊起,抬头一看,飞机已经进入风切变区域了。这一瞬间,所有在模拟机舱内的人员全部盯着右座机长,当真是众人希望系于一身。
    这次右座的机长吸取了徐祁业的经验,撇开飞行指引,直接将俯仰极限指示器作为参考目标。可是,正如刚才所料,在进入风切变区域之后,飞机出现极其剧烈的上下起伏,俯仰极限指示器同样会跟随着飞机的起伏而变化,在这样的气流环境下,还要精确保证飞机始终置于俯仰极限指示器以下,当真是难如登天。
    只不过片刻,努力维持飞机姿态的右座机长便是满头大汗。这个过程其实并不怎么消耗体力,但是极费心神,短短时间内,右座机长感觉自己都快被掏空了。
    “怎么还不结束?”右座机长心中呐喊起来。不得不说,这个右座的机长的技术似乎比左座的机长要强一些,即便看上去很是疲累,可好歹是将飞机给稳住了。外人看起来似乎右座机长已经控制住了局势,但是只有右座机长本人知道自己现在什么状态。
    由于过分紧张,右座的机长腮帮子咬得紧紧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息住了,这导致其脸色通红。
    若是外人看来,此刻右座机长的样子就跟魔怔了似的,看上去有些骇人。
    左座的机长看自己这个老朋友样子不太对,脸上就跟灌了大量酒精似的,尤其是他甚至看不到右座机长的胸口起伏,这就有些吓人了。
    忍耐片刻之后,左座机长看右座机长状态越来越不对,实在是忍不住了。虽然处置这个风切变很迫切,但总不能将自己的小命给搭上吧。于是,左座的机长小声呼喊了下:“老张?”
    这一喊,直接破了右座机长的精气神,只见他手一个没把握住,稍稍带多了,飞机姿态立刻越过俯仰极限指示器,抖杆随即而至。
    右座机长见此大惊,急忙准备压盘。可是,还没等其反应,飞机就因为失速开始快速损失升力,飞机便是以一种断线姿态往下掉。其下降速度之外,甚至在地形警告刚出来的时候,飞机就坠毁了。
    随着飞机的坠毁,右座的机长直接背靠着椅背,好像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犹如千斤重担被卸下来了一样。
    “你刚才怎么了?操纵个飞机,样子也太吓人了。”左座机长担忧道。
    右座机长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压力太大了,片刻都不敢有怠慢,稍微修正迟了些,就改不回来......”
    “没事,没事!你应该是找到诀窍了。刚才是我打扰你了,让你分神了。你休息一下,待会儿肯定就能处置下来了。”左座机长激动道。刚才右座机长撑得时间远远超过了他,这让他很是振奋。
    右座机长没有多说什么,诀窍确实是找到了。只能说徐祁业的法子是现在唯一行得通的,但是这个法子不仅仅难度极大,而且就是对飞行员的精神上的折磨,只要脑子里的那根弦稍稍松一点儿,那就要出大问题。
    左座机长以为他就差了一点点,可是他知道,他还差很多。即便左座机长没有打断他,他的注意力也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还是同样的结果。
    很多时候,看上去就差一点点儿,但是就是这么一点点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长出一口气,右座机长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在后面观摩的徐祁业,心里暗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怪物啊!”
    一个第二副驾驶,听说还是他的首飞航班竟然就处置如此高难度的特情,着实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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