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让西子月脑子一空,忘记自己接下来该问什么。
    “可别误会哦,我只是给你科普一下克林贡语相关的冷知识,可没说我的回答就是‘爱’了。”耶梦加得抖动双肩,两手一翻。
    “将‘我不讨厌你’和‘我爱你’写成同一个句子......这种族可是有够拧巴。”西子月也很无奈。
    她上过卡塞尔的语言学课程,知道文字是一个民族最基础的思考逻辑,你要了解一个民族, 必须得了解它的文字。
    大概也只有克林贡这种将战争基因植入血脉的奇葩民族,才会将这两种差距甚远的情感表述融为同一个单词。
    “拧巴,当然够拧巴,拧巴得让人既印象深刻,又觉得有趣。”耶梦加得嘴边露出浅浅的笑容。
    “龙族也是一样拧巴吗?你们也是战争狂魔。”
    “当然不是,龙族的感情可比人类想象得要更丰富,愤怒起来就天崩地裂, 欢喜起来就让花海开满陆地,悲伤起来就让大海为我们唱歌伴奏, 孤独起来......就连时间都感到孤寂。”
    耶梦加得轻轻呼吸:“在卡塞尔的教科书上,说龙族是暴虐、易怒、好战的生物,整条历史线以战争为主轴,这些都没错,但在这些之外,是我们更加丰富的感情,以及繁多的历史支轴......就像一棵树那样,你们只把握到了我们的主干部分,而忽略了繁茂的枝叶。”
    “除了战争、祭祀这些,龙族还有别的活动吗?”西子月问。
    “主轴是战争,那支轴当然是种田咯。”耶梦加得依旧理所当然地开口,“玩过rts类游戏吗?你想要发动战争,可不得老老实实用心发展,积蓄力量嘛。”
    “你的阅历储备越来越怪了。”西子月捂脸。
    原本以为这家伙就是一番剧阅历寥寥无几的伪宅,结果突然爆出还看过星际迷航这样的硬科幻,现在又对种田的概念了若指掌, 这......这也是没谁了。
    你特娘在人间混的这几年,到底都在做甚么呀!
    “可这与你的答案有什么关联吗?”西子月暂缓心中奔涌的槽意,“你还是没正面回答你对楚子航的感情。”
    “我举克林贡语这个例子,当然不是说这就是我的答案,只是它给了我一种启发,原来......爱一个人,还可以这么表示。”耶梦加得的睫毛轻轻下垂,仿佛被水沾湿而变重。
    “我爱楚子航?可笑,我是龙王耶梦加得,而他只是个人类,我有着无穷无尽的寿命,而他撑死活个150年,他变成死侍或许可能实现永生,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可不缺供人摆弄的大布袋娃娃。”
    “我恨他?同样可笑,我可没器量小到被捅一刀,就死心眼地记恨对方一辈子,无时不刻想着怎么报复回去,相反我还会夸赞对方一句干得漂亮,期待下次重生还能遇到你这样的勇士。”耶梦加得竟意外豪爽。
    说起来, 她对伊笛可就是这么说的。
    “不过真要比较爱恨的话,可能还是爱那边占更多一点......无限接近于零,但又大于零。”
    “用一个类似‘我不讨厌你’的话来表述, 大概就是......”
    “我忘不掉你。”
    雪夜的寒风在这一刻忽然变大,牵起她的衣角与发丝,满耳都是雪花飞舞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回答,这下满意了?”耶梦加得再度恢复没心没肺的笑意。
    沉思许久后,西子月点头:“很棒的回答,希望到时候你与他见面,能亲口告诉他这些。”
    “喂,你是媒婆吗,一天到晚这么关注别人的感情?搁这磕cp呢?”耶梦加得说。
    这......西子月也很难说清为什么自己这么在意这件事,搞不好真的是磕cp隐犯了。
    非要说的话,这依旧是侧写在作怪吧。
    在那个摇摇欲坠的青铜宫殿里,楚子航将那把夏弥小屋的钥匙交给她,与钥匙一同递过来的还有他的情绪。
    那同样也很难用爱或恨来描述,堪称复杂之极,相爱相杀。
    虽然楚子航没明说,但他无疑想将这份情绪传递给耶梦加得,不论最后结局如何,即便他们之间再次爆发厮杀,某一方彻底阵亡,只要这份感情传递到位,那应该也就没有遗憾了,无论是谁倒下,都能坦然拥抱死亡。
    我忘不掉你,这也许同样也是楚子航的答案。
    “西子月呀,你知道为什么人与龙的思维差异为什么这么大吗?”耶梦加得悠长开口,声音一缕缕消散在落雪中。
    “不知道,但挺想知道,分明感觉人和龙差不多。”西子月说。
    “人类和龙一样,都是感情丰富的动物,同样害怕死亡,喜欢享受物质,以及征服敌人的快感,但是......龙太强大了,强到人类无法理解,即便是龙族自己,也很难杀死自己。”
    西子月有些了解,类似的问题卡塞尔课程也讲过。
    正因为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所以才轻蔑自然万物。
    正因为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所以无惧血与疼痛。
    正因为能重生归来,所以崇尚发动战争。
    “倘若将龙躯这层光鲜靓丽的外衣剥开,其实每个龙族,都与普通人类一样软弱吧。”西子月忽然飘了这么一句。
    夜晚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魔力,很容易让一个人下意识脱口而出自己都没想明白的话,尤其是内心敏感的女孩。
    “也许吧,但很不巧,我不想脱下这层外衣,也不想摘下这顶王冠,所以不要轻易觉得我们能成为朋友。”耶梦加得说。
    “没关系,如果有必要的话,到时候我说不定会把它强行脱下来,无论是你的外衣,还是你头顶的王冠。”西子月心中悄然一动,这些话同样不由自主说出。
    “到时候,没准你就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了。”西子月低声说。
    耶梦加得愣住,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
    西子月没有直视对方,只是定定地望着街道的尽头,目光与街边两侧的橘色灯光平行。
    也许今晚过后......不,也许几分钟过后,她就会后悔不已地抽自己几个大逼兜,觉得自己在说什么蠢话,对方可是以统治世界为宗旨的龙王,她这么做等于明目张胆威胁对方,或者明目张胆向对方表示友好,无论是哪个都没她好果汁吃。
    可几分钟后是几分钟后,现在是现在,起码此时此刻而言,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就当是个仅持续几分钟的梦,也不错。
    忽然,扑通一声,一股巨力将西子月推倒在雪地上,震动传导出去,引得街边商店屋檐下的冰锥断落一两根。
    屋檐上的积雪,也簌簌落下。
    安静。
    绝对的安静。
    路灯洒下如舞台般的光束,橘色的暖光中国,耶梦加得将西子月牢牢压在了身下。
    她的手......准确来说那是爪子,已经龙化的利爪轻轻抵在西子月的颈脖上,只需一个轻轻的发力,就能让这雪白的肌肤蔓上殷红。
    “你......真是太让人兴奋了,西子月,兴奋到......让人忍不住当场杀掉你。”
    耶梦加得用颤抖战栗的声音舔在西子月的耳边说,如蛇般诱惑妖媚,也如蛇般致命毒烈。
    嗜血如麻,又欲罢不能的潮红在她面颊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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