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铜器有毒。”子受淡然的看着帝乙,语气平稳。
    “呵呵,胡说八道。”这回,帝乙都被他气的冷笑起来。
    “先后成汤,划定贵贱。贵族一直都用铜器,人丁兴旺,何来有毒之说?”微仲衍怒气勃发。
    “小弟啊,你这么说,确实过分了。不过父王,子受发烧之后,行为不如从前,许是脑子烧坏了,轻父王莫要往心里去。”
    一直不大说话的微子启也忍不住开口附和。
    帝乙点了点头,刚想告诉子受好好养养脑子。
    可他还没等开口,子受倒是脖子一梗。
    “我脑子才没有坏掉。父王仔细想想,大商国民,是贱民百姓活的更长一些,还是王公贵族活的久一点?”子受冷笑着反问。
    “这有什么可比的,都差不多。”微仲衍摊了摊手,嘴角带出一丝冷笑。
    “确实差不多。”微子启也觉得子受说这话,未免有些幼稚。
    帝乙没有做声,夹了一块牛肉,一边咀嚼,一边等着子受继续解释。
    “差不多,那就是不对劲。”子受好似强词夺理。
    “你这是胡闹。”微仲衍从凳子上跳起来前,还不忘喝一口酒。
    “二哥你别跳脚,听我说。”十岁的子受,并没有受到微仲衍的影响。
    “你说,我听着呢。”帝乙开口,微仲衍秒怂,坐下。
    “王公贵族,每日三餐,锦衣玉食。出则有车马遮风挡雨,入则有奴隶使唤驱策。而山野贱民,每日两餐都不能保证,饮食更是糙米稀饭。出则栉风沐雨,入则亲力亲为。常有衣不蔽体者。贵贱衣食住行,相差不啻天地之别,请问两位哥哥,照这样来说,他们的寿命能一样么?”
    子受眨巴着狡黠的眼睛,反问道。
    “这,这或许该是不一样。”微仲衍说道。
    “……”微子启重归沉默。
    帝乙微微皱眉,思索着子受说的话。
    “排除劳作出力产生的身体差异,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这贵族普遍使用的铜器,有毒。”子受斩钉截铁。
    他童声稚嫩,但气势比微子启和微仲衍强大的多。
    就连帝乙也为之一震。
    “姑且信了你。待会儿我回去,找大祭司烧几块龟甲,占卜一下,看铜器是否有毒。”帝乙说道。
    子受嘴角扬起一个俏皮的弧度,双眸之中,噙着一股子睿智,悠然说道:“此事不需要大祭司出马。给我十天半月的时间,孩儿给父王证明。”
    让大祭司占卜,这老头子代表的是贵族神权,最看中的就是各种等级阶梯,他肯定不会说铜器有毒。
    “莫说十天,就是百天,本王也给你。就怕你证明不了。”帝乙目光灼灼的盯着子受。
    面前十岁的小儿,气度恢宏,仪态潇洒的站起身,语调毫无波动的说道:“若是孩儿证明铜器有毒,父王给孩儿什么奖赏?”
    “你若当真证明铜器有毒,乃是拯救我大商全体王宫贵族于水火,功劳之大,封赏随意。”帝乙倒是被子受逗笑了。
    实际上,帝乙根本不相信这从祖上就用的铜器有毒。
    所以,他只是把子受说的,当成一个小孩子的恶作剧。
    现在帝乙更担心的,是自己最喜欢的这个小儿子,是不是因为一次发烧,真的烧坏了脑子。
    而一向健壮的小儿子发烧,背后有没有别的阴谋。
    子受在帝乙登基之后出生,按照祖制,帝王登基之后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为嫡子,有继承权。
    “孩儿若证明成功,请父王准许孩儿去做嚣侯。”子受认真的抱拳,一躬到地。
    “嚣侯?”帝乙一愣。
    嚣乃商的第二个国都,只因靠近黄河,每年都要经受洪水洗礼,后才迁都别处。
    “父王,答应否?”子受抬头,对上帝乙的眼神。
    本来以为是个孩子的玩笑,现在看来,子受是认真的。
    “你开什么玩笑?商之大小侯,哪个不是军功打出来的?就算是我和大哥暂时也没资格。”微仲衍嗤笑道。
    “你没资格,不等于我没资格。这次,我若证明铜器有毒,便有了这资格,父王,对么?”子受怼了微仲衍之后,立刻向帝乙确认一下。
    “小子,你若真能证明铜器有毒。本王答应你,莫说做个嚣侯。全国各地,只要有你相中的,本王就给你做封地。”帝乙拍板。
    “如此,请父王在宫中备好铜槽和木槽,另有二十只鸡仔,即可。”子受微微一笑。
    “这有何用?”微仲衍疑惑的问道。
    “二哥,你知道人为何有两个耳朵,两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么?”子受朝微仲衍眨了眨眼。
    “为何?”微仲衍不服气的问。
    “双耳让你不懂多听,双眼让你不明白就多看,双鼻孔让你多呼吸点儿新鲜空气,至于一张嘴么……”子受沉吟着,卖个关子。
    等三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子受才冷冷一笑:“是让你没事儿少哔哔。”
    微仲衍、微子启、帝乙都微微一愣。
    “这‘哔哔‘,是何意?”微子启看出帝乙也不懂,直接代父发问。
    “少哔哔,就是少说的意思。”子受哈哈一笑。
    “哔哔,哈哈,这词儿有意思。”帝乙哈哈大笑。
    微仲衍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哔哔‘二字,绝对不是好词。
    不过帝乙正在开怀大笑,他也只能干瞪眼,敢怒不敢言。
    “帝子,牛肉和椅子拿来了。”郝建的声音在回廊入口传来。
    两个卫士拦住了郝建和他身后两个跟班。
    “来吧,送进来。”帝乙发话,卫士这才放行。
    郝建亲自拿着一个打造精致的椅子。
    在他身后,两个跟班用托盘托着牛肉、小料。
    尤其是那一盘洁白细腻的食盐,极其引人注目。
    “南喜呢?”郝建走近了,子受才发现南喜根本没回来。
    “喜公子传完话,就回南侯府了。”郝建如实回答。
    “这小子,竟然跑了。这是什么东西?”帝乙一边取笑南喜,一边把目光落在了郝建手里的椅子上。
    “这是椅子,平时可以用来坐。”子受接过椅子,放在地上,自己先坐了一下,舒服的把后背靠在椅子背上。
    “小受啊,你这儿,新奇的东西,不少啊。”帝乙的兴趣,显然也被勾了起来。
    子受微微皱眉,“小受”这个词儿,真是不太好听。
    不过没办法,大名鼎鼎的商纣王,名字就是子受。
    作为父亲的帝乙,喊他一声小受,似乎也无可厚非。
    “父王来试试,宴饮批文,比跪坐舒服的多呢。”子受让出了座位。
    帝乙上去坐了一下,学着子受把身子向后靠了靠,满意的点点头:“嗯,确实舒服,就是批阅时候,恐怕要俯身,桌案不够高啊!”
    “父王,完全可以增加桌案的高度啊。”子受轻轻的抚着自己的额头。
    看来史书上记载,从帝乙开始,商朝逐步衰落,应该没有错。
    看这智商,也就马马虎虎吧。
    父子四人,重新把牛肉烤上,蘸料拌上,重开宴席。
    帝乙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谈笑风生。
    微子启性格内敛,少言少语,说话密不透风,维护周全。
    微仲衍锋芒毕露,却总是被子受怼的一鼻子灰。气的他不断的往自己的竹杯里续酒。
    三巡之后,微仲衍已经迷迷糊糊,言语断断续续,话里话外都是针对子受。
    若不是微子启拦着,恐怕他都要当着帝乙的面质疑子受嫡子的位置。
    “行啦,今日我和你的二位哥哥都没少饮。这酒足饭饱,本王也先回去了。明日宫中等你。”帝乙指着子受,舌头也有点儿大了起来。
    “恭送父王。”子受依然从容。
    “对了,你府中所有的新奇玩意,明天都给宫中送去一件,尤其是这、这、这……”
    帝乙一边说,一边点指着石槽、石板、椅子……
    最后他的手指在洁白的盐上划拉一下,却没说明。
    不过那深深的眼神之中写满了三个字:“你懂的。”
    子受特意看着白色的盐,点了点头。
    帝乙这才满意的挥了挥手,带着微子启和醉醺醺的微仲衍离开。
    子受看着帝乙的背影,点了点头。
    作为商之帝王,没有只被那些居家常物迷乱双目,自始至终都把心思放在了盐上,这才是合格的商王。
    子受要证明铜器有毒,是物理中最基本的控制变量法。
    而这粗盐提纯,则是化学中最基本的操作,都不难。
    可这东西,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大家一笑,原来这么简单。
    没捅破,那就是天大的机密。
    这个机密,可以让大商不用再和东夷因为海盐开战。
    只需要按照夷方出的价钱采购他们粗制滥造的海盐,再提纯之后,十倍价钱卖回去就是。
    只要技术不泄密,那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到时候,不光是夷方。就连西周的井盐,都可以如法炮制。
    西周附属于商,属于大诸侯国,价钱倒是可以商量。
    如果想要提纯的技术,也简单,拿几个井盐矿换取就完了。
    至于粗盐提纯的技术不小心泄露,子受冷冷一笑,真是那样,他倒是求之不得。
    “郝建,车和人都备好了么?”盐铁什么的,都是将来的规划。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姜子牙先接过来。
    “早备好了。”郝建弓着身子,满脸堆笑的回答。
    “走,咱们去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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