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总是的讨嫌,却在许多时候非常有效。适当的厚脸皮,能给自己省下许多多余的麻烦。
    女官佳怡实在拿蓉爵爷没办法了,细声说道:“等见了娘娘,爵爷只管捡好话说便是。其他细则在此处亦不便讲。”
    看来佳怡是真的不方便说了。
    不方便说的事情没几件,蓉大爷心里顿有了底。嬉声笑道:“多谢姑姑。”
    迎来地确实女官佳怡红着脸的白眼,嗔道:“还不将手拿开?”
    “哦……”
    马车上再归安静, 蓉大爷倒找了不少话题相问,偏这次女官佳怡是如何也不开口了。不论问什么,全回:“等爵爷见了娘娘便知。”
    待到忠顺王府中,蓉大爷显然发觉今儿王府气氛非常。一路往后面过去,竟没遇上几个人儿。
    与往日相比确实不同的很。
    穿了仪门,过了两道桥,行至一游廊处。
    蓉大爷被带到一处临水的轩楼之外。
    “娘娘在里面,爵爷进去罢。”
    蓉哥儿左右瞟了瞟,这里太安静了,太偏僻了。不太合适单独见王妃娘娘啊。他暗暗找给自己理由,讪笑道:“姑姑同我一并进去罢。”
    凡多一个人,即便娘娘恼怒起来,那怒火也不会太盛。
    女官佳怡倒想陪着蓉爵爷进去,可没有娘娘吩咐自是不能进的。无奈叩了叩门,听得里面传出王妃娘娘的声音。
    佳怡引着蓉爵爷进了轩中,然后轻轻带上房门。
    蓉大爷小心打量着这一处轩房。房间样式极其精美,铺陈典雅。红楼赤柱,其中摆着不少精美古董。四壁有物,各悬书画。
    房间之内靠壁一处,有大榻,榻上侧倚着一个雍容美人。
    美人身边放一小炕桌, 桌上摆一小熏炉。炉上云烟袅袅,弥漫着淡雅清香填满整个房间。蓉哥儿沿着美人的目光,小心走近。一双眼睛忍不住乱飞, 倒是瞧清楚了榻位壁上挂着的一长卷图画。
    细细瞧了,不知所以。倒辨出上面几个印来——“冶溪渔隐”、“蕉林梁氏书画之印”、“棠村”、“伯鸾后人”等白朱二色方印。
    图上绘一队人马正在迎风行进的情形。
    画上右侧二人在前骑马执导,前面一人转首以手遮面前进,后一人挽旗低俯身躯前行,手中旌旗被大风吹拂后仰。马后跟随一匹小马驹,随母马踟躇于寒风之中。
    蓉大爷如此瞧着,顿也感画中情形之冷。
    画卷中心位置为两名女子,一人头戴貂冠,身著胡服,右手挽马之鬃毛,左手遮住下巴,似挡住阵阵寒风的侵袭、吹拂,双目平视远方,眼光中流露出坚毅的神色。身后一女伴右手抱琵琶,左手遮面部,回首而望。
    二女身后是身着汉人官服的男人们与两位胡人骑马而谈。几人面色各异,有沉思、有不安、有阴郁、有倦怠、有跋扈……
    画之末则为是为单独一各胡服装扮的男子策马奔腾,左牵黄,右擎苍。
    最左有一行小字。奈何距离太远,蓉大爷实在看不清楚。
    倒是王妃娘娘留意了他的神情,没好气道:“此作是金时女道士宫素然的《明妃出塞图》。”
    明妃出塞?
    蓉大爷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睛, 忠顺王府怎么会有这么一幅图?
    百思不得其解。
    正疑惑时, 娘娘款款道:“焦林梁家得知四公主将远嫁漠北, 又曾闻十三爷年轻时问过梁家几卷画,他们便将家里收藏的宫素然之作《明妃出塞图》与唐初阎立本《步辇图》送来。”
    蓉大爷回头一望,果然瞧见一副特别眼熟的化作。是后世历史书上绝对会有的画,画上说的是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的事情。
    这可在后世可是真正的国宝文物。
    蓉大爷忍不住悄悄搓起手来,太意外了,竟然能亲眼见着这样一副画。真想哪天把这画给卷回宁国府去。
    真正值钱的玩意啊。
    突然之间,他终于想起了明妃是谁。那不是汉时的王明君?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落雁才女王昭君啊,所以《明妃出塞图》说的是王昭君的故事。
    暗叹一声,只怪自己学识浅薄。差点以为明妃是什么教的明王妃了,还好没闹出笑话来。转念又一想,好家伙,焦林梁家是在故意恶心人吧。
    不过,看王妃娘娘的样子,似乎也没觉得梁家是在特意恶心,否则也不会将《步辇图》与《明妃出塞图》挂在这房间了。
    蓉大爷干笑道:“焦林梁家也上道,晓得咱们四公主殿下之才貌可比落雁王明君,四公主殿下之义举可比唐时文成公主。”
    娘娘怎么冷笑?
    是自己的马匹拍到马腿上面了?
    蓉大爷心里暗叫不好,连忙换了话题,义愤填膺道:“梁家人也不知时,虽知四公主大义,却忘了娘娘伤悲。这两幅画作岂能挂在王府,让娘娘睹物伤情,倒不如让蓉儿拿会宁国府去处置了。”
    忠顺王妃脸色冷笑更甚。“我召你来问责的,你却打上了王府里名画的主意。”
    “娘娘冤枉啊,不……蓉儿冤枉啊。蓉儿一心一意为娘娘着想,岂是打名画主意的无耻之徒。”
    王妃娘娘嫌隙地摆摆手儿,坐起身子来。严肃道:“你不是无耻之徒?天底下还有你这般无耻的人吗?”
    额……
    “娘娘……”
    “王府待你不薄吧,本妃待你也不差吧。十三爷更视你为王府子侄,王府里的嫡亲哥儿都不如你讨十三爷喜欢了。你竟这般害十三爷?”
    蓉大爷睁大了眼,不解地嘀咕道:“我哪里害十三爷了?”
    “你……”忠顺王妃计算大骂,却顾虑什么召蓉哥儿道:“过来说话。”
    “哦……哎哟,疼……疼……娘娘轻点。”
    蓉大爷第一次享受了被王妃娘娘揪耳朵,是真的不手软啊。“娘娘……”
    “你要不是可儿的夫君,我真想砍了你的脑袋。”王妃娘娘骂一声。又俯身过来,凑在蓉哥儿耳边小声训道:“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东西,昔日十三爷如何对伱的。如今明知十三爷身子不好,竟还让十三爷帮你去管痘疹的事情。”
    “娘娘知道了?”蓉哥儿小心揉着被揪红的耳朵,闻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儿嘴吐芬芳,好個尴尬。避又不能避吗,躲又躲不得。
    更瞧得年过四十的王妃娘娘脸上竟没几根明显的皱纹,闻着芬芳,心儿有点荡漾。
    小声解释道:“娘娘可误会蓉儿了,蓉儿不过是听得十三爷忧心痘疹一事,便将天上神医治理痘疹的方法告之了十三爷。”
    “这样好的法子,你为何不自己作。”
    “额……事出紧急。又关乎百姓性命,蓉儿也只好上报到十三爷这来。”
    “你为何不直接进宫面圣了?”王妃娘娘气在心头,骂道。“这么好的法子,进宫呈了万岁,你还能领一份不小的功。”
    蓉大爷哪里敢领这功。讪讪道:“娘娘岂不知蓉儿身上困局,若呈了宫里,反惹了当今猜疑。”
    娘娘一愣。她自然清楚,甚至比贾蓉知道的更多。
    怪色看了他一眼,倒也消了些怒气。叹道:“十三爷惜才,真心待你……可他岂能忘了自己是何情况,竟跟那些人出府去。”
    王妃娘娘的怨气很大,这些怨气更多的是因为忠顺亲王不顾身上病情执意离府推行牛痘种植。
    “朝中官员如此之多,便是亲王也不少。何须他次次过去……”
    蓉哥儿听着王妃娘娘的抱怨,讪讪道:“十三爷也是为了大燕,为了百姓。娘娘又岂不知十三爷一心为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白嚼什么蛆。还不是你整出的事来?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让十三爷救你,不让十三爷保你。”
    “……”蓉哥儿尴尬的很,小声回道:“要不蓉儿这便去外面将十三爷寻回来。”
    “你能拉得住他?”王妃娘娘哼一声。她都没能将十三也留住,更何况贾蓉了。当然她也清楚,十三爷心里确定了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哪怕是当今的皇帝亲自下令,也拦不住十三爷的脚步。
    可是啊,十三爷关心百姓,惦记万民。却忘了王府里,也有人关心着他,惦记着他。
    “娘娘消消气。”蓉哥儿舔着脸,讪讪笑着给娘娘锤肩。“十三爷有大志,咱们拦不住他,更不能拦他。只能支持,若要阻了,哪怕十三爷病好也会心也不甘。甚至反而会闷出心病来,得不偿失。”
    “呵……”王妃娘娘瞪他一眼,训道:“没大没少,毫无分寸的东西。将手拿开,当我是佳怡那等女孩儿这般好哄骗的?”
    事情弄清了原委,蓉哥儿又见娘娘其实只是一时生气,如今发泄了一顿倒也好了。壮着胆子,讨好道:“娘娘是可儿的娘亲,便是蓉儿的娘亲。孩儿孝顺娘亲是应当的,若太生疏反而不该了。”
    “你便挑好的说罢。”王妃娘娘也不拦他了。任由这混账小子垂着肩膀,不免想起王府里的哥儿来。这么多哥儿早夭的早夭,惹是生非也不少,年幼的又还不懂事。
    竟没一个人有这混账懂人心。
    若是王府里有这么一个能讨欢心的哥儿该多好。倒羡慕起外边的人来,也不知外边中等人家父母跟子女之间是何情况。
    会不会有孩儿给父母捏肩捶腿,会不会有孩儿陪父母说笑玩乐。
    王府里是从来没有过的。
    正感慨间,却见着蓉哥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簪子来。更见得那小子脸上灿烂,“本想着进来便把这东西送给娘娘的,只是……好在还没忘了。蓉儿给娘娘插上罢。”
    王妃娘娘含笑瞥他一眼,自然从他手里拿了簪子来。左右打量瞧了。“这玩意不像俗物,你从哪得来的芙蓉簪?”
    蓉哥儿也不太懂这些金玉首饰,只是瞧得精致漂亮又不失华丽,反正不论送谁都不丢面儿。所以才顺手从北静郡王妃的首饰盒里捡了出来。
    巽儿的东西,不就是蓉大爷的东西。
    他反正抱着这样的想法,毫无脸皮的借花献佛了。
    “娘娘放心,这东西来路正。虽不是什么名贵玩意,却是蓉儿的一点心意。”
    “上面镶嵌的珠儿可不是咱们大燕有的。”娘娘款款说一句,“这等物件寻常都在宫里,偶有流通也是从宫中赐下,或是金陵的大家里收藏来的。”
    咳咳……
    果然女人对这些东西都了解的很,才打量一眼就能猜出来路。虽然也没说清到底是宫里赐下的还是金陵收藏的,但是贾蓉自己也不清楚。
    反正甄巽的东西,即可能是宫里的,也可能是金陵来的。
    “蓉儿给娘娘戴上。”
    若真是自己家的哥儿该多好。娘娘幽幽想着,倒也不怪蓉哥儿了。想起这几年里,这混账小子在自己跟前的表现,竟瞧得更顺眼了不少。
    让蓉哥儿到旁便柜上拿来一玻璃镜子过来,纤纤玉手从头上取下簪子。问道:“以前可为谁戴过簪子?”
    “给媳妇戴过。”蓉哥儿嘿嘿说道。他帮忙戴过簪子的人可不少,可卿、凤姐、宝钗、宫裁、黛玉等人都享受过这待遇。
    王妃娘娘脸色却莫名地一变,问:“没给你们家太太戴过?”
    额……尤氏?应该没有吧。
    虽然自己和尤氏关系倒也不差,甚至说得上亲络。可是这等动作,应该是不会有的。毕竟尤氏不是亲娘,是贾珍后来的填房。
    两人年纪相差也不大,给她戴簪不合适。
    他悠悠瞟一眼,瞧得玻璃镜子里的王妃娘娘,单从样貌上看恐怕分不出她与尤氏谁更年长。
    “乱摸什么,将头发整乱了,还要揪你耳朵。”王妃娘娘打一下他乱动的手,又瞧镜子里的自己,道:“偏年轻了,不适合我。”
    “娘娘正年轻着了。”蓉大爷蹲下身来,凑前面一瞧,笑道:“若是不知娘娘身份的人瞧了,他们只会当娘娘是我姐姐了。”
    “胡诌。”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她年轻,特别是当她样貌还真的显年轻时,被人夸了会欣喜。
    王妃娘娘含笑瞪他一眼。“不是要在王府当一日的孝顺孩儿吗?怎么停了,我还想瞧你是如何孝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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