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王赐福还没回应,苏文心里咯噔了一下。
    旗亭画壁里发生的事,对苏文造成的困扰可不小,尤其事后得到消息,正如青栗所猜测那般,吕谌的灵魂消失不见,这让苏文心头悚然,怀疑此事背后,可能藏有更大的阴谋。
    只是苏文没条件继续追查下去。
    但此时听到南宫提及吕谌之名,苏文便意识到,内厂一直在追查此事,甚至确定了吕谌的行为跟王辞之有一定的关系。
    “如果是这样……乐子可就大了。”
    苏文警惕地想着。
    根据他所掌握的信息,王辞之已经宅了将近上百年,吕谌虽然成名已久,可在王辞之面前也只能算小辈,更不必说吕谌是燕国人,很难跟王辞之扯得上什么联系。
    如果有,那意味着,内厂和内史馆里的材料有重大缺失。
    很可能王辞之不像资料描述那般深居简出,而是躲在暗处,秘密经营了多年,势力甚至都伸到了燕国,跟吕谌搭上了线。
    这样说来,王辞之的图谋,可就不仅仅是为了晋升序列了。
    “这家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苏文轻轻敲了敲脑袋。
    以正常人的思维揣度王辞之,是不可能得到正确的答案的。
    若念头越疯狂,图谋越大,反而越可能。
    但归纳起王辞之的目的,无非也就只有两个,一是报复朝廷,二是提升力量。
    “是了!”
    联想到燕十六突兀离开雍州城,甚至直接去了归墟这么一件事,苏文想到了更多。
    “燕十六也牵涉了其中!”
    苏文心一惊,发现想不通的地方,豁然开朗。
    对王辞之来说,对大梁朝最大的报复,莫过于颠覆其社稷,彻底埋葬这个王朝。
    然而……凭借王氏一族的力量,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也不会有其他所谓“同气连枝”的世家会站在他这一边。
    世家依附在大梁朝身上多年,上下利益捆绑极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跟着王辞之一起造反,胜利之后得到的,未必比他们现在拥有的多,可要是失败了……那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王辞之想毁灭大梁朝,只能通过引入外力的方式进行。
    环伺在大梁朝周围的主要势力有三股,燕国、荆楚和柔然。
    其中柔然最为让大梁朝廷头疼。因为柔然胡人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经常沿着边境侵扰,给边疆带来严重隐患,而每次朝廷集中优势兵力出关,柔然人便会放弃草原,直接遁入沙漠深处,去更远的草原区放牧,直到朝廷大军班师回朝再度南下,所以大梁朝只能修筑大量的长城和城堡用来巩固边防。
    相比柔然,燕国相对容易对付一些,双方与柔然都有接壤,困扰大梁朝的柔然人问题,也一样困扰着燕国,双方有时候还会联合起来,共同出师扫荡草原,给予柔然人重创。
    只是不管是大梁还是燕国,都视彼此为真正的心腹大患,和平年间,镇守两国边疆的总军力也超过七十万,一旦双方开战,那绝不会是小打小闹。
    荆楚和大梁朝同样接壤,但对大梁朝来说,荆楚远构不成威胁。
    荆楚疆域辽阔,与大梁朝疆域接壤边境比燕国还长,但与大梁西南方向接壤之处却是高耸的山脉,连绵数千里,普通人根本翻不过这座山脉,因为山脉地处高原,常年飘雪。
    至于正南方向平原,两国则被连绵的水系所隔绝,被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河道所干扰,难以大规模行军。
    荆楚也因为地理和历史缘故,形成一个个宗族巫神体系的部族,以方国自居,只是尊荆楚皇帝为共主,大部分方国只是听调不听宣,每一代楚皇对俗世权力也并不甚重视,醉心其家族的神巫力量的强大,主宰国家权力的是令伊熊瓊。
    熊瓊颇有志向,但他更愿意率军讨伐荆楚境内的不臣军阀、部落,将荆楚变成一个大一统国家,并无对外发动战争的意向,姬长歌几次推行改革遭遇到阻力的时候,往往都会在荆楚边境主动挑事,转移朝野的注意力,而每一次大梁大军无论如何挑事,熊瓊始终镇定自若,冷静克制处置,看起来没做什么过激的反应,但最后大梁朝退兵的时候,总能给熊瓊一个可以向荆楚国民交差的交代。
    如今熊瓊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政策,并且荆楚的三路大军还在讨伐天鬼方国的不臣,内战正处于激烈状态,不可能会对王辞之的计划感兴趣。
    而柔然……自从公孙植一事之后,柔然人对大梁朝的边疆侵扰就没有停歇过柔然人想配合王辞之,爪子也伸不出这么长。
    那么能够对王辞之计划感兴趣,并且能够给予实质帮助的,也就只有燕国了。
    而燕皇孙出现在旗亭画壁,又在吕谌死后急速离开大梁国,跑到归墟去,这甚至可以大胆猜测,燕十六很是担心自己与王辞之的谋划被大梁朝所洞悉,干脆跑到归墟去避风头。
    倘若大梁朝就此事责问燕国,燕人还能以燕十六在归墟为人族征战,自然不可能牵涉此事为理由反驳。甚至还能进一步表示,燕十六明明在为人族流血流汗,可大梁朝却往燕十六身上泼脏水,行为令人不齿,其心可诛。
    “嗬嗬……”
    就在苏文理清思路的时候,王赐福却大笑道:“南宫,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误会,我可不是你的阶下囚,你问什么,我就得回答什么!想要老夫回答你问题也不难,在老夫手里活下来再说!”他双手用力重重一合,整个人化为一团烂泥般的东西,散落一地,声音却在周围响起:
    “地煞阴阳!启!”
    “轰隆!”
    一声闷响过后,苏文发现,南宫撕开黑暗的那一道口子,这一会再次被合拢。
    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大家别慌!”
    南宫依旧气定神闲,轻松地从怀里掏出旧铜灯盏,放在蛮兵肩膀上,滴血将其点燃。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四方。
    “呼……”
    光芒落在身上,蛮兵等人松了一口气。在此之前,归元山庄周围的黑暗气息依旧缠在他们身上,全靠他们一身精湛的修为挡住了气息侵入脏腑,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可在灯盏的照耀之下,黑暗气息被驱逐一空,众人自然如释重负。
    “你们不要离蛮兵太远,‘三尺光明’之内,没有黑暗力量能够伤害得了你们!”
    南宫淡淡一句。
    只是看了苏文一眼,他便没有往下说。他本想说苏文力量最弱,让蛮兵靠近他一些,不要让苏文被黑暗气息所污染。
    可见苏文身上秩序之袍散发出来的气息,甚至比“三尺光明”还要强一些,便知苏文不可能会被黑暗力量所污染。
    而秩序之袍的特殊也让南宫清楚,谁抢走苏文的袍子,那是自讨苦吃。
    这件袍子使用的时候不能离身,离身之后不及时放到沸水里煮,是会吃人的。哪怕是他,要是无意忽视了这一条禁忌规矩,都可能会中招。
    “你们保护好自己,等我破了此地,找到王赐福这厮抓回去,用禁忌物审问!”
    南宫咬牙说道。
    他有些后悔,早知王赐福这么嘴硬,出发的时候就该带上真话喇叭,冲着王赐福吼上一嗓子。
    在禁忌物规则的作用下,王赐福根本拒绝不了他的问题。
    然而此时想到这个,却是太迟了。
    “这是一座吸取活人血肉的阵法,不可小觑!”
    南宫又补充一句。
    “知道了!”
    苏文知道南宫这话是对他说的。
    但有秩序之袍的保护,阵法里的扭曲规则,对他无法造成影响。
    而他两眼也彻底适应黑暗。
    对苏文来说,眼下的环境,甚至比周围阳光明媚更适合他作战。
    毕竟在归墟那一段时间里,绝大部分的环境都是近似这种情境,对苏文来说,显然是更熟悉的环境。
    忽然,苏文心有所感,刻刀往地面一戳,泥土里顿时发出“呀”的一声怪叫,一条长满倒刺的触手破土而出。
    只是触手被刻刀牢牢钉住,不断颤抖,却无法朝苏文发起攻击。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触手便在苏文面前枯萎,化成白灰散落四周。
    苏文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脚下和周围出现的触手,而是望向了归元山庄。
    此时整座山庄,仿佛活了过来,正往前挪动。
    “果然!”
    南宫这时发出一声怒喝:“王辞之果然是修了恶鬼途径,把整座山庄都化成了邪祟,还是吃人的那种!”
    “休要污蔑我家老爷!恶鬼是我的途径,我家主人修的可是高贵途径,岂是你能评价的?”
    山庄大门像嘴巴开合着,王赐福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忽然,一条猩红的舌头从大门蹿了出来,卷向苏文:“先吃了你这小子!”
    “……”
    苏文满头黑线,他不明白,为何这里人那么多,王赐福非得先想吃他?!
    “我好欺负是吧?”
    苏文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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