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吧,纳尔,”邓布利多从濛濛的雨幕中走出,他站在平行于两人的另一堵墙顶,厚重的声音缓缓飘来,“你做的足够好了,继续下去,事态的发展将超出你的掌握。”
    邓布利多举起胳膊,雨水的漩涡在他的头顶缓缓成型,犹如一面镜子一般,以他为中心不住地向四周,向整座巴黎蔓延,宛如给巴黎城扣了一顶帽子,在这道迷幻的屏障遮挡之下,雨水下落的劲头稍滞。
    邓布利多不愧是堪称最强大的巫师,他的魔力竟能阻塞天象。
    “邓布利多教授。”纳尔逊冲邓布利多行礼问好,他一手抓起帽子,另一只手将魔杖举到胸口,“您喜欢这场雨吗?”
    汤姆上前一步,他的眼神不住地在挚友与恩师之间徘徊,但犹豫几乎连一秒钟都没有,他站在了纳尔逊的身边,举起魔杖,黑色的光柱从杖尖喷涌而出,径直射向邓布利多布设在头顶的屏障。
    邓布利多望着自己的两位得意门生,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对别人炫耀,这两个年轻人未来的成就必然会超过自己,他自以为对纳尔逊心中的那一团火有不低的了解,可还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以一种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践行自己的信条。
    “粗暴的杂糅会造成割裂,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邓布利多诚恳地说道,“你瞧,美国已经有些麻瓜知道了巫师和魔法的存在,这样柔软的融合才能避免更大的损伤,你大可以等等,等到时机成熟。”
    “教授,我不想再等了,”纳尔逊将软毡帽扣在胸前,感受着透过它传来的蓬勃心跳,他的身体在大雨中变得冰冷,可鲜血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火热过,他的眼睛像黑洞一样深邃漆黑,直面着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轻声说道,“您总是这样,等等,再等等,当格林德沃理解了您‘更伟大的利益’并付诸行动时,您让他等等,害怕自己一手酿成的灾难变得难以控制,您让纽特学长帮您解决这一切问题,可当格林德沃落网时,你又让他们等等,您有信心让格林德沃不再为害世间,那么您做到了吗?即便纽特学长帮您获得了血咒,您也不愿意解开它,我知道它一直都被挂在您的胸口,您还在等吗?等到他摧毁一切秩序,等到他将野心涂抹在芸芸众生的身上,您还要再等下去吗?”
    “纳尔……”
    汤姆对自己的魔力没有一丝一毫的珍惜,他倾尽全力,轰击着邓布利多的屏障,破坏比保护要来得容易得多,透明的雨水屏障被黑色的魔力浸染,变得浑浊起来,在两座万博园上空的范围之内,已经变得浑浊的雨滴继续从空中落下,向遗忘过去的人们砸落。
    “我并不认为您是一个语言的巨人,教授,但是等待这么久,时机什么时候才会成熟呢?总有新的条件需要得到满足,如果我们像一个应试的学生一样,什么事情都要等到时机成熟再去做,那么等到事情结束,我们或许都一事无成。”纳尔逊的语气变得激烈,但表情却愈发平静,“您让我等等,我等过了,约纳斯死的时候您让我等等,告诉我麻瓜的法律会给他一个公正,可等等会让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吗?那样荒诞的原由换做是您,您会接受吗?我等过,但我等不及了。”
    “我理解你的怨怼,纳尔,你在麻瓜的家庭中长大,你的眼光不像大多数人,只局限于自己的世界,”邓布利多柔声说道,“在麻瓜的这件事上,我和你持一样的态度,我完全理解你的热血,但你太年轻了,你没有考虑到之后会发生的一切。”
    “教授,您知道吗?我一直在怨恨你,怨恨你抢走了我此生唯一一次手刃仇人的机会,”纳尔逊抬起头,澄澈的眸子竟给了邓布利多一种难以直视的感觉,他轻声说道,“但同样的,在我心中,您最伟岸的时刻,也是在喊出‘阿瓦达索命’的那个瞬间,教授,能告诉我吗?您在喊出索命咒的时候,想过之后发生的事情吗?”
    “我没有想过。”邓布利多如实地说道,“但我不想让你因为冲动,背负起不该背负的枷锁。”
    “教授,”纳尔逊抬起头,目光向屏障之上的天幕望去,一声足以击穿云层的隼唳从天而降,炫目的银影狠狠地撞击在坚实的屏障上,“我也没有想过,以前的我想了太多,哪怕是在战俘营里救几个麻瓜都还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他举起魔杖,用力地向下一劈,仿佛在与命运搏斗似的,乌黑的云层之上,几颗被阳光淹没的星星绽放出堪比太阳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七道粗壮的雷柱从四面八方向邓布利多的屏障劈下,数不清的蜉蝣如飞蛾扑火一般撞在巴黎的帽子上,邓不利多心中一惊,纳尔逊的攻击竟然每次都恰好落在屏障的薄弱之处。
    他不知道,纳尔逊已经向屏障发起过无数次“进攻”,才能在这顶密不透风的帽子上找到这些难以察觉的薄弱点。
    “教授,这里是巴黎,有一场大火已经在巴黎的上空燃烧了十七年,”纳尔逊平静地说道,“早就应该有一场雨将这场大火熄灭,即使我不这样,它会在膨胀到难以抑制的高温下彻底爆发,那时候的景象您愿意看到吗?”
    “你看到了?”
    邓布利多的身边出现了另一道身影,他银白色的头发在雨幕中就像一轮月亮,格林德沃用平静的目光望向纳尔逊,轻轻挥动魔杖,仿佛有一双手轻轻托住了头顶的屏障一般,被纳尔逊击穿的薄弱处轻易地得到修补,他和邓布利多反目许久,但在难得的配合中,依旧能发挥出和当年一样的默契,格林德沃反问道:“你亲眼见到了吗?”
    纳尔逊知道他在问什么,两位先见者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纳尔逊知道,格林德沃是在从未来向他提问。
    “没有。”纳尔逊摇摇头,坦然地承认了。
    “既然没有,那就不是未来。”
    “格林德沃先生,您亲眼看到了吗?”纳尔逊反问道。
    “看到什么?”
    “您看到自己被束缚在纽蒙迦德最高的那座塔中,孤身一人度过残生的景象了吗?”纳尔逊反问道,“如果您看到了,为什么不接受它呢?”
    格林德沃沉默良久,盯着纳尔逊,露出了笑容。
    纳尔逊摇摇头:“好吧,我想多了,对于你们这样的人物来说,想要靠言语轻易说服,那是主角的特权。”
    “你知道就好,”格林德沃说道,“如果想要我们放心地在旁观礼,至少也要让我看到你们有足以颠覆的力量,当我们毫无头绪,一头乱麻时,就用巫师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吧。”
    邓布利多诧异地看向格林德沃,他还没来得及折衷,格林德沃已经举起魔杖,转向汤姆,微笑着挑了挑下巴。
    汤姆与纳尔逊对视一眼,向着两堵墙之间的鸿沟纵身一跃,身影在半空中被黑雾包裹,电光石火之间,向格林德沃疾冲而去。
    纳尔逊蹲下身,用魔杖抵住墙头,让脚下的路人只能看到头顶暴雨倾盆的天空。
    幽蓝色的火环从格林德沃身边绽开,汤姆化作的黑烟猛地一滞,但仍有一部分穿透了火焰冲到格林德沃身边,于霎那间凝成一只狰狞的蛇首,毫不迟疑地用锋利的毒牙咬下。
    “叮——”
    格林德沃举起魔杖,脆弱的木头竟轻易地挡下了这道冲击,黑烟溃散,汤姆的身影浮现在半空,黑袍的衣摆猎猎狂舞,周身升腾着因高温而蓬勃的蒸汽,身上还有几处无法扑灭的厉火,他浑然不在意,漂浮在半空,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角,魔杖指向格林德沃的眉心,狞笑着挑衅道:“我记得你的火是紫色的,看不起我吗?”
    “好狂的小子。”格林德沃轻笑一声,来了兴致,他向前迈步,在即将下坠时被黑色的纱幔接住,如同在自家的楼梯上走路一般,漫步走向空中的汤姆,“如你所愿。”
    紫色的火焰从杖尖涌出,化作一道道灼热的鬼影,簇拥着他与盘踞天空的巨蛇对峙。
    “教授。”纳尔逊出现在邓布利多身边,依旧是那副一手捧着帽子,另一只手握住魔杖的姿态,他恭敬地行了一个巫师礼,诚恳地说道,“我想让您看到我的决心。”
    “我已经看到了。”
    邓布利多轻叹一声,举起空着的手支撑屏障,他是少有的能够熟练掌握无杖施法的巫师,在他换手的过程中,纳尔逊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搅他的动作,等到邓布利多继续维持住屏障时,纳尔逊才上前一步,冲邓布利多鞠躬。
    “抱歉,我腾不出手,没法冲你行礼。”
    邓布利多的魔杖指向纳尔逊,两位变形巫师的战斗一触即发。
    在他举起魔杖的瞬间,空中残留的雨丝顿时以两人为界,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仅是两人,便已经有了两方大军对垒冲击的气势,无数被魔力包裹的造物冲着敌人发起自杀式袭击,在相遇的瞬间崩溃,又重新凝聚。
    除了站在原地的邓布利多,剩下三人的身影不住地穿梭在火焰、黑纱、银芒与滚滚的浓烟之中。
    汤姆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郑重起来,他总是把“宰了格林德沃”这件事挂在嘴边,但从心底里一直把格林德沃当成最可怕的巫师,可在真正面对格林德沃时,他才知道,自己的估计还是保守了。
    当汤姆有一次被从黑烟中轰出时,格林德沃乘胜追击,紫色火焰凝成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身形不稳的汤姆扑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被流水环绕的白猫出现在空中,傲然地跃入龙口,巨龙的身形瞬间崩碎,火焰在迷失雾凝成的水雾中熄灭,从巨龙身体里穿过的白猫继续向前,眨眼睛变成纳尔逊举剑前刺的身影。
    剑刃与杖尖相撞,迸发出流星般的花火,纳尔逊的指针之剑缓缓崩碎,只留下手中紧握的魔杖,两根魔杖发出的强光连结在一起,激烈地对抗着。
    汤姆也没有停留,猩红的瞳孔向邓布利多望去。
    “纳尔逊,你应该知道,你不可能战胜得了我。”格林德沃的目光在纳尔逊手中的魔杖上扫视着,摇摇头,“即便你拥有圣器,但你终究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巫师。”
    “格林德沃先生,”纳尔逊将碍事的刘海向后捋,用软毡帽将背向脑后的头发压住,垂目望向格林德沃,“这不正是您想看到的吗?”
    “除你武器。”格林德沃挑了挑眉毛,对面对面的纳尔逊说道。
    红芒击中了纳尔逊的右手,但只是穿透了一团瞬间变形的流水,纳尔逊轻轻甩了甩魔杖,布满节疤的杖身顿时变得光滑,他留了心眼,这根“老魔杖”是用黑胡桃木魔杖变成的。
    “小把戏,你总是喜欢这样的小把戏。”
    格林德沃轻笑一声,回援在汤姆暴雨般攻势下防守的邓布利多,他总觉得这个老伙计没有出全力,态度也及其暧昧。
    殊不知,邓布利多也是这样想的。
    ……
    弗朗兹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那几辆停在营地前的卡车走去,他深陷的眼窝中看不出半点儿生气,只有和驻守的士兵相见时那声本能般的“万岁”坚定有力。
    “你们这群魔鬼!刽子手!”
    被油布遮盖的“货物”剧烈地蠕动起来,叫骂声从卡车车厢里传出,看管车辆的士兵似乎已经对这种情形麻木了,他们举起刺刀,齐刷刷地捅进油布中,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嘶吼,随着一声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骨骼的刺耳响声,本就锈迹斑斑的刀刃被蒙上了越来越多的鲜红,卡车中的叫骂声很快消失,他们对视一眼,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弗朗兹并没有制止士兵的动作,他叼着烟凑上前,有人识趣地点了火,只有那个一直背对着荧幕的军官出言制止:“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这些人都是有大用的。”
    “什么用?”弗朗兹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半支烟下了肚,他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道,“让他们修更大的集中营,关更多的犯人吗?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在哪里都一样。”
    “唉……”送人来的军官叹息一声,说道,“不是说这里的科学家在为前线的战士们研究更有力的武器吗?或许他们——”
    “科学家?呵呵,放心,人头数不会少了你的。”
    弗朗兹吐出一口浊气,缭绕的烟雾将这只恶鬼的面庞尽数遮盖,只有一双通红的眼睛透过烟雾,望向克拉科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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