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校学生的第一班列车空荡荡的,尽管大多数学生都归心似箭,但刚从期末的紧张中解脱出来的他们还沉浸在可以晚睡晚起的幸福中。
    这班早班的列车上只有寥寥数位乘客,但车头涌出的蒸汽却和拉了满满一车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位于列车前部的教授级长专用车厢中,纳尔逊一行人正窝在沙发里烤着鞋子,尽管已经是初夏,但早晨被薄暮笼罩的清冷还是让人提不起精神,更不要说他们出发前还下了一场小雨,虽然不至于阻塞同行,但也足以打湿他们的衣角了。
    阿尔法德像一只鼻涕虫一样瘫在柔软的坐垫中,哈欠连天的他正在不住地顺着沙发丝滑的面料滑落,他的眼角还残留着一些晚睡带来的眼屎,整个人看起来困顿到仿佛快要猝死。
    沃尔布加坐在他的身边,按捺着自己想要殴打弟弟的欲望。
    “沃尔布加,你的newts成绩怎样?”清楚地读到了沃尔布加的想法、想要救救阿尔法德狗命的纳尔逊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问道,“希望下学期你不要回来继续当我的同学。”
    “为什么一大早就问这种晦气的问题。”
    沃尔布加佯装生气地鼓起腮帮子,抓起一旁的菜单揉成一团冲纳尔逊丢来,纳尔逊轻松地侧头躲避,纸团精准地落到了前方打盹的斯拉格霍恩教授那已经秃了的脑门上。
    “抱歉,教——”
    “嘘。”纳尔逊示意沃尔布住口,因痛失学院杯而黯然神伤的斯拉格霍恩教授刚刚给自己灌了一整瓶蜂蜜酒,尚还神志不清,只要不打扰他,他是不会感受到有人砸他的,“我听汤姆说,你考得还不错?”
    沃尔布加捂住嘴,盯着斯拉格霍恩教授有规律起伏的明亮脑壳,等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松开手,瞅了眼汤姆,微笑着小声说道,“是汤姆告诉你的吗?谢谢你的笔记,我考得远超预期。”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坐在纳尔逊对面的汤姆把脸从报纸上方露出来,幽幽地说道,“我只是说你画的考点似乎和今年的考试高度重合。”
    “你们可能平时做的题少,”纳尔逊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newts考试的出题组图省事,除了一些与时俱进的考题,大部分考纲都是七年一轮。”
    “是吗?”刚刚还像一条鼻涕虫一样瘫软的阿尔法德突然活了过来,从座位上直起身,表情憧憬地望向纳尔逊,眼睛一眨一眨,不得不说,恶心极了,“我有没有机会获得一份七年前的——”
    “你没有机会了,阿尔法德,”纳尔逊毫不留情地撕碎了他的幻想,“owls和newts考试的题目是魔法部与威森加摩联合出的,在邓布利多教授成为威森加摩首席后,作为一位教师,他一定会对救的考题做出一定的调整,毕竟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些不知道几百年前的考纲中有很多内容都是落伍的。”
    “好吧。”阿尔法德眨了眨眼睛,又变回了那条蠕动的鼻涕虫,动作之快让人不得不怀疑,刚刚看到他清醒过来是不是一个幻觉。
    “我的神奇动物研究学和占卜学得了o,其他都是a,能考这样的成绩我很满意。”沃尔布加甩了甩头发,但表情很快落寞下来,“只是想到下学期我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在霍格沃兹学习了,我就有些伤感。”
    “你不如为自己的成绩感到伤感,”阿尔法德咂巴着嘴,说着梦话,“在有考纲帮助的情况下考出这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忍耐很久的沃尔布加就如同一头下山猛虎一般扑了上去,她勒住弟弟的脖子,用魔杖抵住他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将阿尔法德拖出了这节车厢。
    看到这一幕的汤姆与纳尔逊瞪大眼睛,表情古怪地对视了一眼。
    “任期间有学生死亡对邓不利多来说是个污点吧。”汤姆把报纸折好,第一版上持续报道着威森加摩改组完成后国际巫师联合会的主席之争,那行中文的横幅获得了再次出镜的机会,周围声援的东方巫师也多了不少,他们含蓄地盯着镜头,仿佛外面的读者不给那位刘先生投票,他们就会隔着报纸来一发恶咒。
    纳尔逊被盯得有些发毛,用漂浮咒隔空抓来了汤姆的报纸,把它叠起来塞进了包里。
    “你怎么还背着这个包?”汤姆看到纳尔逊那边角都有些发白的背包,撇了撇嘴,“需要我赞助你点儿钱买个新的吗?”
    “这个包还蛮好用的,”纳尔逊拍了拍书包上的灰尘,把它垫到了腰后,轻声说道,“它可以时刻提醒我不要忘记事情,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毒,这会让我更加警惕。”
    “说起来,那个乔昆达现在怎么样了?”汤姆好奇地问道,“我感觉她从霍格沃兹离开以后就放弃了学习,在巴黎遇到的那次,她的魔法简直蹩脚极了,不过像个耗子似的擅长逃跑,很有街头的风格。”
    “塞克斯家的魔法总会引起别人的觊觎,尤其是当一个中途辍学的未成年巫师握着这份宝藏的时候,我在美国有那么多人手,也追了她很久,”纳尔逊摇摇头,“我相信她已经完全洗心革面了,之前收到了一份美国麻瓜们寄来的信,告诉我有个女巫对让麻瓜获得魔力的方法很感兴趣,我想那应该是她,她现在待在第二塞勒姆的纪念公园里,希望她能够变成一个不那么自私的人吧。”
    “你可真是闲,”汤姆撇了撇嘴,“和一个那种小人物玩那么久的扮演游戏,是不是听人叫爸爸听上瘾了?”
    “我承认那时候采用的方法有些卑劣,当时我为了塞克斯还原的秘密有些极端了,如果能够重来,我宁可选择一种更加粗暴的抢夺方式,”纳尔逊叹息一声,“玩弄人的灵魂与情感带来的负罪感让我至今都难以释怀,让她付出和蜷翼魔对等的代价其实已经足够了。”
    “你还是太温柔了,纳尔,”汤姆皱着眉头,认真地说道,“如果我是你,她根本不会有未来,你可真是个怪胎,在西城那种蛇鼠横行的地方长大还能有这种教士一样的想法。”
    “我们谁有不是呢?”
    纳尔逊把放在腿上的书小心塞进包里,继续说道:“实际上,塞克斯家的事情还没画上一个句号,我还有很多疑虑,巧合的是,一个能够解答这些疑虑的人也在找我。”
    “那个卖蛋的家伙吗?”汤姆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忌惮,“我还是不能理解,那怎么能是一个麻瓜呢?”
    “他或许曾经是个麻瓜,又或许这么名字的主人是个麻瓜,”纳尔逊靠在沙发上,闭目沉思,“根据强尼发来的调查结果,这个名字的主人属于塞克斯夫人的胞弟,她是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巫,她的弟弟按理说应该是一位麻瓜。”
    “那应该是化名没跑了。”
    “不,真正的情况可能刚好相反,”纳尔逊的表情有些凝重,也有些怀疑,“在阿不福思把信带给我之后,强尼又给我送来了详细的调查报告,他从魔法部里查到了塞克斯夫人的家乡,去那里走访了一番,在几位同龄人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位艾维先生残存的影像,确实是那个将八眼巨蛛卵交给海格的人。”
    “可是塞克斯博士的小舅子不是被他拿来做实验了吗?”
    “可是实验不一定失败了。”
    纳尔逊沉声说道,爱心之家中那些触目惊心的实验记录同时浮现在他与汤姆的眼前,整节车厢里的温度甚至都因此降低了,不远处还醉着的斯拉格霍恩教授在睡梦中感受到了温度的变化,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很快,困顿向两位旅人袭来,他们跟随着斯拉格霍恩教授一起,陷入了梦乡。
    ……
    “威廉姆斯先生?是你吗威廉姆斯先生?”
    就在纳尔逊站在火车站门口购票时,一个惊喜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纳尔逊觉得这个声音有些陌生,茫然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高大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后,宽厚的肩膀犹如山岳一般遮挡住阳光,他左眼的眼角下有处陈旧的伤痕,脸上写满了惊奇。
    “我是威廉姆斯,请问您是……”
    “我是杰克,威廉姆斯先生,”男人尽管穿着绅士的装扮,但站姿与做派却透出一股来自军旅的雷厉风行,不等纳尔逊反应,他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纳尔逊勒得喘不过气来,拥抱过后,他站在纳尔逊面前,高大的男人眼里竟然留下了热泪,“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在伊卡洛斯号上当实习生。”
    “伊卡洛斯号?实习生?”纳尔逊挑了挑眉毛,想起了那个喜欢东问西问的年轻水手,他还记得那顶白色的水手帽,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实在难以将他和当初那个在缆绳上像猴子一样灵敏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他沉默片刻,笑着说道,“你变化好大,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我在海上漂了那么多年,早都不是当年那个青瓜蛋子了,倒是您,威廉姆斯先生,您还像当初一样引人瞩目,”杰克挠了挠头,咧开嘴笑道,“抱歉,刚刚我有些失态了,看到您还活着,实在是太惊喜了。”
    “怎么?纳尔身上有什么该死的要素吗?”一直站在旁边被忽略的汤姆不满地发出了声音。
    “这位是汤姆,我在船上经常提到他,”纳尔逊把手搭在汤姆的肩膀上,被杰克的喜悦感染,他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又转头望向汤姆,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给你说过的,伊卡洛斯号上的三个杰克之一。”
    “原来是你,我从科尔夫人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感谢你为西城孤儿院的孩子们做的一切,”在得知了眼前的人是谁后,汤姆的态度瞬间好了起来,和杰克握了握手,感受着杰克手上的老茧和有力的劲道,感叹道,“你和纳尔形容得差别很大。”
    “时间过去很久啦,先生,今天我破天荒地出来巡逻,没想到遇到了威廉姆斯先生,这一定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要去我那里坐坐吗?”
    ……
    “在一艘叫做布莱尼号的船上服役,她破极了,但是是一艘很美的船。”
    “我之所以担心威廉姆斯先生遭遇不测,便是因为他下船后,波兰就成了德国鬼子的占领区,那里的英国人处境堪忧,”警长的办公室中,杰克为两人倒上热茶,搓着手说道,“在伊卡洛斯号上的时候,我听威廉姆斯先生讲了很多有趣的海上故事,觉得自己并不能当一个水手当到死,刚好那时候皇家舰队在招兵,我就报名参军了,在公海上飘了很久,跟随舰队打仗,多亏了布莱尼号经常出故障,我错过了很多次大败的战争。”
    “你可真是幸运。”纳尔逊感叹道,他知道战争的残酷。
    “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公海上遇到了波兰的舰队,那是战争结束的前一年,我们奉命去那里布置水雷,当时我觉得自己要死了,可谁能想到,他们护卫的德军舰队竟然把它们击沉了。”
    “你在那艘船上?”纳尔逊挑了挑眉毛。
    “什么?”
    “没什么?”纳尔逊摇了摇头。
    “后来我被下令送陆军登录,在缺乏港口的情况下,这无疑是自杀式的任务,但是在半路上,战争莫名其妙地胜利了,我也活了下来,”杰克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这几年的凶险,“布莱尼号的指挥官其实是一个叫道格的家伙,但他几乎没上过船,战争结束后,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时候他们家里的人找到了我,他需要军功,我需要钱,我们一拍即合,您瞧,我现在过得不赖,还有份不错的差事。”
    “你本来是可以兼得的。”
    “算了,不提这些晦气事了,”杰克拍了拍手,说道,“威廉姆斯先生,其实很多人都在找您。”
    “什么??我又干什么了吗?”
    “您可能不知道,法国人最近很流行一本小说,听说还拍了电影,”杰克兴致勃勃地说道,丝毫没有注意到纳尔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在克拉科夫有个和您同名的科技官员隐瞒着德国政府偷偷释放犯人,我记得您在船上说过自己是个核物理学家,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被德国人看重,还能在如此严密的监管下……”
    纳尔逊已经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儿乘船逃离英国,这个地方他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坐在一旁的汤姆举着杯子强忍笑意,终于,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怎么了?先生?”
    “没什么,”汤姆抽出一本杂志,“我刚好有电影票,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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