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隶笑了,满是讥讽:“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嬴黎掌握大权,我动不了她,没办法替你报仇。”
    “怎么可能?”林秋儿不信:“你们是政敌,嬴黎嚣张跋扈,罪名太多了,想除掉她的人很多,人心所向,还愁找不到一个罪名吗?”
    夏隶默了默:“你可知为何想除掉她的人那么多,她却至今好好的,就连她在上京杀人也没闹出大动静?”
    “她嚣张啊,她架空皇上,掌控朝廷。”林秋儿满是气愤。
    夏隶摇摇头:“因为她做的每件事都有理有据,虽然让人气愤,但是好处都是实打实的,对比起那些只说不做的人,她这样的人百姓喜欢,大臣们也喜欢,替她办事,用不着揣摩她的心思,她只管结果。
    之所以想除掉她,是因为她太优秀,显得其他人都是废物,谁愿意被一个女人压着呢?之所以没有动手除掉她,是因为没人能代替她稳住局面,皇上行吗?皇位都是她让出来的,大周能否太平全在她,懂吗?”
    “我不信。”林秋儿满是偏见:“若是你们都不怕她,她哪里能有这样的底气?没了兵权,她什么都不是。”
    “你以为她的底气来自与兵权?”夏隶把她当傻子了:“寻遍大周,没人能是她的对手,她的底气是她自己的本事,不是她依靠大周军队,是大周军队要依靠她才能获利得势。
    你连她哪来的底气嚣张都不清楚,就想报仇?真以为政斗简单?还是觉得政斗与宅斗一般,依仗根基都来自于男人的喜好?”夏隶的脸色突然一冷:“滚,就当今日我没听到你说的话。”
    林秋儿不走:“你替我报仇,我可以...”她咬了咬牙,动手解开衣服。
    夏隶满眼戏谑的瞧着她:“本官不是什么货色都会碰的,本官的几房妾室比你美貌多了。”
    被他拒绝和讽刺,林秋儿动作一僵,顿时面如土色,解开的外衣脱掉也不是,穿回去也不是。
    “你执迷不悟,我不得不点醒你两句。”他起身走到门口,没看宽衣解带的林秋儿:“你外祖母与嬴黎有杀母之仇,她完全可以把你撵回林家去,之所以留你,也是念着你无辜。
    若没有她的示意,你觉得嬴氏长辈们会教养着你?没有她的手握大权,嬴氏长辈能容许你这般放肆?你在嬴氏得到的每一分好脸色都是因为叫她一声表姐,做人不能不识抬举。”
    林秋儿恼怒的站起来:“若是她不杀我外祖母,我如今也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她就是个女的,她凭什么手握大权?”
    夏隶回头看着她,疑惑后神情讽刺:“你还真是可悲,滚,往后再也不许踏足丞相府。”
    嬷嬷进来,架住林秋儿就要把她丢出去,林秋儿拼命挣扎着,着急中,她喊道:“我知道嬴黎失散的夫君长什么样子,我见过。”
    “住手。”夏隶本能的阻拦住嬷嬷,看着她,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你说。”
    见他如此,林秋儿有了信心,她故意把衣服穿好,等夏隶的耐心快消失了才说:“她的卧房有一尊木雕,真人大小,就是她失散的夫君,是她亲手雕刻的。”
    “长什么样子?”夏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压不住酸气。
    林秋儿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很年轻,十分俊朗儒雅,身姿挺拔。”
    夏隶愣住,心里甚至有了些许期许,天真的希望那人与自己有几分相像,最少这样他可以自欺欺人的以为,嬴黎喜欢的样子他也有几分。
    “我警告你。”夏隶又变了脸了,比刚刚还要凶:“管好自己嘴,嬴黎要是出事了,倒霉的不是她一个人,是嬴氏全族,包括你。”
    他又把林秋儿撵出来了,一如那次在街上救她一样,不留情面。
    跟随林秋儿的嬷嬷没替她瞒着这事,虽不知她与夏隶说了什么,但是林秋儿被撵出来的事却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嬴黎院子里的嬷嬷,再由嬷嬷转告。
    “夏隶脸色不好?还听见他们吵嘴?”嬴黎在泡脚,手里抱着手炉,闻言只是一笑:“见过我失散的夫君的样子,她还真是心急。”
    嬷嬷略有几分埋怨:“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表小姐厚脸皮无赖就算了,想要高嫁也算了,可她怎么能口无遮拦?这丞相与家主本来就不和,她说这些给丞相,只怕会给家主找麻烦。”
    “傻,告诉谁不好,偏去告诉夏隶。”嬴黎还有些遗憾。
    嬷嬷忍不住怨怪:“家主说什么呢?难不成很想让人就着此事来找麻烦?家主位高权重,少夫人再三嘱咐,家里的事万万不能与旁人说,奴婢们这些在院子里伺候的人,更是要把嘴巴闭严实了才行。
    怕的就是有人捕风捉影的猜来猜去,去外面传了什么不得当的话来碍着家主,表小姐到好,上赶着去丞相跟前瞎说,家主也该上心才是,省的闹出麻烦,届时还要自己费心善后。”
    “嬷嬷怎么这样话多?”嬴黎嗔骂了一句:“我先前遇到个嬷嬷,姓秦,严肃苛刻,待我极为真心,就是话多,嬷嬷瞧着和蔼可亲,怎么也是话多?”
    嬷嬷笑着哼了一句:“家主若嫌弃,明日奴婢就闭了嘴,再不啰嗦。”
    “我还说不得了?”嬴黎也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示意嬷嬷往桶里加些热水,语气也低沉了几分:“林秋儿想说什么都随她去,不用管,她存不存好心我们心里明白就行。”
    嬷嬷急了:“家主,这表小姐不是用家主的秘密来换取丞相的信任嘛,这是踩着家主上位啊。”
    “我知道,不管她。”嬴黎踩了踩桶里的药包:“告诉伺候她的嬷嬷,夏隶对我有意,不会对我下死手的,她得把事情说给二殿下,二殿下如今正忧愁没有合适的机会收服我呢。”
    嬷嬷不解:“要不还是让表小姐搬出去住吧。”
    “她死皮赖脸留下来接近我,怎么会甘心离开?就这样说给她吧,我猜着她还得找机会。”
    她有打算,嬷嬷也不敢多问,只把她的话老老实实的记下来。
    在夏隶那里碰了壁,林秋儿安静了几天,嬴黎也没搭理她,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
    到了除夕,宫里设宴,可带府中女眷同去,一听到消息,林秋儿就急急忙忙的来着嬴黎了。
    “表姐,你就带我去嘛。”她又开始耍赖皮:“我去过很多聚会的,不会给你丢脸的,我保证,我一定不会闯祸,你就带我去好不好?”
    嬴黎瞧着嬷嬷拿来的衣料,对她态度漠然:“宫中宴会可不是玩闹的地方,没什么稀奇。”
    “我就是想去开开眼界。”林秋儿粘着她:“夏隶看不起我,就是以为我没见过大场面,丢了他府上的人,若是我去了,也算是见了场面了。”
    嬴黎挑眉看了她一眼:“那行吧。”
    她同意了,林秋儿高兴的不行,欢欢喜喜的坐在旁边。
    “这匹料子不错。”嬷嬷拿出一匹海棠色的暖缎:“是上个月南方上贡的,正适合用来做衣服。”
    嬴黎摸了摸:“的确不错。”
    “这个好漂亮。”林秋儿凑过来:“表姐,能给我也做一身新衣服吗?我想去宫宴的时候穿。”
    嬴黎坐下来:“你挑吧。”
    她很大方,林秋儿欢喜的不行,当真就挑选起来,最后挑了两匹料子,还又让人做了一套新的首饰,嬴黎都没说啥,随便她。
    到了除夕宴这天,嬴黎穿的还是朝服,只是多穿了一件毛茸茸的夹袄,玉冠也换成了寻常的发带,再穿一件厚实的墨色大氅,抱上手炉,戴上毛茸茸的帽子,靴子也是鹿皮的,里面还加了兔毛,又暖又霸气。
    林秋儿也收拾好了,她是精心打扮过得,一身粉嫩的衣裙,腰身纤细,一件毛茸茸的立领斗篷,还没有帽子,抱着个暖手兜,发髻也是精心梳的,戴着个精致的发冠,几朵绢花,妆容也满是心机。
    “表姐,我好看吗?”她在嬴黎面前转了一圈:“你怎么穿成这样啊?老气横秋的。”
    嬴黎看看自己:“我可不是单纯的去吃饭的。”
    她是去恶心燕王的,穿的粉粉嫩嫩的像什么话?
    再说,穿的太招摇也是去给那群男人惦记的,她不需要,也没有哪个女的敢和她比来比去,自然实用为主。
    而且,就林秋儿这样的穿着,不冷吗?
    “表小姐。”嬷嬷忍不住提醒:“要不再穿件夹袄吧。”
    林秋儿不答应:“穿夹袄太胖了,我不,反正是在屋子里吃饭,人多也不冷。”
    嬷嬷欲言又止,嬴黎拦住她:“女孩子爱美,没事,走吧。”
    “就是就是。”她欢喜的应声,紧跟着嬴黎出门登车。
    出门见赵氏她们穿的也很厚实,林秋儿还满是不屑,悄悄吐槽她们穿的多显胖,嬴黎听见了也不说话。
    进宫,好些大家闺秀穿的和林秋儿差不多,少,看着都少。
    为了不弄乱自己精致的发髻,没几个老老实实的戴帽子,穿的都是时下邺城女子最喜欢的斗篷,立领无帽,既保暖,还显得脖子细长。
    “哎呀呀,这些小姐一个个体弱,怎么就穿这些?”赵氏满是担心:“如今天寒地冻的,也不怕生病。
    嬴黎笑盈盈的不吭声,她们冷不冷管她什么事?
    蔡勋可是早就告诉她了,燕王特意交代,今年的除夕宴,要在亭子里吃,赏梅看雪。
    至于为啥,还不是因为她怕冷容易受凉嘛。
    死野猪精看她越发不顺眼了,找着各种机会膈应她。
    打过招呼,所有人都被太监领到了宫宴的地方,北风萧萧,烧着火盆也冻得刺,除非围在火盆边不动,可那样没规矩,也没人去,一张张长桌摆放着,菜肴酒水都还没上,两边的帘子还被挂了起来,亭外就是成片的梅花,映着白雪,的确很美。
    但,没几个人有心欣赏。
    “在这吃吗?”林秋儿紧紧拉着自己的斗篷,已经有些哆嗦了:“吹着风吃?”
    嬴黎坐下来:“嗯,如此风雅,当真是只有皇上想得到了,我等俗人远达不到这样的境界,清心净神,不错,不错。”
    她难得夸一夸燕王,却给燕王招了很多白眼。
    寒冬腊月,若是走动着还能勉强扛住,坐下来不动,穿得再多也觉得不暖和。
    林秋儿就有些扛不住了,为了好看,她穿的并不厚实,淡薄的衣裙根本不足以保暖,妆容精致的脸都有些僵了,她想好看,却端不住表情。
    “真冷啊。”
    “是啊。”
    一些夫人强撑着笑意应和,有些故意站在火盆边说话,有些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话,也有去欣赏风景的。
    “去加点炭火。”嬴黎把自己抱着的手炉递给身边的太监,一群人瞧着,顿时羡慕的不行。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抱个手炉来赴宴呢?
    图好看就带了个捂手的兜子,这玩意哪里比得上手炉暖和。
    在一双双羡慕的眼神里,嬴黎把加了炭的手里抱在怀里,还笑眯眯的看了看众人。
    “表姐。”林秋儿冻得受不住了:“我也想抱手炉。”
    嬴黎扫了她两眼:“我怕冷,没了手炉会生病的,你身强体健牙齿一咬就没事了,心静自然就不冷了。”
    “我...我静不下来。”风一吹,林秋儿恨不得把脑袋缩进斗篷里,下意识的往嬴黎身上靠。
    她穿得多,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
    燕王带着后妃姗姗来迟,他本来就胖,穿得多就更胖了,以至于一些初次见他的闺秀都惊了,林秋儿也惊了,本能的往嬴黎身后躲了躲。
    “赏雪看梅,也是朕临时起意,年年看些歌舞,都没新意了。”
    他笑盈盈的看着众人,重点关注了嬴黎一眼,想看看她是不是已经冻傻了,结果发现嬴黎捂得就剩一张脸露在外面,白白净净的脸还微微泛红,显然她并不冷,甚至还有点热。
    “侯爷这么怕冷?”燕王盯着她,心里愤愤不平。
    他这个皇帝都来了,嬴黎头上那顶毛茸茸的帽子竟然都不摘下来!
    “嗯,臣怕冷。”嬴黎老老实实的回答:“皇上历来关心臣,臣也不敢折腾坏了身子让皇上操心。”
    不就是演一出君臣和睦的戏嘛,她配合。
    燕王笑了:“的确,国家大事还得依仗侯爷,侯爷是万万不能生病的。”
    “皇上还是要早日养好身子才是,臣虽得皇上器重,却时时有越俎代庖之忧,大周少不了皇上掌舵。”
    想给她戴夺权的帽子,她偏不。
    燕王气着了,无视她,开始对着众人说废话,王皇后配合着,杂七杂八说的一大堆。
    漂亮话说着,菜肴也上桌了,一只只食盒打开,菜肴丰盛,看得人很有食欲,但入口全是温凉的了,有些菜肴油花都结成块了,也就燕王和受宠的妃子桌上才有热气腾腾的菜。
    嬴黎对此见怪不怪,也没话说,反正她来之前就吃饱了,所以用不着动筷子。
    今日没有歌舞,但是有折子戏,就摆在里亭子尽头,师傅们演着逗着,到是让清冷的席面热闹了几分。
    可是酒水菜肴都是冷的,再好的兴致被时不时刮过的北风一吹都留不下多少了。
    众人安安静静的看着,心不在焉的大有人在。
    林秋儿就一直盯着上座的燕行书,她见过燕行书,只是没机会说话,眼瞅着燕行书起身离开,她赶紧看看嬴黎,想着找借口离开。
    结果一看,嬴黎靠着椅背,帽子微微塌下遮住眼睛,鼾声轻轻的,竟然早就睡着了。
    林秋儿顿时无语,却也松了口气,编了个内急的借口她就赶紧溜了,嬷嬷朝伺候她的嬷嬷一使眼色,嬷嬷立刻悄悄跟上去。
    出了亭子,林秋儿一路尾随着燕行书,她十分紧张,不时张望,害怕被人发现。
    燕行书走的不紧不慢,转过拐角,林秋儿急忙跟上去,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捂住嘴摁在了墙上。
    “尾随我?”燕行书盯着她,目光不善。
    老燕家的人生的都很丑,凶起来更丑,林秋儿有些怕他,壮了壮胆子才说:“嬴黎是我表姐。”
    “我知道。”燕行书松开她:“我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秋儿紧紧贴着墙,怕的厉害,结巴着说:“我...我就是有话想...想告诉殿下。”
    “说。”燕行书摸不清她的意图,态度冷淡。
    林秋儿吞吞吐吐:“我表姐位高权重,殿下很想让她为自己所用吧。”
    燕行书沉默不语,但目光越发不善了。
    “皇上很忌惮我表姐,殿下应该也是,我表姐那么厉害,就是一个隐患,大周江山姓燕,她却一门唯我独尊的心思,如此藐视皇权,殿下也很发愁将来如何桎梏她对不对?”
    燕行书的神色更冷了:“我与侯爷的关系,轮不到你来挑拨,滚。”
    他扭头就走了,并不理会林秋儿。
    跟随的嬷嬷回来,伏在嬴黎耳边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嬴黎微微抬头,眼睛半遮半露。
    “她...真是蠢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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