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坐的位置很偏,就算他高声说话,众人想要找到他,也得找好一会。
    他一直安安静静的看着大堂内发生的事情。
    对于世家和寒门之间的争斗,在他看来算不上什么大事。
    自古以来,一直便是如此。
    只不过这个时代,因为有科举的出现,让双方的斗争更加白热化而已。
    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在荀彧的心里,目前是这么认为的。
    科举虽然增加了寒门子弟晋升的机会,却也加剧了双方的矛盾。
    他更在意的是杨默为何要帮着马周。
    马周这人,荀彧也猜到了他的身份非比寻常。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杨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荀彧也很清楚。
    他虽然是个慷慨豪迈的性子,可在做事上,却是谋定而后动。
    帮助马周,便是得罪洛阳世家,甚至有可能得罪李世民。
    要说洛阳这群世家如此大张旗鼓的集体欢迎赵普,不是李世民授意的,打死荀彧也不会相信。
    那李世民为何要让他们这么做,答案显而易见——便是如证词里所说,希望和赵普合作,能够在明年的科举里安排一些洛阳世家子弟。
    就算能安排两个,甚至一个,李家都能有操作的空间。
    这件事的动机符合权谋之术,也因为这件事,荀彧对李世民的评价又高了三分。
    在来洛阳的路上,杨默评价过他这位便宜小舅子,只用了四个字:千古一帝。
    荀彧虽然跟着重视李世民起来,可内心终究是有些不以为然。
    这位李家二公子就算再有本事,还能比嬴政的功绩更大?
    今日一照面,先是把世家当枪使唤,到了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一副旁观者模样坐在旁边淡定喝茶。
    这份手段和城府,着实了得。
    他当真不管洛阳世家的死活么?
    这是荀彧心中一直盘旋的第二个问题。
    第一个疑惑则是:杨默究竟想要做什么。
    对于现在的杨默来说,和洛阳世家打好关系,和赵普达成联盟,对他们去长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现在力挺马周,不仅不会得到洛阳世家在长安势力的帮助,反倒是会得罪赵普。
    毕竟今日里那么多人的眼睛都在,一旦科举舞弊的事传到长安,就算最后证实只是洛阳世家子弟们的酒后胡说八道,但对赵普来说却是要命的影响。
    他这个礼部尚书肯定不会被罢免,但明年开春的科举主考官只怕是要换人了。
    作为光杆司令穿越者,孤身在长安,错失了这等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就算赵普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在长安朝堂上站稳。
    赵普是聪明人,他完全能够想到这种可能。
    那么对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杨默,他岂能不恨之入骨?
    到了长安,严嵩那边杀机腾腾,赵普这个盟友变成仇家,自己一行人去长安,哪里还有命?
    荀彧看着杨默,心中很是不解。
    一边不解,一边又在思索着该如何才能帮着杨默收拾残局。
    而大堂内和荀彧有相同疑惑的人也不少,李世民也是其中之一。
    自己这位准姐夫的操作,在他眼里也是有些迷。
    帮着马周这群要什么没什么的穷书生们将洛阳世家锤死,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年纪不大,却胸有乾坤的李世民思来想去,也算不过来这笔帐。
    但和荀彧相比,他则轻松许多——想不通那就不想,还是保持看客的姿态,静观其变。
    反正杨默把洛阳的世家逼的越走投无路,对他越有好处。
    毕竟李家在洛阳的根基完全不能和太原相比。
    这般洛阳的世家也都贼的很,表面上一个个全都把胸脯拍烂,说要支持李家。
    可一到正事上,比如让他们拿出点钱财当做军费,却是抠抠搜搜,被自己和长孙无忌算计了几次,方才吐出了点钱。
    杨默一行人来洛阳之前,长孙无忌一和他们商议与赵普合作的事,这群世家们却是慷慨无比,甚至连洛阳的房产和地契都能愿意拿出来。
    着实让他不爽了好几天。
    他巴不得杨默闹腾,全当是替自己敲打敲打这群不知蛇鼠两端的世家们。
    因此一些世家家主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李世民全当没有看到。
    更是暗中使眼色给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让他俩不要出手。
    李世民这边的人全都进入隐形状态,任凭世家家主们把眼睛眨烂也无动于衷。
    这群世家家主们的小动作,杨默也都看在眼里。
    李世民的态度也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以为自己帮着马周卡住这群世家的脖子后,李世民主动出头,借此收揽一波人心。
    可谁想到他非但不出头,反倒用脸上的笑容暗示自己再加大力度,杨默一时也猜不透自己这位便宜小舅子想要做什么。
    “猜不透便不猜了,只要我的目的达到就行了。”
    杨默心中打定了主意,将注意力从李世民一行人身上收回,又向着张老头看去,漫不经心的问道:“张太公这一次昏倒,是被自己的不肖儿孙气死了么?”
    他这么一提醒,不少世家家主方才注意到老头又昏倒了,赶紧回过神围上来。
    “掐这里,掐这里...”
    “陈公怎么也昏倒了?”
    众人手忙脚乱,好一会,方才把张老头和陈家主弄醒。
    俩人悠悠醒过来,见还在大厅内,马周冷眼看着自己,杨默则一脸的笑眯眯。
    俩人脸色一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心里有些怨恨将他俩弄醒的人。
    “装死是没用的。”
    杨默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如今证人证词全都在,这场官司就算打到长安,你们也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满门抄斩四个字一出口,一众世家家主恍若置身冰窟之中。
    张老头的脸更是瞬间唰的一声惨白没有血色。
    “杨,杨公子...”
    他颤巍巍的握住拐杖站起身来,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家族百年基业,自己这黄土埋到眉毛的人,就算今个死在这也是值得了。
    “此事乃小儿辈们的酒后戏言,当不得真的。”
    老头老眼湿润,向着杨默说完,又站起身向马周躬身赔礼:“马公子,老朽在这里,代表自家不肖儿孙,向您赔罪了。”
    他这么一鞠躬,倒是把马周给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老先生,您...”
    他想要上前扶老头,可距离有些远,就算快跑也来不及了,再者来说,若是上前扶了,自己那些清院的同窗会不会误会自己要原谅世家?
    可若是不扶的话,这张老头那么大的年纪不说,在洛阳城内又素有贤名,平日里还经常救济灾民,连白马书院都有他捐的钱财...
    正犹豫间,却见有人伸出手将张老头拦住,让他弯腰不得,正是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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