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城中,随着莫自在派人喊话劝降,城中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毕竟这些士卒跟将领,可都不是王谦骏的私兵,在听到下面是自在王之后,他们瞬间就有所动摇了。
    因为王谦骏通敌叛国是不假,但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罪责没有那么严重,对于他们来说,莫自在就算入城要追究,他们最多也不过是贬职罢官,罪不至死。
    可若是跟着王谦骏一条道走到黑,拒不开门,那等城破之后,他们有什么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只是他们虽然心中有想法,但是因为现在城中的兵力都掌握在王谦骏手中,再加上王谦骏将他的私兵也带来了,所以这些人暂时都没敢轻举妄动,不过私底下的小动作和相互走动串联这些事,却是避免不了的。
    郡守府中,王谦骏此时有些坐立不安。
    “怎会如此?怎么如此?”
    王谦骏在房间内不停地走动,心中充满了烦躁。
    萧衍兵去攻打京城,那莫自在应该去拦截萧衍兵啊,就算不拦截,他现在也应该留在京城中守卫京城啊,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这里。
    就算自己叛国投敌了,可自己除了给萧衍兵筹措了一些粮草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干,再加上晏阳郡偏安一隅,没什么危害,怎么算莫自在都不应先来找自己的麻烦啊。
    可现在,不管王谦骏怎么不解,莫自在都已经来了,而且来的速度之快,让他连收拾家当逃亡的时间都没有,这让他心中充满了恐惧。
    按照大周律,叛国投敌九族皆斩杀,至于首恶,则是凌迟处死,这种刑罚,王谦骏想想都有些浑身发抖,所以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是不敢放莫自在进来的。
    “大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郡丞常寅亮看着走来走去的王谦骏,心中有些烦躁,但因为王谦骏是他的上司,他也不敢发作,只得出声打断道:“现在听到是自在在亲自前来,城中的官员人心都有些浮动,虽然我们有军队在手,勉强能控制一时,但时间长了恐怕局面就难以控制了。”
    “而且,现在那些士卒也有了一些别的心思,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他们真的会把我们抓了献降啊。”
    现在,王谦骏应对莫自在喊话的办法,就只是说城下的那些人是贼人假冒的,不是莫自在,让他们不要听信贼人胡言。
    但这种事能瞒一时,却瞒不了一世,如今城内的士卒已然开始生疑了,若是再有官员出面煽动一番,那失去了士卒的支持,他们就死定了。
    “问问问,问个屁啊!”
    心中惊恐不安的王谦骏,听到常寅亮的话,顿时找到了一个发泄恐惧的地方,他直接对着常寅亮破口大骂道:“城中之事都是我安排的,现在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吗?”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至于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
    “你有这功夫问我,去安抚一下城中的士卒不好吗?问我有什么用?整天就知道问我,我要是死了呢?”
    王谦骏的一通训斥,让常寅亮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看着在气头上的王谦骏,他也不敢反驳,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大人,我这就去安抚士卒。”
    “等一下。”
    王谦骏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常寅亮,又开口说道:“盯紧那些城中的官员,此时不比往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他们敢有什么异动的话,直接杀了!”
    王谦骏眼睛里露出一抹凶光,此时已经是穷途末路的他,心中没有了丝毫顾忌,不管那些官员是什么后台,什么背景,只要敢给他找麻烦,那就一改杀无赦。
    反正他有没有明天那都不好说了,那还管得了未来。
    只是他无所顾忌,并不代表常寅亮也什么都不在乎,因此在听到王谦骏的话之后,常寅亮的脸色不由得一变,不过此时的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多说,所以他并没有出声反驳,而是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不让王谦骏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然后开口回答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听到常寅亮答应下来,王谦骏心中的烦躁稍减,他看着低头不语的常寅亮,开口安抚道:“寅亮,你跟我最久,做事我最放心。”
    “这次虽然有些艰难,但我们并没有到绝境,就两千骑兵而已,只要我们咬死了说他们是假的,当他们挡在外面,等时间长了他们自然就会走了。”
    说到这里,王谦骏拍拍了常寅亮的肩膀,鼓励了一下常寅亮,并且尽量往好的地方说,“如今,萧衍兵带大军去夺京城,若是他得手了,大周江山说不好就要易主。”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郑国能不能把大周吞并了,莫自在都没时间来管我们了。”
    “所以,我们只需要撑过这一波就好了,只要撑过去了,等到天下大乱,我们把晏阳郡给割据了,都不是不可能的。”
    “大人说的是。”
    常寅亮没有抬头,低声应了一句,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先去将士卒给安抚好,只要他们不出问题,那我们就不会有问题。”
    “嗯,好。”
    王谦骏也没察觉出来异常,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去忙吧,有什么事情自己做主就好了,不用来请示我了,如今这安桐城无人不可杀,如果觉得拿不准的话……”
    说到这里,王谦骏顿了一下,然后狠声说道:“那就,宁错杀,不放过!”
    “大人放心,我心里有数。”
    常寅亮拱手行了一礼,然后直接就告退离开了郡守府,等出了大门之后,他转过身来站在原地盯着郡守府看了好一会。
    “大人,我跟您不一样啊。”
    王谦骏叛国投敌,按律九族皆斩,但常寅亮只是一个属官,此事是被动参与的,若是他能戴罪立功的话,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但家人肯定是不会被牵连的。
    因此为了家人着想,常寅亮不想跟着王谦骏一条路走到黑,尤其是在听到王谦骏居然想丧心病狂的随意斩杀城中官员的时候,他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那些官员,哪个没有后台跟背景,若是此刻斩了他们,就算莫自在退去,朝廷无暇追究他们,那些人身后的势力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王谦骏本身就是世家出身,家大业大,或许不在乎这些事情,也担心那些人的报复,可自己不同,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丞,既无根基也无势力,到时候谁来保护自己的家人呢。
    因此站在郡守府的大门呆立片刻之后,常寅亮默默下定了决心,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寅亮死不足惜,但我家人是无辜的,他们绝不能被我牵连。”
    “大人的栽培之恩,寅亮只好来世再报了。”
    说完之后,常寅亮对着郡守府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王谦骏这边,等常寅亮离开之后,他立刻让家人收拾细软,准备好随时跑路。
    他刚才虽然跟常寅亮说的虽然好,但其实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是没有这么容易能解决的,也就是莫自在来的是骑兵,他不好跑,不然的话,他早就带着家人和财物逃离安桐城了。
    “快点快点,磨蹭什么啊!”
    看着家丁居然在搬柜子,王谦骏一脚就踹了上去,“蠢货,你搬这个破柜子干嘛?搬回家给自己当棺材吗?”
    “这……”
    家丁挨了一脚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有些委屈的说道:“大人,这是妇人让搬的。”
    “她让你搬你就搬啊,她是你妈吗?”
    王谦骏根本没有跟家丁讲理的意思,厉声喝道:“把这破玩意给我扔了,带它作甚。”
    “是,大人。”
    家丁心中满是憋屈,夫人说的话他敢不听嘛,现在可好,倒怪起自己来了,只是这牢骚他也只敢在心中发,在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之后,他将柜子扔到一旁,然后回去拿其他东西往车上装。
    “老爷,这柜子可是我陪嫁来的东西,难道就这么扔了?”
    王谦骏的夫人听到这边的吵嚷,连忙走了过来,有些心疼的看着柜子,开口问道:“不是说等大军退了之后我们再走吗?既然这样的话,多带点东西也没事吧。”
    “妇道人家,你懂个屁。”
    王谦骏直接训斥了自己夫人一句,然后他看了一下旁边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今日人心浮动,我让寅亮下了重手,一旦有什么人作乱的话,寅亮就会直接动手杀人。”
    “城中那些人的身份你还不知道吗,此刻不管不顾的杀了他们,你觉得他们背后的人会无动于衷吗?”
    “这……这可怎么办啊?”
    听王谦骏这么一说,他夫人顿时就慌了,城中可是有不少大家族的分支,若是将他们杀了,恐怕以王家的势力,也承受不住他们的压力啊。
    “没事,不用担心。”
    看到夫人慌了,王谦骏这才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开口说道:“杀人的事都是寅亮去办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回头等咱们一走,这事就让寅亮扛着了,就算有些人不甘心,只要他们追不到咱们,那就没有问题,懂了吗?”
    “夫君英明。”
    王谦骏的夫人听王谦骏这么说,顿时放下了心,只是想到常寅亮,她又有些迟疑的问道:“那……寅亮怎么办?他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你平日里不是很器重他的吗?”
    “管不了这么许多了。”
    王谦骏直接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而且我把他提拔上来,本来就是为了帮助我,如今我有难,他出来分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看王谦骏说的这么冷血,他的夫人倒也没说什么,俩人快过了大半辈子了,她对自己的相公还是有足够了解的,只是想起平日里那个将所有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的常寅亮,她不由得有些遗憾,“倒是有些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
    王谦骏毫不在意的说道:“命最重要,要是没命了,别的什么都系都不重要。”
    “你赶紧去盯着下人收拾东西,别让他们私藏了,等莫自在的大军一撤,我们就趁夜离开安桐城。”
    “好。”
    王夫人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直接入了内院,让那些丫鬟将他原先准备的大件全都被放下了,改而去收拾那些好拿的东西。
    ……
    就在王谦骏在这边收拾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常寅亮直接带着自己的护卫,来到了城墙之上,只不过他并没有像王谦骏想象中的那样来安抚士兵。
    城门这边的负责人,是王谦骏新调派的私兵,对王谦骏忠心耿耿,这人看到常寅亮来到城墙之上的时候,连忙迎了过来,有些殷勤的说道:“郡丞大人,您怎么来了?”
    “郡守大人让我来办点事。”
    常寅亮对此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淡淡的开口道:“将城门这边的士卒都召过来,我有事要说。”
    “好的。”
    城门官知道常寅亮是王谦骏的心腹,所以不疑有他,连忙把把手城门的这些士卒,都给召集了过来,“过来过来,都过来,郡丞大人这边有事要讲。”
    等人到齐之后,城门官立刻陪着笑脸问道:“郡丞大人,人都到齐了,您要说什么事啊?”
    常寅亮看着这些城门守卒,开口说道:“郡守大人有令,让你们开城门,将王爷迎进城来。”
    “嗯?”
    听到这话,城门官怔了一下,然后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他看着常寅亮,脸上不复刚才的讨好模样,沉声质问道:“郡丞大人,郡守大人说了,除非他本人来,否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开门。”
    跟那些懵懂无知的普通士卒不同,城门官很清楚王谦骏做的是什么事,也知道放莫自在他们入城,王谦骏会有什么下场,所以他根本就不信王谦骏会下这种命令。
    城门官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常寅亮看着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我受郡守大人之令,在此守门,实在不敢懈怠,如果郡丞大人执意要开城门的话,那么请等卑职派人去请示一下郡守大人,如果确实是郡守大人要开的城门,卑职任由大人处置。”
    “不用这么麻烦。”常寅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常寅亮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名护卫就猛地向前冲出,直接一刀捅进城门的肚子,然后又将刀拔出来,反复刺了好几遍,直到城门官失去了生息,他这才罢手,回到常寅亮的身后。
    看着被这巨变惊呆了的士卒,常寅亮开口说道:“郡守大人叛国投敌,如今更是将王爷拒之门外,你们守着城门不开,是想跟他一样被诛九族吗?”
    说到这里,常寅亮猛地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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