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不知道哭了几回,她觉得她被全世界抛弃了。
    没人告诉她怎么回事,郡主跑去赴宴了,王爷神龙见首不见尾,总管爷爷也不在,她连个主心骨都没有,直到第二天早上。
    “眼睛肿成这样了!”
    刘知易见到林花的时候,十分心疼。
    林花眯缝这眼,抛弃她的世界变得如此之小。
    “刘郎!”
    她先是惊喜,接着觉得自己该生气,于是就生气了,坐在床边不说话,眼泪也流不出来。
    刘知易走过去,扶住她的肩。
    “你先躺下来。”
    将林花强行按倒,两只拇指伸到她眼睛旁边,在四周按压起来。
    一开始还挣扎,接着眼睛感觉到一股凉意,又算又胀的感觉慢慢好了,这才老实享受起来。
    心中的委屈难以消解,一会挠床,一会踢腿。
    “别动。一会还要回门去呢。”
    “回啥门?”
    “回林家啊,新娘子第二天都要回门,你不知道吗?”
    一提起回门,林花又一阵委屈。昨天接亲的队伍走后,她让一个堂妹回家看看情况,结果回来说她父母都去喝喜酒去了。喝她的喜酒,而她被忘了。
    “你说。你为什么把那个戎女接走了?”
    终于问出来了,问出来就好,憋着最麻烦。
    刘知易长叹一声:“我说我接错了,你信吗?”
    林花气的够呛:“你接你媳妇都能接错!”
    刘知易道:“这也不能全怪我。我来接亲,王府一个带路的小伙计把我们带到了王爷那边,我以为你出嫁从那个屋走呢。你知道,新娘子的盖头是不能掀的。”
    林花怒道:“小伙计?哪个小伙计?”
    刘知易撒谎撒到底:“这我哪里认识,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林花认真想起来,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王府这么大,得罪个把人都不知道怎么得罪的。
    刘知易继续安慰:“要我说啊。这也是你的福气。你可不知道,昨晚洞房,有人要杀我。”
    “啊?”
    林花一惊,匆忙坐起来。
    “伤到哪没有?”
    “那倒没有。就是我家房子都给打塌了。”
    林花一脸惊惧:“这是谁做得?”
    刘知易叹道:“查清楚了,是一个江洋大盗。叫莫盗书,可凶残了。”
    林花花容失色:“那,那他为什么要杀你?”
    刘知易摇头:“这谁知道呢,这些人杀人不眨眼,或许是拿人钱财,帮人杀人也说不定。这世道,你得罪了谁,你自己都不清楚。”
    林花点点头,也是,她好好的嫁个人,还是去作妾,还要被人带错路,可不就是得罪人了。
    “今天要回门,你不早说。我都没准备。”
    林花感觉眼睛舒服多了,匆匆下床,一照镜子,消肿了,虽然还有些红,没有大碍。
    “礼物我都备好了。保证不丢了你的面子。”
    “那我打扮一下。”
    打扮一下,仿佛换了个人,只是一夜的惊恐,没那么容易过去,时不时想起来就委屈,还不敢哭,直到坐上马车回了林家。
    林家显然也有准备,洒扫庭除,焕然一新,林氏夫妇在门口翘首以盼,直到看到马车,反而回屋了,坐在客厅端起架子。
    刘知易带着新媳妇,进屋就磕头。
    “小婿(女儿)刘知易(林花),拜见岳父(爹)岳母(娘)!”
    头磕在地上就不起来,直到林花悄悄拉他胳膊,抬起头一看,岳父母也很纳闷,刘知易心里纳闷,“不给红包吗?”
    没有这个礼数,只能怏怏直起身子,从旁边的侍女手里端过茶,给二老敬茶。
    二老端起茶杯,各自面色不同。岳母是既高兴又伤感,岳父则是纯纯的伤感,小棉袄成别人家的了。
    象征性喝了口茶,林教头点点头,岳母笑道:“可以了,都起来吧。”
    林花跳起来,马上蹦到母亲身旁,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林教头不由皱起眉头,岳母也说她不成样子,但确实笑着说的,转头叮嘱刘知易。
    “林花不懂事。你以后多担待。”
    刘知易憨笑道:“懂事,可懂事了。”
    林花得意道:“就是。”
    此时岳母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跟公公婆婆相处的可好?”
    林花顿时哭了:“昨天接亲,把我忘了!”
    一直沉默不厌的林教头突然瞪起豹眼,这事他真不知道,昨天忙着赴宴,回来也没去王府,谁能想到接亲接错人的事呢。
    刘知易悄悄给岳父使个眼色:“岳父大人,借一步说话。”
    林教头阴沉着脸走到一边,女婿跟在后面。
    “岳父大人见谅。昨日并没有接走林花,接走的是方戎女!”
    “岳父莫急,听我说完。昨日一早,收到消息,有人要行刺我。所以心生一计,引蛇出洞。”
    林府皱眉:“你又招惹了谁?”
    刺客都上门了,那个家还安全吗,他的小棉袄嫁到那个家里,可不能有危险。
    刘知易叹道:“小婿的为人您还不了解,老实本分,哪里会招惹人。是金川郡主惹的事情,大军回程之际,她非要去东郡。结果在路上,遇到了盗门高手行刺她,后来我们联手,诛杀了盗门南方太守不留手。因此与盗门结怨,昨日行刺我的,是盗门西方太守莫盗书。”
    林教头眉头依然皱着,却不好责备刘知易了,有金川郡主那个高个顶着,他不好说话。
    但他很不舒服:“这么说来,今日回门,你才把林花接来?”
    刘知易道:“岳父恕罪,事急从权。昨日若是接走林花,怕有危险。”
    林家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天大的事,没有小棉袄的安全重要。
    又想到盗门太守莫盗书,问道:“刺客如何了?”
    刘知易道:“小婿早有准备,莫盗书被小婿当场斩杀。”
    那边林花说完委屈,跟母亲已经开开心心的笑了起来。
    林教头见状,也松了口气,这事就这么算了。
    却问起方戎女来:“方姑娘那边,你怎么打算?”
    刘知易叹道:“只能留在府里了。”
    林教头道:“也好。你退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我家仗势欺人。你留她在家中,对你家,对我家都好。”
    至于留在府里做什么,林教头就不关心了,做小妾也好,做丫鬟也罢,那都是刘家自己的事儿。反正在这件事上,他家的体面尽可能保住了,女儿虽然是作妾,让他意难平,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林家是奴籍,虽然林花脱籍了,可出身总会让人诟病。真嫁给大户作正妻,迟早也会被人拿出来说事,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也好,作妾也少一些闲言碎语。就是在这件事上,他心中有亏欠。至于其他的影响,他并不后悔给王府做家奴。
    还好女婿到底是读书人,礼数周到,虽是纳妾,场面办的不小,该有的礼数都有,甚至有些僭越。在回门这件事上,要是普通妾室,根本就不会回门,父女两可能真的是一别再也难相见。即便回门,也很少双回门(夫妇同来),能让女儿一人单回门都算给足面子了。这次女婿女儿一起回门,算是额外的礼遇。
    林教头道:“方姑娘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要你应我一件事。”
    不干涉方戎女会不会给刘知易作妾,哪怕做正妻,他都不干涉,反正那是个戎女,刘知易未必真心喜欢,八成是看上了她的勇武。
    刘知易道:“岳父大人吩咐就是。”
    他态度始终恭敬,是真的把林教头当老丈人看待的,他心里对妻妾的概念,跟这个世界上的人不太相同,从始至终,他心中的尊卑观念就很淡薄。
    林教头道:“不要让林花受了委屈!”
    教头的口气并没有那么强势,这是一个弱势老丈人略带祈求的叮嘱。
    刘知易道:“岳父放心。别的不敢说,在刘家,林花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
    不过我说的话,有时候也未必好使,这就不用告诉岳父了。
    林教头点点头,他这个老父亲只能做到这样了,看到女儿笑颜如花的模样,他终于觉得女儿嫁到刘家,或许真的不是坏事。
    吃完饭,林花突然说要在家里住几天,刘知易都还没意见,岳父先不同意,说哪有刚成亲的女儿住娘家的道理,传出去给人说闲话。
    他是为了女儿好,但方式总不对。
    岳母是南蛮女子,向来不看重中原礼仪,竟然也帮女儿说话。
    “我听说刘家的宅子昨夜打坏了。就让女儿住两天也不是大事。”
    林教头悄悄看了刘知易一眼。
    刘知易知道教头也想舍不得女儿。
    马上道:“岳母说的是,修房子得几天。就怕给岳母添麻烦。”
    岳母高兴道:“哪的话,自家女儿,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她可不接受中原人这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道理,在岭南,她如果受委屈了,她的哥哥弟弟得打上门来。
    刘知易又道:“那小婿过几日在来接林花。”
    事情都说好了,可当刘知易准备骑马走的时候,林花却突然出来了,一脸委屈,说还是跟刘知易回去。一问原因,原来他爹跟他说,以后嫁做人妇了,不能这么任性。她母亲则是听说方戎女也进了刘家门,突然改了主意。
    不悦很快变成期待,终于要去刘家了,期待很快变成紧张,终于要见公婆了,紧张很快变成焦虑,以后怎么跟大家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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