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要杀我?”
    来送消息的是楚儿。
    楚儿摇头:“托中间人上门谈的,本主未现身。”
    这种事肯现身才怪。
    “除了杀我还有什么要求?”
    “夺取你身上的版图碎片。”
    原来如此。
    “八成是盗门所为。”
    刘知易猜测。
    楚儿道:“圣女也作如是想。公子有何打算?”
    刘知易叹道:“能有什么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身负气运,命途多舛,他已经接受了麻烦不时登门的现状。
    楚儿道:“公子难道不想设局?”
    “反杀?”
    “没错。圣女说了,如果公子要设局,大光明寺愿意合作!”
    奇了怪了,生意找上门,杀手组织反而打算反杀顾客。
    “你们不怕坏了行规?”
    “这种阴险买卖,圣女已经禁绝。来人不知底细,才贸然登门。”
    “不做也是好的。你们那些杀手呢?”
    “那些人已经是行尸走肉,圣女屡屡以圣光洗礼,也无法唤醒他们。倒是那些苦修士,如今已经成了圣女最忠诚的卫士。”
    刘知易感慨,那些所谓暗魔杀手,本质当然是人。可被洗脑的太厉害,先是一波教义,再一个喝了药物的净化仪式,之后告诉他们,他们的灵魂已经升天,残存的只有魔性。让这些人日日鞭挞自己,将晋升的光明残魂抽打出去。这些人坚信他们的灵魂已经升上天堂,日日反复强化这种信念,导致逐渐失去人格,自己以为自己根本不是人。成为只听命令行事的杀人工具。
    那些苦修士,都是虔诚之人,信仰越坚定实力越强悍,看到暗魔杀手的秘密后,一个个信仰崩塌,能重拾信仰当真不易。
    刘知易叹道:“那你们的教义呢?”
    摩尼教教义不改,迟早重蹈覆辙。
    楚儿道:“圣女已经宣布改宗,我们现在是摩尼新教,称大光明教。”
    “新教?有何不同?”
    “摩尼教中派别众多,新教早已存在。新教虽然也敬拜光明,但推崇智慧。我们认为,光明之王与黑暗之王的战争,还将持续很久。光明之王派下慧明使教授我们智慧,不是让我们马上跟黑暗决战的。我们必须不屑追求智慧,等我们掌握了智慧,才能在未来的决战中,战胜黑暗。”
    慧明使下凡教授人类智慧,这也是教义记载的,圣女四大圣物之一的智慧树枝,就是代表这段故事。传说当暗魔制造的第一个人类降世时,根本不相信他的灵魂是光明,慧明使降临,让人类品尝生命之树,这才让第一个人类相信他的灵魂是光明之子。
    圣女没有修改教义,而是进行了重新解读,本身对教典的不同认识,就能催生新的教派。圣女的新解读,将摩尼教中关于光明与黑暗无时无刻的战争,解释为长期化,不急着决战,拉长了这个时间,就可以从容发展了。
    “圣女宣布改宗,摩尼教能答应?”
    大光明寺是摩尼教在中原的唯一据点,不可能轻易接受丢失这个据点。他们经营百年,摩尼坊中的人都是西域人,二尊者也都是从西域派遣,现在突然圣女这个中原出生的女子,要窃取大光明寺,他们不可能忍得了这口气。
    “圣女已经派遣使者去西戎拜见西戎王解释。也上书朝廷说明情由。朝廷已经诏准,册封圣女为大光明教圣女。西戎王那里,还没有传回消息。至于摩尼教总坛,如今自身难保,也未必顾得过来。”
    刘知易习惯性分析道:“西戎王应该不会在意,圣女可姓焉支。摩尼教为何自身难保?”
    如今的西戎王是一代雄主,野心勃勃,几十年前派他的妹妹,祸乱夏桓帝,圣女可是焉支公主的女儿,西戎王的侄女。焉支公主身负秘密任务潜入大夏,凿碎了江山版图,应该算是完成了任务。这是国之重宝,有这个秘密在手,西戎王不敢为难侄女。至于摩尼教,刘知易就不太了解了。
    楚儿道:“西戎国几十年前出现了一个新教,在下层百姓中信众颇多。如今不少部落都改信了新教,摩尼教朝不保夕,苟延残喘。”
    刘知易疑惑:“是摩尼教新派?”
    摩尼教教义比较极端,强调战争,世界都是因光明与黑暗的战争而诞生。当年戎人好战,普信摩尼教。如今西戎国阶层固化,底层百姓日益困苦。所以摩尼教中不断诞生新的派别,修正教义。圣女重新解释的教义,其实早就出现,她不过借此掌权罢了。
    楚儿摇头:“不是新派,而是一个新的宗教。这个宗教声称一个叫做裟婆的大神创造了世界,大神的灵魂上升化作了天空,大神的身躯化作了大地,大神的眼睛化作了日月,大神的眼泪化作了星辰,大神的血液,流淌出了溪流大海。人类从大神的身躯里钻出来,僧侣是从大神的头颅中钻出来的,他们追求大神的灵魂;王公贵族是从大神的躯干中钻出来的,他们负责管理大地;工匠、商人是从大神的双手中钻出来的;农民、奴隶是从大臣的双脚中钻出来的,他们只能艰苦的劳作。”
    刘知易听着很熟悉,这是种姓制的宗教啊。如今的西戎,阶层固化,从中原带回去的制度,在这里产生了异化,部落首领在中原时期,接受各种封赐,成为镇守一方的领主,在中原时候可以压榨中原百姓,回到西戎,只能压榨自己的部族,于是首领们变成了领主,部落百姓成了奴隶。这个裟婆教,宣扬四等人制,倒是很适合如今的西戎。
    宗教是抚慰精神的药物,到底是良药还是毒药,见仁见智。但肯定是因人的需求而诞生,如今西戎好战不起来,需要的不是宣扬战争的摩尼教,而是让百姓接受现实的裟婆教。
    刘知易问道:“这个裟婆教是不是有轮回转世的说法?”
    楚儿摇头:“没听说过。他们说人只要安守本分,死后就能回归裟婆大神的灵魂,永生永世不再受苦,不然就要陷入大地,化作污秽。”
    大地是污秽的,天空是高贵的,有点摩尼教光明黑暗的影子。不过未必有关系。
    一个宗教很难凭空出现,凭空出现的宗教,往往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教主。
    “这个裟婆教是谁创立的?”
    “不知道。听说是从月氏国那边传过来的,月氏国也有人信仰。但信的不多。”
    外来宗教,也许诞生于一个奴隶制国家。
    太远,无暇顾及。
    “这么说。摩尼教现在在西戎境况不妙,底层民主普信裟婆教,他们很困难?”
    “没错。这几年就靠西戎王支持,双方在下面斗争很激烈。摩尼教的暗魔杀手,暗杀过好几个裟婆教教宗。裟婆教教众又烧了不少摩尼教的寺庙。”
    “西戎王不管?”
    “西戎王调停过多次,大的冲突不多,小的矛盾不断。”
    感觉西戎王在玩平衡,戎朝时候,摩尼教强盛,西戎王几乎是傀儡,如今风水轮流转,西戎王乐得宗教互相争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别人家的戏热闹,自家也不干净。大夏王朝这些年乱象也不少,党争不断,根基也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盗门这样的江湖组织能够出现,不是没有原因的。赢郡如今的乱象,就是其他地方的殷鉴。地少人多的形式,日益凸显,不出三代,就是一场波及天下的农民起义。
    刘知易点头道:“这么说圣女选的时机很好,怕是大事将成,可喜可贺。我也有一喜事,楚儿姑娘回去告诉圣女一声,十天后我要纳妾。欢迎她去十里亭喝杯喜酒。”
    楚儿一听刘知易要纳妾,露出笑脸:“恭喜刘公子。圣女一定送上厚礼。”
    楚儿走后,刘知易头大起来,确实该纳妾了。家里来信催问了好几次,先纳个妾稳住父母。不然他们逼急了,真会搞父母之命那一套,刘知易可不想跟礼法为敌。
    可是娶谁呢?
    现在盗门在暗处虎视眈眈,刘知易看过不留手的记忆,知道盗门是一个遍及天下的大组织。盗门首领称盗首,盗首身边有左右巡游使,代盗首迅游天下,维系盗门的纪律。地方上,有八方太守坐镇一方。
    盗门确实有偷盗幼儿的传统,可偷孩子却不是传说中那样,用来吃。而是为了培养门徒,盗门看中有资质的孩童,从小偷走,慢慢培养,长大后就是盗门的忠实门徒。这样的组织十分可怕,因为门人会非常忠实。
    惹上这样的组织想不头疼都难。
    好在他在京城,高手众多,没人敢公然在京城动手。更何况刘知易的实力也足以自保,普通的刺杀要不了他的命。可家人就很危险了,在十里亭,虽然如今日益繁荣,可依然是乡下地方,盗门在这种地方,可以肆无忌惮。
    要化解危机,要么将父母接到城里,要么就是派高手保护。总不能一直依靠吕公家的死士,而且也不放心。吕公保护他可谓尽心,保护他的家人,那就未必了。所以得有自保的力量,想来想去,刘知易觉得赶紧把方戎女娶了,有方戎女坐镇,三品以下的高手根本不用担心。
    三品以上的高手,盗门也没有几个,舍不得派出来杀人。
    于是回了一趟家,说了这个主意,同时回复家人说,如今他还年轻,还打算拼一拼事业。等过几年,他考上状元了,那能娶得可就不是户部郎中、兵部侍郎家的千金了,怎么也得娶一个尚书家的小姐。父母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同意刘知易先纳妾再娶妻。
    至于纳谁作妾,父母都不在乎,于是父亲连夜跑去找刚刚回来不久的方先生。方先生一听,满口答应,从小他就担心这个女儿将来嫁不出去,能嫁到刘家作妾,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方戎女更没有意见,她等这一天很久了,差点喜极而泣。
    事情定下来后,就是给亲朋好友发请帖。
    刘知易拿着请帖去了京城,给太医院的孙院使送了一份请帖,纳妾这种事,对方可以不来,他不能不通知,尤其是第一个妾,他觉得还是得有种仪式感的,而且心情还有些激动。给郭掌院也送了一封,又给儒家的学谕陶先生送了请帖,陶先生暗中保护他多次,心怀感激。最后才去了岭南王府,郡主表示她一定去,不管刘知易娶的是谁,不过建议刘知易先去安抚一下林花。
    刘知易也明白,跑去林花闺房,刚说完,林花就哭了。
    十七八岁的女孩,高中生而已,哭起来最让人心疼,尤其是林花的大眼睛,哭的撕心裂肺,怎么哄都哄不好。
    刘知易解释道:“其实我也想娶你的。但我父母觉得,我还没有科举,不愿意我娶妻。你不知道,我爹有多势利,他说我肯定能中状元,将来能娶首富家的千金。所以让我纳妾,娶妻纳妾这种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哪里能做主。我只能听着。”
    林花不服气:“纳妾为什么都不是我?我连妾都当不起吗?”
    刘知易叹道:“你如今是岭南王世子的义女,怎么能给人作妾啊。”
    林花不答应:“谁说不能。我当初就不想拜世子作义父,都是他们说的。做了义女,我连妾都做不了了。呜呜……”
    刘知易无奈道:“你要是愿意。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林花顿时不哭了:“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你不骗我?”
    “我发誓。”
    看到刘知易神情严肃,林花又委屈起来,扑倒他怀里狠狠打他的胸膛。
    发泄完情绪后,又有些不忍:“那方姑娘怎么办?”
    刘知易叹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服林花不负她。总得负一个人,我宁可她委屈,也不想你委屈。”
    林花又是感动又是难受。
    劝道:“不然你两个都娶了吧,我跟方姑娘都作妾,我不争大小的。”
    刘知易叹道:“这岂是我说了算的。让父母定夺吧,反正我豁出去了,我爹不答应我纳你做妾,我就离家出走,仗剑走天涯,再也不回来了。”
    “那你带上我。”
    “好,带上你。”
    跟林花说好后,马上回家告诉父母,挨了狠狠一顿骂后,父母也犹豫了。
    两人夜里商量。
    “那林姑娘也不错啊。”
    “是啊。岭南王世子的义女,多少豪门公子上杆子想娶呢。”
    “还是我儿子有本事。”
    “哼,再有本事,还不是老子的种。”
    “你的种?那是随娘,你的种是武夫。”
    “武夫怎么了?你说什么,怎么不是我的种了?你说清楚!”
    商量一夜后,两人决定悔婚。方先生可以得罪,岭南王很难巴结。这个选择题谁都会做,当然会很亏欠方先生。于是刘大刀备了重礼,红着脸上门退婚,当然被人赶走。
    当天方戎女哭着离家出走。方先生堵着刘家大门骂了一天。刘大刀和老婆一句嘴都不敢还,躲在家里好几天不敢出门。
    方戎女失踪,找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岭南王出动了亲卫,才将自己的爱徒找到,然后接到岭南王府保护起来。
    纳个妾,纳的焦头烂额。刘知易真不知道,那些三妻四妾的人日子是怎么过的,他们真的幸福吗?或许他们的幸福自己想象不到吧。
    另一边,退了亲之后,刘大刀夫妻又忙碌了起来。实在忙不开,还把娘家人请了过来,舅舅生意场上混久了,人情练达,非常赞成姐姐退亲。也对外甥竟然能纳岭南王世子义女为妾,非常赞叹,觉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又出主意,说虽然是纳妾,可岭南王是钟鸣鼎食之家,不敢轻视。动用最大的关系,请了驾部郎中去林府提亲。
    结果驾部郎中的面子不够,连林府大门都没进去,不由大怒,迁怒于岭南王,说武夫之家,没有礼数,一个家奴,也敢给他两榜进士出身的士大夫脸色。又斥责刘大刀不懂事,什么都没谈好,就敢让他去提亲,他以为走个过场,成人之美。结果却是去丢丑的。还问刘大刀怎么不让他去皇宫提亲,夏桓帝家的公主可不少呢。
    刘大刀也被搞懵了,儿子说的信誓旦旦,说那林花姑娘不嫁给他就要自杀,还说岭南王家的郡主答应了,他以为林家已经同意。结果闹了这么大个笑话!回头把儿子叫回来臭骂一顿,此时骑虎难下,方先生那边婚已经退了,在十里八乡都臭了名声,要是娶不回王府的千金,刘大刀这张脸就不要了。
    刘知易继续忽悠父母,说他跟林花姑娘已经私定终身,生米煮成熟饭,都珠胎暗结了,林府不嫁姑娘是不可能的,现在可能在气头上,让父母抓紧时间再去一趟。
    有这个坑爹的儿子,又想着跟岭南王府结亲,刘大刀又拉下脸,请人再去提亲。这次请了一个过去的老战友,官运亨通,做到了皇城兵马司高位。老战友去提亲,竟然也被打了出来。碰了一鼻子灰,找刘大刀骂了他一顿。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林家名为家奴,实为家将,在王府地位特殊,他一个小小的乡官,还想攀高枝。俩战友吵了一架,关系破裂了。
    刘知易又被骂了一顿,可一口咬定,林家千金不嫁给他不行。让老爹再去提一次,还说再晚肚子就大了,到时候丢人的可不止林家。老爹不得不又去了一趟,这次实在找不到人了,干脆花钱,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媒婆王巧嘴。
    没想到这次真办成了,王巧嘴还得了林家的赏钱,日子都定下了。就悬在本来定下娶方戎女那天,此时已经过去了八天,距离亲事只有两天了。
    这一番折腾,可把刘大刀扶起累了个够呛。逢人便说,后悔生了这个儿子。嘴角却压不住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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